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对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那么他或许会勉为其难地考虑一下,要不要……
南弋会吗?邵禹想到那人退后的半步,心沉了沉。
第41章 谁是不速之客
邵禹在客厅坐了半天,房间里悄无声息。他不知道南弋睡着没有,他渐渐乏了困了。把自己整得无家可归似的有点儿假,但他在公司四面楚歌的境地倒是真的。邵琦借丢了一个大项目的由头,再次联系董事会里几个老古董向他发难,逼他解释追责。如果单单是他们刻意刁难,敷衍过去也就得了,掀不起什么实质性的风浪。但邵琦这次显然有备而来,不知他费了多大劲,居然说动了星河资本派了一个老外监事来干预公司下半年运营计划,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处处掣肘。
邵禹起身,到卫生间洗澡。盛夏的夜晚潮湿闷热,他脱下穿了一天的正装塞到洗衣机里,今早借穿了一会儿的南弋的衣服还搭在客厅沙发上,他接着凑合一晚就行,明早谢丹丹会给他送新的过来。
邵禹把控制水温的把手拧到一边,冰凉的水兜头浇下来,浇得他骤然一个激灵。南弋租的这间房子老旧局促,淋浴间方寸大小的地方,连转个身都费劲。墙面泛黄,喷头堵塞,哪哪都不得劲,就连他之前闻惯了的沐浴露,似乎也没了那股清新的木质香气。
“典型的及时享乐风格,住差劲的房子,把钱花在纸醉金迷的地方。这种人,岁数再大也不定性。”邵禹脑海里喜欢唱反调的小人儿适时蹦了出来,“你是不是忘了,那天他在酒吧的卡座里点了两个小男孩。”
“陪喝酒而已,又没做什么。”小邵总亲自上阵反驳。
小人儿跳脚,“那是被你打断了好不好?”
邵禹狡辩,“他是被朋友带去的,也许不是自己的意愿。”
小人儿阴恻恻,“第一次不是自愿,第二次可没人逼他,不是跟人家相谈甚欢?要不是被你截胡了,说不定人俩早相约……”
别说了!!邵禹在自己脑子里爆喝,一拳砸在摇摇欲坠的瓷砖上。他恨南弋好像荤素不忌,更怨自己欲求不满,就这样胡思乱想一会儿也能起立,真是刚开了荤的处男堪比FA情的狗,让自己都瞧不起。
须臾,瓷砖开裂,脱落下来,摔碎了。
邵禹关了喷头,认命地YING 着收拾残局。忙活了大半天,确定一点儿碎渣子也没留下,才胡乱擦干净身子出去,倒头把自己砸到沙发上。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半搭半悬空,内忧外患精疲力尽的小邵总就这么憋屈地睡了过去。
一墙之隔,南弋翻来覆去,彻夜难眠,到了下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几个小时。早上,谢丹丹来送衣服的时候他就醒了,但他磨蹭到邵禹出门才起床。
小邵总走得很早,还不到七点钟。南弋绕着他这一亩三分地走了一圈,对方没留下什么不清不楚的痕迹。枕头和毯子规整地叠在沙发上,南弋进到卫生间打开洗衣机,里边是他借给邵禹穿了两天的家居服,晾在阳台半干不湿的衬衫西裤收走了。
很显然,昨晚的留宿是个意外,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一时行差踏错,邵禹自己也想明白了,不合适。
南弋真情实感地松了一口气,他不抵赖,心里没着没落的空虚是有一些的。但他感谢对方,不至于逼他说不擅长的话,做不讲情面的事。
南弋叹了口气,把之前忽略的一次性洗漱用品和邵禹用过的毛巾收拾起来,扔进了垃圾桶。他心不在焉的,没有发现浴室墙壁上缺了一角。
本身的体质健壮加上坚持多年的锻炼习惯以及艰苦生活条件的打磨,南弋的恢复能力非常强,包扣身体和心理两方面。昨晚虽然睡得不多,但他早起之后状态还不错,体温没有异常。
南弋换了衣服下楼。
“南医生早。”早餐摊主特八卦的高中生儿子放暑假在帮忙,看见南弋热情地打招呼。本来准备去医院食堂吃早饭的人停下脚步,找了个空位置坐下,“给我来根油条,一杯豆浆,一个茶叶蛋,一份小菜。”
“好嘞。”小伙儿麻溜地去取。
这一阵子客人不多,把南弋点的东西送齐了,小伙轻车熟路地坐下来唠嗑。
“南医生,咱们这个院里是不是搬来个大美女啊?”
“熊孩子,别打扰南医生吃饭。”他妈隔着几米吼他。
“知道了,”小伙阳奉阴违,转头捂着嘴小声跟南弋八卦,“我天没亮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那边,”他用手指了指,“停了一辆改装版的G63,那大轮毂,老帅了。”
“开车的是个美女?”南弋憋着乐。
“不是,”小伙煞有介事地摇头,“就刚刚二十来分钟之前又来了辆奔驰商务,下车一个大波浪美女提着衣服袋子,那细高跟走得可带劲了。径直就进了院里,没看清是哪栋楼,不一会儿美女陪着一个帅哥下来,帅哥自己开了那辆G63。”
南弋吸着豆浆,“那院里住的是帅哥啊。”
小伙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一瞅就是秘书来接总裁,这种配置,显然女主人至少得是个大网红级别的美女才行。不然,开G63的怎么会住这儿。”
“网红也挺挣钱的吧。”南弋回头瞅了瞅灰突突的旧楼。
“我就是说那个意思,美女颜值堪比网红,不然哪能吸引那么帅的有钱人夜宿贫民窟?而且估计刚认识时间不长,那车我之前也见过一两回,都没过夜。”小伙分析得头头是道。
贫民窟?不至于吧。疑似网红本红垂死挣扎,“年轻人想象力了也太丰富了,就不能是来看病的?这附近住了不少外地病人家属。”
“不是,”小伙很肯定,“,两辆车都是本地老牌子。”
“哎呦。”南弋还没接上话,高中生脑后挨了他妈一巴掌,“你是想当狗仔怎么着,一天天不干正事儿,净聊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一个大小伙子也不怕人家笑话。”大姐又给加了碟小菜,“南医生,让您见笑了。”
“狗仔怎么了?”小伙不服气,“娱乐行业是朝阳产业好不好。哥,你说是不是,他们老土,啥也不懂。”
南医生把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就着豆浆送了送,都咽下去之后,点了点头,发出直击灵魂的拷问,“你开学高三了吧,成绩怎么样,目标哪所大学?”
“咳,咳咳,那个,那边有客人喊我,哥,我先去招呼,您吃好了慢走哈。”
南医生叹了口气,默默地掏出手机又扫了一碟咸菜的钱,溜达着上班去了。
又是上楼下楼开会沟通的一天,这两天把整个接待计划敲定,周五他要跟徐主任陪院长一起去首都向部委领导汇报。
临下班前从骨科主任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很意外地有人在门口等他。
“南主任,有空聊两句吗?”陈旭客气地问。
南弋点了点头,“可以。”
除了国际部,其他病区房间没有那么宽松,陈旭和另外一个老资格的副主任共用办公室,不方便说话,所以他们两个下楼,在院里就近找了个阴凉的角落。
“南主任……”陈旭又称呼了一声,语调客气得有点儿生硬。他确实跟南弋没什么交情,总共也没讲过几句话,上一次还是被见到他和吴乐乐吵架,想起来就怪丢人的。陈旭是那种典型的小镇做题家,成绩太优异了,从县里被保送到大城市的重点高中。从小到大做题严谨做人小心,一路披荆斩棘,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人生唯一的岔头,大概就是遇到了吴乐乐。
“陈旭,说私事的话不用这么客气,我比你大几岁,叫南哥或者南弋都行。”他从来都非常善于给别人制造台阶。
陈旭挺不好意思,“南哥,”他苦笑了一下,“怪不得乐乐喜欢你,信任你。”
南弋眉心不明显地拧了一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旭解释,“他对你是那种对哥哥对好朋友的信赖,我明白的。我这个人不是很会说话,您别介意。”
“没事儿,”南弋温和大度,“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直说,我也把乐乐当弟弟。”
“我,”陈旭犹犹豫豫,“我们吵架了,他跟我闹分手。”
南弋没有接话,太过于私人的事,他不方便评论。虽然同性结婚的政策已经落地,但是社会上大部分的人还是带着有色眼镜,不能接受。陈旭的家庭相对传统,压力大可以理解。
“南哥,我知道我找你帮忙挺突兀的,”陈旭的脸涨红了,全身上下紧绷着,一点不像是在工作中自信果断的样子。他是真的觉得难以启齿,但他没办法,“我找不着他,他白班夜班连着上,在医院里他躲着我,我也得考虑影响。他住的那个小区我进不去,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我实在……”
“那是需要我帮你带什么话吗?”南弋问。
“麻烦您能不能帮我劝劝他,我想见一面,他搬走的时候我们俩都在赌气,我有很多事没解释,我就是说几句话。”
“行,我试试。”南弋答应得挺爽快。
陈旭反而愕然,剩下的话憋在喉咙口,没有必要说下去。
“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乐乐自己什么意见,我发信息给你。”南弋掏出电话,“咱俩加个微信吧。”
“好,好。”陈旭赶紧也翻开手机屏幕,他的电话是个旧款,不是那么灵光,摆弄半天才打开扫码的页面。
加了联系方式,南弋朝他摆了摆手,走出去两步,又退了回来。陈旭还站在原地,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南弋拍了拍他的肩膀,“陈旭,我多说一句介意吗?”
陈旭摇头,“您说。”
南弋思忖片刻,“别把乐乐当小孩子哄,他早就长大了。”
陈旭先是一窒,随即理解了什么,如鲠在喉。
南弋回到国际部病房,吴乐乐果然还没走,其他人查房交接班去了,他自己在护士办公事整理东西。他最近排班不规律,哪里有需要哪里搬。即便不是自己当班,也经常早来晚走,能多干点儿就多干点儿。之前的处罚涉及自己的他没太在意,也没人再提起,但他心里总琢磨着弥补多少算多少。
“乐乐,”南弋推开门喊他,“能走了吗?晚上一起吃饭?”
吴乐乐愣了愣,随即咧嘴笑,“好啊。”
两人换好衣服下楼,吴乐乐问,“南哥,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南弋突然记起家里的冰箱,那一堆一堆的进口食材,总不能浪费。
“我昨天买菜买多了,你帮我吃点儿吧。”他说。
吴乐乐闻言一副欲言又止地表情,“哥,你不会是拿我当小白鼠吧?”
南弋瞥他一眼,“美的你,别想吃现成的。”
吴乐乐如临大敌,“啊?你还敢让我进厨房?我可不是什么田螺姑娘,咱俩还是点外卖吧。”
南弋被他气地啧声,“瞧你这点儿出息。”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吴乐乐走这一路要买水果、零食都被他以“家里有”为理由拦下来了。
“哥,现在是大夏天,你准备冬眠吗,买那么多东西?”吴乐乐嘟囔。
“超市打折。”南弋头疼地应付。
他俩慢悠悠地上楼,刚走到楼道口,就看到南弋家的大门开着,里边还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吴乐乐脚步顿了下,不厚道地笑出声,“哥,晚饭有着落了。”
第42章 这样就好,不能更多
邵禹一大早提前到了单位,几个心腹自己人已经在办公室等他。
“邵总……”他甫一进门,大家迫不及待地七嘴八舌。
“那个叫詹姆斯的老头也太油盐不进了,他跟陆总原来就不是一个派系,陆总走了,他现在就牛起来了。昨天他把我们部门的三、四季度销售计划从头批到尾,我怀疑他压根就没了解过中国市场,全是些纸上谈兵老掉牙的观念。”销售总监率先抱怨。
陆野是星河资本的前任BOSS,不久前突然辞职。作为老牌投资公司,星河资本背靠陆氏集团,背后很多神秘的全球性投资人,结构复杂。对邵禹他们公司的几轮投资都是陆野在任期间拍板定下来了,如今人走茶虽然还没凉,但风向有变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何况他们自己最近状况不断,又是丢项目,又是泄密风波。
“外人好糊弄,他能待多久,反正钱已经在咱们账上了。最可恶的是家贼,还有那些什么忙也帮不上,就会跟着打秋风的墙头草。”行政主管刘副总说话也不客气。
被邵琦拿捏的股东,有一半是邵家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他们拿着手里那点儿小数最多个位数的股份,抱团凑到一起给邵琦添砖加瓦,私下里没少拿好处。邵琦也是头脑不灵光,自己手里的公司作得七零八落,不反省能力,一门心思认为是邵禹运气好,赶上了风口。当初要是他继承这个科技公司,保准比现在风光十倍百倍。所以,他在其他产业挽回无望的形势下,从隔三差五给邵禹添堵,逐渐过渡到这几年集中精力夺权。
“证据已经有一些了,要不要拿出来将他们一军?”谢丹丹看向魏然,“你那边没打草惊蛇吧?”
魏副总摇了摇头,“我忍着呢,看那家伙天天在我眼前晃,真是恨不得一巴掌乎他脸上。”魏然说的是参与之前政府项目招标的一个技术骨干,疑似内鬼。
“那人当初是秦经理推荐过来的,”刘副总之前管过人事,“姓秦的是邵琦的人,保不准吃里扒外的人不止他一个。”
“拔出萝卜带出泥,”魏然叹气,“到时候在外人面前丢脸,那老外回去还不知道怎么写评估报告呢。”
“你说他们图什么,”销售总监嗤之以鼻,“年底拿分红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眼疾手快。”
“咱们现在太被动了,”谢丹丹叹气,“一会儿会上他们准抓着这个事儿不放。如果竞标失败没有合理解释的话,锅就得邵总背。”
大家的目光集中到邵禹身上,邵禹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他说,“稍安勿躁,再观察几天。”他暂时还拿不准詹姆斯的立场,贸然把家里那点儿丑事都掀出去,后果不好把控。
这一天,从早上八点半开始的所谓协调会议,更像是针对邵禹的批斗大会。他这边的人几次三番争辩,都被邵琦二选一的逻辑绕了进去。要么承认内部人员被收买,公司涉及商业泄密这种刑事案件,不然就是邵禹领导能力欠缺,判断失误。总之,他是咬定了邵禹为了公司稳定,是不敢家丑外扬的。那么,占大比例股份的投资人一旦对他产生怀疑,那么公司未来的经营控制权,就有可操作性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