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吃蛋糕吃得一嘴奶油时，吃火锅辣得眼泪汪汪时，或是早上赖床不肯起来时，顾北陆都拿手机给他拍过照。
但他从来没在意，也没有特地去看拍成什么样。
原来不知不觉，顾北陆都存了他这么多的照片。
在顾北陆的相册里，有的他对着镜头做鬼脸，肆无忌惮地享受着美食。
有的他佯装凶狠地盯着镜头，警告手机的主人别乱拍。但其实一点儿都没有震慑力。
划着屏幕的手指突然停住了。
俞夕没抬头，也没继续往下翻。
他感到一道滚烫的视线就在他头顶上。
停顿几秒后，他点了返回键，想退出相册，却看见了更多的相册文件。
夕夕16岁，夕夕15岁，夕夕14岁……夕夕7岁，夕夕6岁。
十一年，十一个相册。
固执又有些强迫症的学霸，把每个相册的封面都裁剪成了统一的尺寸，每张封面都是俞夕跟生日蛋糕的合影。
没有人的相册里会这样，有且只有最好朋友的照片。这不是好朋友会做的事。
俞夕也是最近几个月才慢慢发现了他们之间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他会在有女生给顾北陆送情书时觉得不开心。
他会在以为顾北陆有女朋友而忽略他时生闷气。
他告诉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但他还是会在顾北陆嘴唇碰上他时，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热。那天他甚至没法好好品尝棉花糖的甜。
不知道什么时候，刚才还万里晴朗的天空中乌云密布，秋风渐凉，天边传来了闷声的雷鸣。
这座城市的大雨总是来得很快，凉亭四周顿时被雨帘笼罩。温度骤然下降，俞夕的肩膀被披上了大一码的外套。
他的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
好像很久之前，他们也这样看过雨。
“夕夕，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中去沈迪家，那天也下了那么大的雨。”顾北陆的声音有些清冽，又有些干涩，跟这突如其来的潮湿天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嗯，记得，不过那是在夏天。”那天他们在阳台上透气，因为都不想看那种小电影。
当时顾北陆就说过，他们要一起考高中，考大学，工作了也也要生活在一起。
他都记得。
顾北陆看着俞夕水灵灵的眼睛，问他：“那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说我们还是学生，主要任务是学习，不要想着谈恋爱。”
俞夕也被带回了那个时候，想了想说：“因为当时爸爸妈妈们总是开玩笑，我们太喜欢黏在一起，他们说以后我们谈恋爱了才会分开……”
话音未落，俞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脸看向顾北陆。
顾北陆的目光一直就在他身上。就像过去十一年一样，只要他回头去找顾北陆，总能立刻对上视线。
温热的大手将他的手握起，熟悉的温度让他感到安心。
他听见顾北陆说：“他们说反了。谈了恋爱我们才更不会分开。”
“夕夕，之前我说如果我谈恋爱，你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因为除了你，我不会跟别人谈恋爱。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第59章
短短几分钟，雨势便汹涌澎湃起来，像是有千军万马在云层中奔腾，倾泻而下。
滂沱大雨打在凉亭顶上，树叶上，山间的一切都在雨声中颤抖。
包括俞夕的心。
只有顾北陆的声音异常坚定。
“不用着急给我回应，夕夕。”他捏紧了掌心里微微发凉的手，“你需要多少时间都可以，在那之前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顾北陆原本没想这么快让俞夕知晓他的心思，但他更不愿让俞夕心中有疑。
他给出明确的答案，就是不让自己爱的人胡乱猜。
俞夕的手很快被捂热了。
他觉得此刻顾北陆的体温高得能把他融化了。
“Derek，我也会考上A大的。”跟你一起去。
话音刚落，他就被有力的大手拽进了熟悉的怀抱中。
贴在结实的胸膛前，他听见了剧烈的心跳声。他从来不知道，顾北陆的冰山脸之下，也会有如此大的情绪起伏。
远处的山峦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泥土和落叶混合的清新气息。
雨后的世界，景色依旧，但似乎被重新洗涤过一般，空气更加清新，一切都显得无比鲜活。
*
那天之后，他们很默契地谁也没再提这件事。
俞夕全神贯注地投入了文化课学习和体育特长考试的准备中。
顾北陆除了辅导他，空余时间开始做新的app。
到了高二，俞夕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体能训练。虽然是考游泳专项，但其他的体测单项也在考核范围内，所以俞夕需要重新训练。
专业的训练强度不算小，而且难免磕着碰着。很长一段时间，俞夕总是带着伤下课，顾北陆每晚在客厅给他贴膏药，心疼得要命。
“还要练多久啊？”沉闷的声音里带着点自责，早知道会受伤，他就反对俞夕考体育了。
就算是正常参加高考，他也能想办法让俞夕考进去。
俞夕靠在沙发上喝着牛奶，好像对这点伤丝毫不在乎。
“也就几个月，考完就能专心准备文化课了。”他对文化课考试还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只能努力把游泳名次考得再高一些。
喝完了牛奶，他打了个哈欠刚想站起来，就被顾北陆按着肩膀坐回了沙发上。
手中的空杯子被抽走，换了一杯温水。
顾北陆把几颗药|丸放进他手里。
“这是什么？”俞夕不解地看着他。
“维生素，补充营养。”顾北陆监督着，一定亲眼见俞夕把补充剂吃下去才放心。
俞夕这段时间不仅被逼着喝了很多补汤，还有各式各样的口服液和小药|丸。汤他还可以接受，但是他不喜欢吃药。
“困，不想吃……”他眼巴巴地看着顾北陆，在等着顾北陆心软。
但顾北陆望着软乎乎的人儿，心底哪怕软成一团棉花糖也不会松口。俞夕这几个月身体消耗有多大，他都看在眼里，也是他让营养师给俞夕量身配的餐，不能不吃。
在俞夕继续撒娇之前，他就一把将人提了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想我喂你吃？”他把俞夕的手指掰开，几颗药|丸暴露在空气中。
自从在山顶凉亭里表明心意之后，两人并没有刻意保持距离，也不觉得尴尬，但对比之前，多了一些若即若离的拉扯。
平时感觉不到，但会在某些时刻拉响警铃，提醒他们紧绷的神经已经到了临界点。
就比如现在，俞夕明明困意袭来，却还想着逃避药|丸，刚挣扎了几下，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差点忘了顾北陆越来越不经蹭。
“咳€€€€”顾北陆干涩的嗓音刚咳了一声，俞夕两颊瞬间发热，吓得把药丸一股脑儿塞进嘴里。
顾北陆给赶紧提醒着：“慢点，别呛着。”
俞夕仰头喝了一大口温水，以最快的速度把药|丸吞下去，然后立马从顾北陆身上站了起来。
“我先去睡觉了。”说完他便转身上了楼，不敢多看顾北陆一眼。
短短十几秒，动作一气呵成，他人生中就没有这么积极主动吃过药。
顾北陆坐在沙发上眼看着小白兔就仓皇而逃，笑了一声。
卧室里，俞夕躺在自己的床上，把被子拉过头，试图入睡却失败了。
刚才那一下子，把他的困意赶走了。
脸上的热度刚消退了一点儿，床边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俞夕侧身去看，是顾北陆打来的视频邀请。
他朝门口看了一眼，觉得很奇怪，人就在他家客厅，为什么打视频？
就在他犹豫之时，视频断了，顾北陆的信息发了进来。
【我回家了，接视频】
视频第二次打进来，俞夕躺着按下了接受键。
接通之后，屏幕里顾北陆果然已经在顾家了。
俞夕躺着怼脸拍，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你走这么快？”
顾北陆把镜头举到面前，边上楼边说：“怎么？不然我回去？”
“不要，干嘛跑来跑去的？”他当然知道顾北陆为什么回去。而且他现在还明白了，为什么高一那段时间顾北陆经常借口要写卷子躲在房间里。
他挠了挠眉毛，顾北陆看出了他不想睡觉。
“我今天就不过去了，你把入眠香薰开起来，我早上刚换过精油。”
俞夕哦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点香薰灯。
柔和的薰衣草气息很快弥漫整个卧室，他才回到床上，抱着抱枕，半张脸缩进被子里。
顾北陆也躺了下来，房间的大灯关了，只留了一盏床头的小夜灯。
昏暗的灯光下，画面有些暗淡，他眉眼间的燥气被掩盖了不少。
两人就这样对着屏幕安静了好一会儿。
俞夕觉得很有意思，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顾北陆。
虽然顾北陆棱角分明的脸近在眼前，但隔了手机，俞夕有些肆无忌惮，也忘了刚才在客厅是怎么被吓得跑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