是一种路槐说不上来的开心,脑袋里面炸烟花,想抱住这个人在天上翻腾螺旋飞行,想永不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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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无头骑士团进入永夜森林。这里在黑龙事件之后,殷弦月复生了所有树木,又是遮天蔽日的树冠。巫师团首领说这是自然之力,只有自然,能在枯萎之后重生。
走到这里,还未到区界,茉竹的父亲已经带着手下亲兵等候在此。
无头骑士团的威慑力可见一斑,但实际上他们不仅是“无头”他们连身体都没有,空荡荡的盔甲支撑起一个人形,领子上方只有一缕缕黑烟从盔甲中升出来。
他们不会说话,只聆听、受命,然后杀戮。
显然,茉将军在得知女儿求饶无果后,决定放下所有尊严,祈求一个活命,所以来到这里负荆请罪。
可还是那个问题,无头骑士们,不会说话,也不会回答。
夜区的抓捕行动很顺利,四个异种神不敢出头,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再也无法感受到那位转化他们的神的气息,那位神,再也没有给他们任何回应。
加之殷弦月那无从解释的力量,答案近在眼前,殷弦月杀了那个神。
无头骑士不需要呼吸,他们在深海潜行,带走了每一个高层执行者,甚至连深海卫兵小鱼人都没有放过。
“爸爸€€€€”茉竹追在后面,趔趄了一下,重新爬起来,“爸爸!”
茉将军被镣铐拽着,回头,说:“小竹,你要给爸爸报仇。”
茉竹难以置信:“我们不能一错到底,爸爸!”
茉将军只坚定地看着他的女儿:“找到夜区守护者,杀了殷弦月,为我报仇!!”
茉竹一怔。
是了,她几乎忘记了,夜区也有一个守护者。
在至亲骨肉面前,茉竹还是动摇了,母亲难产而死,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揪着外套的下摆,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脑袋一片混乱……
夜区守护者,是谁来着。
那个暗紫色长袍的老头……他住在哪里来着?
茉竹拼命在脑袋里搜刮着信息,她不像她父亲那般沉稳又有条理,不过紧急情况之下,还是让她回忆起来了。
少女扭头跑回夜区,跨过区界之后,是一片浅滩,浅滩向南,是平民们的村庄。她奔跑在水中,海浪扑打在她小腿肚,如果要去那个村子,应该绕一下,但是她没有时间了。
她玩命地跑,穿梭在村庄集镇的小摊贩之间
,今天没什么人出来做生意,无头骑士团大张旗鼓地抓人,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心惶惶。
那个酒馆……茉竹依稀记得,前几个月,父亲和同僚们在吃饭的时候聊到那个酒馆,夜区的守护者被囚禁在那里。
“啊。”少女停下,抬头,木质的牌匾有些发朽,小酒馆门窗紧闭。
她敲门、大喊,无果。
然后背后有个声音响起来,说:“漂亮的海妖小姐,你看上去需要一些帮助。”
茉竹回头,她此时有些狼狈,过膝袜湿透了,衬衫下摆也因为狂奔,从短裙腰部抽了出来。
“你是谁?”茉竹问。
对方是个年轻男人,非常温雅,一套精致合身的西装看上去价值不菲。
他弯着眼睛,笑得人畜无害,一双白手套。
他说:“我叫山羊。”
“山羊?”茉竹蹙眉,她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荒谬了。
山羊维持着谦和绅士的笑容,说:“现在,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男人敛了些笑,冰凉的眼睛看过来:“是殷弦月。”
按道理来讲,茉竹是海妖,海妖根本不会觉得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是一件难受的事。但茉竹看着山羊的脸,分明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凝视少女,湿.身的龌龊感,但她还是感觉非常、非常的难受。
这种她说不上来的不适感,来自这个叫山羊的人本身。
可临到现在,茉竹只一心想要她父亲活下来而已。她并非不想要殷弦月的命,不过山羊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改变了想法。
山羊说:“殷弦月死了,就没有人能够制衡夜区的异种神,异种神们,自然会救茉将回来。”
“我该怎么做?”茉竹问。
她自知自己没有强力的异能,充其量就是塑造一个幻境去骗骗人而已。
山羊说:“海妖小姐,我有一些封锁的记忆,请蛊惑我,释放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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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狱长的晶体给我。”殷弦月伸手。
路槐递给他:“我今天没带枪,只有雁翎刀,我拖住典狱长,解决他召唤的异种,你专心做你的事。”
殷弦月点头。
巫师学院图书馆底下六层,地砖的铭文在殷弦月掌心之下腾起微光,很快,整块地面的铭文都亮起来,最中心的传送门亮起。两个人牵住对方的手,走了过去。
关押邪法之巫的牢笼,多年以来,巫师团的所有成员潜心修行,所谓邪法,更是无人染指。
巫师只因其践行的道路而尊贵,几乎所有觉醒巫师天赋的人,无论是否加入巫师团,都将这句话铭记于心。
“唰€€€€”
路槐刀势飒飒,横刀斩断扑过来的异种。
冻结典狱长的冰柱已然只剩下他脚踝的部分,此人像被钉在地上的弹簧玩偶,除了脚腕,身上的所有地方都在恣意地扭动,滑稽又€€人。
然而不知是不是失去了晶体的缘故,典狱长看上去没有任何理智,如同婚礼上泼洒花瓣的花童,疯狂向自己身体两侧挥舞双臂召唤异种。
殷弦月:“你处理他,我去找旧守护者。”
路槐:“好。”
白发青年抽刀出鞘,起刀势,身型流畅漂亮,眼如寒冰。
殷弦月四下看了一圈,这干枯大地上从前无差别攻击的风手,如今绕着他走,非常识相。
这里除开那座向珊瑚丛一样的山,就没有任何遮挡,他环视一圈也没能看见旧首领的身影,于是拔腿跑向珊瑚山。
听见身后路槐挥刀的风声,异种的皮骨被斩断开来,像劈柴,干裂崩碎在空中。殷弦月扭头分了个眼神,青年的力量感是战壕军装藏不住的,久经沙场的肌肉与骨骼力量无可挑剔。
殷弦月赶紧收回目光继续跑,怒斥自己,就这么爱看吗!
果然,在珊瑚状的山石背面,殷弦月发现了瑟缩在这里的老人。殷弦月走过去蹲下:“守护者?”
老者看上去,比上一次见面又苍老了些,他浑浊的眼珠似乎不太确定地看了看殷弦月,半晌才溢出两个字来。
“首领?”
殷弦月顿时松下一口气,好歹还能认出自己,起码此时此刻,他还在与异种神抗争。
“守护者,来,握住我手。”
旧守护者进入哀恸之牢前,穿了一套姜黄色的呢子外套,此时已经破皱得不成样子。殷弦月不得不伸手从袖口里掏到他的手,老者的手粗糙干枯,殷弦月两手紧握住他。
眼睛微阖,殷弦月轻声念出引导咒语,这是非常简单的中级魔咒,通常用疗愈咒中,转移孩童或老者的疗愈痛苦,一般由他们的亲人承受,或分娩,或无法麻醉,也无法接受海妖蛊惑的孩童。
“不可。”守护者想要抽回手,但殷弦月握得很紧。
殷弦月睁眼,目光不容反驳:“您必须把它转移给我,再这样下去,这副躯壳就完全属于它了。”
“我已经没有价值了,你还要领导巫师团!”
这让殷弦月心脏狠颤了颤。
旧守护者在进入哀恸之牢以后,对外界的所有事情一无所知,临到这个时候,旧守护者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神,纵然能够使用引导咒语,充其量也就是后天觉醒了巫师天赋的普通人类、普通巫师。
如果献祭掉一个普通巫师,能够换回大陆的大魔导师的话,甚至都不需要考虑。
但守护者没这么做,他说:“巫师团存在,人类族群的希望就……一直存在。”
殷弦月差点涌出眼泪,他重新紧紧攥住他的手,说:“巫师团永存。”
然后继续这引导咒。
故事的最开始,是美好的。
宇宙幽深之处的虚无之境,一如鹰状星云当中,孕育恒星的创生之柱,也孕育着一些东西。
一些神秘的东西。
自然、秩序、力量、魔法、生命、时间,以及湮灭。
以及灵魂。
有些眼睛缓缓睁开,起初没有实体,只有一丝模糊的意识。这些意识,像是棉花糖在机器里转悠的缕缕白烟,在虚无之境中随意飘荡。千百年后,它们生长出自己的属性,寻找相同的白烟,和同类们组成全新的、实质的身体。
自然之神、秩序之神、力量之神、魔法之神、生命之神、时间之神。
只有湮灭之神自始至终没有苏醒,因为那是诸天万界的“保险”,当星海陷入无法拯救的重大危机时,湮灭之神会醒来,终结一切,静候下一个轮回。
美好的故事,存在于无垠的宇宙。直到秩序之神心生歹念€€€€如果万事万物都遵循着自己的秩序,那么进一步想想,这世界岂不是由自己掌控。
于是他决定,通过秩序,让其他神归顺自己。因为无论是自然、生命还是时间,都要服从秩序。
然而当他发现,纵使他杀了所有神之后,走出虚无之境,却还是无法接管这个世界时,他意识到,天外有天。
那个“天”,在另一个世界,用电脑和键盘操纵这一切。
包括“秩序”自己。
洛尔终于找到了真正的敌人。
也是同时,自然之神仅存的最后一缕灵魂,奔向了那个天外之神。
殷弦月的魔杖从巫师袍中缓缓浮到他面前,它孤单地竖直立于半空中,仿佛一位老者静静地望着他。
异种神被引导进自己身体里的瞬间,殷弦月感觉到非常明显的排斥感,好像吃了个特别难吃的东西,身体自我保护地想要把它吐出去。
但不行,引导咒还没有结束,他必须完完全全把异种神“拽”过来。
顶着相当强烈的不适感,殷弦月迫使自己更紧地握着守护者的手。本能告诉他,松开他,这实在是太痛苦,像有一个高速打蛋器在搅打自己的脑浆,理智告诉他,你必须拯救他们。
“呃……”殷弦月咬着牙,那根魔杖仿佛有自我意识,靠近了他一些,杖尖点在他眉心。
引导咒一遍遍地重复,守护者的眼睛逐渐恢复清明,他实在不愿殷弦月承受这种事情,神智回笼之后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然而€€€€
另一双手包在殷弦月的手背,帮助他持续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