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抱歉。我只是想确定您的选择。”
系统波澜不惊道。
听完这句话,秦游止不住冷笑一下:
“那你确定了吧?”
他是个自私的人,他承认。即使失去了全部的记忆,他一直都只有一个执念。
攒积分,摆脱系统,去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秦游对加百利感到亏欠,所以他才会舍弃大把“休假”时间去帮他清理那些加害他的人。但至始至终,他都把情感和现实分得很清楚。
他是个普通的玩家,难道会因为其中一个副本里的NPC的爱而永远留在这里?
自由,或是由苯基乙胺、多巴胺和内啡肽组成的感情,孰轻孰重,秦游看得很透彻。
即使可能有某个瞬间,他会踌躇,会想要妥协。
……
加百利睡眠很轻,他总是随时提防着在自己睡眠期间可能发生的一切突发情况。
如果不是身体机制难以掌控,他根本不敢让秦游离开他的视线一秒。
生怕只是转眼间,就永远地失去这个人。
从出生到现在,加百利经历过太多死亡。他比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明白,死亡是一个极其短暂、猝不及防的过程。
只是当一个人死后,他曾经存在的证明会让人产生错觉,误认为死亡的时间有记忆淡却那么漫长。
但加百利清醒地知道,他不是那种可以用记忆欺骗自己的人。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恐惧那个时刻的到来。
还没等秦游把手伸过来,他就已经被惊醒。只不过贪恋那掌心若有若无的温度,才一直闭着双眼没作出反应。
但那只手掌只掀开了他的额发,就停驻在了原处。
在那短短地一秒钟内,加百利异常地期望那是对方发现自己还醒着。即使早在几天前他就被告知,秦游早已处于感官失灵的状态。
那有些冰凉的触感在他的额头上停留太久了,就像一种转瞬即逝的幻觉。这个认知让加百利的心脏仿佛被狠狠地攥紧,他仓皇地睁开眼朝那个方向望去。
便对上那双虹膜在阳光下微微泛棕的眼睛。
还好,秦游还醒着。
他又薅了一把加百利凌乱的红发,然后象征性地活动了一下颈部肌肉:
“不能这么躺下去了。我要出去晒晒太阳,不然迟早发霉。”
“不.....”
加百利一刻也舍不得眨眼地凝视着他,拒绝的话才说了一半,便如梦初醒一样抿住唇,再也说不下去。
“找个轮椅把我推下去也行啊。”
秦游把对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但却一点别的反应也没显现出来。
他这句话带了点自嘲的语气,一个月以前他哪里会想到自己还有今天,一个满心渴望自由自在的人,现在连独立站立都困难。
秦游不知道是自己突然参悟了阿Q精神还是什么,就算他真的下一秒就会真正地死去,也不可能在最后的时间愁眉苦脸怨声连连,那不是他的作风。
没有什么会能让他屈服。就算是死,也不能。
加百利没有犹豫多久,轮椅很快就找人送了过来。他扶着秦游坐上去,找了一快对于春季来说有些厚的毯子,搭在秦游的腿上。
这是秦游连续躺在病床上好几天后第一次见到阳光。潮湿带有草腥味的空气涌进他的鼻腔,头顶光秃秃的树枝也冒出了不少绿芽。
原来已经是春天了。
加百利推着他在私人医院的花园里逛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一处阳光很好的地方。
初春的暖阳破开晚冬的冰冷,光芒洋洋洒洒地透过头顶的树枝投射下来,留下无数形状不规则的光斑。
秦游眯着眼晒着太阳,加百利则站在身侧,两人十指交缠,亲密地握在一起。
竟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突然一阵€€€€的声音从脚边传来,秦游懒洋洋地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个毛茸茸的白团正蹭着自己的裤腿。
仔细一看,居然是在曼都灵见过的那只猫。
这猫像是经历了百般折磨一般,蔫蔫地抬头望秦游一眼,发出虚弱的叫声。
“空运过来的,洗了三次,补了全部的疫苗。”
加百利的声音冷冰冰地从身侧传来,差点没把那猫再吓跑一次。
“你这不是折磨它吗,”秦游失笑,费了点力弯下腰一把把猫抱在怀里,他算是知道昨天在加百利手上瞥见的挠痕从哪里来的了:
“洗了三遍?命都快没了。”
猫竟然还认得这个喂了他一条肉干的人,窝在怀里就不叫了,安静地趴着任由秦游伸手顺着它的毛。
秦游有一下没一下地享受手里毛绒绒的感觉,突然又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猫尖锐地“喵”了一声,炸毛了,警惕地瞪圆一双眼睛趴在秦游腿上,倒是没逃走。
秦游莫名其妙地抬眼一看,然后愣在了原地。
攥着他手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单膝跪在了他的轮椅前。
无名指的指尖到指根传来金属触感,加百利垂下眼,一手握着秦游的手腕,一手将那枚银戒指戴在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
秦游眼尖看到了加百利左手上的另一枚,两枚的外观相差无几,原来是一对的。
“内侧刻了我的名字。”
加百利的声音很轻,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
秦游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上的对戒,另一只手安抚着怀里的猫,笑道:
“什么时候准备的?”
“曼都灵。”言简意赅,说完加百利垂下头,极具仪式感地在那枚戒指上印上一个吻。
如果在以前,秦游可能会觉得这个动作别扭又矫情,但此时他只是安静看完了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加百利在吻那枚戒指的时候,神色庄重诚挚得像在教堂里祷告。
而这个答案确实出乎意料,秦游等这个吻结束,才用开玩笑的语气继续问:
“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原本想留到周游世界后回到Y国去,在尼洛岛上订婚的。
这句话加百利没有说。
他仰头神情森冷地和秦游对视两秒钟,声线突然变得更加低沉,甚至带了一丝阴狠:
“拴住你。”
在秦游古怪的眼神里,他的表情又转瞬间柔和起来,嘴角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这样,即使你再....走,我也会找到你。”
这句话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再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陪秦游度过的这些夜晚于加百利而言是另一种煎熬。他称得上靠饮血啖肉长大的人,被挖骨钻心也无所谓,但唯独连秦游皱一下眉都让他心疼。
眼眶热得发烫,一股腥甜味伴随着酸涩的痒意涌上喉咙和鼻腔。加百利有些自嘲地想着,他这一生的眼泪都在眼前这个个人面前流尽了。
不甘心,舍不得。
舍不得秦游离开,但更舍不得他继续被病痛折磨。
平心而论,秦游在听到这个答案时,错愕之余,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语言本来就苍白,他在加百利面前说了无数谎话,到头来却也没耐下心来真心实意地哄他一次。
他张了张嘴,发现徒劳无功,只好低下头去吻那对湿润的眼睛。
“…行。”
味觉失灵了这么久,但好像能尝出舌尖上苦咸的味道。在片刻的沉默后,秦游终于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我等你。”
……
初春的阳光依然温柔宁静,将整个天地之间笼罩在惬意的暖橘色中。过季的冷风不知道从何处吹来,拂过枝头新生的绿意。
趴在腿上的猫叫了一声,似乎在疑惑抚摸自己的手怎么突然停了。
第一卷番外
我是亚历克斯€€布朗, 曾经是一名为Y国zf工作的特工,在失业前曾经以海尼尔这个假身份在一座监狱里度过了长达七年的卧底生涯。
至于我曾经参与的那项曼都灵计划,其溃败的根本原因我至今也一知半解。很明显上头有不为所知的庞大势力在极力隐藏真相, 但有一件与之相关的大事件从某段时间电视上铺天盖地的新闻就能看出来。
著名的商人、慈善家福根€€科洛尼亚的别墅在举办晚宴时突发火灾, 这个年仅二十三的成功人士不幸丧生于这场火灾之中。
但这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幌子,每一个和我一样曾经为组织卖命的同僚都心知肚明。
伴随着福根€€科洛尼亚的离世, 组织背后的守旧派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面临全面倒台的风险,即使是一个对政治毫不关心的普通人都能看出来,Y国的政局将经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
而我收到了一份离职协议书。
离职之后我离开了Y国,去到加州, 并且成了当地一家酒吧的驻场, 也算是阴差阳错之间实现了年少时的音乐梦。
在那时候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听金属摇滚,也许是年纪大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总想听点安静的曲子。M国的乡村音乐具有着令人难以阻挡的魅力,枫木民谣吉他的音色就像在给每一个行色匆匆的旅人讲述一段故事。
在我担任驻唱后不到半个月的某一天, 我看见了一个人。
曾经让我在阴暗肮脏的监狱里看到一抹光的人。
他的身边还有别人,两人看上去关系很亲密, 所以我并没有贸然上去打扰。那时演奏的歌曲是詹姆斯€€布朗特的《You’re beautiful》,不知道为什么, 我记得那么清楚, 到现在还没忘。
后来我也算积攒了一些名气, 偶尔会受邀到其他的地区演出。说起来是一件很巧的事,我在巴黎的马德兰教堂再一次遇见了他们,准确来说应该是“他”, 那个曾经让我产生一丝妄念的东方青年不见了,只留下了红发的科洛尼亚, 他现在应该已经是科洛尼亚家族只手遮天的教父,此时却独自一人站在教堂的彩窗前,背影高大,却在人群里显得萧条。
曾经我作为一个旁观者,自认为很了解这两人的感情。在加州那家酒店里看见他们的时候,我承认感到些许酸涩,但更多是惊讶而庆幸的。
他们其实很不搭,不过除了他们彼此,我很难想象世界上还有更适合他们的其他人。
科洛尼亚孤独的背影令我产生了疑问,我特地坐在角落里没有走,等了很长时间。在那期间,我看到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但直到他离开,我也没等到想等来的那个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