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放其实也有点洁癖,但他那洁癖有选择性,他以前喜欢篮球的时候,还会把篮球放在枕头边上跟他一块儿睡。
可他如果不喜欢,哪怕是一个搓洗得干干净净的穿着整身新衣的人,光是衣服挨着了,他都嫌脏。
吃别人的剩饭更是从来都没有过,因为他连匡晟都照嫌不误。
赵想成算胆儿肥的,他敢从格子言嘴里抢吃的,却不敢抢匡放的。小时候抢过一次热狗,匡放举着根热狗在吃,赵想成直接跳起来咬了一口,结果被匡放掰着下巴把剩下半根热狗直接全给怼嘴里,又烫又噎。
正是因为熟知匡放堪称恶劣的自我,所以格子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以前关系其实也挺亲近的,但好像也没现在这么亲近。
回到教室,匡放看见格子言桌子上的牛奶和饼干,他伸手翻了翻,“谁买的?”
他自然地警觉起来,以前女生送吃的送喝的,不管是给谁,最后都是心安理得地一块享用,现在匡放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吃,而是谁他妈又看上格子言了。
前桌小王扭头,“路子阳跟刘橙买的。”
“哦,他们啊。”匡放眼底翻起来的凌冽又潜藏了下去,“两口子不好好搞对象,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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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子言一直蔫到了夏天,期间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他还看出吴栋这段时间神出鬼没,不太经常跟他们一块进进出出,他隐约感觉到可能是跟夏娅有关。但这种事情,别人也管不着。
学校里紧张万分地着手备战期末考,高一除了期末考之外,还要发愁文理分科的事儿。
“我肯定文科了,”赵想成咬着冰棍儿,“我看见数字我就头疼。”
路子阳也是文科。
其他人就都是理科,夏娅情况特殊点,“我文理成绩差不多,我妈希望我选文科,以后当个老师好嫁人,那我就选理科了。”
“不过,公主你作文写那么好,我还以为你会学文呢。”夏娅趴在桌子上,戳着盒子里的冰淇淋。
格子言往嘴里喂了块薯片,他懒懒地“嗯”了声,“学什么都一样。”
“那是你!”赵想成完全不认同,“如果我物化生和政史地都能考两百八,我也觉得学什么都一样!”
夏娅:“物化生一百和政史地一百五,区别也不是很大。”
赵想成:“......你不觉得这是偏科吗?”
格子言薯片没咽下去,听赵想成说得眉眼弯起来。
“小言?”身后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
格子言脸色笑意隐去,他回了下头,“伊阿姨。”
见格子言叫了人,其他几人也纷纷叫了声“阿姨好”,只有趴在桌子上睡午觉的匡放动也没动。
“还真是你,我在马路对面一开始还没认出来,”伊笛穿着条淡粉色连衣裙,她肩上挎着一只小包,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漂亮得似乎有了仙气,但手中几个大塑料袋又让她接上了地气,“我刚从棉城回来,你外公托我给你捎了些吃的,我自己也从家里给你带了些,你拿回家去吃。”
“许工说你不爱吃太甜的,我做的时候特别注意少放了糖。”她把几大包牛皮纸包着的零食小吃放到桌子上,笑眼弯弯,“你们几个都可以尝尝,外面都买不到呢。”
伊笛将距离把握得特别好,期间格子言见过她几次,她不像以前那些人上来就捏脸摸头。她好像还很年轻似的,看不出实际年龄,很难让人生出恶感,温柔又不失活泼。
“我还得去公司,小言你别在外面呆太久,太热了。”
除了格子言和匡放,其他三人的脑袋一块跟着伊笛的身影转动,看见女人裙摆飞扬着钻上车驱车离开,赵想成磕巴着说:“她、她人还挺好的,公主,她跟许叔发展到哪一步了啊?”
“什么都没有,她还在追我爸。”格子言用手指抽走那些被包裹上夹带的标签,除了两张上面写着的字体是没见过的,其余的的确是外公的笔迹。
夏娅:“我还以为他们在一起了!”
“太难了。”格子言轻声道。
格子言后来在伊笛身上恍然见到过一两次格星星的影子,他那时候比许万林自己还清楚,极大可能是许万林将对格星星的怀念误以为是对伊阿姨的心动。可惜当局者迷。
许万林明白过来之后,飞快与伊笛拉开了比之前还要远的距离。
所以格子言说太难了。许万林哪怕是接纳一个与格星星完全背道而驰的人,也不会接纳一个与格星星相像的人。
但经过此事,格子言也深切地悟得,格星星只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场告别课。
他很依赖别人,心理上的。
格星星的去世也没能让格子言一夜长大,反而是让他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天萧瑟风呼啸的下午。
阴影一直存在着,他不能听太喧闹的风声,怕吵怕闹,任何在乎的人产生一丝一毫可能离开的可能性,就可以将格子言迅速拉回到与格星星告别的那个下午。
格子言本来以为自己挺厉害也挺强大的,他在周围人糖衣炮弹的轰炸里,认为自己无坚不摧。
实际上,他还是那个一旦感觉到别人要走就会偷偷哭然后的小孩儿。
“甜的?吃了烂牙齿。”匡放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脸没睡好的不耐烦,扫了几眼桌子上的包裹,更不耐烦。
看出赵想成想吃,格子言主动说:“你们可以拿自己想吃的,剩一些我给我爸交差就可以。”
“耶!公主你超好!”赵想成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细致地选着自己爱吃的。
夏娅拿了一块板栗糕,直接拆开就往嘴里喂,“我不往家里带,我吃一块就行了,不然刘文武那小杂毛也吵着要吃,烦。”
刘文武就是夏娅的便宜弟弟,比路子阳弟弟路灿大两三岁,但是由于继承了刘继雄暴力的人渣基因,刘文武可比路灿讨人厌多了,十来岁的年纪,壮实得很,在家属院经常欺负同龄小孩,幻想和匡放一样,当老大。
“5栋最近出来活动少了,”板栗糕黏牙,夏娅含糊不清地问,“我之前发微信让他出来玩儿,他说他妈让他在家写作业,搞笑,以前他妈让他待在家,也没见他听他妈的话。”
“是不是跟放哥一样,听听妈妈的话听多了,就变这样了?”
匡放:“滚一边去。”
“兰花苑那边新开了家游泳馆,”赵想成一边吃一边翻手机,“开业前三天办会员打五折,我们班有人去了,说那池子特大,水特清!去不去?”
匡放想往格子言肩上靠,被推开了,他又换成之前的姿势,爱理不理的,“那是刚开业,还没什么人尿,多尿几泡,水就没那么清了。”
赵想成:“对啊,我们现在就是要趁刚开业干净去尿,哦不,是去游几回。”
夏娅:“办个季卡挺划算的。”
路子阳举了手:“我没问题。”
匡放却看向格子言,“你去不去?”
“我啊?”格子言见都等着自己回答,“我不去,有什么问题?”
匡放挺期待格子言去的,上一次游泳还是前年,那时候他还不是同性恋,虽然那时候对女生也不是很感兴趣,但当时在讨论未来对象类似话题的时候,脑海里出现的轮廓是女生的轮廓。现在别提出现轮廓,直接蹦出来的是格子言的脸。
他知道自己估计是没办法再当个所谓的正常人了,以前那会儿周杰伦还在为许多人所瞧不上,他听他的歌听得义无反顾,到现在也没腻。
他估计会惦记上公主一辈子了。
“你不去我也不去。”匡放现在没兴趣跟这几人一起闹。
路子阳:“放哥不去我也不去。”
赵想成:“你们不去我也不去。”
夏娅傻眼:“那我一个人,你们有劲没劲?”
路边树干上知了叽叽哇哇叫得比去年还响,树荫下摆着几张桌子,好几个老人围在一块下象棋,好不容易吹拂过来的一丝凉风在半路就被烈日给晒成了一缕烟。
格子言被对面三人灼灼的目光盯得别开眼,过了半晌,他才无奈地开口,“你们这跟强迫有什么区别?”
“我开口了吗?”
“我也没说啊。”
“公主这算是答应了吧?”
在看见格子言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之后,对面几人欢呼起来,匡放掏出手机,“老赵把地址给我一个,我让他们提前清一个池子出来。”
赵想成口不择言,“公主是我老婆,放哥是我老公,你们一个用温柔温暖我,一个用金钱温暖我,我感觉我好幸......嗷!嗷嗷!嗷嗷嗷!放哥放哥,别别别,疼疼疼!”
他被唰一下站起来的匡放拽着衣领按到桌子上,赵想成哎哟直叫唤,“不是老公不是老公,我错了我错了!”
匡放又弄清楚了一点,他接受不了格子言成为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人的伴侣,光是听见老婆这样的称呼,他便感觉自己天灵感被掀开后被淋进去一瓢岩浆,白气蒸腾,烧得他理智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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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子言把伊笛送的吃的放在了客厅桌子,晚上许万林下班回家看见了,脸色变得十分复杂。
“下次伊阿姨再送东西,你不想收可以不收,跟有没有礼貌没关系。”许万林将格子言外公捎来的和伊笛手作的分开,“我在楼下遇见了路路,他说你们明天要去游泳馆?
“昂,”格子言靠进沙发里,“伊阿姨做的板栗糕很好吃,爸,你可以尝尝。”
“不了,我不喜欢板栗。”许万林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他眼底青色明显。
格子言打开电视。
“要哭回房间哭。”
“......”
许万林猛地回过头来,他似乎是在打量格子言,又重新认识了一回自己儿子,但许万林嘴上功夫很弱,过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坏的不要学。”
翌日,格子言出门准备整理游泳要带的物品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许万林已经给他整理好了,泳裤泳帽毛巾全是分开装放,沐浴露防晒霜等也都备齐了。
许万林还给包里丢了几块巧克力,估计是觉得游泳太消耗体力。
他们几个约好了出门的时间,格子言到楼下时,夏娅和匡放在家属院门口倚着。
匡放手中拎着一大瓶矿泉水,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听见夏娅在一旁喊公主,他才懒洋洋地撩起眼朝眼前的路径看过去。
格子言穿着一件非常宽松的白衬衫,看起来能装得下两个他了,风一吹,白蝴蝶翅膀似的。
他怕晒,所以从来不在夏天穿短裤凉鞋,这么热的天,他也穿着长裤,可却一点都不显厚实,反而轻盈清灵。
格子言走到两人跟前,他现在需要微微昂头看匡放,他看了几秒钟匡放,“放哥,你是不是比之前要高一点?”格子言发觉自己这段时间好像没长。
夏娅从后面探出头来,“放哥186了!”
“......”格子言就比之前多了1cm,现在179,他前段时间食欲被搞得很差,营养估计没跟上。
匡放望见格子言蹙眉,“你那什么表情?”
格子言:“羡慕吧。”
夏娅又补上一句,“放哥现在都比晟叔高了,他家主要是基因好。”
格子言看着没比自己矮多少的夏娅,“你家基因也不错。”
“那是我爸基因好啦,你看刘文武那杂毛,又胖又矮。”夏娅很不屑地说道。
很快,剩下三人也到了,匡放嫌晒,搭着格子言的肩膀,很自然地就把人划拉进了自己的臂弯里带走。
游泳馆距离家属院不算特别远,二十分钟车程,匡放一个人出了所有人的打车费。
匡放也不是摆阔,非要把钱往外面撒不可,坐公车也能到。
只是这会儿站在公交车等车,估计不出十分钟,就会把人晒成人干,其他几个晒晒更健康,可格子言扛不住,他索性就顺带把所有人都打包塞进出租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