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月华微微一笑,将内侍的话还给胡亥:“与公子玩乐而已,手下失意,不小心踢到公子,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内侍脸色一白,胡亥猛地推开这名内侍,原地站起来,生气地道。
“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你居然敢打我!”
“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看你真是踢蹴鞠把脑子踢坏了。”
林月华上下扫视胡亥,幽幽吟道:“玩人丧德,玩物丧志,小小年纪,残废一个。”
胡亥虽然九岁,但也是被赵高悉心教导学问,这么显而易见的讽刺胡亥自然是听出来了。
“鸟!”
胡亥咬牙大骂:“你可知道侮辱王孙子弟是大罪?!小福子!给本公子按住她!
来人,将蹴鞠放到本公子面前!本公子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这……公子,客卿是陛下的贵客……”内侍面露为难。
“别废话!连本公子的话都不听了吗?”
胡亥狠狠盯着小福子,“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唯。”
小福子不得已应下,走向林月华,“失礼了,客卿。”
这名内侍身材高大,明显会武,林月华蹙着眉缓缓后退,她没想到胡亥竟然骄纵成这样。
内侍刚抬脚,一道低沉隐含怒气的声音响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哦?朕竟不知,大秦有这样的律条?”
声音落下,便见头戴冕冠的帝王站在不远处,眸眼沉沉。
众人:!!
……
本来是临时起意,万万没想到,嬴政刚越过楼阁,转过连接宫殿的复道,就听见熟悉的声音正不知所谓地大放厥词。
“你可知道侮辱王孙子弟是大罪?!”
嬴政脚步微顿,脸色阴沉,侧头轻扫了一眼赵高。
身后半步的赵高暗叹糟糕。
早在胡亥六岁的时候,嬴政便让赵高教导胡亥学法,至今已经三年有余。
秦国没有冒犯王孙贵族的律法,只有两项有关君王的律法。
一项“不敬君王罪”,即不仅对君王本人没有应有的恭顺,而且对皇帝的命令有所怠慢,都视为对君王不敬。
还有一项“诽谤和妖言罪”,即禁止人们诽谤君王。
赵高教导胡亥这么久,理应从涉及王孙贵族的法律教起,做好表率,可现今胡亥却说出这种愚昧的话,还正巧撞上陛下。
不管是胡亥是有心也好,无心也罢,都和他这个老师脱不了干系,更别提陛下最近对自己态度颇为冷淡。
赵高都不敢想待会儿场面会有多修罗。
眼见嬴政大步流星,朝着院内走去,赵高心中不由暗骂,认命地跟上前面气息暴戾的帝王。
他最近是不是逆水?都是些什么鸟事!
…
“陛下!”
虽然嬴政脸色沉沉,但林月华眼眸一亮,像找到主心骨一般,朝着帝王跑去,躲在对方身后。
“参见陛下!”
“参见父皇!”
其他人不敢像林月华一样放肆,胡亥和内侍纷纷行礼,随即便是一片寂静,只剩下树枝在簌簌作响。
嬴政不出声,众人都不敢起身,只能在帝王无声的压迫感中咬牙维持礼仪。
只有胡亥匆匆行了个礼便自顾自地起身,指着自己脑袋上的红印,嘴巴一瘪向嬴政告状。
“父皇!这位客卿好生无礼,亥儿担心她无聊,好心从望夷宫大老远来找她解闷儿。谁成想她竟然用蹴鞠扔我!”
林月华从嬴政身后冒头:???
胡亥狠狠瞪了一眼林月华,跑上前,扯着嬴政的袖子来回摇晃,撒娇道:“父皇,你可要为亥儿做主啊!”
林月华无语,“虽笑未必和,虽哭未必戚。面结口头交,肚里生荆棘。就算陛下不为你做主,公子不是还有嘴吗?”
林月华善意一笑。
“不过也管我多管闲事,以公子的本事,等荆棘长满心口,顺着公子喉咙长出来,到时候肯定能成为医术中的一项疑难杂症,名垂千史呢。”
“你!”
胡亥眼睛瞪圆,林月华也不甘示弱地看着对方。
凤眼微垂,一时竟有些睥睨的意味。
胡亥刚想还嘴,但在嬴政面前不能说脏话,自己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诗词回怼,便紧紧攥着嬴政的衣摆,仰头看着嬴政,眼泪的眼眶中不停地打转。
“父皇~!”
在以前,胡亥撒撒娇,嬴政早就蹲下身子轻哄他最小的儿子了,但此时嬴政只是垂眸,静静地看着胡亥,没有应声。
胡亥与漆黑深邃的眼眸相对,不知怎的,竟然产生一丝畏惧,感觉不妙,胡亥委屈的神色变得有些僵硬。
“父、父皇?”
胡亥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嬴政,嬴政才淡声道:“不如先说说,冲撞王孙有何罪?”
嬴政皮笑肉不笑,“朕竟不知,胡亥公子竟如此大才,年过9岁,就能新纂律法。真是,”
鹰眼眯起,语意不明地补充:“我国之大幸。”
胡亥被嬴政的眼神吓到,第一次在父皇身上感受到帝王独有的威严,悻悻放开嬴政的袖子,眼泪成珠一般啪塔啪塔地掉,哽咽道。
“父、父皇,亥儿没有,亥儿那是、那是吓唬客卿的……”
嬴政一直赞叹于这个儿子的冰雪聪明,现今看来,的确聪明。
吃准自己的疼爱,演技如此自然。
就像林月华说的那样:虽笑未必和,虽哭未必戚。
“呵。”
嬴政这一声冷笑让胡亥身影一滞,仿佛有什么随着这一声从他身上抽离而去。
就算再怎么有心计,胡亥此时也不过9岁,顿时方寸大乱起来。
连忙擦干泪珠,再次攥住沁满冷漠的衣袖。
“父皇,亥儿错了,亥儿真的知错了!父皇不要讨厌亥儿好不好。”
“作为王室,不知法遵法便罢了,还杜撰律法,动摇我国根基,来人!将胡亥禁足望夷宫,把大秦律法各抄一遍。”
“等什么时候抄完再解禁!”
“父皇!”
大秦律条几万,胡亥没想到嬴政下这么重的罚,无措地看向身后低眉顺眼的赵高。
“师父!师父!你替亥儿求求情!”
赵高:……
赵高眼眸微闭,已经没有耐心骂胡亥蠢货了,静静等待帝王的下罚。
果不其然,胡亥点燃的怒火,立马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中车府令赵高,作为王子老师,教导王子失职,险些翻下重错,撤去太傅一职,罚十甲!附罚二十金!”
一甲约为一千三百四十四钱,十甲就是一万三千四百四十钱,更别提还有附罚的十金,几乎是赵高大半年的俸禄。
赵高叹口气,无视胡亥的眼神,跪地应下。
“唯,臣领罚。”
对于这个学生,赵高也是服气的。
也好,离胡亥远些,自己远离是非,陛下也安心些。
…
处罚赵高和胡亥的原因,三人都心知肚明,但外界的人并不知道。
咸阳宫宫殿众多,人多口杂,人口相传,等再次传到林月华的耳朵里面,就变成了:
公子胡亥不小心冲撞林客卿,陛下一怒为红颜,竟然将公子幽禁在宫中,连颇受信赖的赵高大人都被一并牵连。
除此以外,众人还纷纷猜测秦始皇纳林月华入后宫的日子。
林月华:……
她觉得这一顿闹腾,看似受伤的是两个人,其实还有她。
心中怨怼无处可说,只能紧闭房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住在了书房里面。
众人皆醉我独醒,这都是预言家的债。
…
宫中流言四起,为了不打扰嬴政办公,赵高好好地告诫敲打一番,流言才逐渐平息下来。
嬴政召来机要大臣询问事略进度。
李斯早先呈上来的《定国图治十大事略》在案几上完全摊开,竹简首章上面罗列着典章、国制、文教、通国等十项要事。
举纲张目,简介明了。
“陛下,民间及六国王宫遗留的各种兵器已经收缴完毕,已派人着手熔炼回收铁水。”坐在嬴政右手边的老臣,声音徐徐。
对方狼目鹰鼻,头发黑白掺半,虽然已有老态,但目光坚毅,神采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