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在哪,快出来让我们瞻仰瞻仰。”各个病房听到动静先后探出脑袋来看热闹。
“不会又是吴乐乐的吧,他这是招惹了哪个富家千金?”路过的小护士低声讨论。
南弋刚要帮快递员一把,吴乐乐不知从哪嗖地一下蹿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过花束,打发了快递小哥,艰难地捧着,扔到一般没人路过的楼梯间角落里。
“我告诉保洁大爷来处理了。”他撂下一句,又钻回到休息室,关上了门。
南弋趴在护士站的台子上,跟护士长面面相觑。
“南主任,”护士长挺护犊子的,“不好意思,我们会帮他处理好的,不会影响工作。”
南弋点了点头,“让乐乐有空到我办公室一下。”
南弋等了没多长时间,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进来。”他说。
“南主任。”吴乐乐规规矩矩地推门,没有探头探脑。
南弋视线离开电脑屏幕,望向他,“坐啊。”南弋失笑,“我还没说什么呢,怎么整得跟罚站似的?”
“我错了,”吴乐乐神色严肃,两腮气得一鼓一鼓地,“因为个人私事影响工作,您批评我惩罚我吧。”
南弋一个指头戳着额头,无奈地问他,“现在是你的上班时间吗?”
吴乐乐一顿,“我下夜班了。”
“怎么还不走?”
“我怕又出什么幺蛾子,我在这儿等着自己处理啊。”
南弋眉头不明显地蹙了蹙,他原本以为是吴乐乐新招惹了热情的追求者,可看这表情和架势……他试探着问道:“不会是陈医生的手笔吧?”
吴乐乐嘴一咧,欲哭无泪,“你说他是不是精神有毛病,我知道我以前经常没分寸缠着他,可他也用不着报复心理这么强吧?”
“……”南弋属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让人家注意影响那一套说辞他说不出口,院里本来也不禁止医护人员收发快递,和人打交道的工作无法避免人情往来,以前也发生过医生护士和病患之间擦出火花的浪漫故事,只要没有妨碍病房正常的工作和秩序,没有人会吹毛求疵地挑毛病。至于回头草能不能吃这个话题,他只有失败的经验和顾虑,可这个世界上回头草和回头草也千差万别,他噎个半死,不代表别人不可以。
南弋思忖片刻,温和道:“有什么事还是说开了好一点,不然你也不能总是不下班吧?”
吴乐乐肉眼可见地不耐烦,“我等他下了班再说,本来就一堆差评了,还当自己是个香饽饽?再€€瑟下去,非得被开除不可。”
南弋见他一脸恨铁不成钢似的烦躁犹自未觉,也不打算多嘴提醒。
“去吧,注意分寸,”他操心叮嘱,“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南弋盯着吴乐乐离开的方向怔忡了片刻,那些被生活善待着被爱滋养着成长的孩子,身上总是蕴藏着无限的能量。他们敢爱敢恨,不怕折腾,有足够复原的活力。哪怕是同样有毒的回头草,吃了又如何?
第四季度剩下最后不到两个月,寰宇科技的投资方转让事件在经历了大张旗鼓的风波过后,很快陷入僵局。之所以原地踏步,不外乎利益得失谈不拢。星河资本、寰宇股东、QC创投,三方对峙,没有让步和割肉的话,很难达成意向。一旦转让计划流产,相当于在资本市场上公开处刑,不再有回旋的余地。
而鼎足而立的三方之中,QC尚未入局一身轻松,星河资本只当将盘子里的弃子废物利用,同样不慌不忙。只有寰宇科技,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输不起。换句话说,为这事吃不下睡不着着急上火的人不少,但他们只会将压力转嫁到邵禹身上。让那些唯利是图的小股东自己出血,那他们宁可抱残守缺,不到破产清算那一刻不撞南墙。
说到底,还是这些年邵禹纵出来的。躺着挣钱的日子过惯了,他们认准了邵禹这个大股东不可能扔得下自己亲手打拼的心血,其他人等着坐顺风车就好,何乐而不为。
所以,即便最近邵琦消停了一阵,但邵禹的日子并没有好过多少。
林雨辰按捺不住主动邀约两次,皆被拒绝。邵禹是真的非常忙,他也没说出什么必须见面的理由。之后,林雨辰心里愈发没底。在刚刚回国的第一个周末,他去过白翎居住的老宅,只见到了陈妈。原本他也没想太多,可在喝过茶,久等主人不回,被客客气气打发离开之际,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差了,从楼上琴房传出的钢琴曲并不像是碟片里的声音。
高中时候,他逢年过节作为身世可怜的好朋友被邵禹带回家招待,他记得陈妈是非常热情和蔼的。而白翎虽然端着艺术家清高的姿态,但礼数上也总是客气周到,临走还会给他准备不菲的红包和礼品。乃至邵禹车祸最初,他日夜照顾之际,他明明感受得到,白翎是打从心底认可了他的。虽然他后来收到梦寐以求的录取书不辞而别,却也不至于因此被记恨上吧?毕竟,邵禹待他一如既往,这些年也没有淡过。
人但凡心虚,就会不受控地往悲观方向发散思维。于是,林雨辰不请自来,到了邵禹公司总部。前台不敢擅自做主,给谢丹丹打了电话请示,谢秘书正陪老板与汲汲营营的各方唇枪舌战的间隙,回复把人带到接待室等候。
这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中间有总裁办的小姑娘来给他换过茶水。林雨辰表现得很有耐心和修养,不曾催促打听,只是要了一本杂志,慢悠悠地打发时间。间或觑到半透明的门外频繁路过装作不经意打探的目光,暗自得意。他这次回国签约经济公司,从纯艺术圈踏了半步到娱乐圈,虽然尚未赚到几个钱,但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满足。
这一趟等得再久他也不在乎,亲自验证了邵禹是真的忙到没时间,总好过他自己在家胡思乱想。
又过了半个小时,楼上下来一个小秘书请他去总裁办。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个人与他擦肩而过。林雨辰刻意低下头避开,电梯门却在刚要阖上的一瞬又被人在外边按开。
邵琦似笑非笑地打量他,“艺术家,好久不见,怎么不搭理人啊?”
林雨辰快速吞咽,深吸了一口气,“邵总,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邵琦轻轻哼了一声,松开手,“好啊,有空咱们叙叙旧。”
随着电梯门再次关闭,林雨辰偷偷松了一口气。
他来到邵禹办公室的时候,旁边还有两个人在汇报工作。他进来之后,邵禹示意他稍等一会儿,他抓紧布置了两句,底下人匆匆离开。
“找我有事?”邵禹开门见山。
“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这边太忙了,有点不放心。”林雨辰微笑着说道,丝毫不提他等了多久。
这话听着有点暧昧,邵禹径直回答:“谢谢,没有必要,以后有事提前给我打电话,不要来公司。”
林雨辰一愣,表情顿时有些委屈,没有说话。
邵禹连轴转了48个小时,白天带着面具周旋,晚上配合合作方的时差继续斡旋,脑子有点儿木。他知道自己话说得太直白,但的确没有精力旁敲侧击。含糊其辞地造成误解,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加班时间太长,有点头疼,语气不好,你别介意。”他缓和了一下气氛。
“没有,我今天亲眼见到了,哪能还不知道你的工作状态,是我唐突了。”林雨辰顺着台阶走了下去。“我没什么事,就不多打扰了。”
他起身往外走,又突然想起什么,怕邵琦使坏,他先打了个预防针,“刚刚在走廊碰到你那位堂兄……”林雨辰抿了抿嘴唇。
邵禹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说了不好听的话?”
林雨辰垂首默认。
邵禹叹了口气,“对不起,他是冲着我的,你别往心里去。”
林雨辰摇了摇头,“我哪有那么小气,离开这么久,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熟人,对你格外上心了点儿,你不要有压力才好。”
邵禹GET到了关键词,林雨辰应该是希望自己帮他拓展人脉的意思。作为朋友,这是他可以做到的。
“下周有个婚礼,你有时间陪我一起去参加吗?”邵禹问。
林雨辰喜出望外,矜持道:“我看一下档期,尽量空出来。”
第60章 你再给我偶遇试试!
周六的早上,吴乐乐开车来接南弋,一起去参加同一场婚礼。他们是从不同渠道接到的邀请,要不是聊天的时候吴乐乐多嘴提了几句,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巧合的事。
今天婚礼的主角是一对同性伴侣,恰好赶上刚刚颁布的新婚姻法法规,格外引人瞩目。据吴乐乐八卦来的消息,夫夫双方原意是去国外低调领证,只邀请有限的几个至亲好友观礼。实际上,他们也是这样做的。但新郎之一身份实在特殊,最终与家里协商妥协,还是在国内办了一场。
吴乐乐的邀请函是他爹削尖了脑袋,辗转巴结,才跟陆家远亲搭上关系,得了一份。而南弋则是因为捐了两笔不菲的款项到新成立的基金而获邀,该基金是陆家二少爷,也就是婚礼的当事人之一送给伴侣的心意。这项基金挂靠在红十字会名下,以资助非洲偏远落后地区的手工艺传承工业为目的。南弋是通过之前送给他临别赠礼的非洲艺术家偶然得知,他本来没打算来的,但是那位艺术家正好是基金执行理事会成员,他特地嘱咐这边的同僚借婚礼的机会替自己邀约感谢。
基金的主人陆野亲自给南弋打了电话邀请,南医生不好意思拒绝。他对吴乐乐的说法是,他去替那位艺术家朋友送贺礼。说起来,新人夫夫中的另一位和他也算是有些瓜葛渊源,他大概了解对方喜好,提前准备了一个国外知名摄影师的限量版签名影集作为礼品。
“南哥,多亏了有你,我妈才放我出来,”吴乐乐开着他烧包的最新款特斯拉跑车,手舞足蹈的比划,“不然一定得被她拖去各种献殷勤。陆家的婚礼,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去了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
南弋乐了,“你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吴乐乐放下一只手,“没事儿,我是老司机了。”
“照你的说法,我这样谁也不认识的,去了岂不是更抓瞎?”
“你不一样,你替朋友去送礼,对他们也无所求,顶多算观众。”吴乐乐哂笑,小嘴噼里啪啦不停,“我从小就把他们那一套打法当猴戏看,可好看了。不过,我也是栓了链子的猴子之一,没办法。我妈知道我失恋了,差点儿没给我排出一条长龙的相亲名单来。她总觉得,我喜欢男人就是因为遇着陈旭昏了头,是能改过来的。我一会儿去了跟他们打个招呼,就说我有领导要伺候,反正他们认为能受邀去到现场的各个都是人物,你也确实是我的领导,不算撒谎。”
南弋还没机会开口接话,就被车上蓝牙传出来的手机铃声抢了先。
屏幕上闪烁一串数字,没有备注姓名。刚才还眉飞色舞的吴乐乐同学瞟了一眼车载大屏,果断伸手点了挂断。一秒钟之后,呼叫铃声再度响起,吴乐乐又给挂了。如此这般,没有十轮也有八轮下来,吴乐乐无奈了,任由铃声一直响,连挂都懒得挂。
如果说一开始还怀疑,现在南弋几乎确认,电话是陈旭打来的。
“南哥,你说男人是不是都爱犯贱啊,上杆子的不要,非得人家甩他二里地再哭唧唧地追上去。八成是降智的网络文学看多了,以为什么追妻火葬场很流行。”
吴乐乐义愤填膺,压根儿没发觉,他这话把自己和南弋也骂了进去。这让南医生如何回应?况且,他从乐乐愤慨的表情之下,察觉出一点外强中干来。
“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呢。”南弋好脾气地劝了一句。
仿佛呼应他的帮腔似的,电话呼叫在停了不到两分钟之后,再度响起。
吴乐乐勉为其难地接了起来,“我看他到底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
通话被接通,陈旭愣了两秒,“乐乐,你在家吗?”
“关你什么事?”
“……周末了,我想约你看电影。”
“你谁啊你约我看电影?”吴乐乐蓦地提高声调。
陈旭那边却不急不缓,“我就是个正在追求你的普通人,不看电影也行,你说做什么都行。”
吴乐乐一口气被憋得上不去下不来,“我参加婚礼,没空。”他又把电话挂断了,这一次陈旭没再打来,而是发了几条信息,吴乐乐没看。
适才也不知他是没把南弋当外人还是忘了切换,反正整个对话过程都是外放出来的。此刻南弋再刻意避嫌不去提起,则显得太生硬了。
于是,他说,“陈医生还有这样一面,在单位看不出来。”
“可不是吗,”吴乐乐不能再认同了,“我跟他过了五六年我都没发现,他还能这么无赖。以前的事他一个字不提,就真好意思跟失忆了似的,玩什么重新追求的把戏。我问他早干什么去了,你猜他怎么回的?”
“怎么回?”南弋是十分合格的听众。
“他说之前同性婚姻不合法,他现在是响应国家号召,你说扯不扯。”吴乐乐苦笑。
南弋也没忍住跟着笑了出来。
“南哥,你别笑话我。”
“不是笑话。”
吴乐乐点头,“我知道你不会,可之前我还劝你别吃回头草,现在好了,这事儿摊我身上了。”
南弋安慰他,“人和人不一样,不具备可比性。”
“我明白,”吴乐乐拎得清,“我就突然想起来了,有点儿感慨。一千个渣男还有一千种渣法呢,自己遇到啥样的也得见招拆招。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这句话自然有道理,可我好像也不是什么好马。”吴乐乐脸上褪去气恼,透出几分迷惘。
“你很好,”南弋坚定道:“要不要回头是你自己的事情,别人没有权利评价。”
吴乐乐思索半晌,点了点头。他说,“南哥,你也听过那句话吧,就是没有人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听过。”
“所以,就算我最后接受他,那他也不是我放弃的那个人了。”
南弋略微诧异地抬头,咂摸了好一会儿,手动给吴乐乐同学点了个赞。
他们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到位于近郊的一栋占地庞大的私家庄园。这是最早的陆氏老宅所在,后来陆家本家人丁单薄迁居市中心,这里便只留下专业团队打理,没有主人居住。到了陆骁作为家主接手,逐渐在内里兴建马场、高尔夫球场、酒庄……但只作为私家接待使用,不对外经营。因而,这次用来举办陆家二少爷的婚礼,是这座古老庄园首次对外亮相。
大门外的安检程序严格,第一道关口是提前申报的车辆牌照才可以进入,之后验证邀请函。从大门到主楼有一段曲折蜿蜒的道路,大概有个两三公里。路两边全部是高大繁茂的珍贵树种掩映着一片一片的天然草坪,哪怕是深秋季节,依然绿意盎然,瞧着清新自然,实际上懂行的人都看得出,不说植物的购买成本,就是这一年一年下来的维护打理费用,恐怕要抵得上小规模上市公司的一年净利。而漫山遍野新铺上的绿草,显然是为了装点婚礼从国外订购回来的,也就活这几天而已,颇为奢侈。
吴乐乐咋舌,“怪不得我爸我妈谄媚,陆家这种老钱家族果然挥金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