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痛
确实，这个房间没有其他门也没有窗户，但这丝毫不减它的华丽。天花板是陶身高的两倍高，墙壁被漆成柔和的绿色，就像被雨水亲吻过的新生草地。在他右侧，有一张装饰华丽的矮桌，两侧配着同款椅子，这三件家具的腿都被雕刻成龙爪的形态。
房间另一头，会客区后面，有件更大的家具陶认不出来。这个木制品和他一样高，正面有两扇关闭的门，里面的东西只能靠想象。另一件大家具更矮更宽。它有架子，上面摆放的衣服比六个女人三辈子需要的还多。
太浪费了，他想着，移开视线看向床铺。至少这张床他能理解，虽然它也很奇怪。首先，它巨大无比，比他和祖里曾经...的那张床要宽得多也长得多。
陶试图吞咽，但他的喉咙干涩。他转身离开床铺和那些回忆。
"你看见了房间，却看不见里面的人，"女王说道。
她的睡袍让他无处安放视线，陶只得将目光固定在她脸上。"我很少见到这样的房间，女王陛下。"
"你是说这个房间?"她问。
他点头。
"对你来说很特别，所以吸引了你的注意?"
他又点了点头。
"那么你的女王已经平平无奇了?"
"平平无奇?"若不是知道分寸，陶会以为她在生气。
那份恼怒——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很快被她那副面具般的表情掩盖。"你说很少见到这样的房间，意思是以前进过类似的?"
"不像这间，"他说，"但...让我想起我学校里招待宾客的房间。"
"那个...南方学校?"
"是的，女王陛下。"
"但你在那里受训。那是你的家。为什么去客房?"
"住?不，女王陛下。我没有住那里。下民不能..."
这次换她困惑了。"那?"
陶喉头发紧，口干舌燥。"我去客房见朋友。"她偏头等待，陶清了清嗓子。"有天夜里，天赋者祖丽·乌巴在客房休息时，我去拜访过她。"
她的头摆正了。"那个天赋者..."她对他眨眨眼。"你们是...亲密朋友?"
这不是陶想继续的话题。"如您所说。"
她的表情没变，但那情绪又出现了。他敢发誓——绝对是恼怒。
"我们不希望事情如我们所言那样，"她对他说，"我们只希望它保持本来的样子。你会怎么称呼它?"
"怎么称呼?我现在的状况吗?"陶说，"我会称之为悲痛。"
说到最后一个词时他的声音哽咽了，他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她沉默不语，他也一言不发，空气中弥漫着近乎实质的紧张感。
"很抱歉，"她最终开口，"这样太不体贴了。"她顿了顿，"打探你的......是不对的。"
陶低着头点了点，努力压抑内心的情绪。
"你的腿，"她语速飞快地说出这几个字，"一定很疼吧?"
"哪里都疼。"
"请坐下吧，"她说，示意他看向那些椅子。
陶本应是来保护她的，他不认为护卫可以坐着，但他实在太疲惫了，顾不得这些礼节。他坐在椅子上，垫子柔软得像是云朵，他盯着地板，听见她在床上整理被褥的声音。
"为你的损失感到遗憾，索拉林勇士。"
他不愿开口，只是抬起了头。她已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靠着一堆枕头。她看起来娇小而年轻，带着些许不安。
他想问她为何要他来她的房间。更想知道她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带领大家走向更好的未来，以及她心目中那个未来究竟是什么模样。但他没有问。他是来保护她的，不是来质疑她的。
“我们希望人民得到应有的地位，”她说道，这番话让他吃惊，因为它们与他的想法如此吻合。“我们要纠正犯下的错误。”
或许她该受点谴责。“错误?”他问道。
“我们对待低等族的方式，对待西迪恩人的方式。这不是女神所愿，正因未能按应有方式生活，我们才勉强生存。”
“不是么?”
“不是。”
“所以你要拯救我们?”他问。
她的眼神有种魔力，能看透他。他不喜欢这样。
“我们将互相拯救，”她说。
他尽可能礼貌地哼了一声。
“我们的前任女王们，她们没有听从。”
“听从她们的顾问?”
她摇头。“听从她们的女神。”
这类谈话总让陶感到不适，他开始后悔提问。
“由于未能真正倾听，我们几乎走上歧途，”她说。“但这场政变、破裂的和约，乃至低等族的改变——因他们从你身上所见——都是通向更美好世界的宏大进程。”
没有那些逝去的人，就不可能有更美好的世界，他想告诉她。“你真相信这些?”最终他只这样问道。
这个问题似乎让她意外，面具都掩不住惊讶。“是的，”她说。“世界已然破碎，我们必须修复它。”
“为谁修复呢，我的女王?为贵族?还是为低等族?”
她压低嗓音但保持平稳，像在透露危险的秘密。“我们的相似远多于差异。”
“什么?”陶问道。这正是杰伊德说过的话。
“我们在此拨乱反正，”她说。
他开始摇头，随即意识到这样看起来多么不妥，便僵住了脑袋。他相信她说的话发自真心，但这并不重要。
这样的局面持续多久了?一位女王，一位王室贵族，真能改变现状吗?而没有父亲、祖里、杰耶德，以及那些已归于女神的剑士兄弟们的世界，又算什么更好的世界?失去的已经太多，这才是最令人痛心的。
然而，陶无法不在这位古怪的女王身上看到逝者们的期许。她拥有力量、勇气与热忱，无论可能与否，他还不至于冷酷到让她独自追逐那个美好世界的幻梦。他不能这样对待这位勇敢的年轻女王，便如实相告。
"您该休息了，"他说，"只要我还是冠军勇士，我发誓会护您周全。若有一天我力有不逮，也会有像我这样的人代我守护您。"
他以为这番话能安慰她，助她入眠。这甚至是他真心所想。他会陪她度过帕姆城的围困。他做得到，也以为这样说能减轻她的忧虑。他忘了自己正与一位身处战事的君王对话。
"像你这样的人，索拉林冠军?"齐奥拉女王坐起身来，"真能找到吗?"
陶沉默不语，权衡说出真相的后果。随后，怀着对父亲、祖里和杰耶德的挚爱，他决定信任这位女王，信任她对美好世界的希冀。他认定，若为她而战，他们将粉碎一切阻碍。
"能做到。"他说。
她向前倾身，中立的伪装已然褪去。"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