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算
这个英德洛武战士反应极快。虽然只有一把剑且没有盾牌,却依然挡住了陶弱势侧的进攻和强势侧的后续连击。但第三击他没能防住。这位高等贵族格挡的动作慢了半拍,陶的剑刃划开了他的喉咙。
陶没看见他倒下。当他的武器刚从因德洛武的脖颈中拔出,他就从垂死者身边跑过。
"杀了他!"奥托邦吼道,唾沫从嘴里飞溅而出。
将军本无需下达这道命令,因为剩下的十名因德洛武已经行动起来。陶不得不从最近的那人身侧冲过,用肩膀撞开那个比他强壮的战士,同时心怀渺茫希望——但愿哈迪斯是对的,砍掉伊诺卡蛇的头就能阻止它伤害他们。他必须赶到女议长那里,逼她召回因德洛武。
然而奥托邦拦在中间,挥剑劈向陶的头部。这一击时机精准但意图明显。陶早有预料,俯身避过剑锋,让奥托邦的狂斩劈空,顺势破坏了将军的平衡。陶本欲了结这位大贵族的性命,但奥托邦异变后的模样让他骤然止步。
原本奥托邦站立之处,此刻赫然是只双臂恶魔,肿胀的皮肤如同吸饱血的虱子。陶正对着怪物的后背,那东西毫不迟疑地转身,利爪直取他的面门。
陶急刹住脚步,试图眨去这幻象,却难以同时躲避攻击并找回现实感。青铜的刺痛传来——剑尖勾住他皮甲前襟并撕裂。这一拽让他踉跄侧倾,险些跌倒,但他稳住平衡,借势旋身重新面对敌人。
这次与他相对的是奥托邦而非那头怪物。恶魔已然消失,将军仍在调整站姿,方才那一记猛斩足以将陶劈成两半。当奥托邦重新站稳时,陶深吸了一口硝烟弥漫的空气,低头瞥见护甲上垂落的皮带残片,胸口那道浅伤灼痛不已。方才在幻象中失神的那刻,险些让他付出生命代价。
奥托邦向陶发出怒吼再次进攻,反手抡起佩剑蓄力劈砍。陶用非惯用手格挡,在重击下踉跄后退却成功招架。奥托邦毫不迟疑地抽回剑刃后撤步,试图将陶控制在自身攻击范围内。但未及完成战术位移,陶便终结了这场对决。
陶在近身距离爆发出全部力量,双剑交斩而下。这本是多余之举——那对龙鳞锻造的兵刃中,左剑撞上将军佩剑的瞬间,右剑已如砍割旱季枯苇般斩断了将军的持剑臂。
奥托邦的血肉最先屈服。创口崩裂处显露出肌理、肌腱与两根粗壮的前臂骨,龙鳞剑刃将其尽数截断。将军的断掌、佩剑与足以盛满酒杯的鲜血泼溅在彩绘地板上。此刻将军猛然仰头,痛苦哀嚎声在议事厅穹顶之下往复回荡。
刻不容缓,陶立即后退,准备冲向抓捕米伦贝或防御其他因德洛武人的进攻,但这些战士并未出手。他们都直勾勾地盯着奥托邦,以及他面前地板上那摊东西。
将军单膝跪地,用仅剩的那只手紧握着残臂,鲜血不断涌出。身旁的地上躺着佩剑,剑身竟被斩成两段。陶的龙鳞双剑不仅劈开了奥托邦的前臂,连他的佩剑也一并摧毁。
当一名因德洛武战士从跪地的将军身上移开视线投向陶时,他立即察觉到了异动。其他人也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陶心知时间紧迫,猛地转身朝女议长冲刺。刚迈出两步,身体便被她彻底控制。
仿佛撞进刀墙的剧痛席卷全身,每一寸血肉都像被绞碎后又仓促拼凑。陶想嘶吼却连嘴唇都无法动弹,呼吸几乎凝滞。虽从未亲历,但见多了龙族的遭遇,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绝境之下,他纵身跃入伊西霍戈深渊。
灰雾与怒号的狂风迎接他的到来,而女议长原先站立之处,此刻唯见一道模糊身影——天赋者特有的黑曜石般流动屏障将其完全遮蔽。
"这就是你死亡的时刻,下等人。"屏障后的女人说道,她的声音在地狱永无止息的风暴中几不可闻。
"你竟要祈求一个男人?"陶反问。
她迸发出刺耳的笑声:"什么时候贱民也敢以人类自居了?"
虽然光是想到她的名字就让他痛苦不堪,但陶还是感谢了祖瑞的教导。"那我们就一起死吧,"他说着,轻易找到了将自己灵魂与女主席绑在一起的纽带,仿佛这些束缚是实体般清晰可见。他在脑海中想象自己抓住这些纽带,将它们紧紧缠绕在手臂上,用它们牢牢固定住她,就像她牢牢控制着他一样。"我会把你留在这里,当你的帷幕失效时,我们将一起迎接恶魔。"
沉默了片刻。他让她措手不及。她没料到他会知道天赋者不会向智慧生物恳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恳求的纽带是双向的。
"你没有时间了,"她说。"在乌姆拉巴,我的因德洛武会把你的脑袋从肩膀上砍下来,我要用它来喂石园里的蝎子。"
陶奋力反抗着她的控制,左右拉扯扭动着,寻找弱点或希望比放任她控制自己更快耗尽她的力量。这招奏效了。当他用力挣扎时,他能看到她的帷幕在颤抖。他也能看出,尽管伊西霍戈和乌姆拉巴之间存在时间差,但在因德洛武杀死他之前,他根本没有希望击垮她的帷幕。
他更加拼命地抗争。她大笑起来,而通过仍留在现实世界的那部分意识,他听到她向因德洛武发出命令。
"杀...了...那个...平民,"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有人把糖浆浇灌在时间上,将其拉得像凯雷姆山区荆棘丛中粘稠的树液一样绵长。
在他的意识、灵魂或意志深处的某个角落,他感知到了她的存在。他感觉到她如黏液般滑过他的身体,爬上他的双臂。她侵入他断裂的手指,渗入他的脖颈和面庞——如此贴近,犹如一个庞然巨物将他钳制、扼住,用腐臭的气息喷吐在他脸上。她强迫他逐根松开手指,在远离迷雾笼罩的另一个世界,他听见自己的剑坠落地面。
"没错,"她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低语,湿黏的嘴唇蹭着他的耳廓,"这就是你的结局,怪胎。所有妄想与上位者比肩的人,最终都是这般下场。"
她更深地侵入他在乌姆拉巴的真实躯体,操纵他的舌头在齿列间蠕动,迫使他狠狠咬下。
"你怎敢对我出言不逊,"她说道,"你没有这个资格。"
陶试图抵抗她的控制,但她的力量太过强大。当牙齿越来越深地陷入舌头时,他尝到了血腥味。
"你怎敢,"她重复着,鲜血开始充斥他的口腔。
他试图呼喊、挣扎、求救,却只能徒劳地攥紧她灵魂的羁绳,任凭因德洛武士前来索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一切终结——然而就在这时,那股压迫感降临了。
剧痛来得突然而致命,陶以为这就是死亡。他以为是因德洛武士下了杀手,或是女议长用异能给了他最后一击。直到听见她惊愕的叫喊,他才明白另有来者。
"米伦贝!"新的声音裹挟着磅礴力量炸响。
陶挣扎着对抗那些束缚,在伊西霍戈,那里的束缚较为松动,他得以转动头颅。身旁是一片比最漆黑的夜更深的黑暗,一层如此厚重的帷幕,陶完全看不见它遮蔽之人的模样。尽管如此,他还是认出了对方。
"米伦贝,你越界了。"他的女王说道。
"齐奥拉?"米伦贝低声呢喃,陶之所以能听见,只因为她用锁链禁锢着他,她的声音如同他脑海中敲响的钟声。"这是真的吗?"她问道,陶感受到米伦贝的恐惧,仿佛那就是他自己的恐惧。"女神垂泪...这是真的?"
当米伦贝陷入恐惧时,束缚陶的锁链松动了,陶奋力反抗。但在他挣脱之前,身旁那团黑暗向前移动,一道刺目的光芒从中射出,直袭女议长。米伦贝试图躲避,但那道光束不断膨胀,变得避无可避。当光束击中她时,整个世界轰然爆裂。被爆炸波及的陶,意识如同过载的气泡般炸裂,将他卷入虚无的漩涡。
当他勉强拼凑回支离破碎的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跪趴在议会大厅的地上。他吐出口中的血块,庆幸舌头还连在嘴里,就连这样微小的动作也耗尽了他大半意志。陶的脑袋仿佛插着上百把锯齿短刀,当他抬头时,剧痛如外科医生将那些刀更深地捅入般贯穿全身。
大厅另一端,米伦贝后仰着从椅子上翻倒,瘫软在地,半昏迷地呻吟着。
陶低吼着,试图站稳脚跟。她曾侵入他的脑海,那滑腻的触感在他的灵魂上留下污迹。她将他控制得动弹不得,利用了他,为此他誓要取她性命。他抬起一条腿,感受到附近有人存在,猛地转头查看来者何人。
一名印德洛武士兵正持剑俯视着陶,陶绷紧肌肉准备翻滚闪避,却发现对方摆出的是防御姿态。这位高阶贵族正与两名女王卫兵对峙着。
另外四名印德洛武士兵已经倒地,无疑是被坦迪击倒的——她正双手前伸指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剩下的五名则面对着陶所在的小队、另外两名女王卫兵以及双手蓄势待发的尼亚。
陶蹲坐着。他之前的判断有误。他的小队或许手无寸铁,但随行的三位天赋者可不是好惹的。
"请息怒,我的女王,"一位女议员恳求道,"我们效忠于您。"
"不!"奥托邦抓着自己断臂的残肢,面容扭曲地吼道,"别这么做。她什么都给不了。她——"
凯兰反手给了将军一记耳光。"将军,你现在最好退下。"
一名印德洛武士兵举起了剑,但那位女议员立即喝止:"印德洛武,不许妄动!齐奥拉女王,必须结束这场冲突。"
"会的,"女王说道,"放下武器,你们都能安然无恙。"
"别...别这样,"奥托邦说道。话语从他青肿的嘴唇间挤出,微弱而颤抖。他跪在自己不断扩大的血泊中,看起来快要昏厥。
"别逼我们收回仁慈,"齐奥拉说着,目光扫过因德洛夫众人。
随着青铜兵器撞击石地的哗啦声响,将军的手下纷纷丢下武器,而陶的剑士兄弟们迅速收缴了它们。
"贵族女士们,奥托邦将军,你们说得对,这是个艰难的时代,"齐奥拉说道,此时哈迪斯正搀扶陶站起来。"我们为生存而战的处境越发绝望,现在已很清楚:要想活下去,就必须超越妥协与议会。我们必须像历代女王那样战斗与燃烧。我们必须成为龙之女王,而龙之女王只听自己的谏言。"
听到这话,奥托邦猛地抬起头。"你?龙之女王?你自比塔伊法女王?"
齐奥拉俯视着他。"我们本就是同族,"她说。
将军嗤之以鼻。"难怪我们一直说你姐姐是个疯子。"
坦巴脸上仍挂着先前的笑容,他热切地抬起靴子要踢奥托邦。齐奥拉抬手制止了他。
"不必,"她说,"找人给将军疗伤,然后把他和其他违逆者关在一起。不得伤害他们,我们承诺过的。"
凯兰敬了个礼,拽着坦巴的束腰外衣把他拉回来,并示意乌杜阿克、尧和两名女王卫兵协助他押送这批新叛徒。
哈迪斯仍然搀扶着摇摇欲坠的陶,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当心啊陶,当心别成为他们阴谋的棋子又被随手抛弃。我们所作所为必须惠及所有人,而变故很快就会发生。"
陶猛然转头看他,但哈迪斯已全神贯注地面向女王,仿佛从未开过口。
"伊哈谢,"女王对哈迪斯说,"斩断因约卡的头颅能让我们免于被咬吗?"
"这怪物有无数头颅,陛下,"哈迪斯答道,"但那个已亮出毒牙的,恰是我们可以阻止的。"
齐奥拉女王朝凯兰微微颔首:"速速处置这些叛徒,凯兰·奥卡。我们相信在漫长白昼结束前,我们的冠军勇士会需要他的剑刃兄弟。"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陶与哈迪斯身上。尽管米伦贝的阴影仍在陶体内肆虐,他却挺直了脊梁。
"索拉林冠军,您和您的战士们哀悼的时间太短,疗伤的时间太少,对此我们...深感歉疚。"女王说道。
那种奇特的亲昵感再度浮现。她对他说话的样子,就像对待久别重逢的挚友。她的话语让他几乎相信——她确实为他的痛苦与失去而心痛。她的眼神如此诉说。
"但时光与风暴从不为妇人或女王驻足,该做的事必须完成。"她继续说,"冠军阁下,您能否集结战士寻找西迪恩部族?您能否完成必要之事,为我们弥合王国裂痕争取时间?"
“我的女王,刚刚发生那样的事后,我怎能离开您?”他问道。“我若离去,谁来保护您?”这话说来有些奇怪,但陶觉得这是真心话。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们有女王亲卫队,况且我们并非毫无防备。”她说着,目光扫向瑟缩在两把椅子脚下的米伦贝。“在您归来之前,我们会多加小心的,索拉林勇士。”
她这番话说得委婉,但陶意识到自己竟妄想成为全奥梅希女王唯一的护盾,抵挡所有可能的威胁,不禁感到些许愚蠢。即便如此,他内心仍有一部分渴望留在她身边。
“索拉林勇士,我要委托你完成一项残酷的任务。”她说道,“你愿意取下阿查克督军的性命吗?”
他对女王作出承诺,向女神立下誓言。“不止如此。”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