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贰夜】大首
1
太愚昧了。
大鹰笃志的脑中盘旋着可说是自虐亦可说是自诫的话。不,不到话语那么明了,只是一种尚未彻底形成话语、先发制人的后悔般的暧昧情绪。
大鹰眼前有张床。
床上有白布。
布的隆起。
布的皱褶。
布的棱线。
直到稍早前,那块布还齐整地顺着隐蔽于其下的物体的形状贴合着。
然而现在却宛如睡乱的盖被般皱成一团。因为它被拉上去、卷起来了。
惨白灯光仿如消毒般照亮无机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那块放荡的布的波浪形成的有机阴影,格外绽放出异彩。
光是这样,看起来就淫秽十足。
不规矩。
乱了。
左右不对称、不规则、不定形、不匹配、过剩、缺损、变形、偏差。
不知为何这类事物十分猥亵。
非常猥亵。
那是男人的视线吗?他想。
——不。
或许不是男女的问题。现在大鹰的眼中就只是一块布。与大鹰穿在身上的东西没什么不同,只是个物体。那是日常可见的事物,原本是不可能会撩拨起特殊情感的事物。
大鹰借由透视——想象布底下隐蔽的事物,而萌生特殊的情感吗?应该是吧。
毕竟,情色只是一种概念。
所以……
——不。
这样啊,没错,就是如此。
大鹰颤抖着慢慢站起来。
2
太愚昧了。
这种难以释怀、近似背德的情感是何时萌生的?从很久很久以前……这一点是肯定的。被称为青年的时代,这来历不明的意志,毋庸置疑令大鹰处在莫大的压力之下。那么这种说不出是情感还是感觉的神秘念头,是在少年时期培养出来的吗?
或是更早以前?
再说,对大鹰来说,他并不清楚自己认为什么愚昧,觉得什么愚昧。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发现那与性冲动、性兴奋这类与性有关的情感息息相关。
不过,那与所谓的对性事的罪恶感并不相同。
譬如对于自慰行为有无谓的罪恶感,大鹰就了如指掌。
大鹰今年三十二岁。他算是接受战前道德教育成长的世代,他也会背教育敕语 [14]。
其他国家的状况应该有些不同,但无论是基督教、佛教亦或儒教,都有不鼓励耽溺于性欲,或是以戒律加以禁止的文化。若是把那一类的禁欲式道德观奉为圭臬,那么自慰行为就是享乐的、刹那的行为了。即使离开信仰或伦理观,不论东方西方,都有手淫会造成神经衰弱或导致愚笨的俗说及学说。
他听说过这类说法是毫无根据的迷信胡说,也能推测最好把那些当成无稽之谈;但无论有没有根据,这个社会就是建立在这些似是而非的道理之上;再者,那原本就不是可以在人前堂而皇之进行的行为。
不管说出去或是大肆宣扬,都违反世间惯例吧。
当然,既然要做,就必须避人耳目。而既然得避人耳目,那就是私密的行为。因为是自己一个人进行,所以又比一对男女的行为私密得多。自慰的罪恶感,大鹰认为是想抹也抹不去的。
然而……
然而大鹰心中的那种念头,性质异于一连串的性罪恶感,与社会、世间无涉。
大鹰认为,反社会的行为都自有其乐趣。大鹰是警察,所以这种说法非常不得体,但事实就是事实。他甚至认为,因此犯罪才会无法根绝。
实际上怎么样先搁到一边,自慰在世间被当成一种坏事。这坏事是在避人耳目的情况下进行的,因此它果然是一种反社会行为吧。
亦即……自慰也有着反社会的乐趣。因为有趣,也才会涌出背德的情绪。而且尽管背德,却并非为法律所禁止。虽然有罪恶感,却不会被问罪。若是曝光,受到的惩罚只有轻蔑或侮蔑这类观念性的反应。
惊险刺激、羞耻心、背德——肉体的快感加上这些精神上的愉悦,自慰才会是一种特殊行为吧。自慰带来的亢奋与虚脱,应该不是全凭生物学就能解释清楚的。
大鹰对这些有所自觉。
因为有所自觉,他才明白个中不同。
是不一样的。
从这个意义来说,出轨或私通,和自慰也许是一样的。
私通。出轨。
背德。不伦。
使用这些词语本身,是否就代表被囚禁于社会这个牢笼?无论是遵从伦理或悖逆伦理,前提都是先要有伦理。道义、伦理、德行这些都与大鹰无关。大鹰会觉得自己愚昧,与社会规范或公共道德应该都无关。
对于他三番两次觉得自己愚昧的念头,大鹰征询过好几位朋友熟人的意见。大部分的人都笑他。
是你经验太浅啦,你还太嫩,却血气过剩——他们都这么揶揄。甚至有人说他是每晚孤枕独眠,过于寂寞,耽溺于自淫,才会陷入那样的妄想,邀他上妓院或介绍风尘女子给他。也有些粗人误会他不识女人滋味,表现出嘲笑的态度。
不是那样的。大鹰看上去确实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个四五岁,但已经不是能被称作小子的年纪了;况且他也没那么晚熟,亦非童贞之身。他没有娶妻,但有同床的对象。
虽然不是每天,但他与那个人一星期会交欢一两次。那是复员不久后开始的,因此他们的关系已经持续了近七年。
大鹰上床的对象是老家的厨娘,名叫德子。德子是盐山农家出身,战后不久就被大鹰的父亲雇用,住在家里帮佣。她与大鹰差了七岁,今年应该二十五了。
那么最早与大鹰发生关系的时候,德子才十七八岁。
不过第一个占有德子的并不是大鹰,而是大鹰的父亲。大鹰的父亲是个严肃耿直的公务员,与其说是严谨,不如说是个小市民。实情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胆子在外头包养女人,所以才雇了德子代替。撇开德子不说,父亲从一开始就是那个打算。
大鹰与德子之所以发生关系,肇因于他偶然窥见父亲与德子的情事。
德子发现大鹰偷看,跑去拜托他保密。
德子似乎深信若是她与父亲的关系被母亲或祖母得知,将饭碗不保。或者父亲曾这么警告她。
当然,大鹰不打算说出去。
但以此为契机,他们开始亲密交谈,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关系。
在家中,德子与大鹰年纪最为相近,共享秘密这件事,或许也助长了他们建立起不必要的亲密关系。
大鹰从来不认为德子是自己的情人,现在也不认为。
德子似乎也是。他们关系亲近,也会上床,但德子好像觉得只是这样而已。
当然,父亲并不知道大鹰与德子有一腿。
换言之,在短暂的期间——大概两年左右——父子瞒着彼此,分别与德子上床。要论背德,或许再也没有比这更背德的事了。
不久后,父亲搞坏了身体,无法自由行动了。
即使如此,他似乎还是会瞒着母亲把德子叫到病榻,对她上下其手,但他没多久就过世了。母亲毫不知情,因此德子也没有受到任何责罚;而德子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或主张,结果她自然而然地成了大鹰一个人的东西。
不,女人并不是东西,这样说有语病吧。德子只是结束了与父亲的关系,并非大鹰的所有物。
况且这段关系并非大鹰强迫的。他从来没有对德子霸王硬上弓。两人的亲密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对等的,行为是两情相悦的。这段关系也是德子希望的。德子喊大鹰“少爷”,但那是一种习惯,脱光衣服后,就没有主仆之分。证据就是,德子绝不会说什么“请您疼我”、“请您抱我”这类小妾般的话。
今天我有空,晚上可以去少爷房间吗?她会这样说。若是更进一步辩解,要求性关系的几乎都是德子,大鹰从没主动要求。
话虽如此,也不是说德子有多好色。有时即使同床,若是不起劲,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德子没钱也没时间出去游玩,所以这或许是一种娱乐的替代行为。
大鹰三年前搬出自己的家,在外租屋,结果德子以照顾少爷为名目,开始来找大鹰。这也不是大鹰教唆的,而是德子的主意。
大鹰不清楚德子究竟怎么想。或许是关系拖拖拉拉地持续着,渐渐萌生了类似情意的感情,但德子从没开口要求结婚。或许她根本没有这种念头。
或是无法想象?
对作为佣人的德子而言,这或许是无法想象的事。从德子的身份与境遇来看,与主人家的少爷成亲,这种事她连想都不敢想吧。
大鹰也想,那么自己果然是个卑鄙小人吗?利用对方的毫无所求,恣意玩弄对方的肉体——因为事情也可以这样解释。
但是如果要更进一步辩解,大鹰也数次严肃地考虑过娶德子,也坦白地对德子说出了他的心声。
但他只得到了一阵笑。
他看不出那笑容的背后是什么。也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但他没有把他与德子的关系告诉任何人。他把这件事当成秘密。当然,母亲和祖母也浑然不觉。或许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瞒的,隐瞒到底也没有意义;更何况,这时候再摊开来说也很怪;再说,想到死去的父亲,他更是难以启齿,结果就拖到现在。
这不是出轨,却是私通吧。
大鹰不打算娶德子,德子也不打算跟他在一起。他们是纯粹的肉体关系。
或许他们的关系,是所谓的情夫情妇。
更重要的是,他们对世人隐瞒彼此的关系,所以依然是私通。
私下通好。
或许是因为这样……对大鹰而言,他觉得与德子的关系完全是自慰的延长。
说穿了只是两个人一起泄欲。即便当中有性交的行为,但在心情上,与自己一个人偷偷自慰没什么两样。实际上,刚发生关系时,他们的交流经常并不伴随着性交,也没有爱抚或拥抱,就像情窦初开的孩童那样,只是相互袒露私处,彼此触摸。应该也有过几次,仅止于这种普通的行为就结束了。
大鹰姑且不论,但德子还年轻,没有经验,这或许是没办法的事。
据说大鹰的父亲虽然好色,但并不贪婪。
德子说,父亲经常是突然要求,行为也很短暂。父亲很多时候是极为单方面而且发作式地发生行为,尽兴之后,便草草善后,逃也似的出门去了。对德子来说,她只要稍微忍耐一下就过去了,所以也不觉得厌恶。
她似乎莫名地看得很开。
即使如此,连话也没说上几句,只是要求交媾,应该还是很令人不是滋味吧。
另一方面,说到那时候的大鹰,他也因为刚从杀伐的战场上归来,心态上变得极为开放吧。他对女体也有着旺盛的探索心,因此即使只是稀松平常的嬉闹,他自认为也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尝试过相当多的花样。他不记得自己强迫过谁,但也不记得拒绝过对方的引诱。
对德子来说,与父亲的关系应该是义务、是侍奉;但与大鹰的关系是自发性的……应该这么看待吗?不,或许应该认为,对德子而言,这么去认定是很重要的。持续与老板、支配者的儿子私通,对德子来说,或许类似于一种性的自我解放。
大鹰想,那父亲又是如何呢?
通过以金钱束缚、玩弄对方的肉体,父亲是觉得自己征服了德子这个女人吗?这满足了父亲的独占欲吗?
大鹰不这么认为。
这从父亲发作式地进行宛如鸟儿交配般毫无情趣的交媾,然后就这么外出的态度可见一斑。对父亲而言,德子或许只是对日常的一种细微的,也是徒劳的抵抗。
大鹰觉得生前是个正人君子的父亲,对于背叛妻子、欺骗世人、蹂躏德子人格的下贱行为,应该有比一般人更深的罪恶感。
父亲是个胆小鬼吧。
然而……大鹰在与德子发生关系时,也会感觉到些许的罪恶以及自我厌恶。
那果然是对父亲的复杂情感、是隐瞒母亲及祖母的内疚感、是对世人的借口。那是自己并不道德的反省之心,也是背德的愉悦。追根究底,就和自慰时的心态相同。
这些情绪都与那种感觉不同。
——太愚昧了。
那种感觉……果然是异质的。
觉得自己愚昧的瞬间,罪恶感会消失殆尽。那一瞬间,大鹰与社会断绝,没有道德也没有背德,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但也并非自我厌恶。
他只是一味地感到愚昧。
那么——大鹰想——
除此之外的情况,会怎么样?
大鹰不是没有接触过德子以外的女人。
他第一次的对象是大他四岁的澡堂老板家的女儿。
那时他被诱惑,任凭别人摆布。
当时他十六岁。后来他也跟两三个人玩过。
虽然当上警察后就停止了,但有段时期他也常上妓院。
出征前他和前来慰安的妓女上了床,也买过流莺。
买妓女不是值得嘉许的行为,但当时和现在不一样,并不违反法律,也不丢人。就算买了妓女,也不会被指指点点。若是过度沉迷,是会受到规劝,但并不是需要遮遮掩掩的事。当时是那样的时代。
他觉得他并没有罪恶感。
那也不是背德的行为。对照今天的尺度,那或许仍是被归类于淫秽不道德的行为,但在大鹰年轻时,那是很普通的事,绝对不是不可告人之事。与自慰、私通显然不同。
可是。
太愚昧了……
他觉得愚昧。
即使耽溺于娼妓的肉体,即使和附近好色的姑娘嬉游,那种念头就是会找上他。
不,不是找上他,或许它总是如影随形。
不过即使觉得愚昧,激情依然存在。
反倒是色欲会被更激烈地撩拨起来。大鹰想着太愚昧了太愚昧了,持续律动,当他感到愚昧的情绪抵达巅峰的瞬间,大鹰射了。
那比射精的疲劳感更令大鹰疲惫。
会觉得自虐,就是这个缘故。
这个念头会被性的刺激诱发,与兴奋和高潮等比例增大。无论与谁交媾,或是一个人自淫,它都同样地折磨着大鹰。
太愚昧了——它说。
3
太愚昧了。
当时大鹰也这么想。所以那时大鹰细细寻思了一下。
那是去年的事。当时是夏天,闷热异常。他那天休假,或许是正值中元连假,从白天起就待在租屋处。热得像蒸锅的房间正中央铺着潮湿的被褥,上头趴着裸身的德子。
那是激烈的云雨之后。揉成一团的薄纸掉了一地,房间里充斥着雄性的气味与雌性的香味,浓烈得呛人。大鹰应该流了很多汗,但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模样,也不记得是坐着还是躺着。他只记得无比疲倦。觉得自己愚昧的情绪强烈到了极点。
这样的情绪迟迟没有凋萎。
性交的充实感与那种情绪呈正比。肉体的满足感愈是强烈,觉得愚昧的情绪也愈强烈。阳具一下子就萎靡了,但那股情绪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消失。
尽管连自己是什么姿势都不确定,但可笑的是,他清楚记得德子一丝不挂。他把脸颊贴在她柔软的臀肉上,她说很热,别这样。
的确,他也觉得黏糊糊的,不太舒服。
当时大鹰心想,自慰与性交哪里不同……?
射精的快感应该没有多大的差异。不,没那回事,或许有些人会说跟女人做比较爽,但大鹰认为如果把身体状况和心情考虑进去,有时舒服,但有时也不怎么样,实际上应该没有多大的差别。
那么是哪里不同?
简而言之,是动员的感官数量不同。
说穿了,自慰是对局部刺激的反应。运作的只有手指和手掌的触觉,以及生殖器官的感觉,顶多再加上视觉性的刺激。
性交的话,就不只如此了。
首先,全身皮肤会彼此相触,因此触觉的活跃程度,不是自慰可以比拟的。当然还有视觉刺激,再加上听觉也必须作用。还有嗅觉,味觉也不例外。
触觉、声音、味道、气味。眼、耳、舌、鼻、皮肤。
五感都动员了。
不仅如此,还必须视对方的反应来行动。对于接收到的刺激,也必须做出适宜的反应。必须用脑,心情也会有所变化。
就这样,动员肉体与精神,最后带来高潮。结果虽然只是射精而已,但过程要复杂得多。
付出的劳力不同。
大鹰看着德子年糕般白嫩的大腿心想。
——官能。
据说享受性欲的活动,就叫作官能。听说这个词原本就和感觉等词语一样,主要是用来表现感觉器官等身体各部位作用的词语,不过有时似乎也包括一些心理活动。
——不对,不是心。
大鹰这么想,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德子的裸体看。他在想,这女人对他算是什么?
他并不讨厌她。不如说是喜欢她。
但是这里,在这个房间里有恋爱情感吗?
你喜欢我吗?大鹰问。
喜欢呀,德子回答。
“如果不喜欢,才不会跟您做那样的事呢。”
喜欢。是吗?
不是只喜欢我这里吗?大鹰嬉皮笑脸说,抓起德子的右手往自己的胯下摸。
是呀,人家是喜欢这里呀,德子也嬉皮笑脸地翻过身体。这时,她有些失去弹性的硕大乳房摇晃变形。
看到那变形的乳房,大鹰瞬间又硬了。
喜欢——听到这话时,却是毫无变化。
太愚昧了。
这样的想法再次膨胀。然后大鹰嗅着呛人的雌性气味、吸吮着雌性的味道,再次没入女体之中。
——真的。
太愚昧了太愚昧了太愚昧了。
大鹰忘了一切,耽溺在行为之中。眼前只看得到白皙柔软的女体,身体触碰到的全是湿滑的黏膜,鼻腔中充满潮湿的气味,舌尖被黏稠的淫水味道占据。沾湿的阴毛、分泌物、喘息声与呼吸声。布料沙沙摩擦的声音。液体搅动的声音。即使如此——
觉得愚昧的想法益发膨胀了。
后来……
大鹰好一阵子不敢再见德子,他陷入深深的沮丧。
到底是什么愚昧?
是哪里愚昧?
——官能。
意思是器官反应吗?
那么其中没有意志吗?没有感情吗?没有精神吗?
不应该那样的。
不,就是没有。
最近人们都说爱,但以前的人是说情。
是官能与爱情没办法做出妥协,大鹰认为。
——爱情。
不想见到德子的理由还有另一个。
那时,大鹰似乎开始对某位女性萌生恋爱情愫。这并没有什么不对,是很理所当然的感情吧。
对于德子,似乎也不需要顾忌。
那时,德子常把这些话挂在嘴边:
少爷也差不多该讨个媳妇了……
夫人也在为少爷操心……
请快点让夫人抱抱小孙子,尽个孝吧……
少爷也老大不小了……
至少也该有一两个中意的姑娘吧?
那你呢?大鹰问,德子说只要有人肯要,她立刻就会嫁过去。母亲好像对德子说,她在家里帮了这么久的忙,愿意为她主持婚事。德子说她对此很感激,似乎是肺腑之言。
德子看得很开。
至于大鹰……他也并非看不开。
对于与德子分手,他并不感到有多留恋。
他不讨厌德子,但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情人。如果德子拒绝分手、要求结婚,那就另当别论,但如果不是这样……
果然没有执着。
实际上,过去大鹰即使和德子以外的女人发生关系,或是上妓院,德子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嫉妒的样子。
他大概不会跟德子厮守在一起。
那么应该也没必要顾虑。反倒是告诉她自己有心仪的对象,或许她还会为他开心。但大鹰就是没办法告诉德子。
不仅如此,大鹰还避着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