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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叁夜】屏风窥

1

好内疚……

这种心情,已经几年没有过了?

最后一次感到内疚,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能够稀松平常地感到内疚,究竟是多久以前了?

就是磨损得这么厉害。不是变迟钝了,天不怕地不怕了,厚脸皮了,不是的,而是磨损了。是那种感觉。

多田麻纪心想。

说到底,自己现在几岁了?连这都不清不楚。就连不再计算岁数已经过了几年都糊里糊涂。不计算的时间,不会累积。

不,即使计算,也可想而知。自己度过的每一天,跟牛皮纸一样薄,没有厚度。那种东西,管他叠上多少张,都厚不到哪儿去吧。

一秒和一分差不了多少。一回神,往往一两个小时已经过去。那么十年、百年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既然如此,算了也是白算——

多田麻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的?

就连是何时开始这么想的,麻纪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毫无疑问是个老人吧。之前的战争开始时,麻纪就是个老太婆了。而那场战争也老早就结束了。

终战之后,已经过了几年?

被世间抛弃,她也抛弃社会的时候,她应该还不是老太婆。所以不管这个国家在战争中赢了还是输了,麻纪都无所谓。世上变成什么德行,她也不在乎。虽然麻纪闷不吭声,但她在心底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非国民。所以她连玉音广播 [17]也没听。或许是这个缘故,战败前后的事她完全印象模糊……不过空袭结束后已经过了好几年,宪兵也不见了,所以战争果然老早就结束了吧。

这个国家打输了。

但是,麻纪依然是个老太婆。

还没死。虽然过着跟死了没两样的人生,但她姑且还活着。她会呼吸,也会吃饭,早上会醒来。

虽然只是活着而已。

连狗都不如。跟蝼蚁没两样。

会呼吸,会吃饭,早上会醒来,但也只是这样。

所以不管怎么回溯记忆,麻纪的日常也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变化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许更久,然而那么久远的时间,对麻纪而言,就只有那么一小撮。

但话又说回来,若说麻纪完全不记得过去,也绝非如此。昨天的事、前天的事,她记得一清二楚;去年的事、前年的事,她也不是就忘了。虽然有很多事她想不起来了,但记得的事情也有很多。几十年份的记忆,集中成一撮,留存在麻纪脑中。

不过,是一样的。

昨天吃了竹荚鱼。

前天吃了南瓜。

只有这点差别。发生的事,几乎都是过去发生的事的反复,往后一定也是吧。差别经常只是微小的误差,有等于没有。就算一一计较那些细小差别也没用。

大概用不了几天,又会碰到完全的反复。

就算碰到与昨天完全相同的明天,麻纪应该也不会惊讶,或许根本不会发现。只是像牛皮纸般的时间又重复了而已。

反复又反复,然后死去。

不远的事了。

麻纪是个老人家,不久于世了。而这不久的晚景,与积久的过往应该是一样的。

不,有时也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

虽然会发生,但那也在误差之中。

因为就连那场糟糕的战争也是如此。

上一场战争,还有上上一场战争,麻纪都不清楚是何时开始的。变得吵闹、变得危险;景气转好,又变得连口饭都难以弄到。只是这样而已。

士兵在遥远的某处死了一大堆,飞机在遥远的某处坠毁,军舰在遥远的某处沉没了,全世界都不得了了——到处都在这么传。

可是,麻纪什么都没看到。

渐渐地,附近开始随处掉下炸弹,死了很多女人小孩老人。房子烧掉了,市街毁掉了,路上遍地都是尸体。

麻纪都看到了。

但是,麻纪的家没有烧掉。

麻纪也没有死掉。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照常过日子,然而麻纪没有死。

白米粥变成杂菜粥再变成面疙瘩汤,然后变成芋头,最后什么吃的都没了……只是这样而已。肚子很饿,但不至于饿死。不,说到肚子饿,她现在也很饿。每个人都说大后方的生活很惨,但对麻纪而言,日子总是这么惨,往后也都是这么惨。

就连这些,都有办法撑过去。

不,如果这点事就会死人,麻纪大概早在几十年前就死了。

麻纪很穷。她是喝泥水嚼树根、有一顿没一顿地撑过来的。管他是美国的炸弹丢下来了,还是吃的全没了,人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死掉。

老不死的,这话说得真对。

麻纪也这么觉得。迄今麻纪承受过数不清的辱骂诋毁,往后应该也会受人轻蔑厌恶,但不管别人说什么,他们说得都对,所以麻纪也不生气。

连她都觉得自己是个死老太婆。

卑贱强韧、贪得无厌、乖张偏执、冷漠无情、尖酸刻薄、吝啬小气、冥顽固执、自私自利——麻纪体现了所有老人家的坏毛病,彻底到近乎有趣。

她是故意的。

她觉得老人就该这样。老人都是这样的。什么明理、亲切、谦和的老人家,根本胡扯。没道理年纪变大,就会自动变得了不起或是聪明。

光是活下来就竭尽全力了。

光是呼吸吃饭,就再也无暇顾及其他了。没空装什么体面,为他人着想。逞强穷忍耐她固然会,但那也是为了活下去。

是为了活下去——麻纪看开了。

这样一看,麻纪觉得自己也不是因为成了老人才变成这样的。快要活不下去了,豁出一切的时候,麻纪就已经摆出老人的阵仗,这才是实情。

那么,那是更早更早以前的事了。

抛弃世间——不,被世间抛弃的那时候,麻纪就已像这样豁出去了。

那么,那时麻纪应该还不是老太婆,是不年轻了,但还不是老人才对。从那时起,麻纪就已经踏上符合死老太婆条件的道路了。

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被男人拐骗卖掉的时候吗?

被丈夫抛弃的时候吗?

父亲破产的时候吗?

还是更早以前?

她觉得或许是天生的。这么想,心里要好过些。

如果认为是随波逐流、被打压、受挫折,最终造就了今天的自己,那她觉得太惨了。很多人会把自己的处境怪罪于周围,但麻纪觉得那就像是在找借口,很难看,虽然事实上也存在由周遭社会带来的难以抗拒的灾难。

话虽如此,世间这玩意儿,同样压在每个人身上,如何在底下钻营,全看个人本事。

自己是什么模样,是自己决定的。如果今天变得这么难看,那是因为本来就这么难看。麻纪认为,人不是因为被谁陷害,才会变得难看的。

摆谱也是白费功夫。架子这东西,不是出来的,而是天生的吧。如果只能摆出这副难看的模样,那是自己太不会处世了。结果才会变得肮脏难看,如此罢了。变得肮脏难看,又怪罪到世间的话,麻纪觉得那就输了。

所以麻纪虚张声势,表现得像个死老太婆。会惹人厌、肮脏难看,全是自己的意思。身上沾满烂泥,不是烂泥不对,而是沾上烂泥的自己太傻。然后麻纪宣称那个泥是自己去招惹的。

麻纪浑身泥泞。

浑身泥泞,再抹上泥泞,还没来得及冲掉,又裹上另一层泥,已经弄不清楚最早弄脏是什么时候了。

麻纪很脏。她相貌丑陋,做事也不得要领。不会打扮,也不想改变。干的营生……

也很脏。

况且她根本不把它当成一种营生。

她只是出租房间。说是租,也不是供人住宿,而是所谓的休息,也让人过夜。正式的称呼,好像叫作“小间式简易住宿设施”,不过麻纪当然没有申请登记,是没有许可的,非法的。

但麻纪不认为把房间租人需要官府许可。就算法律这么规定,也不关麻纪的事,那种法律反正都是后来才有的。麻纪从老早以前就是这样活过来的。

手脚不灵活,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积蓄。

如果要多少挣点钱,就只能利用能利用的东西。说到能利用的就只有这栋破房子。麻纪没有其他财产,也没有亲人,甚至没有朋友。

在麻纪的观念中,把自己的房子借给别人收取租金,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她不是公然这么做,连招牌也没有,再说根本就没赚头,只是老人家赚赚零花钱而已,难道警官连这种东西都要查禁吗?

不,如果说真的都不行,管他们要逮捕还是怎样都随便了——麻纪这么想。就算被抓,也不可能被判死刑。就算被打进牢里,也不是就要死了。不管是在监狱里还是牢笼里,只要能呼吸能吃饭能睡能醒,跟现在也没多大差别。

这种变化,都在误差之中。不,在牢里还保证有饭吃,或许被关起来要好过多了。麻纪真心这么认为。

逮捕我吧,她想。

她完全看开了。

可是警察不来。四谷警察署就在一箭之地,警官也成天在附近晃来晃去。然而警官就算会跟麻纪打招呼,也从来没有警告过她。明明他们也不是不知道麻纪靠什么糊口。

是警官宽宏大量,对她睁只眼闭只眼——

麻纪不这么想。

警官凭什么向她施恩?她不屑。

麻纪以前曾是个妓女,靠着卖春谋生糊口。从那时开始,她就与警官合不来。

现在也是,会利用这栋房子的,全是自行接客的散娼——所谓的流莺。

就算脏,至少有屋顶,有榻榻米。总比随地铺张草席办事要像话些。

麻纪不知道现在的法律如何,不过现在妓女是警察取缔的对象。她不懂什么红灯绿灯,不过警察经常搞什么大规模扫荡。换句话说,警察是麻纪的客人的……敌人。所以麻纪——

现在也……

2

好内疚。

她有段时期也曾陷入这样的感觉。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麻纪出生在鸟居耀藏 [18]过世那天。那个叫鸟居的是个怎样的人、那是哪一年的事,麻纪不清楚。

不过她小时候身边的人常这么说。

大概,是明治初期吧。

麻纪懂事时……那时已经没有人头上绑髻了,但街上的风景仍是一派江户景观。杂乱无章,质朴,寒碜,但没有现在这么煞风景而显得杀气腾腾。

视野辽阔。

因为全是简陋的平房吧。

那时的事,麻纪记得很清楚。

那究竟是几岁左右的回忆,是明治几年的事,这些细节还是一样暧昧不明,但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她记得相当清楚。其中她印象尤其深刻的是——

屏风。

是四片一对、相当高大的豪华屏风。

图样她也记得,底是金箔,下方画着流水,上方有云彩流过。水上漂浮着好几种水鸟,天空也有许多鸟儿振翅飞翔。应该还有唐风的佛堂或梅林之类的景色,也有人物,画了几个穿着打扮像异国人的男女。

应该不是日本的风景吧。

她不知道是谁画的。她没问,也没有人告诉她。不过看在孩童眼中,仍觉得画工极为精湛,美丽绝伦。也许是知名画家的作品。

或许很昂贵。

不……它确实很昂贵。

那时麻纪家里很有钱。

她家经营料理店,店面也颇具规模。与其说是料理店,或许称为高级日本餐厅才正确。不过似乎也不算是什么老店,水平也不到一流,但是上门的客人都很体面,生意十分兴隆。

有重要的客人上门,或是举办大型宴会,还有喜庆时,那对屏风就会被搬到大厅装饰。

每次麻纪都会坐在屏风前,看得出神。

直到宴会开始,她就这么看呆了。

她不会妨碍宴会准备。因为麻纪那时还是个小娃儿。她不会吵,也不会跑来跑去,只会一屁股坐在屏风前,呆呆看着屏风画。

从她三四岁时。

就这样。

——直到十一岁的夏天。

没错。

那是十一岁时的事。

她穿着红色的和服。

头上插了叮当作响的发饰。

她……什么也没想。明明应该是能充分思考的年龄了,但麻纪不记得当时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她记得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因此如果不记得想了什么,表示她应该是什么也没想。

听说那天要光顾的客人身份不凡。

仔细想想,那时是华族令刚颁布的时候,所以或许是新科华族大人也说不定。贵宾预定傍晚莅临,然而那天从上午就开始准备了。由于客人身份非同小可,所以要仔细布置客席吧。

屏风从上午就摆出来了。

麻纪还是一样坐在屏风前。

下女们擦拭着榻榻米,很多人频繁地出入厨房与后门。每个人都匆匆忙忙的,整个家上下忙碌不已。

这种日子,小孩子无处容身。不管去到哪里,都会被嫌碍事。

所以她也才会坐在那里吧。当然,也因为看屏风成了她懂事以来的习惯。

屏风摆饰的地点,依据场合不同,位置也不尽相同;而当时是在下座,成对放在一块儿。那一区有负责上菜的侍者,所以是打算做遮掩之用吧。

她已经看惯屏风了。

因此到了那个年纪,麻纪已经不会再如痴如醉地看着屏风了。虽然不是看腻了,但那已是熟悉的事物。

她一直很喜欢。

直到那个时候都还喜欢。

画中的异国景色。

周围嘈杂的喧嚣,也完全不影响画中——

清冽的流水。

远大的云朵。

——那。

是翠鸟吗?

是鸳鸯吗?

群飞的是什么鸟?

正中央一只体形格外庞大的鸟,是她从未见过的绝美的鸟。一对屏风各一只,面对面展翅翱翔。

是凤凰吗?

听说凤凰有雄鸟与雌鸟。

麻纪脑袋放空,也不是真的放空,而是几乎恍惚地看着那只巨鸟。只是看着,以茫然的视线投向那已经看了好多年的画。

刹那间。

喧嚣忽然停了。

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麻纪陷入仿若进入画中的错觉……

结果,她看到上面了。

云的,上方。

屏风的边缘。

有人在窥看。

一半的脸。隐没在黑影之中,漆黑的脸。

不知道是谁,也不知是男是女。

黑黝黝黑魆魆的东西。

在窥看。

眼睛……

她和眼睛对望了。

与黑黝黝黑魆魆的东西……四目相接了。

瞬间她感到害怕,麻纪——十一岁的麻纪身子后仰,反射性地举起手来。挥起的手,指尖擦过屏风表面。

唰的一声。

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

漆黑的半张脸已经不见了。

不管怎么凝目细看,屏风上也什么都没有了。

视轴往下。云朵,凤凰,唐人,水鸟,流水。

水鸟那里……

有条痕迹。

没见过的痕迹。

接着不知为何,麻纪先检查了自己的右手指头。因为指甲尖留下了一股无法形容的感觉。

指甲和手指并没有异状。

理所当然。因为那感觉是碰到什么——不,刮到什么的触感。

麻纪再一次看向屏风。

水鸟上方。

斜斜地……

一清二楚地,冒出了一道约三寸长的白线——刮痕。

啊啊,她心想。

是指甲太长了吗?不,或许她刚剪过指甲,应该吧。总之,麻纪只是想,啊啊。

这么一想,瞬间喧嚣又回来了。

开始听到声音了。声音消失——或者说麻纪听不到声音——其实只有短短的一瞬间,那真的是发生在转瞬间的事。

在那短暂的期间,麻纪看到从屏风上方窥觑的黑色物体,害怕地举起手来,然后在屏风上……

留下了刮痕吧。

再一次抬头仰望。

什么都没有。小姐,怎么了?麻纪听到声音,但脑袋依然空白,伸手指向屏风上方。

她应该什么也没说。

一个不记得叫什么名字的上了年纪的男仆,站在她身后。怎么了?屏风上有什么吗?男人说着,然后说到这里就噤声了。

接下来一阵骚动。

当然是因为那道刮痕。

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人认为是麻纪刮伤的。没有人识破,也没有人怀疑。

明明……

在水鸟上刮出白色痕迹的就是麻纪。

麻纪反而受到称赞,说多亏她发现了。

是搬运途中擦到或撞到的吧,要不然就是摆设的时候刮到的吧——不知为何众人如此认为,开始究责,许多人挨骂了。

麻纪不发一语,只是在一旁观望。

脑袋一直是空白的。

她什么也没在想。

她并没有隐瞒。

或许她隐瞒了。

伤痕似乎比想象中的更深、更醒目。

父亲说,不能把这种破屏风在重要客人的宴席上摆出来。

屏风被收起来,然后说大厅的陈设不吉利,一切重新来过。幸而当时还是上午,时间非常充裕。

结果那一整天,麻纪都没有开口。

是我弄的——她好几次想说。想说是想说,却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不。

比起自首……

还有更令麻纪耿耿于怀的事。

当时。

事情闹开来,众人开始仓皇奔走,整个大厅充满怒吼与哭声,然后麻纪的脑袋才总算开始运作了。麻纪总算开始思考。

——好奇怪。

不管是检查屏风伤痕的父亲。

还是收拾屏风的男人们。

每一个——

都比屏风

那对屏风,高度似乎有七尺。这个家里没有一个男人高于七尺。不,那么魁梧的男人,这一带难得一见。那个黑魆魆的东西……

不是踮起脚尖。

反而是由上往下窥觑。

而被收起来的屏风后方,没有任何踏台。

难道是骑在别人肩上吗?

再说……

那,是在做什么

是在看麻纪吗?

是吧。

那么——

难道它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在看着麻纪吗?从她懂事以来,一直看着。看着坐在屏风前,被屏风魅住的麻纪。

麻纪自以为在看屏风……

其实一直被看着吗?

麻纪想着这样的事。

所以,即使来到父亲面前,想要自首是她弄伤屏风的——

结果还是说不出口。还没寻思该怎么说,那个黑魆魆的东西就先浮现在脑中。追根究底,都是它害屏风损伤的。都是它偷看,麻纪才会弄伤了屏风。她把再宝贵、再美丽不过的屏风给糟蹋了。要说是谁不对,都是那个黑魆魆的东西不对。都是那黑黝黝黑魆魆的东西偷看……

那是什么?怎么会有那么高的东西?它为什么……

要看我?

她想问。

却问不出口。

首先,她无法解释。就算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吧。那只是托词、借口。即使只有十一岁,只要仔细想想,这点道理她还懂。

那是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没有人能从七尺高的屏风偷窥。不可能有那种东西。那是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东西吧。

但是……

她看到了。

麻纪看到了。

虽然看到了。

麻纪看着大人吵吵闹闹的景象,完全失去自信了。她开始想,不,那是幻觉。

屏风被收起来以后……

她觉得一切都是假的了。

自己是眼花了,麻纪先是这么想。

毕竟事情发生在一瞬间。一切都在转眼间结束了。无论如何,那都会被当成误会、当成眼花吧。就像把草绳误认为蛇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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