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而发现对面的林少校脑袋点了一下。
……喂。提英资扬一扬眉。
林少校保持单手托腮的姿势，脑袋又点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喂喂。
提英资感觉有点好笑。他双肘撑在几上，探头过去确认少校的状况。这一次，林本格低垂的脑袋下，清晰地传出一阵呼噜声。
……噗。提英资感觉好笑。
他居然就这么坐着睡着了。提英资想。林少校一会儿醒来，脖子大概率会落枕吧。
看来还是我赢了€€€€越北星国父不无得意。他在座位上直起身子，伸一伸懒腰，打出那个压制已久的哈欠。
四肢舒展之后，一阵更浓的困意也随之向提英资袭来。他自觉周身沉重无比，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亟需睡眠；年轻的国父试图起身，想挪到客房的大床上去躺躺。
可时下天边既白，经过一夜长谈，国父感觉自己连最后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了。
……那就先在这里趴一小会儿吧。提英资恍惚起来，昏昏沉沉地想。
提英资脑袋重重地靠在臂上，趴住茶几躺着。他侧脸枕着手肘，视线倾斜的角度，刚好可以窥见少校的睡颜。
林本格黑色的眉眼被遮起来，笼罩在低垂的额发阴影里；他密密睫羽随着梦境变化轻轻扇动，释出一股沉静。
时空特工林本格少校，长得可真耐看啊。提英资想。
沉睡的少校一只手放在几上，指骨修长，手背透着隐隐青筋。朦朦胧胧中，提英资下意识伸出手去，将手指与对方指尖碰了碰。
林本格一颗沉重的头颅再次点了一下，发出几声呼噜，对越北星国父的亲近毫无反应。
……呆瓜。被睡意打败前，提英资用最后一丝力气翻了个白眼。
今晚的谈判已经结束，时空局那帮特工，应该已经没有再观察这间屋子了吧？提英资想。
心绪飞扬中，提英资手指头越矩地扣上去，轻轻握住了林少校一根指尖。
盈盈一握间，提英资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花完了。
此刻窗外的人工穹顶，光源已缓缓切换至日间模式。晨曦一样的暖光融融倾泻，映在两位年轻人身上。
越北星的第一缕晨光下，年轻国父执着心上人的手，终于睡着了。
……
……
……
“英资。”也就过了大概一小时的时间，提季凰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提英资猛地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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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两男子克制冲动钻研小黄书中心思想》
第103章 保护色
《两男子克制冲动钻研小黄书中心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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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捉奸五人组别有用心的拷问, 提英资如实告知€€€€自己和林少校是因为商议要事，在桌边对谈到几乎天亮。
而那些奇奇怪怪的身体损伤，虽然看起来十分可疑, 却千真万确是两人打瞌睡时不小心造成的。
山口小姐显然不信：“那你们锁什么门？”
“因为事关机密。”
莫廷：“什么事这么机密？”
“是……嗯，是……一些关于边缘星区的情报。”
提季凰：“那你刚刚在支支吾吾什么？”
“我，我哪有支支吾吾。”提英资支支吾吾。
提礼凤狐疑皱眉：“「关于边缘星区的情报」这部分，应该是你现编的吧？”
确实是现编的。
“不是。”提英资架不住层层逼问, 大声否认。
于是，在两位当事人极不自然的表情下，少校与国父昨晚「在地板和沙发上进行了【依审查标准不便展示的互动】，因互动过于激烈, 以至于双双肌肉拉伤」这种离谱猜想, 逐渐在众人脑海浮现。
“他们根本就不会听我们解释，对吧？”沉默目送捉奸小组远去后，林本格回头看提英资一眼。
提英资眉心动动, 不想接话€€€€提季凰离去时一副眉飞色舞的表情, 根本不像是听进去解释的样子。
“……所以，需要我们现在就承认吗？”
提英资头皮一紧：“承认什么？”
“口头承认我们进行了那种，依审查标准不便展示的……”
“当然不需要了！！”
……
“可是最终, 你还是会亲自把这件事编进回忆录, 交给忆桐的女儿销毁。”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离谱的假故事，还会在提家内部一直秘密流传下去。
提英资耳朵一热。
“那是我死掉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年轻的国父嘴硬, “没有必要现在就站出来认领。”
“唔。”
明明清清白白，两人却并肩面向捉奸小队离去的方向, 沉默尴尬地伫立了一阵。
“……如果刚刚开门的时候，我们身上没有穿着对方的衬衫, 会不会好一点？”半晌，林少校瓮声瓮气发问。
“那还不是因为，你昨天往我脖子上乱浇水吗？”提英资侧首，想起昨天半夜的糟心事，“你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你明确在《与洛尚警官二三事》里写了，我当时马上就会和你这样那样。”林本格头皮一紧，“而且线索确切€€€€就在那个晚上，就在那间客房。”
“……你写得好像，我当时不马上采取什么行动，时间线就会马上崩塌似地。”林少校颇感光火地补充。
而且，字里行间哪儿来那么多细节描写和骚话，惹人想入非非€€€€想到这里，林本格眉心一跳，强力喝止大脑自动背诵《与洛尚警官二三事》原文。
提英资喉头一紧。
“我才不会那样写。”国父恼怒。
“你就那样写了，搞得我不知所措€€€€我也是因为紧张走神，才把水浇到你脖子上的。”
“就算如此，那也是因为，我先从你这里知道了必须那样写，到八九十岁的时候，才会被迫把回忆录编成那样，完成逻辑闭环。”提英资扬起眉毛，“说起来，《与洛尚警官二三事》，根本就是我严格按照你提供的剧情大纲，规规矩矩复制出来的。”
莫比乌斯环式的命运诘问再次开始。林少校闷声思考半天，没有话讲。
林本格清楚，公元3434年2月1日，实际上是他与提英资摊牌对峙的最终时刻；两个维度要达成跨度长达几十年的时空合作，全凭两人在这个命运长夜推心置腹的对谈。而要顺利开启这场谈判，就必须在因果链中加入强烈的违和事件，对当事人加以冲击启发。
根本不存在的洛尚爱妻「诸葛冰冰」，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顺利完成的【依审查标准不便展示的互动】，成为开启潘多拉魔盒的激发钥匙。
只是，这把钥匙的结构也太离谱了吧。
“……那么多种合作关系，为什么时空因果链偏偏会演化成现在这个版本？”林本格皱眉，忍不住抱怨。
有什么让「洛尚」和提英资，必须在时间线上以恋人身份示众的理由吗？林少校板着脸想。
“如果没有这层名义上的关系作掩护，你之前腹部中枪被送去抢救的时候，已经被司法部的人下手灭口了。”提英资侧首，提出自己的分析，“你发现了吗？代德当时没有杀你，全凭我脱口而出的捏造。”
“€€€€对占据宗主星绝对权力高位的代德来说，洛尚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殖民地警官；除了私人亲密关系之外，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挡住代德对「洛尚」€€€€也就是对你下手。”
“代德行事狠毒谨慎，不是容易打发的对象。他决定收手之前，派专人调查过你我之间的过往交集。亲密关系方面的谎言，需要靠大量细节支撑€€€€无论是一年半以前，已经知晓时间线真相的你算准时机，及时把我从逃生舱救出；还是后来不明真相的你，秉持着对待「哥哥恋人」的态度，严格还原了回忆录所提示的细节€€€€你在这条时间线上留下的所有蛛丝马迹，都被代德视作我们的「交往证据」，保住了你的性命。”
在由财阀阔少转变成越北星国父的过程中，与生父代德相认的宗主星之旅，是扭转提英资心态的重要节点；代德策划与怂恿下的星区长竞选，也是提英资踏入星际政坛的第一场权力角力。
代德是这场时空合谋中，绕不过去的重要人物。林少校在不清楚时间线真相的情况下，让代德对自己产生了杀意，也是时空局无论如何也没法避开的一桩危机。
所以，两人的合作必须拢上一层「恋人」的保护色，也是时空因果链的必然€€€€林本格认真思索之后，得出这个结论。
而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命中注定呢。他想。
少校不响，把这句话埋在了心里。
“就像那一次，我突然在代德的闭门会议上接到你的电话。”洞幽察微之间，提英资又想起一个例子。他抬头，打断少校的遐想，“代德为了检验我们是不是真的恋人，故意命令我把你放在显像井里，突袭审查了我俩的通话内容。”
林本格回神，想起那天经历的随堂测验。
“我猜，你在严格执行《与洛尚警官二三事》剧情指引的时候，一定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我家做一顿牛肉咖喱€€€€可在现在看来，正因为我们对话中有这种迷惑性极高的生活细节，才真正打消了代德的疑虑。”
年轻的「殖民地主脑」思路清晰，层层还剖析着因果链逻辑，也道出了时空的真相€€€€「洛尚」与提英资二人看上去充斥暧昧戏码的恋爱故事背后，竟都是严丝合缝的合作关系。
林本格知道对方的话完全正确。
至此，一切虽突然变得很不浪漫，却十分通顺合理起来。
厘清这种纯「同事」关系以后，两人都下意识后退一步，各自拉开物理距离。
两人都清楚，有什么难以言明的东西，被这场对话彻底改变了。有些事情被两人从迷雾中悉数捞出，庖丁解牛般彻底剖析；而有些事情€€€€譬如跨年夜那声「新年快乐」，譬如陋巷中晦暗难懂的两两相望，譬如林少校私自藏下的那枚黑曜石袖扣，此时都突然变成了妨碍大局的东西，需要被小心谨慎地藏匿起来。
“如果是这样，我猜，时空局的下一次跨维介入，应该就在今天这场对话后不久。”林本格讲，“要想顺利完成这场时长半世纪之久的跨维度合作，霍冬星不可能一直把我单枪匹马放在这条时间线上。我们达成合作共识后，「孤星计划」的特工组一定会采取大量配合行动，对我进行应援。”
「霍冬星不可能一直把我单枪匹马放在这条时间线上」€€€€讲出这句话时，林少校顿了一下，感觉心口一紧。
说起来，是不是已经快靠近分别的时刻了？林本格想。
据《与洛尚警官二三事》记载，距离今天仅有一周之遥的2月10日，是洛尚公开叛逃、流亡边缘星区的日子。那天以后，无论是真正的哥哥，还是他这个冒牌货林本格，都不会再参与越北星国父的漫长余生。
时空特工林本格，是时空局林秘书长在二十多年前的一项违纪行为中，私自带回霍冬星抚养长大的「死人」。林少校罕见地继承了两个世界的血脉，并拥有一个和自己DNA完全一致的双胞胎哥哥，持合法身份生活在银河系35世纪。
林本格长期在霍冬星军队受训，是时空局的专业特工，只有他可以利用双胞胎兄弟的天然身份做掩护，无痕融入低维世界€€€€从这个角度来说，林少校的确是当之无愧的天选之子。
天选之子的作用，是以「洛尚」之名接近年轻的越北星国父，以对低维世界产生最小影响为前提，促成两个维度达成「孤星计划」合作意向。
现在，少校的任务已经接近完成了。
“这么说的话……洛尚后续「公开叛逃」，消失在边缘星区，就在一周以后。”提英资抬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是少校该离开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