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洛尚现在身体多棒。”
“啊，是的呢，在休眠舱里躺了十天，好像连皮肤都变好了，头发也更富有光泽了呢！”洛研开心点头，伸出手臂，在星际另一端的显像井中，摸了摸林少校的全息双颊，“器官再生术，真是个不得了的医疗项目。”
……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洛尚吧。林本格想。
“是的是的。而且，钱方面不用你们操心。”白警督介绍，“因为洛尚是在执行保护任务时受伤，所以这次的涉案人主动提出，他愿意承担洛警官脾脏再生的全部医疗费用。”
“噢我知道，就是那个游轮案里的……”
“提门矿业的小公子，提英资。”白警督点头，“不过其实呢，他可能还对我们洛警官……”
“€€€€的救命之恩非常感激。”林本格神经质地大叫一声，快一步冲到白警督跟前，阻止上司冒出更多危险描述。白警督奇奇怪怪地看林本格一眼，脸上聚集起更令少校恼火的表情。
洛尚这小子，竟然真的在不好意思呢€€€€尽管竭力克制，白警督眼神里还是明晃晃透出了这样的意思。
……你知道什么？林本格感觉头疼。
€€€€我当然什么都知道了。白警督想。我还比你知道得多呢。
……放屁。林少校内心更火大了。
家庭通话结束后，白警督大包大揽地替林本格从病房收走所有个人物品，亲自送下属回家。他特意开了私人的家庭休旅车来，将林少校小山一样的慰问品全部搬到后备箱。
“你小子在局里还挺受欢迎，住个院有这么多慰问品……累死我了。”搬完一只大果篮后，警督靠在车门上擦汗，感觉老腰作痛。
“€€€€洛尚，回头你得帮我多写几份报告。”白警督嘟嘟囔囔。
“我也觉得很奇怪。”林本格盯着一后备箱的礼物，目光最后落到代德的花束上，“为什么连宗主星的司法部长都会被惊动呢？”他把那束「百年好合」上的卡片拿起来，又放下，“我问了医院护士，司法部长的慰问品是最先送到的。他的花束出现后，SA局的同事才陆陆续续送东西过来。”
“你英勇呗€€€€在涉案人保护项目里肉身挡子弹，保护善良市民，立了大功了。”白警督耳朵动动，拉了门坐上驾驶座，并不看林本格眼睛，“我听警务厅的人说，你这次的英雄事迹报上去，把联邦司法部那帮人感动得不得了呢！星区警务厅正考虑把你当做先进典型，之后颁个大奖牌给你€€€€搞不好还有星区巡回演讲噢。”
“……局里那帮臭小子，肯定是趋炎附势的嘛。一听警务厅要扶你当先进，那还不跟你搞好关系，是不是？”警督打着哈哈，“你知道，他们就这个德行。再说礼物收都收下了，就别纠结这些小细节了，是不是，嗯？”
林本格坐上白警督副驾，系上安全带，默不作声。
“我来看看路线……”白警督低头，全神贯注研究着光学屏上的导航。
“我中枪后，从九方图身上摸下来一只手机。”林本格酝酿一阵，低声开口，“文森特赶到现场的时候，提英资帮我把那只手机交给了他。”
白警督查看导航路径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微小地抖动了一下。林本格看在眼里。
“€€€€那只手机里面有什么？”
白警督两根手指在地图上放大缩小，戳来戳去，默不作声。
“文森特在那只手机里发现了什么？”林本格更直白地问。
“……没有什么。”白警督的不自然只持续了一瞬；他毕竟是从业二十多年的SA局老刑警，自有一层进退自如的保护色。沉默片刻之后，再抬眼时，语气已让人分不清真假。
“那只手机当天就在SA局物证科被鉴定过，里面来往的通讯记录都是他和家人朋友；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可疑。”白警督平静地介绍，“不过物证科确实发现，那只手机里还有一套隐藏系统，需要更高阶的技术人员和软件破解。我们当时就认定，需要使用这种隐藏系统掩盖信息的人，一般不会做什么正经勾当€€€€后来查明九方图在地下城倒卖管制药品，也证实了我们当初的猜想。”
“那只手机呢？”
“我说了，那个隐藏系统需要更高阶的技术员和软件破解，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取证。”白警督说，“后来，警务厅联系了宗主星那边，从联邦司法部派了高级技术官员过来取证，终于还原了九方图手机里的隐藏信息€€€€九方的地下卖药网络，和雅南秘密交往时留下的邮件，以及跨年当天两人约会联络的通讯记录，都存在那套隐藏系统里。”
“正因为有了这些信息，游轮案和水菲角的抛尸案，才会跟着水落石出。”白警督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淡淡注视前方，“而这些都要归功于你呢，洛尚€€€€如果不是你当初奋不顾身，从九方图身上夺下了手机……”
林本格眉心动动，心头升起一股悲怆。他打断白警督的话：“那么，文森特被击毙，是发生在隐藏系统被破译之前，还是破译之后？”
白警督手指用力在方向盘上握了一下。“之前。”他说。
“我不信。”林本格摇头。
“€€，我骗你干什么。”白警督盯着前方信号灯。
林本格更加不信。面对上司游移的视线，他更气愤起来：“他们说文森特是勾结边缘星区的反贼，证据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板上钉钉的造反证据被发现，才让他公开叛逃，持械抵抗……”
“洛尚，我警告你，你不要问了！”白警督突然低喝，生起气来，“你还在关心文森特的造反证据是什么？你以为你自己的案底干净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盘若江跨年追捕之后，文森特赶在局里对你展开调查之前，紧急藏匿了你储物柜里的东西。”
林本格头皮一震。
“你敢告诉我，他当时替你藏了什么东西吗？”白警督质问。
“……我不清楚这个事情。”横竖是死无对证，林本格脖子一梗。
“放屁，你小子心里清楚得很。”白警督骂骂咧咧€€€€妈了个巴子，老子这里成反贼窝子了，他想。
“你又没有证据，不要血口喷人。”
“我一大早亲眼看到他偷偷摸摸开你柜子，老子要个屁的证据。”
林本格吃瘪。他心头恼怒，打开车窗，愤懑地把手肘架了出去。
上下级二人沉默一阵。林本格虽憋着一股劲不说话，但他心里很清楚，白警督既然替洛尚挡下了盘若江追捕调查的事，自然也会尽力替文森特挡下所谓的“反贼”证据。
如果文森特真的是被什么人设局灭口的，至少在白警督这一层，他已经尽力去抵抗过了。
想到那个头上梳着小揪揪的二级警官，林本格心里有点酸楚。
……如果这就是注定会在历史上发生的事，他想。
那么，历史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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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英俊少校难逃糖衣炮弹腐蚀逐步陷入温柔旋涡》
第76章 陷入
《英俊少校难逃糖衣炮弹腐蚀逐步陷入温柔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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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你那个胳膊肘给我收回来。”半晌, 白警督呵斥，“狗爪子一样吊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所有人殊途同归, 不知为何都喜欢将林少校比喻为某类大型犬。
少校撇嘴，颇具微词的同时，却暂时判断对方可以信任€€€€白警督不仅替洛尚挡下了盘若江追捕调查；且甫一接手游轮案时，就注意到了「掮客」群体对雅南释出的兴趣, 甚至还一度打算深挖雅南背后的演艺经济公司黑幕。
林本格想，白品联警督虽然看上去圆滑事故，但本质上，应该还是一个颇具正义感的人。
“警督, 有一件事情, 我一直没有机会讲出来。”林少校于是坐正，瞥上司一眼，谨慎地开口, “那天我和九方图在山林里缠斗, 他开枪之前，我拉起过他的衣襟，看到了他胸前的铭牌。”
“€€€€那上面写着, 「AURORA森林温泉综合度假酒店, 高级经理，九方图」。”
白警督警惕看他一眼。
“我中枪以后，情势危机, 一路被医疗舱送往警官医院接受手术，所以没来得及把这件事告诉文森特。等十天后我再醒来时, 游轮案已经结案了。”
林本格声音顿了顿，沉默中满带恨意。他难免会想, 如果他当时就把玉兔和Aurora的关系讲出来，整个游轮案的走势，是否会有什么不同。
是，既成的历史或许会有改变。但玉兔与二级警官文森特，现在或许依旧活着。
“这一点，我们已经和Aurora管理方确认过€€€€九方并不是他们的员工。而他们酒店的高官办公室当日被窃，一位高级经理的衣物和大量现金、珠宝、名表被偷走。事后我们去地下城调查取证，也有人指证九方曾在逃亡过程中四处兜售这些赃物，试图换取跑路经费。所以，九方图在枪击案当天，只是穿着偷来的衣服。”
“€€€€你以为这层关系我们没想到？我去问过酒店老板，他们说那个级别的高管，在Aurora只有三位，他们怎么可能聘用九方这种混混。”白警督瞥林本格一眼，“你只是看到了高管铭牌，至于后面的名字，大概率只是看错罢了。”
“我亲眼所见，怎么会看错？”林本格急着声辩，“还有，追入山林之前，我在酒店餐厅的员工照片墙上，真真切切看到了九方图的照片€€€€他举了一条恭贺新年的横幅，手腕上也并没有戴什么红绳……”
“你胡说。”白警督却皱一皱眉，沉着脸一转方向盘，靠边停车。他拉好手刹，转头，凶狠盯着林本格。
“我问你，Aurora森林餐厅的照片墙上，还出现了其他什么人？他们都穿着什么衣服？手上拿着什么东西？你能再准确无误地讲出三五个来吗？你能吗？€€€€我谅你不能。”白警督目光灼灼。
林本格一哽，他真的不能€€€€他事先所知晓的一切，都是在时空局的档案室里习得的。当脑中带着玉兔的容貌去照片墙前比对时，很轻松就能把人找出来。但若要在匆匆一面之间就记住那么多随机的面孔，即使对少校这种高素质的时空特空来说，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也就是说，站在普通人的正常认知里，林少校是无法用这种指证，来坐实玉兔和Aurora之间有什么关系的。
“从你扑倒九方，到对方开枪，中间经过了多长时间？有一分钟吗？”白警督皱眉，“短短几十秒，你在殊死搏斗之间，能看清什么？你觉得你的证词，能获得几个检察官的支持？经得起几个辩护律师的质证？”
“……三流法学院毕业的实习生都能轻松驳倒你。”白警督呵了一声。
“越北星「掮客」群体里早有有传言，一位来自联邦星空发展部的「大人物」，对雅南有浓厚兴趣。”林本格却不甘心地继续论述，“你也和文森特去查过雅南背后的MKA公司€€€€你们早就怀疑，雅南的死，和经济公司强迫艺人接触名流政要有关。”
白警督无声盯着少校，眼中光彩明灭。
“洛尚，你给我闭嘴。”警督突然低喝。
林本格却倔强梗着脖子：“新年前夕，星空部率团抵达越北星考察，正好下榻在枪击案发生的那家Aurora酒店……”
“够了，闭嘴！”白警督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看上去气坏了。他恼怒地抓一抓头发，豁出去一般，重重将手放在少校肩上：
“洛尚，我问你€€€€你觉得我白品联，我一个SA局警督，一天到晚很闲是不是？我在工作日没有别的事情做，非要来接你出院是不是？”
嗯？林本格心头一凛。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我害怕你又跟文森特一样，突然之间就被什么人杀掉。”警督从怀里一掏，啪一下，将随身武器拍在仪表盘上€€€€他大白天出门接下属出院，竟随身带着脉冲枪。
“€€€€二十多年前，你和你的双胞胎弟弟，就是在我的辖区、从我眼皮子底下被人绑走的。”警督声音低沉，心情并不好过，“我已经让洛研学姐失去了一个儿子，我不能让她再失去另外一个了。”
“我做殖民地的警察，已经做了二十多年。在殖民地，哪些人可以惹，哪些人不可以惹，我知道得比你清楚。洛尚……你听我一句劝，这个事情，你不要管了。”
车内气氛肃杀，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一阵。
“但是，提英资……”良久，林本格忽而蚊鸣一般出言提醒，“提英资显然也猜出了九方图和Aurora的关系。”
白警督不响。林本格喉结上下一动，颇有几分骚眉耷眼：
“提英资，会不会，有危……”
呵。白警督竟从鼻子里冷笑一声。林本格疑惑看他一眼。
“提英资，提英资，提英资€€€€你发现了吗？谁才是这个案件里最可疑的一个人？”白警督显然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到底是谁一开始就出现在凶案现场？是谁在你中枪后接连失踪了十天？是谁只用「香水气味」、「毛巾叠法」这种似是而非的描述，就认定了九方图那天也在爱神号上？”
……等等。林本格想。
“十天。”白警督忍不住摇头，感觉好笑，“他用「PTSD」这种唬烂的借口，逃到天边躲起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在躲避录制枪击案的笔录。他躲了整整十天，十天以后，九方图和文森特都死了，一切尘埃落定，他的PTSD也突然好了。”
“你说提英资已经觉察到雅南的死和宗主星有关€€€€那他事后再次现身，为什么没有再向警方提过半句星空部的事？文森特为什么会死，你我都心知肚明。但为什么更接近案件中心的提英资，却偏偏从头到尾毫发未损？倒是他去宗主星大摇大摆疗养了一圈，司法部突然就开始关心这个案子。九方图手机里的隐藏系统，也一到司法部手上就迎刃而解。”
所以，白警督怀疑……
“你还在纠结，雅南的死到底和宗主星的人有没有关系，你有没有想过，提英资有可能根本就是和他们一伙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雅南从一开始，就是被提英资杀死的？”
不可能。林本格头皮一紧，脱口而出：“他有严格的不在场证据。”
“你是说，那段向你表白的视频吗？”白警督感觉更好笑了，“警务厅认定文森特是反贼，算不算有严格的证据？司法部查明九方图和雅南是秘密恋人，算不算有严格的证据？”
警督悲怆的视线移向窗外，心境哀凉如水€€€€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敢相信任何「证据」了。
“我相信提英资不会是杀人凶手。”林本格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