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婉眼眸微闪,叹道:“你外公哪里是不想见到季深,他就是别扭,觉得不好意思,毕竟这么多年都没好好照顾他,临老了才放下年轻时的固执想认回孩子。你别看你外公口头气恼顽固,他其实早就后悔了,后悔将你姨母赶出家门,但他性格使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姨母和季深低头,拖着拖着就是这么多年。”
白清清低下头,心里有点堵,她都不知道该说外公自作自受好,还是该同情姨母和季深好。
因为外公的固执,姨母年纪轻轻就去了,临死前也不知道是否在怨着外公,季深小小年纪就成为了孤儿,目前对季家无甚好感,她觉得若不是被她天天堵着嫌烦,季深压根儿就不会和她回燕城。
季婉见状,又道:“也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你姨母和季深,你外公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没多少日子了。既然季深愿意来燕城看他,就不要让你外公带着遗憾离开。”
白清清抿唇:“可是外公说不想见季深,我……”
季婉道:“你姨母的死是你外公的心结,这么多年他都活在后悔中,如果再错过与季深相见相处,他的心结可能要再添一个了。”
白清清就在想,既然如此,那么外公为什么不在姨母过世后把季深接回来抚养?当然那时候可能还不知道姨母和季深的下落,那在知道季深的具体地址后为何不直接认亲,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白清清心乱如麻,她心里有很多东西需要整理。
她并不傻,总觉得很多事情并不像她看到的这么简单,但她不想去理清,因为将她看到的东西理清后就会露出她并不想看到的,她对未知的东西感到畏惧和惶恐。
白清清整个人就像是被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理智,理智告诉她应该顺从外公,让季深别来家里探望,双方回归陌生人状态,以后谁也别沾惹拖累谁!
一部分是情感,情感让她没办法看到外公剩下的时间在遗憾中度过,她不想看到老人家每天都虚望着某处发呆,心里的结越结越大。
最终是情感战胜了理智,白清清拿着手机给季深发了条信息,问他什么时候过来,顺便还给他发了家里的精确定位。
季婉亲眼看到白清清做完这一切,她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眼里掠过一丝笑意。
季深收到白清清信息时正准备出门,他依然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模样,背包被他留在了酒店,只揣着手机出门。
知道季深要去拜会季老爷子,不放心的徐青年跟个尾巴似的坠在季深身后,还理直气壮的表示自己胆子小独自呆在陌生的地方害怕,要先和熟悉的人相处几天,过后才能慢慢习惯独自生活。
这时候的徐青年仿佛忘记了,在不久前他还拎着背包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忘了不久前在机场准备独自寻找酒店入住,那时候的他既不怕陌生也不需要熟悉的人相陪。
季深从来都知道徐青年不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少年精致的面容上就差写满担心了。
这样的少年让季深静如止水的心里仿佛被丢进了一粒小小的石子,溅起的一圈一圈细小的波纹。
波纹很轻微,却让他真实感受并捕捉到了。
季深垂眸轻笑:“口是心非。”
徐青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喜笑颜开的和季深说起他刚刚查到的旅游攻略,燕城是著名的古都,哪怕经过时代和岁月的变迁,古香古色的味道淡了很多,却也有着别的城市没有的韵味。
来燕城旅游,必须要去燕京都,去感受‘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不屈与骨气。
除了燕京都,还有燕城纪念馆,这是近代战争留下的痕迹。
徐青年绝口不提季家的事,直到出租车缓缓在目的地停稳,他这才转头看着季深:“季深,加油。”
季深忍不住勾起唇角,调侃道:“要辛苦你在外面等一会儿了,害怕了就给我发信息,我会尽快出来的。”
徐青年一张俊脸涨得绯红,他指着别墅区入口:“再见。”
看季深走进别墅区,徐青年就找了个阴凉的位置坐着玩手机。
季深步伐不快,却也很快就到了季家。
季深按响了门铃,季家大门很快从里面打开,是个头发花白的阿姨。看到季深,阿姨面部的肌肉微微颤了颤:“您是?”
季深道:“我是季深,来拜访季老爷子。”
阿姨早就得到了季婉的吩咐,说下午有个叫季深的客人来拜访,阿姨来不及打量季深,连忙让开:“快里面请。”
季深被阿姨引着去见了季婉夫妻,夫妻两个对季深的到来表示热情和欢迎,站在夫妻俩旁边的白清清眼神闪烁,有点不敢直视他。
季婉更是在打量过季深的相貌后不禁落泪,说他和他母亲长得十分相像,是丈夫温柔的哄了好久,才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白清清的父亲则是在看清季深的容貌后怔楞了瞬间,在他发愣的时候季婉的情绪有明显波动,脸色明显难看了许多。
经历过上百个任务世界的季深立刻就在脑海中描补出数万字的大戏,主角就是他和白清清的上一辈,各种爱恨情仇。
季深眼皮跳了跳,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甩出脑海,暗暗观察季婉几人的表情。
白父的情绪泄露不过瞬息,很快就与季婉同步了。
然而,不管是季婉,还是她丈夫,两人的演技都很劣质,让季深一眼看出两人的热情都只浮于表面,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真心实意,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待价而沽的商品。
待价而沽的商品?
所以他是有利用价值了?
季深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唇角,这就有意思了。
季深留给季婉煽情的时间不多,在简单寒暄了两句过后,便直接表明来意:“抱歉季女士,我是来拜访季老先生的,如果不方便,我就先告辞了。”
还想继续煽情的季婉:“……”
“真是不好意思,你别怪姨母,姨母看到你就忍不住想起了你妈妈,你和她长得真的很像。先不说这些了,你外公现在在二楼修养,我这就带你上去看他。他的情况不是很好,如果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千万别怪他。这么多年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季深脸上的表情淡了点。
季婉带着季深上到二楼,敲了敲门,向护工确定老爷子还清醒着这才带着季深入内。
季老爷子还没入睡,季婉的声音让他立刻就闭了眼睛,不想见她的意思表现得清楚明白。
季婉却是不在意,她立在床前,放轻了声音:“爸爸,您看谁来看您了?”
季老爷子不得不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季婉保养得宜的脸。
他顺着往季婉身后看去,白清清,白父,还有个异常清隽的少年,老人原本还算平和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季深,颤巍巍道:“走!让他走!”
季深望向季老爷子,目光沉静,毫无闪躲。
第39章
季老爷子正对上季深的目光,绷紧的面部肌肉有片刻的放松。
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沉稳从容!
他以前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年轻人,但拥有这种性格的年轻人多是出自有底蕴的豪门世家,从小接受独特的精英教育长大。
换句话说,出众的气质,是需要厚重的底蕴和数不清的金钱来培养的,别说是现在的季家,就是曾经还在辉煌时期的季家,便是倾尽全家力量,都未必能培养出真正的精英子弟。
他忍不住想,季深父不详,母亲早亡,他就是个为学习和生活奔波的可怜儿,他是怎么培养出那样稳重的性格和出类拔萃的气质的?
季老爷子出神的时间很短,哪怕心里对季深充满了好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关心季深是怎么培养气质的时候。想到季婉和白正丰的打算,他眼神微微黯淡,瞪着季深让他赶紧走。
他不待见的意味表达的很清楚,激动时整个身体都在轻微的颤抖,眼看着虚弱的身体就要从床上爬起来,便是季婉低声劝说都没有用。
季老爷子僵着脖颈,一副气急的模样,说话时中气都比之前足了点:“让他走,他不是季家人,永远都不会是。”
季婉为难的看了看季老爷子和季深,最终还是劝季深:“小深,你别和外公置气,他就是口是心非,其实心里可惦记你了。”
季老爷子喘着粗气,枯败的双眼瞪着季深,让他赶紧离开。
季深饶有兴致的看着季老爷子和季婉表演,季老爷子虽然表现得非常不待见他,但他眼底含着对他的担忧,对他没有任何恶意。
反观季婉,从最开始见面就对他表现得十分热情,然而她的眼睛里却是没有多少真实的关心和欢喜,有的只是利益和价值上的评估,她对他的恶意几乎能从眼睛里溢出来。
季深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季婉和白正丰,他其实还挺好奇的,他究竟有哪点被这两个人看中了!
是季家的公司?季深轻轻摩挲着手指,根据他来燕城前查到的资料来看,季家已经没落好些年了,名下公司虽然还苟活着,但摇摇欲坠,不定哪天就彻底垮了!
是季家的可流动资产?对于寻常人来说,季家的现有资产也许是他们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财,但对于出生在季家和白家的季婉夫妻来说,也不过是一个项目前期投入的钱,完全不值得放在心上。
所有正当或者不正当的交易都是有利可图,季婉夫妻对他的价值进行评估说明他身上是真的有这两人需要的东西,如果与没落的季家没有关系,那他们看中的就应该是他这个人!
这就没意思了!季深想,他就是条咸鱼,不想卖艺也不想卖身。
不管季婉和白正丰有什么打算,他都不打算接招。
如果真犯到他手上,让他感到厌烦了,他也不介意费点力气抬脚碾死这两只蹦€€的蟑螂。
季深淡然的神态中夹杂着两分慵漫,他瞥了眼季婉,不急不缓道:“很抱歉,因为我的到来惊扰到了老先生,这就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步伐依然不紧不慢,仿佛季家人的态度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也确实没错,季深根本不在乎季家人的态度,无论是季老爷子的外厉内忧,还是季婉夫妻满身算计,他都无所谓。
季婉看了眼重新闭上眼睛的季老爷子,连忙朝着外面追去:“小深,先等等。”
季深步伐不快,季婉很快就追上了,她满脸担忧道:“小深,你也别生你外公的气,他就是有点转不过弯,待会儿姨母好好劝劝你外公,他就不会这样了。”
季婉的演技着实不好,季深轻笑道:“不用了,我与季家本来就没有关系,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让白清清堵我,会给我造成困扰。”
季婉脸上适时露出几分尴尬和歉意:“对不起小深,姨母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外公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季深抬步往外面走,季婉立刻朝白正丰使了个眼色,白正丰从口袋里拿出个红包递给她:“这是姨母给你准备的见面礼,你收下。”
季深没接,似笑非笑的看着季婉:“你给我的见面礼是多少,需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来交换它?”
季婉没想到季深会这么问,她脸色变了几变,还能勉强维持着温和:“你这孩子,乱说什么呢?我是你亲姨母,是你妈妈的亲姐姐,也是你为数不多的血脉亲人,给你准备见面礼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说什么交换呢?”
既然季婉都不要脸皮,季深也懒得给她留了,懒懒问:“在见我之前照过镜子吗?”
季婉没懂季深的意思,季深继续道:“贪婪,算计,待价而沽,这就是你看到我时流露出的表情。”
季婉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看向季深的目光有些冷。
季深却是道:“如果你想象不出那种表情,可以参考见到肉骨头的狗,物种虽然不同,但追求欲望的行为模式是差不多的。”
白正丰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他沉下声音道:“季深,你姨母只是单纯的想欢迎你回归季家,你要是不乐意就算了,没必要这么作践你姨母的好心。”
好心?如果好心都和季婉表现出的一样,这两个字也太委屈了!
季深斜眼看着红脸和白脸都唱不成的季婉二人,直白的警告:“不管你们是真好心还是假好心,希望你们的如意算盘不要再往我身上打,没影响到我也就罢了,我懒得理会你们。若是影响到我学习生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悔不当初。比如,破坏白家的云顶山计划。”
白正丰闻言,脸色尤其难看冰冷,他目光幽沉的盯着季深离去的身影,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季婉在季深还在时就已经维持不住神态,在季深转身离开后更是直接露出刻薄来,她将手里的卡狠狠甩了出去,盯着季深背影的目光就像是暗中窥探的毒蛇,阴冷而怨毒。
“现在怎么办?”季婉咬着牙问。
季深根本不上钩,还完全不顾颜面直接撕破脸皮,这意味着要想让他心甘情愿做点什么根本不可能!
白正丰恼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季婉沉了口气,她也没想到季深是个六亲不认的畜生!
还有老头子,他是不是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所以改变了以前的态度,对季深表现得毫不待见?
白清清在季深三人离开季老爷子的房间后也跟了出去,她下楼前刚好听到季深问季婉他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来拿见面礼,她刚想下楼说她妈妈才不是那种人,然后就听到了接下来的话。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让她这个隔着楼梯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