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夕想做的事情他很难拒绝,况且他突然产生了一个自私的想法。
他想起了俞夕做梦那天窘迫的神情,他有点想再看一遍。
在他犹豫之时,投影上的画面已开始播放,昏暗的灯光下,画面摇晃,人影扭动。
其他三人都坐在茶几前的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幕。
顾北陆和俞夕坐在后边的沙发上。俞夕双腿盘着,怀里搂着抱枕,手里拿着一瓶酸奶边看边喝,这是他在家和顾北陆一起看电视时的习惯。
在家他们偶尔会看惊悚片,俞夕害怕时就会把脸埋进抱枕里,或扯着顾北陆的衣服。顾北陆每每都会顺势把人抱进自己怀里,然后接着看。
但是今天俞夕没有想到,这种电影竟然这么无趣。他看了半天,并没有发现这有什么好看。
音箱里传出女人呻|吟时,坐在地上的三个人同时重重地倒抽一口气。
顾北陆靠着沙发背,胳膊看似随意搭在俞夕身后,视线早已从屏幕上收了回来,落在俞夕身上。
俞夕又吃了一口酸奶,见视频里的男女在喘着气对话,他的眉心小小地拧了一下。看这种东西,比他梦|遗被发现更尴尬。
窗帘没上严实,一道金色的阳光从露出的缝隙中钻进来,恰好洒在他的脸上,给原本雪白的皮肤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视频里的动作愈发激烈,他的脸也渐渐红了起来。
从顾北陆的角度看,音箱里□□的声音传出时,俞夕又长又密的睫毛呼扇了两下,求助般地转头看向他。
两人的脑电波一秒接上,顾北陆用唇语问“还看吗?”
俞夕摇了摇头。他觉得看别人的隐私太不好意思了。
顾北陆二话不说,牵起他的手,起身就往餐厅的阳台走。出去时,俞夕回头看见三个后脑勺一动不动,正盯着屏幕沉迷,丝毫没有注意到客厅里少了两个人。
阳台,顾北陆玻璃门紧紧关上,将所有喘|息的躁动隔绝在屋里。
虽然离开了空调房,但耳边也终于清静了,俞夕右手还拿着酸奶杯,腾出了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烫了。
脸上的余热消退了下去,他放心地仰起头做了个深呼吸,小小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顾北陆靠在墙上,看着他,目光滞了几秒。
俞夕又低头蒯了一勺酸奶,刚要放进嘴里,纤细的手腕突然被握住。
下一秒,他连人带勺被顾北陆拉到了眼前。
他以为顾北陆要说什么,可等了一会儿,对方并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
八月的暑气达到了顶峰,今天是阴天,又闷又热,在阳台站了一会儿就浑身黏糊糊的。俞夕感觉手腕上覆盖的温度也越来越高,皮肤与皮肤接触的地方,已经变得汗涔涔。但那只小麦色的大手越握越紧,并没有一丝要放开的意思。
俞夕不明所以地看着比他高半个头的顾北陆,从深不见底的眼瞳里看见了自己。
两人面对面,因为距离近,盛着酸奶的勺子就到了顾北陆嘴边。
俞夕的视线落到了他们的手上。他拿着酸奶小勺子,顾北陆的大手将他的手腕完全地握住,就像被手铐箍住的一样。
乳白色的酸奶里带着红色的草莓果肉,看上去浓郁诱人,他蒯的这一勺特别满,都快沿着勺边滴下来了。
“Derek,你……是想吃酸奶吗?”他不确定地问。
顾北陆平时不怎么爱喝酸奶,更不会抢他的酸奶喝。
但这一次出乎他意料。
话音未落,顾北陆就猛地一口咬住了他的勺子。
对,是用牙咬的。
像一头猛兽扑食。
俞夕愣住,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
吃口酸奶而已,需要这么如狼似虎吗?
他想把勺子往外拉,没拉动。
顾北陆就是不肯松口,而且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盯得有些肢体僵硬。
这安静的气氛好像怪异起来,周围的气温更高了。
“Derek……”他喊顾北陆的名字,想让人不要咬了。
可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连说话都没什么底气。天天叫的名字,此刻竟被喊出了不同于往常的调子。
顾北陆面不改色,但暗色的瞳孔瞬间扩大,牙间越咬越紧。
最后他不仅把酸奶吞了,还把勺子都吮吸干净,才肯松开嘴和手。
俞夕的手腕得以重新暴露在空气中,但一圈红印子尤其扎眼,一看就知道刚被粗暴地对待过。
顾北陆垂眼见这红印,心突然软了下来,问他疼不疼,要给他揉。俞夕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顾北陆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俞夕抿了抿嘴,说:“太热了。”
顾北陆嗯了一声,把手插回兜里。
俞夕低头用勺子重新搅拌起杯里酸奶,却迟迟不吃一口。
“片子好看吗?”顾北陆突然问。
语气中没有一点儿调侃,是在认真发问。
俞夕看着酸奶认真想了想,并没有抬头:“我不喜欢。”
他知道沈迪他们很兴奋,也知道他们这个年龄看小片不奇怪,但他就是看不进去,没法获得乐趣,光觉得偷窥隐私难为情了。
顾北陆刚才也没认真看,注意力全在俞夕身上。
他一开始是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但气氛上来时,他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了关于俞夕的那个梦。
天边响起了闷闷的雷声,城市上空顿时乌云密布,南边来的风也带上了潮湿的气息。
不远处,几个放风筝的孩子来不及收线,线都缠到了一起,在空中打了结。
十三四岁少年,就像万物生长的盛夏,能在皎阳下肆意,在大雨中奔跑,但却还不够敏感,没法在蝉鸣中捉住那一只刚刚破茧的蝴蝶。
第36章
不知过了多久,倾盆大雨冲刷着整座城市,所有喧嚣的都被掩盖了。
阳台上的两个少年久久眺望着远方,谁都没有提回屋,也没说话。
顾北陆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们好像从小就这样,在一起时可以什么都不说,但就是觉得舒服。
他靠在玻璃门框上,双手插在口袋里,陷入了沉思。
俞夕的酸奶喝完了之后,把杯子放在栏杆上,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往下滴,杯里很快就装满了水,溢了出来。他看得入了神,连雨水溅到衣服上也不知道。
顾北陆把人往后拖了拖,伸手将他衣服上的水珠抖掉。
俞夕被这么一拉,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衣角被打湿了一小块。他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不管顾北陆说了多少次,他每天自己洗脸刷牙时还是会习惯地靠在洗漱台上,把衣服弄湿。
后来顾北陆想了个办法。在晚上他刷牙时,顾北陆就从身后环着他的腰,把他抱住,不让他的身体靠着水池台子。
这个习惯延续了好多年,就算晚上两个人没睡在一起,顾北陆也会专门跑到他们家里来,等他刷完了牙再回去。
小时候他们这样,被俞母看见了,说顾北陆比她更像俞夕的妈,还说他这副架势就差把俞夕放在口袋里打包回家了。
后来发现两个孩子实在太喜欢凑在一起玩,两家都准备了两套儿童生活用品,相当于孩子们有两个家,随便串来串去。
俞夕觉得这是一件有趣的事,转头对顾北陆说:“以后你不在我肯定还会天天弄湿衣服。”
有好几次顾北陆出远门参加竞赛去了,他晚上自己刷完了牙,都得换一套睡衣。
顾北陆却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眉眼间顿时一片严肃,如临大敌。
“什么叫我不在?”他为什么不在?俞夕在想什么?
俞夕见他好像有点误会,挠了挠脸,解释道:“不是那个不在,是说我们不在一起之后……”
顾北陆更严肃了,抽出手站直了身子:“你要去哪里?”
“就是以后我们上大学或者工作了,就可能不在一起,不像现在这样天天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饭写作业……”
俞夕其实没有仔细想过这件事,只是潜意识里认为长大成人之后就会离开家去独立生活。就像人鱼一样,成年了就不能待在父母身边了,要去新的海域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说出来之后,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于是尾音越来越小,没了底气。
听着这些话从俞夕口中说出,顾北陆内心焦躁不安。
一年前父母们开的那些玩笑,现在又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俞夕微微抬头,对上顾北陆的目光。他觉得顾北陆这一回的严肃跟以前不一样,但他读不懂那多出来的情绪。
又等了好久,顾北陆才开口问他。
“夕夕,”他的大手将俞夕的手包住,“你是不是想早恋了?”
之前他们的爸爸妈妈总是开玩笑,说他们以后找了女朋友就不会天天粘在一起了,就去陪女朋友去了。
本来他压根没把这种胡言乱语放在心里,但他刚刚意识到,似乎俞夕不是这么想的。
俞夕被他这么一问,也蒙了。
“谁说我要早恋了?”他不明白这是什么脑回路,怎么会扯到了早恋上,“我没有。”
顾北陆看着他,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没有?”
俞夕摇了摇头,他不会撒谎。
顾北陆心中松了一口气。
俞夕又问:“Derek,你要早恋了?”
“怎么可能?”顾北陆抬手在俞夕的头发上揉了几下,“我们现在主要的任务是学习,考高中,然后考大学。”
俞夕觉得有道理,小鸡啄米点着头。
“我们高中会在一起,大学也会在一起,毕业了也是。”顾北陆说,“你想游泳,我就在家里给你做一个天然大游池,露天的,用海水。你想吃蛋糕,我们专门请一个高级甜点师,每天的蛋糕不重样。总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的描绘很有感染力,俞夕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并说不上哪里不妥。
以前顾北陆对父母说他跟俞夕要永远住在一起时,父母们笑着说真是童言无忌。
俞夕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童言无忌这个词。不过,现在他们的初中了,连儿童节都不再放假了,还算是童言无忌吗?他歪着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