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会放弃的。”许从适说:“当年有人在学校得罪了苏曼春,程星带着一群人把对方困在卫生间里,倒冷水,泼粪便之类的……具体的我就不多说了,你可以看我给你的资料。”
许从适言语间满是鄙夷,“如果你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两个人不是同一个人,那你喜欢我也没话说。如果没有的话,我建议不要。”
姜瓷宜一直没作声,安静地听着。
“我知道你现在觉得我没猜中你。”许从适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姜瓷宜肯定是觉得自己没喜欢对方,所以毫不在意,但€€€€
“姜瓷宜,我不得不提醒你,好奇是喜欢的第一步。”
姜瓷宜的表情这才有了变化。
好奇吗?
好像是的。
第48章
剩下的话许从适点到为止。
她跟姜瓷宜之间的关系还没亲近到可以探讨婚恋问题的程度, 不过是惜才,也不忍心看她再被骗。
要是因此一蹶不振, 那她这个项目怎么办?!
许从适又跟她闲聊了几句,这才离开。
姜瓷宜望着她背影消失在门口,转过轮椅看摆放在研究文件上的资料。
很吸引人。
但,许从适的话给她提了醒。
好奇之后呢?
她不确定。
但姜瓷宜确定的是她目前并不适合再进入到一段亲密关系里,况且就算这个程星很好,很合她的胃口, 她也不会再去心动。
人不能迈进同一条河流。
哪怕这条河流已经换了新的水。
姜瓷宜盯着那份资料上的名字和照片,闭了闭眼,随后眼中冷意明显, 合上资料扔在一旁。
好奇是可以压下去的。
正如这微不足道的喜欢。
这天不知为何,或许是许从适说的那番话让她心泛涟漪, 之后面对这些繁复的资料会时不时走神。
她总莫名地想到以前那个笔友。
那是她唯一的笔友。
在大家已经开始融入到互联网世界里的时候,各种交流软件层出不穷, 各类论坛贴吧早已成为躁动青少年们的聚集地。
姜瓷宜没有手机,但家附近有间网吧,她放暑假的时候去帮人家看网吧, 一晚上赚三十块补贴家用。
她怕奶奶知道会生气, 所以总骗奶奶说是去朋友家住, 跟朋友一起学习。
网管的电脑上也可以注册这些账号,因为新奇,姜瓷宜也注册过。
然后跟一个网友聊了几句天,得到一个地址, 说是要做笔友。
姜瓷宜并不懂笔友的性质, 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后来她回家总萎靡不振,奶奶跟着她发现她在网吧过夜。
当时奶奶的神情是什么呢?
怒不可遏, 可更多的是愧疚。
奶奶一言不发地将她拉回家里,晚上照旧给她做饭,家里放着陈旧的电视,电视里热闹的气氛却并未感染到冷清的家里。
奶奶没有跟她说往后不许再去网吧,也没告诫叮嘱她什么,只是沉默。
姜瓷宜却主动破冰,跟奶奶道歉。
却没想到一句对不起让奶奶哭得泣不成声,她说是我对不起你。
姜瓷宜没能再去做那份兼职,反倒是跟着奶奶走街串巷卖起了炒饭。
后来就在学校附近支个固定的摊,却从不会去姜瓷宜学校附近,怕姜瓷宜同学看见给姜瓷宜丢人。
姜瓷宜是没什么感觉的,反正她在学校也是被孤立的那个。
不知是因为她没钱,还是因为她长得漂亮,也可能二者皆有。
那时的姜瓷宜不懂,美貌和什么拼在一起都是可以打赢人生翻身仗的利器,唯独和贫穷不行。
因为贫穷,所以什么都护不住。
所以谁都能来嘲笑,能欺凌,能侮辱。
姜瓷宜每次都能交高分答卷,成绩犹如坐在过山车顶点,被老师们看重,却成为同学们的眼中钉。
一些女同学讨厌她,是因为有男生喜欢她。
而一些男同学讨厌她,一是因为他喜欢的女同学讨厌她,二是因为被她拒绝。
奶奶并不知道她在学校发生的事,却顾忌着她的尊严,在很晚时收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清点那些带着油污的钱币,总感觉生活还是光亮的。
但好景不长,城管突然严查,奶奶的小摊被收缴,还因为没有经营许可证和健康证被罚了五千元,前段时间挣到的钱又如同流水一样流出去。
偏偏还遇上了回来要债的父亲。
家里的东西被摔了很多,地上铺满了碗的碎片,稍有不慎就会流血。
姜瓷宜被奶奶反锁在房间里,戴上耳机,将音量开到最大,默默流泪。
等到凌晨再出门,奶奶瘫坐在地上,无泪可流,满眼绝望。
姜瓷宜很擅长收拾这种残局,可是凌晨她躺在床上辗转,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于是坐起来拿了一张纸,想了许久也只写下很真情实感的一句:我很讨厌我的父亲。
翌日一早,姜瓷宜上学时心情不好,走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生。
对方跟她差不多高,也就是肩膀和肩膀相碰,姜瓷宜都没感觉到疼,而且她率先道了歉。
结果男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勾唇笑道:“既然觉得对不起,就跟我睡一觉。”
姜瓷宜皱着眉,认出这个男生是学校出了名的恶霸,跟校外混混们经常混迹在一起,仗着家里有点小钱,时不时骚扰一下女同学,就连一些长得好看的男同学都无一幸免。
就连校长看见他都头疼。
姜瓷宜不说话,绕开他想走,结果被他身后的“小弟”拦住。
“我跟你说话呢。聋了?”男生问。
姜瓷宜抿着唇一言不发,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上课铃都已经打响,男生还是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不可能。”姜瓷宜说:“我要去上课了。”
结果下一秒就被拽住了头发,男生的声音如同恶魔一般在耳侧阴森森响起:“我让你走了吗?”
那天是姜瓷宜从来都不愿去回想的一天。
是姜瓷宜高中生活噩梦的开端。
最初她只是被孤立,无所谓,她并不感觉到孤独。
但从那天开始,不知道这所学校怎么了,欺负她就变成了政|治正确的事。
她的书本上会被乱涂乱画,她的作业本也会被撕碎扔进垃圾桶,她的凳子上沾满胶水或是蒸熟的米饭。
这种日子持续了好一阵,可她从来不敢在家里表露出一丝一毫。
她害怕奶奶不替她出头,更害怕奶奶替她出头。
穷人总是这样的。
尤其在她们那个阶级分化的学校里。
很多人都不参加高考,会直接申请去国外留学,等到几年后回到家族企业,怎么都是人上人。
姜瓷宜后来连学专业都思考很多,会计学新闻学法学甚至是医学,基本都会跟她们这些人打交道,所以最后她选择了法医学。
没别的 ,为自己争一口气。
毕竟法医不需要跟她们这些“权贵”打交道。
活人会说谎,死人不会。
活人可以大搞特权,死人最多也就是墓地不同,但并不会影响什么。
又不是有钱就可以再活过来。
而那天在她跟男生发生完争执之后,老师出面及时制止,最终姜瓷宜的脖子上都有很明显的勒痕,老师都没敢让那位同学给姜瓷宜道歉,反而劝姜瓷宜息事宁人。
姜瓷宜感觉自己的头顶遮了一层乌云。
回家的路上连风都是苦的。
但有人给她寄了一封信。
她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名,只知道笔名叫禾苗。
坐在房间书桌前,就着暖黄色的灯光,她读完了那封来信。
禾苗的文笔并不好,但她在信中写她外婆家种的柿子树,会讲最近天气冷了要多穿一点,会讲这次考试又没考好,估计回家要被爸妈训,全篇都是很琐碎的小事,放在作文里都会被语文老师评价松散到毫无章法。
可越过薄薄的纸张,姜瓷宜仿佛从她身上汲取到了力量。
就好像有一个人在远方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家庭,爱意,活力,快乐,而自己有朝一日大概也可能会像她一样。
所以她提笔写下的第一句话就是:禾苗同学,我好想和你一样自在,快乐。
痛苦和恨意随着她的笔尖流露,把心底的不甘减轻几分。
可再次回看,却觉得太过负能量,仿佛自己是个很面目可憎的人。
于是姜瓷宜提笔写下第二封信。
后来每一次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