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笑得出来。”
与匡放各自打开自家的门,格子言的注意力都在前脚刚回家的许万林身上,他身后的匡放只是将钥匙插在门孔里,微微偏着头,余光瞥着身后的格子言进了门。
等格子言将门带上,他才拧动钥匙,推开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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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许万林从书房里出来,闻见屋子里的酒气,走近了格子言,发觉格子言是酒气飘散开来的源头,眉头一皱,“怎么还喝酒了?不怕过敏?”
格子言换鞋的动作比平时要慢半拍,他撑着柜子,大半张脸浸在光影里,看不清情绪,“运动会结束了,班主任请客吃饭,大家高兴,所以喝了点。”
“再说了,我又不是所有酒都过敏。”格子言换了鞋,把钥匙和书包一块儿放下,步伐轻松了许多。
许万林想跟格子言聊聊天,他倒了杯水递过去,格子言不露痕迹地避开,“我去洗澡。”
洗手间宽敞,洗漱用品在一个三层小推车上摆放得满满当当,上面的三分之二都是当初格星星跟许万林一个个挑出来的。
小时候,格子言几乎是住在医院里,三天两头的感冒发烧,偏偏又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大病,过敏、支气管炎、哮喘…他吃的用的都要格外仔细。
后来长大,格子言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他能精准避开自己不能吃的不能碰的,在春暖花开的季节他不用任何人提醒就会自己戴口罩,随身备着氯雷他定。
那些在别人眼里很麻烦的事情,比如只喝热水或者常温的水,比如不吃太烫的食物,比如夏天去哪儿都撑遮阳伞…他们觉得格子言活得太累,但格子言已经习惯了,这些需要注意的点点滴滴,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格子言听格星星的话,一直有在努力健康地长大。
格星星也说过,对以后可能出现在许万林身边的漂亮阿姨,要像对她一样。
格子言将洗发水挤到手心里,温热的水流顺着发梢汇成一条条水柱淌下来。
他此时真想找匡放和夏娅请教如何说脏话的心得,至少骂出来,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憋得慌。
他洗完澡走出浴室,许万林还坐在客厅里,手拿着遥控器,但电视上播放着广告。
“……”
“小言,过来陪我坐会儿。”许万林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格子言走过去,坐下。
许万林开门见山,“你刚刚看见了伊阿姨,你觉得她怎么样?”
格子言慢慢往沙发靠背上靠,他眉眼耷拉着,像一只现在心情很不爽的高贵波斯猫。
他的表现在外人看来不明显,了解他的话,这已经是在摆脸子了。
“很漂亮。”格子言说道。
“伊阿姨是我老师介绍的,我老师与你外公有三十几年的情谊,虽然你外公没联系我,但我知道这中间少不了你外公的牵线。”
“伊阿姨知道我的情况,我也如实告知她,她永远不可能取代你妈妈……”许万林摘下眼镜,他用力搓了把脸,“今天晚上是我跟她第一次见面。”
他的肩背要比格子言宽阔许多,如今却内扣起来,他伸手握住格子言搭在膝盖上的手,父子俩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许万林埋首进膝盖,“光是见面,都使我觉得我背叛了你妈妈。”
格子言平静地坐着,但也轻轻拍了父亲的背以示安慰。
他们都很聪明,他们都明白为什么仅仅只是见面就产生了背叛感。毕竟这也不是许万林第一次单独和一个漂亮女人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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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子言的国画和毛笔字是外公教的,还在棉城时,他跟着格星星还有外公学了很多东西。他最喜欢画牡丹。
来到东城后,他经常会跟外公视频,外公会在视频里指导他。
格子言握着笔,面色如常地将天长地久四个字反复书写。
他想拉琴,但深更半夜,无论再美妙的琴音都无疑是扰民的。
他独自消解着心里的憋闷和难受,晚上聚餐咽下去的食物在胃中的存在感越发明显,宛如一块巨石梗在肚中。
最后一笔从纸上划到了桌面,格子言握着笔皱着眉蹲下,他捂着肚子,感受着肠胃在肚子里绞成麻花时的痛感。
他小时候经常这样痛,长大后就少很多了,因为只有不开心的时候,食物才会难以消化,胃肠才会罢工,小时候控制情绪的能力很差,也有很多事情让他不开心,譬如睡不好会不开心,玩不好也会不开心。
格子言爬回到床上,他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拽着被子蒙过头顶。
房间里响起男生压抑痛楚的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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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化不良,格子言第二天的早餐就只是一杯温水,许万林见他脸色差,提出要不请假休息,他摇摇头没说话,但拎起了书包。
“面包带着,饿了就垫垫。”许万林眼疾手快地给格子言书包里放上面包。
格子言换了鞋,抓起钥匙,“谢谢。”
蹲在自家门背后玩手机的匡放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匡晟不紧不慢地切着煎蛋,“放放啊,你很像个神经病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应该抽时间带你去测一下智商,否则我理解不了你从早上六点开始就蹲在门口玩手机的行为。”
匡放懒得搭理匡晟,外面响起开关门的声音,他一下跳起来,拉开门,语气自然惊讶,“哟,今天挺巧。”
匡晟:“……”
打完招呼,匡放一惊,“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格子言看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了似的,但看起来似乎又怎么也倒不下去似的。
他校服自由,今天没穿校服,而是一件炭灰色的薄毛衣,毛衣领口宽松,将脖子露在外面,估计是怕受凉,他在脖子上边围了一根薄薄的黑色围巾,于是越发衬得脸色惨白,连唇色都泛着一层白。
柔软乌黑的发丝温顺地搭在额前,睫毛跟发丝看起来同样萎靡,他的五官显得越加薄冷,脆弱支离。
只有在见过格子言生病是什么样子的人,才知道他平时的样子看起来有多健康和活力四射。
“跟许叔吵架了?”匡放抬手碰了碰格子言的脸颊,冰冰凉凉的。
格子言眼珠朝身旁看去,“吵架又不能解决问题,更何况我跟我爸之间没有问题需要解决。”
匡放:“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谁说的?”
“沃硕德。”
格子言扯了下嘴角,心情好了点。
他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那时候格星星执着地希望他能多几个朋友了。
门口是夏娅和路子阳在等着,两人推推搡搡,还互相骂个不停。
“你妈死了。”
“你爸死了。”
“你爸死了。”
“你妈死了。”
“……”
“路路,求求你了!你再骂骂我弟吧,让他也死。”
“你眼睛怎么了?”格子言在看见夏娅眼角那条口子的时候,问了句。
“这个啊,”夏娅翻了个白眼,“昨晚我回家的时候,刘文武非缠着我找我要奶茶,我有个屁的奶茶。他就用他那奥特曼玩具砸了我一下,差点就砸到老娘的眼睛了。”
“公主,你别这么看着我,”夏娅将头发一甩,脸上半点颓气都没有,“虽然我这手牌是烂了点儿,但怎么打还是我自己说了算。”
路子阳和匡放由衷地赞了句,“厉害。”
“公主,你又生病了?”路子阳已经看了格子言好几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生着病的格子言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很破碎又很倔强的。平时,这种感觉没这么明显。
格子言点了点头,说话都懒得说了。
匡放很自然地揽上格子言的肩,“走了,要不要我扛你去学校啊公主~”
“……不至于。”
格子言一年总要病那么十几回,到了学校,班里同学照例问候几句,之后就像以前一样,路过他旁边的时候会稍微放轻脚步,教室里吵闹的声音都会比平时小一些。
班里似乎也只有格子言才拥有这样的“特权”,或许连他们自己都解释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对方成绩很好,长得很好,人也不错?
整个上午,格子言都在趴着睡觉,老师也不管他,中间还把他叫醒,说了一句“要睡回家睡~~~”,而不是“要睡回家睡!”。
午饭时间,格子言也没打算去吃,他胃隐隐的疼,趴着才觉得好受点儿。
匡放似乎说了一句“我给你带点吃的。”。
“公主不吃午饭啊?”赵想成是知道最少的人,他露出刚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的清澈和懵懂,“太可怜了我亲爱的公主,又倒下了。”
匡放递了个打包盒给赵想成,“打汤。”
不用看也知道是给格子言带的,赵想成咦哟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是你媳妇儿呢。”
匡放垂着眼,没做声。
他居然觉得赵想成这个想法挺不错的。
赵想成舀了满满一盒蛋花,盖上盖。
路子阳和夏娅还有吴栋已经占好了一张桌子,刘橙坐在路子阳的旁边,她目光在走过来的匡放和赵想成身上停留了两秒钟,疑惑道:“公主没来吗?”她也跟着众人一块儿叫了,最开始的时候她对这个称呼也挺摸不着头脑的,现在叫顺口了,竟然觉得格子言和这个称呼异常的贴。
“病了,估计要个一周左右才会出来活动。”
“病了?”刘橙眼睛瞪起来,脸上深切的关心和焦急不似作假,“为什么又生病了?没去看医生吗?”
路子阳也心不在焉,只顾着往嘴里喂饭,“他经常这样,如果需要去医院,他会说的,没说就是不用去。”
小时候刚在一块儿玩的时候,刚见着格子言生病,他们搞得特别鸡飞狗跳,恨不得直接拨打120,结果在生病的人反而比他们更冷静更淡定,格子言自己比其他人更熟知自己的身体情况,也知道到哪种程度则需要去看医生。
刘橙慢吞吞地说了声“好吧”,但脸上的忧色还是没有散开。
六个人,两两一对,夏娅正好跟刘橙面对面坐上了,她一坐下,长叹一声,“刘橙你真是好漂亮,每天都很好奇你怎么看上路路的?”
“路路很帅啊,我很喜欢他这种类型的。”刘橙看见夏娅脸上的伤,嘴巴微微张开,她真的很好奇,为什么眼前这群人不是这个带伤就是那个带伤。
“创可贴要吗?”刘橙从校服兜里掏出一张粉色的创可贴递给夏娅,“我一般都会随身带两张。”
“谢谢,你真好。”夏娅把创可贴从刘橙手里接了过去,“还是粉色的,我好喜欢。”
赵想成在一旁:“咦,我好喜欢~”
“你不想活了不用拐弯抹角,我可以直接送你一程。”夏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语气跟对着刘橙算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们还在闹腾,一直不曾说话的匡放已经吃完,他把勺子往餐盘里一丢,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拿着打包盒起身,“我吃完了,走了。”
几人齐刷刷抬头,都没等他们开口惊呼,人就已经走远了。
赵想成跟匡放是最亲近的人,他头一个感觉到匡放的不对劲,“放哥真是把公主看得越来越重了。”
路子阳朝赵想成看了过去,“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