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风港> 第二章 单翼 4

第二章 单翼 4

“戴门只是骑着风而已,”玛丽斯说,“瓦尔是驾驭它们。他在寻找合适的风向,现在他找到了,仔细看着,赛蕾拉。”
没过多久,戴门的领先优势在他们第二次飞向海中石的时候不断缩小,而回转的时候,木翼学员想要将弧线控制得更小,却又糟糕地滑出了圈外,他在纠正自身方向,瓦尔已经到了转折点。几分钟后,戴门惊呆了,瓦尔的投影不停地追赶着他,最终,对手飞翼的影子超过了他。
学生们沉默了,包括列昂那。
“向他表示我的祝贺。”玛丽斯说,她转身走开。
她的房间冰冷而潮湿,玛丽斯点燃了壁炉,决定把自己从风暴镇带来的可瓦斯酒热一下。她已经喝了三杯,当森娜不请自来并找了张椅子坐下时,她感觉自己放松下来。
“实践进行得怎样?”玛丽斯问道。
“他和所有人竞赛。”森娜说,“戴门已经表现得够好了,但是他无法再去尝试竞赛一次,所以这个下午他放弃使用飞翼。而其他人都想跟瓦尔比试。”她微笑着,语调因为骄傲而热切。“他灵巧地打败了谢尔和简,让克尔和埃贡丢了脸,埃贡差一点掉在海里。赛蕾拉跟他那一场竞赛很接近,女孩偷学了瓦尔打败戴门的所有技巧。她真是个机灵的姑娘,赛蕾拉。”
“他飞了六场竞赛?”玛丽斯惊讶。
“是七场。”森娜笑着说,“列昂那几乎快打败他了,风力突然加强,非常狂暴。瓦尔被风吹得转了个圈,他很精瘦,并没有想象中强壮。我会让他朝这方面努力的。你想,一直在飞高飞低的,那个时候的瓦尔一定非常疲惫,不过列昂那坚持要跟他比。列昂那能驾驭狂风,他强壮得像一只海怪。有的时候,他猛然扳动飞翼把手的方式,让我感觉他完全靠自己的膂力硬生生转向的。不过风暴快来了,所以我把他们都赶回了室内。现在你对单翼的看法如何,玛丽斯?”
玛丽斯给飞行教师倒了一杯可瓦斯酒,思考着这个问题。
“我相信他能飞。”玛丽斯最终说,“不过我仍然不喜欢他对艾瑞的所为,并且我也不喜欢今天他处理刀子的事情。虽然如此,我无法否认他的技巧。”
“他能赢么?”
玛丽斯品尝着她的酒,让温暖和甜蜜的感觉顺着喉咙进入身体。她暂时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也许,”她说,“我能想出一打的飞行者,他们无法掌握今天他展示的技巧。同样的,我也能想出一打飞行者比他更棒,熟悉比他所知更多的花招。告诉我他打算挑战的名字,我能告诉你他的机会有多大。不过——好吧,速度只是飞行者技巧中的一种。竞赛还要考察飞行的优美度和精准度。”
“非常公平,”森娜说,“你能帮助我让他做好准备么?”
玛丽斯低头盯着灰色地板。“你让我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她说,“你也明白,因为某个人的原因,我不想帮助他。”
“你的意思是,只有那些你喜欢的人才有资格去挑战飞翼?”森娜说,“这就是你七年前努力抗争的意义所在?”
玛丽斯抬头,目光对上森娜的,“你是对的,那些飞得最好的人才有资格拥有飞翼。”
“而你承认,瓦尔是一个技能出众的飞行者。”森娜啜饮着可瓦斯酒,等待玛丽斯的回答。
玛丽斯勉强地点头同意。“但是你得明白,如果他真的赢了,其他人也不会忘记过去发生的一切。你叫他瓦尔,可对他们而言,他永远是单翼。”
“我又没让你在他整个飞行者生涯中一直带着他飞,”森娜尖刻地说,“我只是让你现在帮帮我,帮帮瓦尔赢得飞翼。”
“你要我做什么?”
“不比你对其他人做的更多。指出他的失误,告诉他你这么多年成为飞行者所积累的经验,就像你教育你自己的孩子那样。劝告他,帮助他,挑战他。他的技巧已经达到很高水平,跟木翼学院的学员们对抗无法学到更多,而且今天你也看到了,他根本不听我的话。我老了,又是个残废,我只能在梦里重温飞行。而你不一样,你是个活生生的飞行者,众所周知最优秀的一位,他会听你的。”
“我可不敢肯定。”玛丽斯说,她一口饮尽了最后的可瓦斯酒,把杯子放在一边。“好吧,我可以给他忠告,只要他肯听。”
“很好。”森娜轻快地点头,站起身来。“我感谢你,玛丽斯。现在,如果你原谅我的话,我要为此而努力了。”她走到门口,停下,半转身。“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玛丽斯,也许当你更了解瓦尔以后,你会对他更加认同。他很尊敬你,据我所知。”
这话让玛丽斯震惊,但她力持平静不让自己表现出来。“我可不会尊敬他,”她说,“我越多地了解他,我对他的怜悯或认同就越来越少。”
“他还年轻。”森娜说,“他的生活并不容易,并且他痴迷着要赢回他的飞翼——虽然不像当年你那么艰难。”
玛丽斯吞下了她的愤怒,不想在自己和单翼瓦尔的年轻生命中谁比较难的问题上发表长篇大论,她只是把对他的怀恨放在心里。
沉默持续着,玛丽斯听到森娜轻而不稳定的脚步声正离她远去。
第二天,最后的训练开始了。
从晨曦初露到暮色降临,六位挑战者一直在飞行。那些今年无法参加竞赛的人,有些回家跟父母团聚,这些人大多居住在海牙岛,或者肖坦群岛以及其他临近的岛屿。剩下的人,家在遥远的地方,回家的旅途太危险,大多蹲在光秃秃的岩石上,看着幸运的同伴们练习飞行,梦想着有朝一日跟他们一样,能获得挑战飞翼的机会。
森娜站在起飞台下,大声指导和鼓励着手下刚学飞的雏鸟。有时候倚在木头手杖边,不过更多时候她的手杖被用来指点和命令。玛丽斯穿着飞翼,在天空中引导他们,看着他们,冲他们大喊大叫,提醒他们小心。她把赛蕾拉、戴门、谢尔、利亚和克尔按照顺序分组,每次跟他们其中两位对抗,教授他们一些飞行的技巧,可能会在竞赛的时候引起裁判的关注。
瓦尔使用飞翼的机会跟其他人一样多,但玛丽斯发现自己在面对他时更多地保持沉默。他已经参加过两次竞赛了,她自我开解着,瓦尔一定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她要是像对待其他学员那样训练他,未免太过浪费。不过想到了自己对森娜的承诺,玛丽斯仔细观察了瓦尔的飞行,并在当天晚餐过后,邀他出来。
休息室里只有一个壁炉,长椅显得特别空,当玛丽斯来的时候,一张桌子挤满了不能参加竞赛的学生,森娜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兴高采烈地跟谢尔、利亚和克尔谈论最新流行的东西。赛蕾拉和瓦尔一起,在第三张桌子。
玛丽斯让戴门为她的盘子里添满了炖鱼肉,为自己倒了一杯白葡萄酒,走到第三张桌前。
“晚餐还吃得惯么?”她坐在瓦尔对面,问道。
他径直望着她,可玛丽斯从他又大又黑的眼睛中读不出一丝情绪。“完美极了。”他说,“即使在天空之家,我们也没有任何理由抱怨食物。飞行者们吃得很好,哪怕是群木翼。”
赛蕾拉坐在他身边,明显不感兴趣地推开盘中的一块钩鳍鱼排,“这根本不算美味,”她说,“戴门总是把什么都弄得很淡。你该在我当厨师的时候来这里的,瓦尔,南方菜会用上很多调味品。”
玛丽斯笑着说:“太多了,如果要我说的话。”
“我说的不是味道,”瓦尔说,“我指的是食物本身。这里的炖鱼有四到五种不同的鱼类,大块的蔬菜,并且据我猜测,调味酱里面加入了葡萄酒。这就足够了,而且没有一点腐坏的,只有飞行者、岛长和有钱的商人们才会对这样的食物吹毛求疵。”
赛蕾拉看起来很受伤,玛丽斯皱起眉头,放下餐刀。“大多数飞行者吃得都很简单,我们体重不能超标。”
“我在臭水沟里捉过鱼,我也吃过完全没有鱼的炖鱼肉。”瓦尔冰冷地说,“我是靠吃飞行者餐盘的残羹剩饭长大的,我很乐意自己的余生都能享用到飞行者们所吃的‘简单’的食物。”他在说到“简单”这个词的时候,无疑充满了讽刺和挖苦。
玛丽斯大受震撼,她的生身父母并不富裕,但她的父亲生前一直在安伯利岛附近打鱼,让他们总是有足够的食物。父亲死后不久,她就遇见了飞行者鲁斯,从此之后,她一直衣食无忧。玛丽斯喝了几口酒,改变了话题。“我想跟你谈谈关于你转身的问题,瓦尔。”
“哦?”他狼吞虎咽地吃完盘中最后一块鱼,推开空盘,“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么?飞行者?”他的语调太过正式,连玛丽斯都分不清他是在继续挖苦他,还是说正经的。
“不是错误,不完全是。不过有个疑问,我注意到你总是顺风转弯,为什么?”
瓦尔耸肩。“那样比较容易。”
“是的,”玛丽斯承认,“可是并不好。在顺风时转弯会获得更快的速度,但是同样会浪费更多空间,顺风转身,轨迹会变得很长,尤其是在强风中。”
“在强风中顶风转身太难了。”瓦尔说。
“需要更多的体能,”玛丽斯点头,“而你正好应该训练下体能。你不可能总是逃脱困难,习惯在顺风转身倒没有多大影响,但是你总会遇见顶风转身的时候,所以你应该练习一下。”
从瓦尔的表现看来,他的戒备没有撤销。“我明白了。”他简短地说。
大胆地,玛丽斯开始了另一个敏感话题。“还有,我注意到今天训练的时候,你仍然带着刀子。”
“是。”
“下次,不行。”玛丽斯说,“也许你无法理解,不管这把刀子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对飞行者而言,它触犯了法律。在天空中不允许携带任何武器。”
“飞行者的法律。”瓦尔仍然冷冷地说,“告诉我,谁给予飞行者权利制定法律的?我们有农民的法律么?有玻璃制造工的法律么?岛长们才有权制定法律,唯一的法律。当我的父亲给我那把刀的时候,他告诉我不准离身,可是我确实让它离身了。在我拥有飞翼的那一年,我遵从了飞行者的法律,可是除了耻辱它什么也没带给我。我仍然是单翼,好吧,那时候我还是个小男孩,会被所谓的飞行者法律吓着,现在我已经不是了,我选择带着我的刀。”
赛蕾拉惊讶地看着他。“可是,瓦尔——如果你打算当一名飞行者的话,怎么能不理会飞行者的法律呢?”
“我从来没说我打算当个飞行者,”瓦尔回答,“我只是想赢得飞翼,然后飞行。”他的目光在玛丽斯和赛蕾拉之间逡巡。“另外,赛蕾拉,你也不能成为一个飞行者,哪怕你会赢得比赛。别忘了,当你拥有飞翼的时候,你会变得跟我一样——只配被称为单翼。”
“你说的不是事实!”玛丽斯怒道,“我也没有飞行者血统,但是他们待我和飞行者无异。”
“你真的这样以为么?”瓦尔说着,露出一个淡漠、讽刺的微笑。从长凳上站起身来。“你得原谅我,我要休息去了。明天必须勤奋地练习我的顶风转身,因此得保留全部体力去应付它。”
当他走后,玛丽斯伸出手,越过桌子想触碰赛蕾拉,可是女孩给了她一个困惑的眼神,起身走开。“我也得走了。”她说,留玛丽斯一人待着。
她独自一人坐了很久,思考着,直到戴门靠近她,她才惊觉到自己面前有一盘吃了一半的鱼。“大家都走了,”戴门轻声说,“你要吃完它么?玛丽斯。”
“噢,不,”她说,“抱歉,真是对不起,我走神了,害得晚餐变冷了。”她微笑着帮助戴门收拾盘子,然后留下他一人在休息室,自己沿着阴冷潮湿的石头走廊寻找瓦尔的卧室。
她只走错一次就找到了,她边走怒火边上升,本来打算把火气都发泄在瓦尔身上,可是,在不耐烦地敲门后,她没想到应门的是赛蕾拉。
“你在这里干什么?”玛丽斯吃惊地问。
赛蕾拉看起来犹豫又害羞,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而瓦尔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她没必要回答这种问题。”他说。
“是的,是没必要。”玛丽斯困窘地回应。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权利过问这些。她把手放在赛蕾拉的肩膀上,“我很抱歉。不过我能进去么?我要跟瓦尔谈一谈。”
“让她进来。”瓦尔说,赛蕾拉试探性地对玛丽斯一笑,打开了门。
就跟学院里所有的房间一样,瓦尔的屋子狭小,潮湿且冰冷。他点燃壁炉用以驱赶严寒,不过到目前为止没什么成效。玛丽斯注意到屋子不带一点个人色彩,没有象征主人个性的小玩意,也没有可供访客推断主人喜好的装饰品。
瓦尔在壁炉前的地板上,做着俯卧撑。赤裸着上身,衬衫扔在床上。“怎么了?”他问道,没有停下锻炼。
玛丽斯盯着他,为看到的东西而惊悚。瓦尔的背上满是纵横交错的划痕和白色的伤疤,从颜色来看,像是多年前受伤的纪念品。她不得不强迫自己的视线转向别处,然后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我们得谈一谈,瓦尔。”她说。
他弹身而起,冲她微笑,喘着粗气。“把衬衫递给我,赛蕾拉。”他说,在他穿上衬衫后继续开口,“你想谈点什么?”他的头发散着,披到肩膀上,像一道铁锈色的瀑布。这样的散发软化了他脸部严峻的线条,让他看起来有种奇怪的脆弱。
“我可以坐下么?”玛丽斯问道。瓦尔指了下屋内唯一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自己则坐在壁炉边一把没有靠背的凳子上,赛蕾拉坐在狭窄的床边。“我不想跟你玩把戏,瓦尔。”玛丽斯继续道,“我们都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在玩把戏?”他问。
“听我说,”玛丽斯说,“我明白你对飞行者心有怀恨,他们让你成为被驱逐的人,给你打上嘲笑的烙印,一个侮辱的名字,还剥夺了你的飞翼。或许这一切很不公平,用车轮战来向你挑战。可是,如果你总是用敌对的态度去面对所有的飞行者,那么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只能面对失败。通过竞赛重新赢得你的飞翼,然后你得带着它生活,为了保住它而继续竞争,并且跟其他的飞行者建立各种联系,这些会伴随你一生。如果你拒绝让他们成为你的朋友,那么你将没有任何朋友。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瓦尔没有动。“风港里的人比比皆是,而只有少数才是飞行者。你是不是漏算了岛民们?”
“你为什么如此坚持你的仇恨?你可没有浪费半点时间去树敌,也许你觉得飞行者们刺伤了你,或者你是对的。但是,这种争执向来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试着去理解这一切。你对艾瑞所做的一切,同样也不能说是对的。如果你想要别人原谅你的行为,那么你就得原谅其他飞行者对你的态度。接受对方,自己才能被接受。”
瓦尔薄薄的嘴唇勾起嘲笑的弧度。“什么让你这么笃定我想要被他们接受?或者被原谅?我没有做什么需要人原谅的事情。我倒还想再挑战一次艾瑞,不幸的是,今年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突如其来的愤怒让玛丽斯说不出话来。
“瓦尔!”赛蕾拉震惊地低语,“你怎么能这样说?她死了,她自杀了!”
“每天都有岛民死去,”瓦尔告诉她,他的声音温和下来,“也有一些人是自杀。没人去追究他们自杀的原因,或为此歌唱,或为他们无聊的自杀小事而报仇。你得自己保护自己的软肋,赛蕾拉。我的父母这样教育我。没人会保护你,或帮你做什么。”他的目光回到玛丽斯身上。“或许你不知道,我遇见过你弟弟。”他突然转换话题。
“科尔?”她惊讶地问道。
“他在几年前到过南艾伦岛,在他去外岛的途中。还有另一位歌手跟他一起,一个年长的人。”
“巴瑞恩。”玛丽斯说,“科尔的良师益友。”
“他们停留了一个多星期,在码头的酒馆里唱歌,等着能带他们去遥远东方的船只。那是我第一次听说你,小安伯利岛的玛丽斯,那时候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你的弟弟为你唱了不少漂亮的小曲。”
“七年前的事情了。”玛丽斯感慨,“我想,众议会之后,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瓦尔笑了。“那是我们第一次听说这些,那时候我只有十二岁,比飞行者的小孩能够继承飞翼的年龄还小,显而易见,我没有任何希望进入天空。直到你弟弟来到我们岛上,为你歌唱,为你的众议会还有你的学院歌唱。几个月后,天空之家成立了,我是那里的第一批学员。那时候,我依然敬爱你,你让不可能的一切成为可能。”
“后来呢?”
瓦尔在凳子上半转身,将手伸向壁炉烤火。“我的幻想破灭了,我曾经以为你向所有人开放了一个以前只属于飞行者的世界,我曾经感觉跟你血脉相连,幼稚得可笑。”
他转回身子,玛丽斯在他紧张而带有指控意味的目光下感到强烈不安。“我以为我们很像,”瓦尔继续说,“我以为你致力于打破这个腐朽的飞行者社会。可是我发现我错了,你所做的一切,只是让自己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你要飞行者的名声,飞行者的地位,飞行者的财富和飞行者的特权,你要成为鹰巢岛聚会当中的一员,并且跟他们一样,瞧不起那些肮脏的泥土中打滚的岛民。你向我所鄙视的一切献媚。”
“然而,讽刺的是,你不可能成为一个飞行者,不管你有多渴望,它仍然不可能,就跟我,或者这里的赛蕾拉,或者戴门,或者任何一个没有飞行者血统的人一样,不可能成为一名真正的飞行者。”
“我是一名飞行者。”玛丽斯沉静地说。
“他们让你假装自己是,”瓦尔说,“因为你非常努力地去迎合他们,尽量让自己跟他们一样。但是我们彼此都知道,他们并非真正信任你,或者像接纳自己人一样接纳你。你拥有你的飞翼,但是你仍然被排挤,玛丽斯,难道不是么?不管你嘴上承认与否,你才是第一个单翼,单翼玛丽斯。”
玛丽斯猛然站起,他的话让她狂怒,但她不愿将愤怒向他倾泻,或者没有尊严地在赛蕾拉面前跟他争吵。“你错了。”她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语调平静,但是突然间,她发现自己无法找到反击的言辞。“我为你感到遗憾,瓦尔,”她继续道,“你憎恨飞行者,而你同样瞧不起岛民,你瞧不起除了你自己的所有人。我不需要你的尊重或你的感激,飞行者不光拥有你所憎恶的特权,相应的,他们承担更多的责任。你只是彻头彻尾的自私和自以为是,如果我没有承诺过森娜,我绝不会做任何事情帮助你赢得飞翼。现在,晚安。”
她走出房间,瓦尔没有动,也没有叫她回来,但是当房门在她身后砰然关上的时候,她听到瓦尔对赛蕾拉说话。“你瞧见了吧。”他语调仍然平板。
那一晚,陨落的梦境又一次光顾玛丽斯,她在奋力的挣扎中醒来,汗湿了床单。这次的梦比以往更糟糕,她在静风中一直在往下掉,一直往下掉,在她身边围满了其他飞行者,在银色的翅膀下翱翔,而没有一人前来帮助她。
日复一日,训练在继续着。
森娜的嗓音越来越嘶哑,脾气却越来越激烈暴躁,跟专制的岛长一模一样。戴门在尝试着让自己的转身更漂亮,每天还用心听很多飞行课程,他在试图用大脑和双臂一起飞行。赛蕾拉努力练习起飞和着陆,想让她的姿势更加优美,与自己的耐力相匹配。谢尔和利亚在优美方面没有问题,更多的时间他们待在强风的高空中,训练自己的耐力。而克尔每一方面都得训练。
而单翼瓦尔仍然按照自己的方式锻炼,玛丽斯仔细观察过他,就像观察其他学员一样,却不发一言。她回答他的问题,如果他询问一些在竞赛场合需要注意的事项,玛丽斯同样也会给予答案。她始终用一种精密而淡漠疏远的态度面对他。
森娜完全痴迷于她门下弟子的飞行中,对此一无所感。而木翼学院的学员们则敏锐地接受了玛丽斯态度微妙的暗示,小心翼翼地与瓦尔保持距离。在飞行过程中他只能自己帮助自己。他有一条毒舌,并且乐于为自己树敌。他当着克尔的面告诉他别抱任何希望,让男孩一整天都闷闷不乐。他还无休止地嘲笑骄傲固执的戴门,一次又一次在对抗训练中击败他。而学员们在戴门和列昂那的带领下,很快就公开地叫他“单翼”。不过,即使这个称呼让他受伤,他也没有表现出半点。
瓦尔也并非完全孤立,就算所有人都回避他,起码他还有赛蕾拉。她对瓦尔并不只是简单的礼貌,她经常找他出去,向他请教飞行的技巧,并且跟他一起吃饭。而且赛蕾拉总是在森娜要求分组对抗的时候,第一个向瓦尔发起挑战。
玛丽斯从她的行为里看出了赛蕾拉的态度,向一个比自己更强的飞行者学习和挑战,可以迅速帮助她克服自己的弱点,比任何训练都有效。而赛蕾拉,玛丽斯知道她迫切地想要在今年赢得飞翼。还有一些跟实际无关的原因让瓦尔更多地吸引了赛蕾拉。这个害羞的南方女孩在木翼学院里总是有点格格不入,除了她以外都是西方人,她和他们不一样,她穿着不一样的衣服,烹饪不一样的口味,顶着不一样的发型,连讲话都带着不一样的南方口音。当学员们聚集在一起讲故事的时候,她的故事都跟别人的不一样。而来自东方的单翼瓦尔,跟赛蕾拉同样流浪到异乡,同样跟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玛丽斯告诉自己,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两只失去巢穴的小鸟彼此依偎在一起。
然而,他俩在一起的画面仍然让玛丽斯感到担忧。赛蕾拉是如此年轻和容易受影响,而玛丽斯不希望她被瓦尔偏激的观念影响太多。此外,跟单翼走得太近会让她在其他飞行者那里不受欢迎,而赛蕾拉比瓦尔脆弱得多,她会因此受伤害。
但是玛丽斯把这些担忧都抛在脑后,也没有干涉他俩相处,现在已经不是担心个人问题的时候了,她现在得教给这群木翼学生们一点真东西。
在每一天训练结束的时候,玛丽斯都会与学生进行一对一模拟竞赛。在预定出发参加竞赛的前两天,刮起了狂暴的北风,冷空气的锋面似乎快割伤颤抖的学员们,每一分钟,空气都变得更冷。
“你们没必要站在这里等。”玛丽斯告诉他们,“室外太冷,在我跟你们比赛完以后,帮助下一个同学穿好飞翼,然后进休息室里去。”
劳累的飞行让玛丽斯暖和起来,不过同样让她疲惫。她全身骨头像散架了一般,寒冷的感觉也趁虚而入。此时,玛丽斯发现,飞行崖上只有她和瓦尔两个人。
她的肩膀垂了下来,完全没有预想到他会等这么久,更没想到自己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跟他竞赛。他是生力军,而自己已经非常疲惫……她抬头看着紫红色不停变幻的天空,舔去嘴角的盐粒。
“现在飞的话恐怕迟了点,”她说,“风很猛烈,而且天快黑了,下一次再比吧。”
“猛烈的风正好让比赛更像一场挑战。”瓦尔说,他冷酷的目光对上她的,玛丽斯突然明白过来,心里一沉,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森娜会担心的。”她无力地开口。
“她当然会担心,如果跟木翼学院的学员玩对抗就能让你精疲力尽的话……”
“我以前曾连续飞行过十三个小时,没有休息,”玛丽斯被刺激到了,“一下午的游戏而已,不可能让我精疲力尽。”
他用微笑嘲弄着她,她明白自己被对方的小把戏耍了。
“那好,你穿好飞翼准备吧。”她说。
她不打算帮他,不过显然瓦尔已经习惯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穿好飞翼了,玛丽斯悄悄地活动了下,让肌肉恢复一点活力,给自己鼓劲,就算为了让他好看,也一定要胜利。她虽然疲惫,风虽然反复无常,这一切没什么大不了的,而瓦尔,他必须得接受点教训。
“按照惯例?来回两次如何?”
玛丽斯点头,目光越过昏沉的天,剧烈的波浪打在远处他们作为标记的海中石的顶端。她今天来回多少次了?十三次?或者更多?这都无所谓。她能够把这最后两次飞得跟最初两次一样好,她的自尊坚持这一点。
“谁来当裁判?”她问道。
瓦尔正好锁紧最后两处链接点。“我们自己知道,”他说,“那就够了。我先起飞,你喊预备出发,同意么?”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