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一对 第59章

他摇了摇头,语音哽咽,“I’m sorry.”高大的男人身体和声音一起颤抖起来。

南弋无力地叹了一息,他喘息片刻,抬手朝房间指了指,用口型气声断续道:“Listen…… to ……what your…… daughter said.”

时间仿佛在感官中停止了运转,所以南弋也分不清楚,当男人再次从房间中走出来,到底是过了几分钟还是几十分钟。他只隐约从他的眼底察觉到迷茫与复杂,又一点点隐去,恢复到另一种笃定中去。

男人稍微整理了下皱起的衣衫,从容地抬手在铁门上敲了两下,用他本国语言说了一句话。不过片刻,锁链哗啦啦地响,大门应声开启。

这一回,等候的时长出奇得短,当一辆救护车载着几个医护人员手提急救药箱出现时,南弋还没有完全适应外界的光亮。

他仍旧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单手抬着胳膊挡在眼睛上。他从缝隙中缓慢地眨了眨眼,好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影从他身旁闪过,直奔房间。这种情形并不突兀,原本双方就是在一条绷到极端的弦两头较量,毋庸置疑,彼此手中握着随时拿捏对方的条件。南弋悬浮的心脏落到实处,不管接下来如何,当下这一刻,应该是有人比他还在意女孩的性命。

眼前的光亮突然被靠近的身影挡住,南弋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让开的意思。他慢慢放下胳膊,困惑的半掀眼帘,骤然间愣住了。

那人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线上,背后万丈光芒笼罩,仿佛从天际走来。

邵禹半蹲下身子,手轻轻拢在南弋的后背上,克制道,“我来了。”

接下来的半日,做过一系列基础身体检查,南弋和妮娜母女俩被转移到当地一间小型医院的两间病房里。虽然仍旧是自由受限的关押状态,但条件无疑改善了不少。

最后一拨医生和护士离开,邵禹起身拿起他刚刚要到的冰块,用纱布包着,放在南弋的手心上消肿。

南弋心不在焉地任由他摆弄,等到走廊的说话声和脚步声远去,终于有了一点独处的时间。

“你怎么还不回去?”南弋抱着侥幸心理催促着问。

邵禹放下他的右手,托起另一只轮换着来。闻言,漫不经心地反问,“这里是随便进出的地方吗?”换句话说,能千方百计借着提供稀缺药品这条线来到这里,命运就与这场政治赌局绑到了一起。千里之外的那个陌生国度最终政局的走向,决定了他们的生死存亡。

现在的状况与当初他被隔离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邵禹也不是没有努力尝试过营救的可能性,但就个人或是一小个团体所能够调动的资源来说,和一个国家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没有可行性。

排除万难来到南弋身边,已经是他不计代价能够做到的极致,还要绝大部分感谢运气。

南弋默然,他何尝不清楚,从见到邵禹的那个瞬间,确认不是梦境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了然这里边的轻重。他只是不死心,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而已。

此时此刻,相对无言,他能够说点什么?去埋怨邵禹的感情用事不理智?他说不出口,那样无用的矫情的卖乖的话语,有多少实际意义?他也做了同样的事,即便目的和缘由不同,结果没什么区别。或者感慨感谢感动以至于当面拥抱,互诉衷肠?他还没心大到这种程度。勉强压下的对死亡的畏惧,以为自己想开了认命了,在邵禹来到这里之后,又被全盘推翻。

南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错开目光。

邵禹几乎能够揣测到南弋的心态变化,他这一步,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于对方而言,压力可想而知。可他除了庆幸之外,没有一丁点儿懊悔。这些天辗转难眠的痛苦和心口查不出病灶的疼痛都在靠近南弋的一刹消失殆尽,仿佛在深山密林中迷失多年的人,终于找到了指引他回家的光亮。邵禹从未如此确认,没有这个人的下半辈子,他毫不期待。

“南弋,”他近乎无赖地断言,“你休想摆脱我了。”

晚上,他们挤在病房狭窄的卫生间里冲凉。南弋的手不方便,邵禹穿着T恤进去帮忙,没几下,就SHI透了。

“TUO了吧。”南弋斜睨着他。

邵禹从善如流地BA了自己的上衣,彼此赤LUO相见。最初,他们是从这样程度的坦诚开始的,没道理又忸怩回去。但邵禹发誓,这一秒之前,他都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忙而已。毕竟,经过长久的等待和乍然重逢,他看似平静,其实内心波涛起伏,一下午脑子都乱糟糟的,直到现下,都还生怕是自己望眼欲穿,生出了幻觉。

下一秒,南弋提起膝盖,给了他一击。

“你干嘛?”邵禹惊了一下,“别乱动,你还伤着呢,闹什么。”

南弋心口窝着一团郁气,“你不想?”

邵禹愕然,“……没,内个工夫,想……”

南弋蓦地将他撞到冰冷的瓷砖上,恶声恶气,“老子想。”

………………

简陋的热水器很快消极怠工,喷洒下来的早已是冰凉的冷水,可没人在意。两只猛兽如置身久旱突降的春雨中,恨不能发泄出一整个寒冬的燥郁,分不出一毫的精力来关闭水流。

南弋被邵禹反制住,淅淅沥沥的水幕模糊了他的视线。

“你为什么要来?”南弋不甘心地问。

邵禹动作不停,恨声咬在他耳畔,“我不来,怕你再整出什么吊桥效应。”

南弋即将攀上高峰的神志浑浑噩噩,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邵禹在提及他失败的过往。这种情形下话题牵扯前任,威力不亚于CUI情或是下毒。

南弋抿紧了上下唇不接话,他不想被弄死在这里。

事后,清理擦拭干净,邵禹半拖半抱着将人整到床上。他小心翼翼避开南弋肿胀的双手,得了便宜卖乖卖乖地埋怨,“你看你,受伤了也不老实。”

南弋哑口无言,谁叫他招惹人家。

邵禹去要了一套干爽的病号服给南弋换上,又仔细地替伤口重新上好药。他倏地想起什么,从他挂在门口的外套里袋掏出一个小瓶子,他拧开,递给南弋。随后,目不转睛地欣赏对方的瞳仁从迷茫到不可思议到聚焦惊喜的过程,十分有成就感。

瓶子里装着的是一点精油样品,以前南弋家里的沐浴露之所以有特殊的味道,便是兑了这种精油。不必多问,南弋不是那种在生活上很精致的人,这种味道大概对他具有特别的意义。

邵禹也是偶然找到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南弋接到手里,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我母亲喜欢的,她留下的不多,我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出处。谢谢。”

“本来刚才想拿给你用的。”

“不早说。”

邵禹大言不惭,“你没给我机会。”

南弋老实闭嘴,蒙头倒回床上。

邵禹嘴角压不住坏笑,合衣从另一侧上床,手自然地搭在南弋拱起的脊背上,心底莫名安宁。两个精壮的成年男人挤在窄小的病床上,压得床架吱呀轻响,整夜酣睡。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正文完结

第92章 最近的距离(正文完结)

这一段在生死未卜的前提下,度过的堪称平静的时光,多年后南弋再回忆起来,那些不确定的不安早已淡去,唯余相依相伴的印记。

“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在邵禹的反复强调下,南弋被洗了脑。刻意忽略掉巨大的隐患不去思量的话,竟然难能可贵地得到一把完全闲适的光阴。

他们两个在过去的人生中,有一个重大的共同点,那就是学业和工作占据了几乎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生活。被称作工作机器,亦不为过。是以,在一旦完全没有外界干扰的环境下,无事可做悠闲地躺平,还真就算得上一种新鲜的体验。

前两天,照顾南弋老胳膊老腿开发过度,邵禹陪他懒在床上,纯靠唠嗑打发时间,竟然也不觉得无聊。好似两个意外开发出话痨属性的工作狂,恨不能补上前三十多年彼此错过的分享。

南弋在邵禹的要求下,事无巨细地从他幼儿园开始回忆,都是些生活琐事,调皮捣蛋的经验。

“你也干过这种事?”邵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南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贺恺出卖我的时候没提过吗,他可是最早发现我‘蔫坏儿’一面的。”

邵禹撇嘴,“他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像我多眼瞎似的。”话音刚落,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自嘲地笑叹了两声,“不是好像,的确是瞎。”

南弋头疼,他伸手揉了一把邵禹的脑袋,“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当时就那么给我定的性,我总不能上杆子解释,我读过书,我会做手术,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废柴吧?”

邵禹把他的手扒拉下去,轻哼了一声,“少来,你就算不解释,也别忽悠我啊。谁说自己去非洲出劳务,谁说工资低租不起房子的?”

南弋憋不住笑,“四舍五入,也不算忽悠吧。我那活儿不就是在非洲打工吗,收入还没人家出劳务的高呢。”

邵禹气哼哼地咬字,“南,医,生,南,主,任……”

南弋见好就收,举手妥协,“我信口雌黄,我不讲究,我错了。”

邵禹不吐口。

“€€,嘶~~~”南弋皱眉,反手往腰上摸了摸。

邵禹失笑,“南医生,咱这演技能再浮夸点儿不?”

“能。”南弋视死如归,“除非这事儿咱翻篇了。”

邵禹喟叹,“贺恺真是没说错。”

南弋顺势翻了个身,斜趴在邵禹腿上,心安理得地享受按摩服务。

他埋汰队友毫无负担,“贺恺那家伙,上学的时候心思都用在歪门邪道上了,不是到了期末雇人黑学校的网站,就是篡改食堂菜谱。幸好他念完本科就回国了,不然再替他打几次掩护,我弄不好也得被劝退。实践证明,人各有所长,他虽然不是读书的料,但那些聪明才智换个路子用到经商上边,如鱼得水。他爸这两年都不得不承认,当初不如不逼他出去,光恶补语言就浪费了一年多时间,要是让他早点儿继承家业,他也早享几年清福。”

“你们一起出去的?”邵禹问。

“我先走的,”南弋认真回忆,实话实话,貌似并没有什么炫耀的意图,“他混到本科毕业证那年,我硕士都念一半了。”

邵禹话锋一转,“为什么决定出国?好像你有竞赛成绩,出去之前还参加了B大的冬令营,医学院的保送名额希望很大。”

“呃……”南弋一个头两个大,之前在那种情形之下,邵禹提了一句,被他敷衍过去。但很显然,这回糊弄不了了。他直觉,邵禹并不是单纯地因为吃醋。毕竟,从他对待Oberon的态度来看,小邵总对于情敌还是具有一定包容性的。

“想出去见见世面。”南弋垂死挣扎。

“你在国内见的世面不少。”邵禹语气淡淡地,可南弋莫名感到阴风阵阵。好像他要是再不坦白从宽,后果不堪设想。

他硬着头皮,“那时候,就……”南弋咽了口唾沫,算了豁出去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年纪太小不懂事,容易冲动,就,就跟家里老人‘出柜’了……”

“还挺勇敢。”邵禹语意不明。

“哪里,哪里,”南弋谦虚,“那叫匹夫之勇。”

邵禹按在他腰背的手停了动作,片刻之后,他说,“我这次能来,肖继明也帮了忙。”

南弋保持着趴俯的动作,好半天才捋明白。他开始一颤一颤地笑,弄得邵禹都快按不住他了。

“笑什么?”邵禹眉心拧成麻花。

南弋不用抬头,就能够想象出他的表情。既不愿意替情敌说好话,又怕自己胜之不武,更担心等出去以后南弋知道了,影响他大无畏的形象……总之,骨子里还是那个纠结矫情的配方,是南弋最初认识他的模样。

南弋卡着分寸,赶着在邵禹抓狂之前笑够了,他磨蹭着往上趴了趴,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客气地反手拍邵禹一下,示意他的按摩继续。

南弋闭着眼睛,姿态完全放松地享受着,慢悠悠地懒散道:“我知道了,那我出去以后,先谢谢他。然后再臭骂他一顿,谁让他多管闲事的,也不知道拦着,还帮你。来的过程中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下半辈子不得守寡,他赔得起吗?”

南弋语调拖得慵懒,理所当然似的,“守寡”这种促狭意味浓厚的玩笑字眼,让他用混不吝的态度讲出来,显得笃定中透着霸道的占有欲。

邵禹心尖最后一小捧波澜被南弋轻易击碎,纷纷扰扰落定。他压也压不住翘起的唇角,得了便宜还卖乖,忍着笑意骄矜地叱责,“胡说八道。”

两三天之后,邵禹带来的箱子经过重重检查被送了过来。之前形势紧张,他一个人带着药品被放了进来,随身的其他物件全部被扣押着。这一变化,释放出利好的讯号。

两个人蹲在病房的空地上,打开邵禹的箱子,一半是各种常备药品和替南弋带的里里外外换洗的衣服,另外一半有个小影碟机、碟片、书籍和桌游卡片,还放着两个小哑铃。

南弋一样一样拿出来,憋笑憋得肚子疼,“大哥,你是来度假的吗?”

邵禹白他一眼,“谁知道你这儿情况到底什么样,要待多久,不得做各种准备?”

充了一下午的电,两人晚上并排挤在床上看影碟。片子是南弋随手抽的一张,看了十几分钟,晦涩难懂。

他偏头问邵禹,“你喜欢这种风格?”

邵禹甩锅,“Oberon推荐的。”

南弋无力吐槽,“他多不靠谱你不知道?”

邵禹吃瘪,“总比我强吧?”

南弋愕然地盯着他看,等着解释。

邵禹磨磨唧唧,“我长这么大,看过的电影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十几岁之前,不懂什么是电影,之后一段时间生存艰难,哪来的闲情逸致。再之后,每天的24个小时恨不能掰成几瓣来用,何谈娱乐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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