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俞夕怎么劝,他就是不碰沙子,也不肯回到大人身边,像焊在身边的似的,弄得俞夕都有点别扭。
没办法,俞夕只好把注意力放在他的城堡上。不过他毕竟没有见过真的城堡,不知道要怎么堆,好半天就堆出了一个好小的房子。
正好旁边来了一群年纪跟他们差不多的女孩子,也在推城堡。见俞夕孤零零一个人在玩,便喊他加入她们。
一个女孩说:“我们要盖一座大宫殿,睡美人住的,你一起来呀。”
俞夕眼睛一亮:“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另一个女孩说:“当然可以。”
俞夕可太高兴了。虽然他自己玩沙子也挺开心,但很多小朋友一起玩耍的感觉肯定不一样。
正当他准备拍手喊耶时,身旁的顾北陆开口了。
“我们也要盖大城堡,我们很忙的。”他戴上了手套,已经开始在原来的小房子旁挖地基。好像刚才不肯碰沙子的人不是他。
“Derek,你也要盖城堡?”俞夕疑惑地挠了挠头,刚刚不是说不想玩的吗?
顾北陆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挖沙子:“给美人鱼住的城堡。”
美人鱼是他知道的唯一一个童话人物,那天在俞夕的书房里看书看到的。
听见他说人鱼,俞夕突然双眼一亮。原来Derek喜欢人鱼?那他们可太有缘份了。
女孩们窃窃私语了一阵,觉得那个扑克脸的男孩不好相处,她们还是想邀请这个可可爱爱的男孩。几人决定派出一个胆子最大的女孩去拉拢他。
大胆e人女孩伸出了橄榄枝:“你来我们这一队吧,我们的城堡是最漂亮的,里边有很多钻石珠宝,我们给你留一个房间。”
俞夕问女孩:“我们两个人能一起过去吗?”
女孩坚定地说:“你能来,他不能来。我们这里是公主城堡。”
俞夕听见这句话,第一时间转头去看Derek,他担心Derek听见会伤心。
虽然顾北陆的气质的确跟公主沾不上边,但没有人喜欢被拒绝,他不能抛弃最好的朋友。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女孩,软软地说:“对不起呀,那我不能跟你们玩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跟他一起。”
俞夕对她们摆摆手后,又说:“祝你们玩得开心。”
说完他就蹲回了顾北陆身边,盯着他的脸看。
“看什么?”顾北陆没抬头,继续挖地基,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看我最好的朋友是不是生气了呀。”俞夕歪着头看他,刚刚的顾北陆的眼神分明是不高兴了。
顾北陆说:“我才没有。”
话音未落,俞夕就张开手迎了过来,抱住了顾北陆。
与其说是抱住,不如说是他整个人飞扑在了顾北陆身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啦,不可以生气的。”
突如其来的抱抱顾北陆突然僵着身子不敢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从来没有人这样抱过他,他从不会让别人靠他这样近。
俞夕的小脑袋还在他耳边蹭了蹭,毛茸茸的,痒痒的,像是在哄他,又像是在对他撒娇。
等俞夕松开了手,他才反应过来。整个人顿时都没了脾气。
第7章
俞夕发现,Derek可能是个天才,第一次玩沙子就玩得这么好,不到一会儿,一座又高又大的城堡就快盖好了。
而且全程都没让他动手,他只需要坐在旁边吃脆脆冰,描述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屋顶,什么样的窗户,什么样的花园……
最重要的是,Derek刚刚对他说,里边全部的房间都是给他的,他想住哪里都行。
俞夕觉得Derek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想了想,把手上还剩一半的脆脆冰伸到他嘴边。
烈日高照,顾北陆正在专心盖沙堡,一心想着不能输给旁边的女生组,要给俞夕盖最好的城堡时,冷不防被喂了一口冰沙。
冰凉的草莓味瞬间填满他的口腔,甜甜凉凉的。喂脆脆冰的人不知道,别人吃过的东西顾北陆平时是绝对不会吃的。
但今天的顾北陆顿了几秒,没有反应。一直等嘴里的草莓冰完全融化,他才抬眼看向俞夕。
俞夕瞪着圆眼睛,正投来期待的目光,问他:“好吃吗?”
顾北陆表情复杂,还没完全消化人生中吃了别人第一口食物的事实。但在俞夕穷追不舍的期待中,还是回答了一句很好吃。
俞夕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心满意足地回到原位,开始寻思要捡些贝壳来装饰城堡。留下顾北陆一个人在回味,好像……心里也不是很抗拒?
他低下头又舔了舔嘴唇,的确好吃,很甜。
吃过脆脆冰的顾北陆更加有劲,城堡越盖越高。
吃多了冰沙的俞夕想上厕所,顾北陆把他带回妈妈们身边后,又赶紧回来继续盖城堡。城堡越大俞夕觉得他越棒,这是他今天悟出的道理。
他的城堡已经引来了不少游客的围观,大家都夸这个小朋友真厉害,纷纷要求合影。甚至有人不相信这是出自一个小孩之手。
“小弟弟,这城堡是你自己一个人堆的?”
顾北陆被人群围得不舒服,板着脸说:“两个人堆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叽叽喳喳的,他有点烦躁地想,俞夕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城堡都要被路人看坏了。这是他给俞夕盖的城堡,凭什么要给别人看?
有路人好奇地用手指碰了碰城堡屋顶,差点把尖尖顶戳坏。
正当他快发火时,突然听见了顾母的声音。
人群让出一条口子,他看见顾母焦急上火地四处张望:“Derek你人呢?看见俞夕了吗?”
顾北陆倏地站起来,焦虑感如潮水汹涌袭来。
*
刚才从卫生间出来时,俞母一转眼的功夫,俞夕就不知所踪了。
广播找人在不断重复,查找监控的、出动搜索的,沙滩上一片喧嚣。
顾北陆被带到了安保室,脑海中出现了最近看到的拐卖儿童的新闻,心脏吊到了嗓子眼。
俞夕这么可爱,又容易被小零食诱惑,万一碰上了人贩子可不敢想。
他突然极度后悔,刚刚怎么没跟着去上厕所,怎么没把给俞夕也戴个宝宝定位手表。俞夕的方向感本来就不好,在他家都能走丢,何况是这么拥挤的海滩。
顾北陆根本坐不住,要求出去找人,被顾母勒令不许添乱。
“Derek,你要真的想帮忙,就坐着别动,好好想想俞夕刚刚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比如有没有说想去哪里?”顾母一边安慰俞母,一边给他下任务,以免他不安分。
顾北陆则是一边恨自己怎么不是大人,一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头脑里快速过着俞夕刚才跟他说过的所有话。他记忆力向来很好,能够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每一句话。
俞夕最后说的一句是“人鱼住的城堡要有很多贝壳……”
“他要去捡贝壳!”顾北陆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快去有贝壳的地方找!”
守在他们身边的安保叔叔往对讲机里传达了线索,顾北陆一直紧盯着他,时不时补充细节,一定要让他完全传达准确。
短短十几分钟,顾北陆已经设想了几十种可能性,意识到以前的解题思路在这时候根本用不上。俞夕如果就这样丢了,他没有任何办法,想到这他就冷静不下来,像个小陀螺一样绕着房间在走。
当他们从对讲机里听见“人找到了”、“安全”的消息时,一直强忍着的俞母哭了出来。
俞夕被抱进警卫处时,一直等在门口的顾北陆就先冲了上去,把抱俞夕的安保阿姨都吓了一跳。
在阿姨她怀里,俞夕小脸脏兮兮的,一路左顾右盼。看见顾北陆的身影,俞夕表情一变,瘪了瘪嘴,对他伸出了胳膊。
顾北陆想都没想,惦着脚就要去抱人,但小孩子身高不够,阿姨弯下腰把俞夕放下来。
两个小孩终于抱在一起的时候,俞夕才嚎啕大哭起来。
就在刚才,他以为家人和朋友都不要他了,他又要变回孤儿了。但他越是害怕,越是不敢哭。
直到Derek又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才鼻子一酸,所有委屈都一下涌了上来。
顾北陆边拍着俞夕的背,边说没事了没事了。安抚得差不多了,俞夕不哭了,他才依依不舍地把人交给俞母。
俞夕已经不哽咽了,看见妈妈红着得眼眶,伸出手去给妈妈擦眼泪,还懂事地道歉。
“妈妈对不起,我再也不乱跑了。”
安保阿姨说:“小朋友刚刚说在给好朋友捡贝壳,说有两个朋友,要找两个贝壳,所以才跑远的。”
几人目光都齐刷刷看向俞夕,俞夕点了点头,乖乖地摊开手。
小小的手掌里,有一枚又大又漂亮的白色贝壳,光滑透亮,还带有浅浅的圆形斑点。
俞夕说:“我给Derek捡了一个,还想给顾北陆再捡一个……但我没找到……”
这么好看的贝壳,他在海底都很少见到,太难得了。Derek是最好的朋友,顾北陆也对他们很好,他想他们都能得到一个。
顾母听了,转头看向顾北陆,心里都捏了一把汗。万一俞夕真的出什么事,她真是没法向邻居交待了。
顾北陆意识到他闯祸了,并且是很严重的大祸。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犯过这么大的错。
如果他不装成两个人,俞夕就不会要去找第二个贝壳,就不会乱走了。
因为他,差点弄丢俞夕。他突然后怕了。
他低着头,走到俞夕身边,鞠了个90度的大躬。
“对不起,我就是顾北陆。”
“我骗了你,Derek和顾北陆都是我。”
认识到自己错误的孩子心虚得不敢正视任何人。
他怕俞夕不会再跟他做朋友,也怕大人不让他再跟俞夕玩。
整个房间陷入了寂静,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视线中,一只小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被捂得发热的贝壳塞进了他手掌里。
他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俞夕的笑得弯弯的眉眼。
“太好啦,我不用捡两个贝壳啦!送给你!”俞夕脑子里第一反应是,顾北陆就是Derek!他真是太高兴了,顾北陆跟Derek一样好!
顾北陆突然鼻子酸,喉咙紧紧的,难以再对视,只好又低头看着大贝壳。
“你喜欢吗?”俞夕问。这可是很好很好的贝壳,他非常非常喜欢,也特别希望能跟最好的朋友分享。
顾北陆点了点头,俞夕笑得更开心了。
俞夕之前的笑容就是盛夏里灿烂的艳阳,明媚耀眼,一旦对视就无法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