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从床边抽纸递给她,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把,“怎么还哭了?”
她说话的声音都跟着有些哽咽。
姜瓷宜擦掉眼泪,擤了擤鼻涕,轻呼出一口气,平和地说:“脑子里的水太多,不利于思考,所以往出倒一倒。”
程星:“……”
“没见过自黑这么狠的。”程星笑道。
姜瓷宜:“现在见过了。”
程星无言以对,只能点点头。
凌晨四点钟,外卖送来得很快。
姜瓷宜负责拆外卖,程星坐在床上什么都没干。
并不是她不干,而是她一伸手,姜瓷宜就把她的手推开了。
忙碌惯了的程星还有些不习惯,但坐在病床上享受姜瓷宜的照顾也是种很不错的体验。
虽然嘴上说着不饿,但程星还是吃了不少。
最后姜瓷宜把所有的餐盒收好,又把病床上的折叠桌收起,她已经可以站起来短暂地走几步,但不能走太久,所以隔一会儿站起来收,隔一会儿又坐在轮椅上。
等她收完也才凌晨四点五十,距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
外边有街灯映照出来的光,月亮藏在云层后,灰蒙蒙一片,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天气。
程星躺在病床上拍了拍:“来躺。”
“躺不下。”姜瓷宜说。
“可以的。”程星往后挪了挪,身体侧着,留了很大空间。
姜瓷宜看了下,借助轮椅的力上了病床,蜷在程星怀里。
病房里只留着一盏昏黄的灯,她能听见程星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跳得更快一些。
姜瓷宜伸手摁在她的心脏上,低声问:“是你的心脏里住了另一个人,还是你住在了她的身体里?”
程星刚吃过饭就已经又有些困顿,正在平静的氛围里酝酿睡意,却忽然听见姜瓷宜的问题。
思考片刻还是如实回答:“我住在了她的身体里。以前,我出了车祸,再醒来就到她的身体里了。”
姜瓷宜又问:“所以琉璃巷真的存在,和我通信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你?”
“嗯。”程星在刚知道这件事时没有刻意跟她说两个世界的事,但现在既然姜瓷宜问了,便趁机解释:“我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做到异世界通信的,但我高中的时候会将信投进固定的邮筒,然后会在家门口的邮箱里收到你的来信。”
“我后来在网上查过你的地址,却只查到了相近的地点,所以我以为是你对自己信息保护得很好,给了我假地址。”
程星起初也纠结这个问题,但后来想想,自己都穿越了,异世界通信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姜瓷宜伸手勾弄着她的发梢,沉默良久后问:“那,你会离开吗?”
程星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瓷,你相信命运吗?”程星反问。
“信一半,不信一半。”
“往后就信吧。”程星说。
以前她跟姜瓷宜一样,对命运嗤之以鼻。
但现在发现,人类的力量是很渺小的。
当她来到这里,就一直在被推着走,做不了自己的选择。
还不如就信命。
“比起命运,我更信我自己。”姜瓷宜说。
“那我呢?”程星问:“你信我吗?”
“你会离开吗?”姜瓷宜不想跟她绕圈子,泄愤似的拽了下她的头发,拽得程星头皮都痛,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低头看她。
缩在她怀里的姜瓷宜像个顽劣不堪的小朋友,难得在冷静的姜瓷宜身上看见这种稚气。
程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她闭了闭眼。
沉默仿佛是最好的回答。
程星现在猜测,可能等任务时间到了之后,是去是留不由她抉择。
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命运定好的。
遇见姜瓷宜,爱上姜瓷宜是命运。
那么,离开也是。
程星闭着的眼睛里流出一滴泪。
姜瓷宜多聪明的人啊,从她的沉默里早已读懂了一切。
却固执地又问了一遍:“程星,你会离开吗?”
程星的手掌抚过她的背,有种说不上来的悲伤。
“什么时候?”姜瓷宜又问。
她将自己困进了程星的怀里,由她怀中淡淡的清香隔绝掉难闻的消毒水气味,仿佛这样就可以给自己营造一个避风港。
程星闷声回答:“阿瓷,我不知道。”
-
这一夜有些难熬,后来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却都睡不着。
程星偶尔闭上眼,脑海中都会闪过洛茜的尸体。
半梦半醒间,她又看见母亲在温柔地对她笑。
一刹那,所有克制着的情绪都绷不住,她扑进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妈,我好累。”
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后背像是背了一座大山。
她要担心原主所做的一切败露,要承担原主所做的恶。
但她从小到大都是模范生。
程星觉得委屈,觉得难过,更多的是无力。
在姜瓷宜问起那个问题后,她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距离任务时间结束只剩17天了。
十七天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她没有答案。
洛茜的死亡压在她身上,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怀念过去平静无波的日子,虽然在医院实习很忙碌,但可以在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听同事们吐槽难搞的病患,以及更难搞的患者家属。
从前没觉得日子过得慢,但来这里的每一天 ,程星都觉得度日如年。
她和姜瓷宜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却是一种麻痹自我的快乐。
如今洛茜的死撕开了她的保护层,让她直面现实。
原主曾经作的恶会随时反噬,不讲道理,也没有预告。
很可能在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爆出来。
她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应该是作恶者所承担的代价,程星却在承担着很多莫须有的罪名。
如今,原主连她也一并折磨了。
她完全不敢想象,如果等她完成任务之后被强制投送回家,姜瓷宜会如何?
等程星再睁开眼的时候,姜瓷宜已经不在病房了。
她抬手摸了下脸,发现有眼泪。
已经很久没这么脆弱过了。
程星拍了拍脸,起床去洗漱,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突兀地问:“你在吗?”
她想试图跟原主对话。
但是原主没有回答。
试了几次,都没反应。
程星也不再执着,反正现在这具身体还是她的。
也不知道原主能不能听见,程星对着镜子威胁恐吓了一番,并且把她痛骂一顿。
这场景要是被别人看到,一定觉得程星有病。
但程星义正言辞地骂完以后避开伤口洗了把脸,然后回到病房。
姜瓷宜已经回来了,身上还带着汗,看样子刚复健完。
她看见程星后也没打招呼,很冷淡地操控轮椅从她身边经过,去了盥洗间。
特护VIP病房有浴室,姜瓷宜简单冲了个澡出来,程星已经换好自己的常服,准备去办出院手续。
姜瓷宜懒懒抬眼看她,在程星想跟她说话时移开目光。
程星:“……”
-
程星想到姜瓷宜会因为她的沉默生气,但没想到会气到一整天不理她。
程星一个大活人在她面前不停打转,姜瓷宜就跟看不见一样。
直到晚上临睡前,程星在盥洗间里佯装伤口破裂喊了一声,姜瓷宜操纵轮椅进了盥洗间,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程星说:“我额头又流血了。”
姜瓷宜抬头,朝她勾勾手,示意她弯腰。
程星直接蹲在她面前,姜瓷宜掀开纱布检查伤口,发现已经变成褐色,血液凝固,正在复原。
一下子就意识到程星在骗她,伸手在她眉心戳了下:“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