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瓷宜带姜珊去了书房,一进门姜珊便抱了抱她。
姜瓷宜又一次怔在原地,“你……”
姜珊松开她,鼻头红红的,让人不忍心责备。
一时间,姜瓷宜不知该说什么。
姜瓷宜不知道她的情绪转变为何如此之快,更不懂她为什么会哭,只能默默地递一张纸过去。
姜珊收了纸但没擦,眼泪就在她眼眶中打转,明亮如珍珠,可是顽劣地不肯掉下来。
姜珊仰起头朝她笑:“我不想哭。”
姜瓷宜:“但你在哭。”
“等会儿就好了。”姜珊说:“我就是有点感性……眼泪一直都有点多,你会吗?”
姜瓷宜微顿:“不会。”
其实她小时候会,磕着碰着会哭,被凶得狠了也会哭,听奶奶说她小时候娇惯得很,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磕着碰着就用衣服遮掩,被凶得狠了就龇牙咧嘴凶回去,等再大一些,父亲喝得醉醺醺回来要钱时,她会像头猎豹一样冷冷地盯着父亲看。
父亲骂她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她会用那样的眼神威慑父亲。
不同的环境养出来的人注定还是不一样的。
姜瓷宜在此时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终于找到了我们不同的地方。”姜珊笑笑:“真好啊。你是我的姐姐,我看你不是在照镜子,我们有不一样的地方。”
“为什么?”姜瓷宜问。
“嗯?”姜珊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执着于找不同?”姜瓷宜问。
姜珊愣怔,随后轻笑:“因为你是你自己啊,你往后还要做你自己。”
这话说得很饶,但姜瓷宜却听懂了姜珊的意思。
姜珊在鼓励她接纳自己,去勇敢地做自己,就像刚才在楼下顾清枫跟她说只听你喜欢听的就好。
她们似乎以一种能让姜瓷宜接受的方式,强势进入到了姜瓷宜的生活之中。
“其实,在见到你之前我没有那么想让你回来。”姜珊坦白地说:“你知道我们以前找回过一次姐姐吗?那次假的。”
姜瓷宜从顾清秋那听说了这件事,但具体知道得不多。
姜珊撩起衣服,给她看自己的伤疤:“那次之后我就留下了这个疤,最关键的是我原本想做一个医生,能上手术台的那种,但从那次之后我没办法戴口罩,在所有密闭的环境里都会喘不过气来,心理医生给我治疗了很久也没办法治愈,所以我只能去做科研。”
姜珊讲起来的时候颇为遗憾,伤疤也只给姜瓷宜展示了几秒便收起。
“可是我看见你的时候就很紧张。”姜珊说:“你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感觉像在照镜子。”
“我就想,这就是姐姐吗?我们应该是血缘上最亲近的人,所以你跟我握手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在发抖。”姜珊说:“我觉得,这世上没什么能比血缘更伟大的事情了。”
姜珊温情地诉说,姜瓷宜安静倾听。
她没有刻意煽情,只说了自己当下最真实的感受。
姜瓷宜一个平日最不喜欢煽情的人却没觉得她这些话矫情,而是心头有抑制不住的酸涩。
因为她当时也有同样的感受。
该怎么去解释那种感受呢?
像命运的指引,血液中有一部分蠢蠢欲动。
和面对情人时的紧张完全不同,愤恨交杂着不舍,眷恋中带着迷惘。
欲语泪先流。
最终还是臣服于命运。
因为知晓了她们的无奈,理解了她们的寻找。
更无法抗拒自己内心那份情感。
从以前她就没能拥有过一个完整的家,她幻想过那么久的避风港出现在眼前,总会想抓住些什么的。
姜瓷宜勾唇自嘲:“以前我也不信。”
姜珊吸吸鼻子,像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过来。
姜瓷宜问她:“你把我叫上来就是想说这些?”
姜珊摇头,“不是。”
“那?”姜瓷宜话音刚落,姜珊又一次抱住她,“我就是想抱抱你,跟你矫情一下。”
姜瓷宜错愕。
姜珊拍拍她的背:“我想跟你说辛苦了,想跟你说对不起,还想问你腿疼不疼,想问你被绑架的时候害不害怕,就是很单纯地想跟你聊聊以前,但又怕你想起来难受,所以就只抱抱你好了。”
分明是在说姜瓷宜的事,姜珊却哭得泣不成声。
诚如她所说,她是个泪点很低的人。
姜瓷宜以为她要说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却没想到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这些在她心里已经过去了的事,此时被姜珊提起来,莫名让她心里一紧,眼泪跟着掉下来。
姜瓷宜安慰她:“你别哭了。”
可是自己的声音也跟着哽咽。
姜珊闻言埋头哭得更厉害,呜咽起来的声音跟姜瓷宜以前养过的小狗声音很像。
姜瓷宜光是想想就觉得想笑,可是听着姜珊哭,她也忍不住跟着哭,于是一时间百感交杂,又哭又笑的。
……
等姜珊哭够了,两人才下楼。
本以为楼上气氛很诡异,毕竟姜瓷宜在成年以后很少有这种情绪大开大合的时刻。
但没想到下楼以后发现气氛更诡异。
程星拿到了许从适送来的文件。
许从适没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顾清枫就坐在她斜对面,程星则是坐在一旁做壁上观,佯装在看手机实则观察着两人。
顾清枫和许从适对视着,客厅的空气都变得冷下来。
姜珊却没看出来,下楼以后喊顾清枫:“小枫枫,走咯。”
听见这个昵称,顾清枫凝眉,姜珊直接挽着她的胳膊。
跟姜瓷宜“互诉”了一番衷肠,姜珊正高兴着呢,脑袋靠在顾清枫肩膀处撒娇:“小枫枫,回家家。”
嗲得不像话。
顾清枫冷声:“正常点。”
“怎么了嘛!”姜珊瞪圆了眼睛:“你难不成还想赖在三姐这儿?也不是不行,就怕三嫂揍你哦。我可听大姐说了,你以前……”
顾清枫怕姜珊说些不能听的话,直接捂住了她的嘴,拉着她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姜姜,明天记得和程星一起回家。”
姜珊几乎是被连拖带拽拉出去的。
而许从适的目光像软刺,直勾勾地盯着顾清枫的背影。
直到姜瓷宜唤了她一声:“学姐。”
许从适这才回神,只是眉宇间还有几分戾气,“嗯?”
“你和顾清枫……”姜瓷宜问:“认识?”
“几面之缘。”许从适说:“你怎么和她扯上了关系?”
姜瓷宜微顿:“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冲,许从适深呼吸了一口气:“抱歉。”
“没事。”姜瓷宜给她倒了一杯茶:“看上去,你跟顾清枫有仇?”
“不算。”许从适说:“不熟。”
姜瓷宜对旁人的私事也不太感兴趣,便没追问。
想来许从适也不想再被问下去,直接换了话题。
闲聊了会儿,许从适接到她母亲的电话。
在电话里母女两人语气都不太好,等挂断电话以后,许从适才说:“我先走了。”
想来电话那端又是来催许从适相亲的。
姜瓷宜难得劝和:“不行你就听阿姨的,反正去了就见一面也不代表要结婚。”
“但在我有女朋友的前提下她还让我相亲,你不觉得这很过分吗?”许从适恼火。
“你有女朋友?”姜瓷宜错愕。
许从适:“……”
“算是有吧。”许从适摁摁眉心,“你好好养伤,先不打扰你了。”
姜瓷宜:“……哦。”
-
许从适驱车从汀兰公馆离开,在十字路口看到了刚才停在公馆院内那辆车。
女人慵懒的身影倚在车旁,点着一支烟。
下了一整天的雨停了,空气里却满是潮湿的味道。
路面湿漉漉的,许从适没准备停,一脚油门踩下,车子疾驰驶过,溅了她一车身泥。
可是下一秒,车子一个飘逸打了弯回来,车轱辘在地面留下一道黑印。
许从适的车就这么别在了那辆车前面。
女人的烟抽了一半,在地上掐灭了烟蒂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挥手散了散烟味,淡定又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