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校大力擦着毛巾，指节在头皮上磨得沙沙作响，像是仗着发量惊人，完全无畏可能将头发薅秃的后果。林本格刚刚在警务舱上洗过澡，身上散发出SA局发给一线执勤警官的平价香皂味道。
“不是新给你配的警务舱吗？怎么吹风机还坏了？”提英资在睡衣外面加披了一件袍子，双手插兜，目不斜视地为少校引路。两人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儿童动画周边T恤，一个扎着考究的暗色丝绒系带睡袍，不伦不类地并肩而行。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那个吹风机打开就烧焦了€€€€现在还有糊味呢。”
提英资却只闻得到林本格身上的香皂味，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下。
“明天我让管家买个新的，给你送到警务舱上去。”提英资讲。
“那怎么行，已经收你一套衣服了。”
“那你这段时间洗完头用什么？每天晚上到我房间里来吹头发吗？”提英资斜了眼睛，淡淡一瞥。
……你日记里倒也不是这样写的。林本格想。
“或者你就在隔壁找一间客房睡。我这里每个客房洗手间都配有吹风机。”提英资声音小下去，“……你那个警务舱又窄，停机坪上又冷。”
“还是算了。”林本格本能地拒绝，“我在执行任务，住进来的话，警督可能会批评我的。”
“警督批评你什么？”提英资抬眼。
“批评我……”林少校语塞，一时确实想不起来白警督要批评他什么。然而最高行动指南《与洛尚警官二三事》里写了洛警官今晚睡在警务舱，他林本格就必须要睡警务舱。
“批评我玩忽职守。”少校感觉找到了一个好理由。
“住在任务保护对象隔壁，算什么玩忽职守。”提英资感到好笑，“又不是……”
提英资突然卡了一下。
……「又不是」什么？年轻的国父喉头一哽，脑子里有个鬼鬼祟祟的声音，颇不要脸地钻了出来：呀，倒是说说看，洛警官今天如果对你做了什么事情，算是玩忽职守？
提英资想起胸口那粒刚刚被他打开了又关上、关上了又打开的睡衣纽扣，脸颊突然毫无预兆地烧了起来。
说啊，这个男人半夜湿着头发、颈项淌着水滴，抿着两片薄唇说要下来找提英资的时候，他提英资心里到底在期待什么？
“€€€€往里走，吹风机挂在最里面的浴室墙上。”提英资突然加快了脚步，没有回头，大力推开房门。
林本格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异象，只顾老实拎着毛巾，走到提英资的盥洗室。林本格叽叽咕咕在贵公子的洗手台前一顿摸索，问对方这个那个€€€€那个一看就很贵的吹风机，要怎么从墙上取下来？掰哪边？不会掰坏吗？啊你确定吗万一掰坏了我觉得我赔不起……哦好的可以了。
……暖风要摁哪里呢？最强挡在哪边？不对这个是冷风，啊好冷不行我关上了。可以了现在是暖风。嗯还是暖风好。不过这个档有点太强了难道你平时都吹这个档吗？啊不行我感觉还是调回去……
提英资翻了个白眼，从林本格手上夺过了那个要命的吹风机，三两下调到最常用的档位，为对方吹起了头发。
林本格头发浓密蓬勃，乌黑发亮；那一头湿热黑发此际软软地耷拉着，让提英资想起洗完澡湿漉漉坐在地上，乖乖等着他吹毛的尚尚。
提英资习惯性地伸出手，像是在给尚尚吹毛一样，边吹边拨弄着眼前的湿发，信马由缰地用指尖梳理了几下。提英资并未觉得这个动作有多么不妥，直到他手指无意间碰到林本格有点发烫的耳朵边缘，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亲昵拨弄对方的头发。
林少校原地站定，手指并在裤缝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提英资心脏紧缩了一下，忽而疯狂跳动起来。提英资神经兮兮地把吹风机往林本格怀里一推：“你自己吹。”
长那么高，举得我手酸。提英资心慌地想。他转身，不敢和对方有任何眼神接触，仓皇退出自己的洗手间。
林本格接过吹风机，出奇地沉默，慢吞吞立在一边吹起头发来。
提英资退回床头倚着，打开互动屏假装浏览。他指尖还残留梳过林本格发间的触感，像被灼伤了一般，一跳一跳地发着热。提英资余光扫到那个高大的背影，落落拓拓，竟像一座小山似地，全然挡住了镜前灯光。那个男人特有的味道，混合着浴后的水汽，混合着警务厅统一配发的平价皂香，被吹风机的暖风柔柔包裹，一路送到提英资鼻子里。
提英资背脊抵在床头，把膝头的互动屏横挪竖挪，觉得怎么摆都不对劲了。
盥洗室里吹风机工作的声音停了。提英资受到什么惊吓似地随机点开一封邮件，皱眉奋力工作。
“吹完了？”提英资手指从屏幕上拿下来，假装不紧不慢地抬头。
“吹完了。”
“吹风机好用吗？”
“还可以。”
两人四目相对，视线悬停了一秒。林本格目光忽而落在提英资面前点开的邮件上，咦了一下。
「AURORA地底温泉SPA中心~~让您终身难忘的温柔乡~~给每位顾客帝王般的极致享受~~五星级专业私密服务~~尽在水菲角森林公园湖滨大道300号……」
€€€€是今天下午提英资被父亲停职后，提威龙假惺惺让他好好休息，并幸灾乐祸发给他的那个温泉VIP预约订单，所谓「来自二哥的殷切关爱」。
提英资扫一眼那排令人窒息的广告词，头皮一紧，如临大敌地关掉。
他妈的怎么偏偏点了这封邮件？提公子在心里诅咒二哥。
“你想去这个温泉吗？”林本格问他。
“不是，没有。”提英资板着脸，矢口否认，“这是提威龙擅自帮我预定的。”
“你让我再看一下。”林本格说。
“没，没什么好看的。”
“就看一下，我感觉那个温泉蛮有意思的。”林本格突兀地坚持，躬身过来。少校的前臂扶在床板上，几乎将提英资半个身子圈了起来。
提英资心擂如鼓€€€€什么「蛮有意思」，他想。
洛尚他，他，他这是要干什……
“水菲角森林公园湖滨大道300号。”林本格眼底的光芒突然明灭了一下，侧过脸。他眉眼堪堪停在距离提英资不到半尺的地方，气息若即若离，软软吹拂在对方脸上，让人迷炫。
“我们明天去这里吧。”少校轻轻发出请求。
提英资感觉自己心脏可能要废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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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假警官邀请阔少共浴疑似另有所图》
第47章 夜诱
《假警官邀请阔少共浴疑似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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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局白警督和二级警官文森特, 在游轮案侦破线索的错误道路上越走越远，是一件很让林少校头疼的事情。
杀害雅南的真凶一日不浮出水面，爱神号案件便一日不能完结。游轮案一日不终结, 围绕在提家四周的流言蜚语也一日不会停止。提家一日不摆脱杀人丑闻，提英资便一日无法回归协力科技的收购团队；提季凰与尉迟训卿那场过家家一般的订婚宴，也一日不会恢复举行。
到底怎样才能让案件的侦破回到正确轨道上来呢？林本格皱眉。
按照已知的历史推算，玉兔成功将警方的注意力转移到提英资身上之后, 仓皇逃跑下船，此时正不知藏进了地下城的哪个犄角旮旯，躲了起来。然而玉兔欠了一屁/股赌债，没多久就被债主追讨上门, 要他还元返本。
玉兔烂命一条, 当然没钱；于是不幸在收债的地方被人剁了，如一开始收到的威胁那样，扑通一声被扔进了废矿井。
数日后, 玉兔的尸体才将被在水菲角附近探险的学生偶然发现。警方确认尸体身份时, 发现死者戴着与雅南身上相匹配的情侣手绳，身上亦有属于雅南的毛发证据。在破获矿井抛尸案的过程中，警方追查到了杀死玉兔的民间高利贷组织；玉兔与雅南的秘密关系, 亦在调查中逐步浮出水面。
在高利贷组织门下跑腿的小混混承认, 玉兔以前每次欠债不还时，都要吹嘘一下自己和雅南的私密关系：
「玉兔那小子每次都说，自己的小男朋友可有钱了, 只要宽限他三天，三天之后一定能还钱。兔子这人虽然一直不靠谱吧, 但之前拆东墙补西墙的，欠的账也确实一直能平上€€€€啧, 我们几个讨债的都说，他小子这软饭吃得可真有水平，那♂♂二两肉怕是什么♂神♂奇魔法棒……」
……卷宗被违禁词系统略去了许多不雅证词。
总之，矿井抛尸案与爱神号游轮案终于关联起来。警方调整了了游轮案的侦查方向，并在雅南身上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新发现了与玉兔DNA信息相匹配的□□证据。
至此，爱神号游轮案意外破获。杀害艺人雅南的真凶板上钉钉，提英资这才得以彻底摆脱流言，重振旗鼓，走向大政治家之路。
所以，只要玉兔的尸体被发现就好了。林本格迅速得出结论，暗暗捏了捏指骨€€€€而数日之后，玉兔尸体即将被发现的地方，就在水菲角的一处地下废弃矿井。
水菲角。林本格默念了一遍。
“水菲角森林公园湖滨大道300号。”林本格眼底的光芒突然明灭了一下，侧过脸。他眉眼堪堪停在距离提英资不到半尺的地方，气息若即若离，软软吹拂在贵公子脸上，让人迷炫。
玉兔葬身的水菲角废矿井毗邻一处天然森林公园，山高林密；那片山林被称为越北星的「苍穹之肺」，因承担着人工穹顶下的天然制氧和生态调节功能，受到殖民地政府严格保护，人迹罕至。这森林原本是个极佳的抛尸场地，深受民间高利贷混混欢迎。而就在那段时间，附近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股都市传说，说那处地下废矿井里还有未挖掘完毕的翡翠原石，价值连城。这传说引来附近一些有钱有闲的探险者，申请了登山执照跃跃欲试。最终发现玉兔尸体的一队公子哥，就是众多前往寻宝的好奇者之一。
事到如今，林少校作为一名优秀的时空特工，难免觉得那个都市传说冒出来的时机恰到好处。
这种蝴蝶振翅般最终促成某项重大事件的小因素，在时空局内部被称为「最小现实变革」。越是资深的特工，越能够凭直觉找出影响某个历史事件的「最小现实变革」。而这一次，确保爱神号游轮案早日破获、使提英资彻底清白、让提四小姐订婚宴顺利举行的那个「最小现实变革」，就是那则适时冒出来的翡翠原石都市传说。
站在上帝视角上，林本格判断有人故意释放都市传说的可能性极高。传说流出的时机那样巧妙，不着痕迹；它口耳相传，甚至没有人讲得清它到底源自哪里，甚至没有一条后世可考的文本证据。
而那个默默推动一切的「有人」，是谁呢？
林本格抿一抿薄唇€€€€时空的逻辑一点点展开，像当初确定自己必须进入盘若江修复水下存活25分钟的BUG一般，少校又一次确定了他替代哥哥出现在这里的必要性。
此时的银河时间线上，能够将矿井抛尸案和游轮案联系在一起的人，只有林本格。
希望玉兔尸体被早日发现的人，只有林本格。
叠加了以上两个条件，还知道玉兔尸体具体在哪里的人，更只有林本格。
林本格突然明白了，簇新的吹风机为什么会突然在任务中坏掉，也明白了今晚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出现在提英资的卧室里。
就是为了这一刻，林本格想。今晚的全部意义，就是让他在这不经意的一瞥之间，从提英资的互动屏上，摄取到关于水菲角的关键信息。
多年的特工训练让林本格意识到，如果当前这条时间线上，有什么地方可以最迅速、最隐蔽地传播出「地下废矿井里有翡翠原石」这种都市传说，毗邻水菲角森林公园的地底温泉疗养中心，无疑是个上好的选项。
这种被闪电击中的宿命感，再次让林本格心中一震。
“我们明天去这里吧。”。少校侧过脸，恳切向提英资发出请求。
“这个€€€€AURORA地底温泉SPA中心吗？”提英资不安地动动脖子，扫一眼屏幕上花里胡哨的广告词：「帝王般的极致享受」「五星级专业私密服务」「终身难忘的温柔乡」。
……
……
提英资不太确定林本格到底想干什么。
“温泉SPA，听上去很有意思啊。”林本格一本正经地劝说，“你二哥都已经帮你订好了，去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而且你被董事长停职，明天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少校想了想，又寻到一个好借口。
“你刚从局子里被放出来，吃尽苦头，去放松一下，对身体也好。”林本格担心对方不答应，急切地摆低姿态，“不然你看，才关几天，你瘦得都要脱相了。”
“我好着呢，哪里脱相了。”
“这里。”林本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点点他凹陷的眼眶。
提英资触电似地愣了一下。
“……再说，我也想去。”林少校没招了，最后只能老实央求，“大冷天一起去泡个温泉，不是挺好吗？”
提英资颊边刚刚被林本格点过的地方，忽而像是被蜻蜓点过的平静水面，一圈一圈漾出纹路来。他心里长出一双小手，招着摇着，酥酥麻麻间，又让人觉出一股异样。
这个人今天不对劲。提英资突然想。
回想起来，自重逢后的第一眼开始就不对劲。
洛尚的眼神不对劲，说话不对劲，处处都不对劲。提英资想。不同于以以往，这一次，洛尚明显对自己付出了远超正常剂量的过分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