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他,飞升了 第120章

再到后来,他们这些人每日汲汲经营,跟朝中的老狐狸们你来我往,同众兄弟们你死我活,跟老爷子更是心眼子都玩出花了。然而老二呢,却是早早抽身事外,在所有人都灰头土脸,心力交瘁之际,那人却依旧清风朗月。

甚至连面容,这么些年也从未改变。最后更是历劫飞升了,飞升啊!

现在想想当时那场面,威严绮丽,任何语言都显得如此苍白,众阿哥们心下依旧忍不住扑通直跳。

话说当日有幸直面那一幕的,除去早有些准备的老爷子,谁人不傻眼啊!早前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甚至在仙乐响起的前一秒,他们还以为二哥这是修行又有突破,哪成想……

竟是真飞升了呢?

足足月余,众人方才从这份震惊中回过神儿来。

他们这些人,何德何能,亲眼见证一位仙人的诞生。看着那人消失在天际,早前所有的嫉妒在这一刻都显得尤为可笑。

品味手中平淡无味的宫廷御酒,想到早前那般甘醇的灵酿,众人心下又是一番苦笑。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享受了那人这么多好处,甚至已然习以为常。老三低头,看着短短时日复又添了几道纹路的掌心,心下更觉几分难堪。

诚然他们这些人如今大都已经垂垂老矣,然而比之外头大多数人,却已经足够健康长寿,甚至在这耳顺之龄,尚能品出食中滋味儿。

而如今不过短短一年,他便已经明显察觉出了不同。

这些年仍仿若隐形人的老大更是重重仰头,将杯著中已经尝不出滋味儿的水酒一饮而尽。想到数月之前经由琪琪格送到府中的那一方再眼熟不过的玉瓶,胤€€浑浊的老眼中依稀闪过些晶莹。

其实最早那会儿,宫中只有他们两位适龄的皇阿哥,他与那人也并非一早便是如此……

老七低头,看了眼早已经恢复如常的左腿,沉默地饮下了杯中的水酒。老六,老十一两个病秧子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如出一辙的担忧。就连老八,想到府中身子愈发不妙的额娘,面上也不觉带了三分愁绪。

不远处湖面之上,数艘装饰华丽的宫廷龙舟以龙首悬着的红蓝丝绦为界,大体分成两队,于水面急速驰骋。湖岸两侧,不时发出阵阵呐喊声。

然而距离此处不远处澄虚小榭内,此刻却是缄默无声,看着底下这些人的神情,上首雍正帝难得唇角微勾,露出了数月以来第一抹堪称愉悦的笑意。

瞧着吧,以后这些人不好过的时候还多着呢!

二哥,弟弟终归不比您心气儿大,胸魄广,不愿眼瞧着这些人分明没少得好处,却偏一副不知足,不愿承认的可笑模样。

若要小心眼儿的胤€€来说,这些人既然不感激,纵使不过二哥指缝里露出的一丝丝好处,他都决计不愿意旁人白白得了地。

没错,他就是这般小气的人!二哥留给他的东西,日后必是要随着他一道入土为安的,便是亲儿子们都不会轻易给予,更别提这些兄弟们了。

不过若是那人还在,必然好笑冲他摇头: “四弟,凡事执念太深,总归会伤人伤己。”

可是二哥,胤€€用力握紧着手中的珠串,弟弟从来不惧伤人,亦不惧伤己。便是日后史书工笔之下,他爱新觉罗胤€€也从不惧上什么。

不远处水面上,这场气势恢宏的龙舟赛终于落下了帷幕,然而高台之上,眼前的帝王却并未露出明显的欣悦之色。众大臣见此早已习以为常。

自月前那位爷众目睽睽之下飞升离去,这位眼瞅着是愈发不掩喜怒了,就连行事,较之之前,也愈加雷厉风行了许多,毒舌属性更是暴露无疑,大朝之上,等闲将人喷地人狗血淋透,悲愤欲死的都有。

早前还有人觉得万岁爷这是因着那位离去,过于不适所致,直到后来明眼人方才发觉,原来自始至终,那位才是眼前帝王的牵绊所在,早前,便是为了在自家二哥眼中的形象,这人也总归会收敛个一二。

亦或着不论何时回头,身后总有那么一位坚不可催的依靠所在,是个人终归会软和几分。

对于自家汗阿玛这些反常,作为隐形太子的弘晖反倒是最为理解,因为从始至终都有汗阿玛站在身后,如今的他在朝堂上才会愈发从容有余,任何时候都仿佛举重若轻,哪怕面对的是朝堂上心眼子仿佛堆成窟窿的老狐狸们,甚至才智,能力皆是不俗的弘历。

赛事结束,众看官们陆续离场,较之以往的热闹,今年的佳节到底轻减了许多。申时末,胤€€亲自带着弘晖去往畅春园拜见太上皇。

渡过八十大寿,在耳目尚且灵透之际,又亲眼见证宝贝儿子得道飞升,受人敬仰。康熙此时心境愈发圆满,再不复数年前在位之时疑神疑鬼,动辄疾言厉色之时。

用老爷子的话来讲,此刻他便是立时去了,亦是无限完满的一生,无憾亦是无惧。

知晓老爷子这人的,都很难想象这是从对方口中说出来的话。然而事实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往往真实的发生了。

那一日,亲耳听到这话的众阿哥们心绪无不复杂难言。

不过这位爷此时还远不到去了精神的时候。有赖于胤€€临去前耗费巨资布下的阵法,清溪书院迄今依旧清凉如昔。甚至后院种着的墨竹,依旧滴翠如昔,连李德全这群奴才们如今也学精了许多,学着早前的汀兰等人,在小院后,种上了些许时蔬。不过这会儿老爷子可舍不得四处送人了,就这么一小块儿东西,平日所得,连他老人家自个儿都不尽够呢。

也就老四过来时,能蹭上那么一两顿地。

又有胤€€飞升前留下的丹药,足够老爷子无病无灾,安度晚年。

或许是因为有了可以共同怀念的那人,这对从胤€€少时起亲情淡薄的父子俩如今关系却是肉眼可见地融洽了许多,加上一个时不时过来献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不吝彩衣娱亲的老九,老爷子如今尚且精神着呢!

其实如今的康熙心下亦非没有念想,或许他在等上些许时日,他的保成在天上站稳了脚跟,兴许也还能回来看上一眼呢?

陪老爷子用过晚膳,胤€€挥退身后众人,甚至连弘晖都未曾被允许跟随,而是独自一人踱步到胤€€离去前长居的观澜小筑。

小筑仿佛还是之前的模样,郁郁葱葱的竹林,门前大片份粉白交映的垂丝海棠,亭台依旧干净整洁,怀着同康熙帝相似的心情,哪怕斯人已经离去,这片小筑依旧一日不落的命人打扫,除去早前侍候二哥的宫人,等闲亦是无人敢冒犯故地。

胤€€缓步走过垂门,桐树下,依稀可见一袭绀青色旗服,略显年迈的宫人正在修剪枝丫,看清来人的那一瞬,忙要起身见礼。

胤€€及时挥手,止住了眼前之人即将跪下的动作,视线转到一侧石座上的长剪,更是不由得皱了皱眉。

“怎么让姑姑你来做这些,朕记得汗阿玛前几日方才拨了过来收拾。”

“还有伺候的宫人呢?怎能如此懈怠,莫不是看二哥走了……”

“万岁爷误会了,奴才年岁大了,如今也是闲来无事,活动活动筋骨,免得日后不好使唤罢了。”眼看眼前之人当即就要发作,汀兰忙开口解释道,说着不由笑了,眼尾处厚重的纹路不断舒展。

“也是这些年来过于安逸,身子骨儿险些顿住了。”

看着眼前愈发静谧的小院,汀兰眼中难得多了些怅意。其实早在搬来园子里之前,汀兰便已经久不再跟前侍候了,常日里不过呆在屋子里管管一众宫人罢了。

桂嬷嬷年岁大了,多年前便已经去世。

这些年跟在殿下身边的宫人陆陆续续离开,宫女们大都有了好前程,凭着侍奉过殿下的情分,便是稍有前程的八旗子弟,也是愿意费心思求娶。待殿下飞升过后,于世人眼中,她们这些人便成了侍奉过神仙,沾染了福泽的有福之人,前途更是肉眼可见。

便是她自己,前些时候,还有乌尔济家的人过来,已经隔了不知多少辈的侄孙儿了,偏还一口一个姑祖母的叫的极为亲热,满是殷勤的盼着能接她出来奉养。

对此,汀兰只一笑了之。

就像当年干脆利落地拒绝所谓的好前程,如今亦不会为这一看就假的亲情蒙了心智。

不过如今的小筑内,除去她和小夏子等人,旧人已经实在不多了。

看着不复早年生机的园子,胤€€亦是不觉惆怅地叹了口气。

“听说二哥早前便有想让你们过去茗园修养……”

说到自家殿下,汀兰面上不自觉露出七分笑意:“殿下生性最爱自在,园子里亦是规矩颇多,又时常有贵人过来,这是生怕奴才们觉得拘束。”

看着眼前殿下曾走过的一草一木,已经将近古稀的汀兰缓缓地摇了摇头:

“可这些年来,奴才们早已经习惯了,哪里又会觉得不妥呢?就不去叨扰张大人了。”

何况,这里亦是殿下曾呆过的地方,又怎会拘束。

出乎所有人预料,又或者情理之中,胤€€飞升前,竟当真将早前住过数十载的茗园留给了外姓之人。若非是太上皇他老人家金口玉言,怕是众多王公,甚至皇室之内早已经沸反盈天。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当今对此却是接受良好,兄弟多年,就如对方了解自己,胤€€对自家二哥的了解亦是不遑多让。

既然关系已经摆在明面之上,不若直接加重其砝码。所有人都知晓对方的分量,便是顾及已经飞升的二哥,有心之人也不敢妄动。且茗园乃二哥故居,便是张家人本身有什么心思,也断不敢擅自闯入。

是啊,二哥这人从小就是如此,瞧着清冷淡薄,为人却最是心软。哪怕在离去之前,也会为他们这些人打算清楚。

就像留给他和汗阿玛的各色灵丹,给九弟的却是玉石,甚至外财。当日汗阿玛放着众人的面儿分配这些时,他也曾问过九弟,可曾觉得不平?

哪怕当着他这个皇帝的面儿,那混不吝地却狠狠翻了个白眼:“四哥,你觉得弟弟当真是个蠢出生天的玩意儿吗?”

“弟弟我不过一个小小郡王,有些东西,有命拿,弟弟我还怕没命享呢?”

“灵丹那是什么东西,人一旦到那种地步,什么事做不出来?弟弟信任四哥你,可却断信不过旁人。”

一旦新帝即位,手里的东西能保住才是奇了,便是弘晖这个侄儿确实秉性颇佳。

“何况你跟阿玛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便是瞧在二哥面儿上,日后弟弟出了事,你们好意思袖手旁观?”

可见胤€€面上再是混不吝,心下也是知晓斤两地。

“放心,你们侍奉二哥一场,只要朕在一日,必不会叫你们这些人没了下场。”

离开前,胤€€最后一次看了眼伫立于湖面上,愈发清幽的小筑。心想,便是神仙亦不会没了凡俗之情,尤其如二哥这般心软之人。

此世尚还有这么些牵挂。

或许终有一日,这片小筑会等到它的主人再次归来。温热的指节反复摩擦着手中的玉瓶,踏出大门的那一刹,胤€€勉强定了定心神。

在那之前,他便替二哥看看这好好看着这一切………

第124章 番外

雍正十三年

胤€€离开后的第三年。

紫禁城外,一场连绵了数日的暴风雪过后,天地间仿佛陡然宁静了下来。新年伊始,大朝之上,一道圣旨便打得满朝文武里焦外嫩。

万岁爷他老人家居然要退位了!

众人下意识难以置信,若说咱们这位万岁爷是谁啊,那个每日少说要批数千封奏章,朝野内外,大事小事必要亲自过问。当政十七年来从未踏出紫禁城一步,甚至一度被群臣担忧累死在案牍之上的真汉子啊!

啊这……

众人下意识难以相信,若非上头那位此刻半点勉强都无,他们这些人险些都要阴谋论了。暗戳戳瞅了眼面上同样难掩震惊的大阿哥,众大臣心下这才有些许实感。忙不迭地请求万岁爷您老人家收回成命。

其中最为真心的当属弘历无疑,这些年眼见自家汗阿玛愈发长寿,自家大哥却是逐渐老去,两相对比之下,弘历心下不乏窃喜之意。

别看如今汗阿玛诸般偏疼大哥,但只要再过个七八年,一个将近五十近乎的老者,和一个尚未不惑年富力强的青壮之人。以汗阿玛对江山社稷的执念,他未必没有机会。

而非像这些年一样,四处被人压着打,连几次出手都活像是个闹剧一般。

弘历向来自负于聪明才智,如何愿意屈居人下?哪怕对象是文武兼备,纵使他都难以挑出错来的大哥。

然而再多的谋算,都抵不过龙椅上这人轻描淡写的一笔。

为什么,汗阿玛,您就这般偏爱大哥吗?

怔怔地跪在地上,弘历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若是当年大哥他没被救回来,是不是他……他就可以。

深深地吸了口气,弘历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在一处。

养心殿

弘晖同样双膝跪地,将手中圣旨高高举起:“汗阿玛,您尚且年富力强,若要为了儿臣便……”

“汗阿玛请收回成命,儿臣担当不起。”

案上,时钟发出叮咚的轰鸣声。

开口的那一刻,弘晖不是不知晓这意味着什么,这些年弘历考虑到的,聪明如弘晖又如何考虑不到。但这份馈赠所有人都可以泰然受之,唯有他不能。

当初因为他这条命,汗阿玛本就牺牲良多,汗阿玛这些年对朝政有多在意弘晖亦并非不知。他爱新觉罗弘晖何德何能,能教自家汗阿玛几次三番的牺牲自己。

乌鸦尚知反晡,倘他真因着一己之私如此作为,岂不连牲畜都不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弘晖明显感觉到肩侧一重,入眼却是熟悉的碧玉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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