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一对 第6章

南弋又安抚了老人几句,回头道,“他说的和写的是一个少数民族的方言,在非洲使用的人也不超过一千个。我恰好在那边工作过,也不是特别了解,只能简单的交流几句。”

小翻译直摆手,“您太谦虚了。”

“可不是吗,我们南主任主打谦虚谨慎,做好事不留名。”吴乐乐从后边凑过来,接过病床,往里推。

南弋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提醒他在外人面前收敛一点。没办法,他摆不出什么官架子,不仅是吴乐乐,之前轮值的时候,病房上上下下的医生护士就没有和他混不熟的。

小翻译诚恳道谢,又赶紧过去忙活其他病人的安置,这边南弋帮着一直盯到病房。反正他今天也没什么具体着急的事要忙,干脆搬了个椅子,陪老人家又写写画画的交流了一小会儿,缓解对方的紧张情绪。直到抗过敏的药起效,老艺术家睡着了,南弋才缓慢地起身,轻轻锤了锤他脆弱的老腰。

转身出门的时候,和门边站着的一位气质上佳的贵妇撞了个正着。

“白老师,您怎么在这儿啊?我找了您半天,还有一个检查没做呢。”今天当班VIP病房的护士夏夏追了过来。

贵妇还没来得及回答,南弋走了出来,很自然地朝她和夏夏都点了点头。

白翎敏锐地观察到,夏夏有点儿脸红。

“房间里太闷了,我出来走走,听到这边交流的语言挺有意思的。”她前边是在回答夏夏,后半句转过来朝向南弋,“这位医生是新来的?好像在前边的照片墙上没见过。”

“这是我们国际部的南弋副主任,”夏夏很正式地介绍,“这位是住V1病房的白翎老师。”白翎之前的手术是在国外做的,回国后的康复治疗在私立医院进行。但这次复查她不想飞来飞去的折腾,私立医院条件是好,很适合康复疗养,但在国内进行比较重要的复查诊断,还是首选这所全国排名前三的三甲医院。

当然,她这次来,是存了私心的。只不过没想到这么顺利,她查到的资料显示,南弋还是在急诊轮值,她并不知道会在国际部直接碰上。

“白老师,您好。”南弋主动打了个招呼。

“南主任,幸会。”

“您叫我南弋就行。”

“好,南弋,”白翎大大方方地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一本正经道,“你得喊我声阿姨,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

南弋:“……”

第9章 是谁红杏出墙

白翎和南弋都不是扭捏矫情的性子,一个敢说,另一个也能接着。

“这位年轻的阿姨,请多关照。”南弋轻轻带上身后病房的门,很给面子地回应。

白翎今年刚满四十一,即便年初动了大手术伤了元气,但毕竟底蕴深厚,又调理得当,目测说是三十出头,毫无违和。而南弋这边,经过半年的休养生息,虽说与最初回国时候的多年风吹日晒的糙汉形象有所差别,但面相瞧着和他时年三十四岁的年龄基本匹配。

所以,这两人站一起,不说不相上下吧,一声“阿姨”的确夸张了些。

白翎欣然接受,“说到关照,还得请南主任多关照阿姨这个病人。”

南弋扶额,她以为白翎刚才是句玩笑话,也就配合了,谁知道人家这辈分上去了,还就下不来了。

“分内的事儿,您有需要随时来办公室找我。”南弋刚要走,白翎拦了一下,“我现在就有点事情,不知道您有没有空。”

白翎朝愣怔着半天没说话的夏夏笑了笑,状似不好意思地说道:“小姑娘,麻烦帮我把检查推迟一会儿可以吗?我有一些紧张,需要缓解一下。”

夏夏愣愣地点了点头,刚接触了小半天,她印象中白翎虽然挺平易近人的,但也有艺术家的架子在,并不是自来熟的性格。但是现在,从她的言谈和目光中,都能够明显感觉到对南弋的亲近和兴趣。

“那我现在就没什么事了,”白翎对着耐心等待的南弋说道,“你刚才是在安慰那位国际友人吧?”称呼从您自然过渡到你,白翎的语气可一点听不出紧张来。

南弋,“是啊。”

“虽然听不懂内容,但很明显,你的安慰非常起作用。”白翎循循善诱。

南弋听懂了,他从善如流地自动请缨,“那我陪您聊一会儿?”

白翎莞尔,“给你添麻烦了,到我病房吧。”

“不麻烦。”南弋示意夏夏去调整预约,自己跟了过去。不就是唠嗑吗,他擅长。

白翎住的病房是VIP1号的套间,陈妈替她回家取点东西,这时候正好病房里没人。白翎亲手给南弋泡了她带来的茶,平时邵禹都没这待遇,不过原材料倒是他孝敬的。

“尝尝,我儿子前两天送来的,据说还不错。”白翎邀请南弋坐在沙发的单人坐上,她自己坐到斜对面。

南弋喝了一大口,诚实道,“我只会喝不会品,恐怕要糟蹋您的好茶了。”

“没事儿,”白翎喜上眉梢,每一句都含着笑,“我儿子也不懂,什么贵买什么,土包子一个。”

对于白翎说他有像南弋这么大的儿子,后者持保留态度,年龄上也太对不上号了。但这是人家的私事,他没道理追问。至于被盯着看,南弋皮糙肉厚的,扛得住。

“不懂,但愿意买来孝敬长辈,您儿子很孝顺。”

“对对对,孝顺,会挣钱,长得还人模狗样的呢。”白翎控制着上翘的嘴角,“就是工作太忙,人也迟钝,快三十了还是单身狗一只。南医生,”白老师克制地发问,“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这话……不太好接,南弋有几秒钟的迟疑。前一阵,他在医院几个科室轮转了半年,被公认为中老年阿姨叔叔们的最爱,平时没事儿经常耗在病房陪病人,尤其是家里人口少照顾不到的老人唠嗑。无一例外,唠着唠着唠着总要关心他的个人问题,似乎每家都有那么几个适龄的姑娘,不牵个红线就白来住一趟医院了。南弋也不能逮着个人就说自己的取向,通常都是用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语言艺术,东拉西扯地给岔过去。

还是头一回有人吐槽自家单身儿子,不是让他介绍女医生女护士,而是把话题落到他身上。南弋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犹豫这么一小下的工夫,白翎已经在心里一个劲点头。会说话,但又态度诚恳谨慎,不是满口跑火车的愣头青。之前,她虽然对南弋的资料青眼有加,可也会担心在国外呆了那么久的人,是不是会被熏染的热情有余沉稳不足。要是一句话夹两三个英文单词,听她这么说,上来就轻浮地接茬,自己也单身,把你那傻儿子领来给我看看,恐怕别说邵禹吃不消,她也接受无能。

几句话的工夫,白翎给自己吃了定心丸。

“您问。”南弋说。

“我就是好奇,你是从国外回来的吧?”白翎收起试探的心思,自己转了个话题。

南弋松了口气,果然是他想多了。

“是。”他利索地回答。

“我刚才听你西班牙语讲得不错,不过那位老人家说的好像不是西语,也不是英语、法语。”白翎年轻的时候一年有八九个月在世界各地演出,也能流利地几乎无语言障碍交流。只不过,她走过路过的全都是国际大都市,和南弋的工作环境天壤之别。

“嗯,”南弋认真地解释,“那是一种非洲少数民族的语言,具体的名字我忘了,以前偶然接触过几个月,我也就是能说一点日常用语,再多唠一回儿就该露怯了。”

白翎明知故问,“国外对医学生的语言标准要求这么高的吗?”

“没有,”南弋谦虚,“我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正好碰上了,走的地方多,听得也多,但知识学杂了,经不起推敲。”

“南医生在国外不是在大医院工作?”

“不是,”南弋果断承认,“我毕业之后做了几年无国界医生。”他平时很少主动提起自己的经历,但也不会刻意隐瞒。话赶话说到这,也没什么不能提的。

白翎无有一般人听到这里的惊讶反应,她平静地说,“很伟大,也很危险的工作。”

南弋微笑,“还好。”

“南主任,”来了一个护士敲门,“刚才急诊送来的团队病房排不开了,徐主任让您帮忙跟急诊那边协调一下。”

“好的,稍等。”南弋起身。

“快去忙吧,”白翎也跟着起来送客,“非常感谢,跟你聊几句,我都忘了自己在紧张什么了。”

南弋失笑,和这位艺术家女士聊天挺有意思。

夏夏怕他刚来不了解情况,五分钟之前偷偷给他发了白翎的简单介绍,毕竟能住到这里的病人都是有一定背景的。国际部的工作,医疗是首位,服务上也不能出岔子。

南弋匆忙来到前台,问清楚情况,又跟急诊那边沟通了一下,有些症状比较重的病人今天上午暂时不转,留在楼下观察病房继续观察半天。国际部这边下午五个病人办理出院之后,再进行交接。

刚喘上一口气,走廊另一头传来吵架的声音。国际病房相对环境安静,转诊病人安置完毕之后,显得吵闹声更加刺耳。

南弋急忙赶过去,正看到陈旭一把将吴乐乐推到墙上,阴沉着表情呵斥,“你能不能有点分寸,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还有脸说我,你有分寸你让她往你兜里放东西?她……”

“你闭嘴。”陈旭恼羞成怒,又使劲推了一把试图靠近的吴乐乐。

“小心!”南弋大踏步过去,赶上在身后捞了一下,吴乐乐才不至于摔个屁股蹲。

“你,你……”国际部唯一一位团宠男护士嘴一咧,马上就要嚎啕大哭起来。南弋赶紧一把将人拽起来,“丢不丢人,你俩进我办公室说。”

他推开正好在右手边的办公室房门,把吴乐乐扶了进去,陈旭本来打算转身离开,但被南弋瞥了一眼,无端觉得有点冷飕飕的心虚。他想了想,也怕一走了之吴乐乐再闹出什么不管不顾的幺蛾子来,就也不情不愿地跟了进来。

南弋站在门边,“你们有什么事在这解决,我出去,注意音量。”

“南哥,你别走,”吴乐乐跨过来扯住他的袖子,“你给我评评理,他做得出来,我也不怕丢人。跟他一起来的实习生,当着我的面把手放进他兜里,我刚才一看,是一个棒棒糖。你说,他们什么意思,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情,找刺激吗?”

南弋一脸的无可奈何。

“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陈旭和南弋只是点头之交,此刻面色铁青,一脸的不屑。

清官难断家务事,南弋收回白大褂的袖子,“你们简单说清楚,这里是医院,人来人往。”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他也没法说的太直白。南弋出去,带上了房门。

等他十五分钟之后回来,房间里只剩吴乐乐一个人,蜷着身子缩在墙角,呜呜咽咽地小声哭着。

南弋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塞给他。吴乐乐抬头,抹了一把花猫一样的小脸,倔强地逞强,“哥,我就是给他留个面子,我听你的话,在院里不能大声吵吵,我不是没出息。”

他挣扎着站起来,一个腿酸脚软,直接栽到南弋怀里。

南弋在他背上拍了拍,“没事儿,说开了,都会过去的。”

吴乐乐埋着脑袋,闷声哽咽,“我特么地倒八辈子霉了,看上他这种敢做不敢认的怂货。”

南弋又安慰了几句,让他呆在办公室缓缓,自己下去买饭。

路过走廊的时候,正好看到白翎也从同向的主任办公室出来。白翎朝他招手,“南主任,吃饭去啊?”

“是啊,您吃过了?”南弋问。

“我一会儿吃,你先忙,回头聊。”白翎全程面带微笑,饱含来自长辈的慈爱与宽容。可南弋莫名其妙地咂摸出点儿潜台词来,就好像自己是做了不守妇道引人猜忌错事的小媳妇,对方不予计较似的。

南弋一头雾水,这闹的哪一出啊?

第10章 论过时的审美

白翎这一趟复查是瞒着邵禹的,省得他又兴师动众大惊小怪。她只做了几项主要的检查,住了三天院,结果理想,顺利完成。出院的那一天,南弋正好不在院里,白翎有点儿遗憾。不过,临走的时候,终于在走廊换好的照片墙上,看到了南弋的介绍。国际顶尖医学院本硕博连读,博士期间参与的导师项目曾获阿尔伯尼生物医学奖。二十五岁博士毕业,投身无国界医生事业,常年奔走在战乱、贫困、灾害地区……

回到家里,白翎打电话让邵禹过来吃饭,结果一连喊了三天,邵总才屈尊降贵回来一趟。这倒真不能怨他,属实最近过得有点儿糟心。刚被他打压得消停了没有多长时间的邵琦父子,又缓过一口气来,开始挑事儿蹦€€。

邵琦是他大伯家的大儿子,也就是他这一代的长子嫡孙,论起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那可说来话长。简单点儿归纳,就是势不两立又打断骨头连着筋。

话说,邵禹那位短命的父亲,在家大业大的邵家排行最小,上边一哥一姐。他自小得到点儿父母的宠爱,但不多,是个典型的窝里横的文艺男。在家里对他摆惯了父亲的威严,跟甜言蜜语哄回来的二婚小媳妇也讲究振奋夫纲,但到了家族争权夺利那一层面,则完全是傻白甜怂包一个。当时掌权的家主还是邵禹的爷爷,老人家脑出血住院,还没宣告不治呢,这边已经打破头,各种明争暗斗争家产。结果,他那个毫无战斗力的爹,率先败下阵来,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心梗,比爷爷咽气还早了半个月。剩下白翎带着邵禹,孤儿寡母,任人宰割。

那一段举步维艰的日子,经历了被撵出大宅、车祸、打官司……说多了都是眼泪。

最终,邵琦父子拿到了绝大部分优质资产。邵禹的姑姑继承了海外产业,举家移民,再没有回来过。而他只得到了一个摇摇欲坠无以为继的空壳科技公司,自生自灭。

十年之后风水轮流转,邵禹将濒临破产的公司经营上市,而邵琦继承家业之后,一路昏招,江河日下,半死不活。但是,大家同根同源,由于家族信托和互持股份的捆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始终无法彻底切割。也就导致了那父子俩隔一段时间就要作妖,占不着便宜也得让你过不好。

这不,公司上市一年,面临股东大会的节点,邵琦作为主要股东之一,企图联合外来资本,抢夺邵禹手中的控制权。

结束今天的工作已经八点多,司机把邵禹送过来的路上,他在车上补了一小会儿觉。没办法,这几天连轴转和国外的投资人拉扯谈判,一天睡不上三四个小时。虽然情况基本在他的掌握之中,早有防备,不会出大的岔头,但邵禹凡事习惯了按最坏的结果去应对,他要保证万无一失才行。

邵禹下车,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早就等在门口的陈妈迎了上来,心疼道:“这是几天没睡啊,瞅瞅,都有黑眼圈了。”

邵禹双手从背后搭在陈妈肩膀上一起往里走,心血来潮撒娇地问:“怎么,不帅了吗?连您也嫌弃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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