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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陨落 5

泰雅盯着她。“而你的所作所为呢,玛丽斯?我想这个世界已经做好准备接受另一次变革。我知道我所作的是正确的,哪怕我失败了。”
“也许这世界已经准备好接受一次变革,”玛丽斯固执地说,“但是这是我们应该去做的变革么?你只是用谎言取代了威胁,你认为,飞行者作为一个整体,会比岛长们更加智慧和高尚?他们有这个能力去承担选择信息的责任么,去判断哪些应该接受,哪些应该拒绝?”
泰雅坚定地回望她。“如果重来一次,我仍然会这么做。”她说。
他们回去的路似乎很短,岛长仍然在通风良好的会客室等着,目光非常锐利,似乎在他们脸上寻找愤怒或者恐惧的信号。“一次令人遗憾的事件。”他说。
埃文说:“只是锁骨骨折,还有一些淤血,如果供给有营养的食物,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她会很快痊愈。”
“在她待在这里的时间里,会得到最好的照顾。”岛长看着玛丽斯,哪怕这话是说给埃文听的,“我已经派杰姆去通告她被逮捕的消息了,真是个不讨好的任务——飞行者们没有领导人,也没有组织——那样的话事情会简单很多。况且这消息还得尽量传到更多人耳朵里,还得及时。不过肯定没问题,杰姆为我飞行多年,她的母亲为我的父亲飞行,至少他是我能指望得上的。”
“你是说你打算把泰雅交给飞行者们审判么?”玛丽斯问道。
岛长的唇角抽搐了几下,他仍然看着埃文,留给玛丽斯一个名为忽略的精心制造的哑谜。“我想飞行者们不妨派点人来表明他们的观点,正式谴责泰雅的行为,并请求我们的宽恕,提出缓解矛盾的方法。不过这桩罪行严重地挑衅了我——挑衅了整个泰雅斯岛——而只有泰雅斯的岛长才有权决定如何处罚她。你同意么?”
“我对法律一无所知,我也不知道岛长应该做什么。”埃文沉静地说,“我只知道怎么去治疗一个人。”
玛丽斯感到埃文用力捏了下她的胳膊作为警告,于是什么也没说,这样的沉默对她而言是沉重的,多年以来,她早已习惯有话直言。
岛长微笑看着埃文,这是种满意的,令人不愉快的笑容。“或许你正打算去学习?我很欢迎你和你的助手留在这里跟我一起用餐,我保证在此之后还有一个最具娱乐性的活动,有个叛徒,治疗者雷尼,将在日落的时候被绞死。”
“以什么罪名?”
“叛国,如我所说。这个雷尼的家在泰瑞恩岛,有人看到他经常跟这个背叛我的飞行者接触——事实上,他俩是在同居。他是她的同犯,你们不打算留下来参观下那些背叛我的人将会面对怎样的命运么?”
玛丽斯感觉一阵恶心。
“我想不用了,”埃文说,“现在,如果你肯原谅我们的话,我想我们必须上路。”
直到埃文和玛丽斯踏上了回家的小路,看不到警卫,也没有不友好的窃听者的时候,他们才开口说话。
“可怜的雷尼。”埃文叹息着。
“可怜的泰雅,”玛丽斯说,“他也想要绞死她,噢,她所作的一切肯定是错的,毫无疑问,但是不该遭受这样的命运!我不知道飞行者们会做什么,但是他们绝不允许岛长这样做。飞行者不能由一个岛长来审判和行刑!”
“也许不会的,”埃文说,“可怜的雷尼呢,毫无疑问他会被绞死,可这不能让岛长称心如意。他是一个必须见到流血才肯罢休的人,但是他并没有完全疯掉。他至少知道自己应该把泰雅交给其他的飞行者,至少她的惩罚应该来自于他们。”
“泰雅即将遭遇的命运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了,”玛丽斯叹息着说,“这真是个很难被打破的惯例,四十多年来我已经习惯让自己像个飞行者一样考虑问题,不过我现在只是个岛民,就像其他人一样,而泰雅身上发生的任何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毫无关联。”
埃文用一只胳膊搂着她,将她拉进自己身边。“玛丽斯,没有人让你遗忘自己曾经是个飞行者,或者停止去感受你和飞行者的联系。”
“我知道,”玛丽斯说,“你不会这样希望的,不过这不是好事情,埃文。我必须这样做,否则我不知道生活如何继续。当我年轻的时候我认为木翼的传说是浪漫的,我认为梦想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如果你如此强烈和坚定地去追求一样东西,有朝一日你终究会得到它,哪怕得到它的代价是死亡。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木翼落在大海里被救起来了以后会怎样,如果他传奇式的陨落没有让他死亡,他又回到了岛民朋友的身边,他将如何带着失败的阴影度过余生?他的梦想破灭了,他又将如何向生活妥协?”她叹息着,将头靠在埃文的肩膀上,“这漫长的多年以来,我都作为一名飞行者而生活着——比任何身份都漫长,我应当满意的,我真希望我能因此而满足。在某些方面我仍然是个小孩子,埃文,我还没有学会如何去处理这种失望——我想我总有能得到一切的方法,不需要放弃或者妥协。这一切,太难了,埃文。”
“成长总是痛苦的,”埃文说,“而治愈伤痛需要时间,将这一切留给时间吧,玛丽斯。”
科尔和巴丽出门了,他们计划在去其他东方群岛之前最后环泰雅斯旅行一次,他们不会太晚回来,科尔向玛丽斯和埃文保证,不过玛丽斯总觉得其间会发生些什么,而她总是在跟她弟弟告别数年之后——而不是几个月——再见到科尔和他的女儿。
可事实上,再次见到科尔这只是几天的问题。
科尔狂怒着。“离开这个该死的鸟不生蛋的地方居然需要岛长的通行许可!”在玛丽斯意外地见到他以后,他如此说,几乎是大吼,“时节危机,歌手可能是间谍!”
巴丽腼腆地从父亲高大的身影后探头,跑过来拥抱玛丽斯和埃文。
“我很高兴我能回来。”她怯生生地说。
“岛长已经正式向泰瑞恩宣战了么?”埃文问道,在给巴丽一个温暖的微笑以后,他的脸严峻起来。
科尔把自己的身体砸入火边一张大椅子中。“我不知道宣战了没有,”他说,“不过到处都传遍了岛长已经派了三艘塞满了警卫的战舰去夺回铁矿控制权的消息。”他边摆弄吉边说,手指在琴弦上拨弄出轻微的嘈杂声,“就在我们准备这次小小的旅行时得知,在没有岛长允许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准登陆或者离开,商人们都愤怒了,不过他们不敢抗议,”科尔紧绷着脸,“等到我光明正大离开这里的那天,我一定要写一首歌来骚扰岛长的耳朵,作为对他的回报,我一定,一定!”
玛丽斯大笑。“你这话听起来像巴瑞恩,他总是说歌手才是真正的法律制定者。”
科尔终于展颜而笑,不过埃文看上去仍然冷酷。“没有一首歌能够治愈伤口,或者让死去的人重生,”他说,“如果战争即将来临,我们必须立刻动身离开森林去泰雅斯港,那里将会有大量的人受伤,很多人将徘徊在生死的边界,他们需要我。”
“大街上已经疯了,”科尔说,“充斥着谣言和各种可怕的传说,城镇看上去真的很丑恶,岛长绞死了他的治疗师,人们都害怕靠近要塞,麻烦很快回来,不仅是对泰瑞恩的矛盾。”他的目光落在玛丽斯身上,“飞行者同样也会遇到麻烦,我至少数到好几打的飞翼在海峡上来来回回。战争的消息,我猜的话,不过我在海妖之首酒馆里喝酒的时候,有个制革工告诉了我更多事情,她的姐姐是一个岛上警卫,她告诉我她姐姐吹嘘说逮捕了一个飞行者,岛长他本人亲自宣判这个飞行者为叛国者!你能相信这是真的么?”
“是的,”玛丽斯说,“这是真的。”
“啊,”科尔惊讶地说,心不在焉地插话道,“呃,我能喝点茶么?”
“我去煮茶。”埃文说。
“继续讲,”玛丽斯说,“还有什么传闻?”
“你可能比我知道的更多。逮捕是怎么回事?我根本不敢相信,你知道多少?”
玛丽斯犹豫着,“我们被警告不准说出去。”
科尔的吉他发出一阵不耐烦的噪音,“我是你的弟弟,该死的,不管是不是歌手,我会保持沉默。快说!”
于是玛丽斯告诉科尔他们被召唤去了要塞,以及在那里的所见。“这就能解释一切了,”当她说完以后科尔开口,“噢,天哪,我都从很多地方听到过了——人们的传闻,甚至岛上警卫,岛长的秘密并不像他自己想象那样保护得严密,不过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难怪这么多飞行者来来去去的,这个岛长竟然想要控制飞行者的来去!”他的脸扭曲着。
“其他的传闻呢?”玛丽斯催促道。
“好吧,”科尔说,“那好,你知道单翼瓦尔来过泰雅斯么?”
“瓦尔?来这里?”
“现在已经走了,他们告诉我,几天前他才来过,看起来很疲倦,似乎经过长途飞行。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有五六个人跟着他,都是飞行者。”
“你知道那些人是谁么?”
“我只听到瓦尔的消息。他太出名了,不过有人跟我描述过其他人。有个矮胖结实,一头白发的南方女人,还有几个西方人,有两个长得很像是兄弟。”
“戴门和阿森,”玛丽斯说,“其他人我就不确定了。”
埃文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和厚厚的切片面包走过来。“我知道,”他说,“至少知道一个,有个戴着项链的人,洛曼伦岛的卡汀,他经常来泰雅斯。”
“噢,当然,”玛丽斯说,“卡汀,东方单翼的领导者。”
“还有什么?”埃文问道。
科尔放下吉他,也把茶杯放在一边冷却。“我听说瓦尔是作为飞行者的代表前来的,试图跟岛长交涉释放他扣押的女飞行者,那个泰雅。”
“虚张声势。”玛丽斯说,“瓦尔不可能代表整个飞行者,他只能代表那些你们称为单翼的人,传统的飞行者家庭,传统主义者,仍然憎恨着瓦尔。他们不会让他成为代言人的。”
“是的,我同样听说了这些,”科尔说,“不管怎么样,似乎瓦尔打算为泰雅组建一个飞行者的审判庭,他倒是乐意让岛长继续监禁泰雅,直到……”
玛丽斯不耐烦地点头。“这是肯定的,不过岛长怎么说?”
科尔耸肩。“有人说他非常冷酷,又有人说他跟单翼瓦尔大声争吵,不管怎么样,他坚持飞行者应该受岛长自选的审判庭的惩罚,他要亲自判决和处罚这个飞行者。而坊间传闻是他已经私下处决了飞行者。”
“所以可怜的雷尼对他而言根本不够,”埃文低语,“岛长必须坚持另一个人的死亡来保全自己的骄傲。”
“瓦尔对此有什么说法?”玛丽斯问道。
科尔喝了一口茶,“据我所知瓦尔在会过岛长以后就离开了,有人说单翼们计划袭击要塞,营救泰雅。还有人谈到飞行者的众议会,瓦尔打算召集的,要对泰雅斯岛进行制裁,飞行者不在这里着陆。”
“难怪人们这么害怕。”埃文说。
“飞行者们也应该感到害怕,”科尔说,“在这里,当地人对他们如此敌对。在飞行崖北侧的酒馆,我听到关于飞行者们是怎么秘密裁定风港事务的传闻,他们私自更改自己传递的消息,告诉人们的都是些谎言。”
“真是太荒谬了!”玛丽斯震惊地说,“他们怎么能相信这些?”
“关键是他们确实相信。”科尔回答,“我是飞行者的儿子,不是飞行者,哪怕我本来应该是。我明白飞行者的传统,彼此之间的契约,他们作为整个风港社会一员对其他人的责任。不过我同样明白那些飞行者成为‘岛民’的人们,他们彼此都一样,是一个大家庭,就如飞行者们一样。”
他放下茶杯,重新拿起吉他,似乎握着它能给他特殊的口才。
“你明白飞行者们有多么轻视岛民们,玛丽斯,”他说,“我想你不能明白岛民们为此是多么忿恨飞行者。”
“我有岛民朋友,”玛丽斯说,“另外,单翼们都曾经是岛民。”
科尔叹息,“是的,是有这么一些崇拜飞行者的人,飞行者助手们投入一生去服侍他们,孩子们都想触摸飞行者的飞翼,媚颜者总是以能把飞行者哄上床而沾沾自喜,引以为傲。但是有些人不是这样的,有些敌视飞行者的岛民从来不会跟他们交朋友,玛丽斯。”
“我知道存在这些问题,我没有忘记当瓦尔赢得飞翼时他所面对的敌视,威胁,袭击,还有冷漠。可是事实上事情已经在好转,在缓和,现在飞行者社会已经不仅是由出生来决定了。”
科尔摇头。“恰恰相反,事情变得更糟糕了,”他说,“在旧时期,当一切都由出身来决定的时候,很多人认为飞行者是特殊群体。在南方群岛很多地方,飞行者也是牧师,被天神祝福过的特殊的人。在阿特利亚岛,他们是王族。就像东方的岛长都是从父母那里继承而来一样,飞行者也通过继承得到飞翼。”
“可是现在,没人再错误地认为飞行者是神□一般的人了,突然间,就冒出来新的问题。我们这些泥土里打滚的,肮脏的农民孩子怎么能摇身一变成为贵族?如何去把这些曾经的邻居想象成遥不可及的天人,给予他们飞行者的自由、权力和财富?这些单翼们不像传统飞行者那样跟岛民们疏远——他们对以前的朋友摆架子,或者插手地方事务。他们并不能从岛民事务中脱身出来——他们仍然跟岛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让所有人都感觉不适应。”
“二十年前,没有哪个岛长胆敢逮捕一个飞行者,”埃文沉思着说,“可是二十年前,同样没有飞行者胆敢歪曲传递的消息么?”
“显然不会。”玛丽斯说。
“我可不这么认为,另外,有多少人会相信呢?”科尔补充道,“而现在,它发生了,显然在此前也发生过。据我所知,那些岛民们深信自己一直处在被飞行者愚弄的境地,据我所知,泰雅斯的岛长更被传说成第一个敢于冲破飞行者迷雾的英雄。”
“英雄?”埃文厌恶地惊呼。
“不能因为一个善意的谎言而否决一切!”玛丽斯倔强地说。
“不,”科尔说,“这一切已经在改变了,并且这都是你的过错。”
“我?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
“没有么?”科尔冲她做鬼脸,“你仔细想想,巴瑞恩曾告诉过我一个故事,我的姐姐,关于他和你是怎么在船上密谋,等着从科姆手里偷回你的飞翼,这样你才能召开那次众议会。你还记得么?”
“我当然记得!”
“好吧,他说你们停在那里待了好久,等着科姆从屋子里出来,而这一等待只是给巴瑞恩一个机会思考他到底要做什么。在某一刻,他坐在那里用匕首剔着指甲的时候,他说,他想把匕首掉转过来对付你,这样他就能避免风港陷入多年的混乱。如果你赢了,整个世界就会发生更多的变化,并且有好几代人会承受变化带来的痛苦。巴瑞恩考虑到了你的世界,玛丽斯,但是他仍然认为你是天真的。他曾经告诉我说,歌手不能只改变歌曲中的一个音符,如果你做了第一次改变,那么其他的一切都会跟着变化,直到你重新推翻整首歌,而任何事情都是这样,你也看到了。”
“那么,他又为什么帮我?”
“巴瑞恩从来都是个喜欢惹麻烦的人,”科尔说,“我猜他压根就想着推翻重写整首歌,然后让一切变得更好。”她没有血缘的兄弟诡异地挤眉弄眼,“另外,”他补充道,“他打心眼里讨厌科姆。”
在一个星期没有结果的等待以后,科尔决定转回泰雅斯港打听消息。在他的旅行经验里,码头和酒馆都是丰富的信息来源地。“也许我得去一趟岛长的要塞,”他活泼地说,“我已经为咱们的岛长写了一首歌,我很乐意看到他听到这首歌时的脸!”
“你还真敢啊,科尔?”玛丽斯说。
他咧嘴一笑。“我又没有疯,大姐姐。不过要是岛长喜欢听点歌,一次拜访还是有必要的,我有必要了解点什么。帮我照顾好巴丽。”
两天后,一个卖酒商给埃文带来了一个病人,一只毛发蓬松的大狗。他用两只这样的大狗来拉他的木头车,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运货。一个蒙面人打伤了这个可怜的动物,它躺在一堆酒袋里,满身淤血和结痂。
埃文没有办法救助它,不过他仍然得到了一皮囊红酒作为报酬。“他们审判了那个背叛的飞行者。”大家一起围坐在火边喝酒的时候,他告诉他们,“她即将被绞死。”
“什么时候?”玛丽斯问道。
“谁知道呢?现在到处都是飞行者,岛长害怕他们,我想的话。那个女人被关在岛长的要塞里。估计在等着看这群飞行者们要做什么,如果是我的话,我早就把她杀了,不过我没那个福气生为岛长。”
当他离开的时候,玛丽斯站在玄关,看着他带着仅剩的一条狗消失在小路上。埃文走到她身后,用双臂环着她。“你感觉如何?”
“很迷惑。”玛丽斯没有回头,“还有恐惧。你的岛长在直接向飞行者宣战,你能想象出这有多么严重么,埃文?他们会做点什么——他们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她握着他的手。“我想知道他们今晚在鹰巢岛上会说些什么,我知道我不能让自己总是陷入飞行者事务中,不过真的太难……”
“他们是你的朋友,”埃文说,“你关注他们也是正常的。”
“可我的关注会给我带来更多的痛苦,”玛丽斯说,“仍然如此……”她摇头,转身面对他,仍然靠在他的怀抱里。“这让我发觉我自己的问题是多么微渺,”她说,“我不想跟今夜的泰雅交换位置,虽然她仍然是个飞行者,而我已不是。”
“很好,”埃文说,他轻吻她,“因为我希望今夜留在我身边的人是你,而不是泰雅。”
玛丽斯冲她微笑,俩人一起走进屋内。
半夜,有四个陌生人闯了进来,打扮成渔民模样,穿着厚厚的靴子,暗色帽子上缀着修剪整齐的海妖毛皮,他们身上有股强烈的奇怪海盐味道。三个人带着长骨刀,眼神冷峻如冬日结冰的湖泊。第四个人开口讲话:“你不记得我了,不过我们曾经见过,玛丽斯,我是阿瑞兰,来自碎环岛。”
玛丽斯打量他,想起以前曾经见过一两次的年轻人,下颌留着长长的金色胡须,他的脸很难被认出,不过他具有穿透性的蓝眼睛看起来挺熟悉。“我相信我们曾见过,”她说,“这里离你家挺远的,飞行者,你的飞翼呢?你来此有何贵干?”
阿瑞兰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我有何贵干?原谅我的无礼吧,不过我是急急忙忙赶来的,还冒着相当大的危险。我们乘船穿过斯瑞诺岛前来见你,这里的海域太过危险,对我们的小船而言。当这个老男人试图赶我们走的时候,我的耐心已经告罄。”
“如果你再叫埃文一声老男人,那么我的耐心也会告罄。”玛丽斯冷峻地说,“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飞过来?”
“我的飞翼安全地放在斯瑞诺岛,派几个人秘密地来见你是最好的,几张对泰雅斯而言是陌生人的脸。作为一个来自恩伯群岛的人,在诸多飞行者中我被选中了。我的双亲都是渔民,我熟悉他们的生活方式。”他摘下帽子,甩了甩金色的头发。“我能坐下么?”他问道,“我们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讨论。”
“埃文?”玛丽斯问。
“坐下吧,”埃文说,“我去煮点茶。”
“啊,”阿瑞兰微笑,“那将是最热情的欢迎,大海真是太冷了,我很抱歉我讲话这么不礼貌,不过真的没多少时间。”
“没事的。”埃文点头,提着茶壶出门打水。
“你们来到底是为什么?”当阿瑞兰和三个安静的同伴坐定时,玛丽斯立刻问道,“有什么事情发生?”
“有人派我来带你离开这里,你知道你不能从泰雅斯港乘船走的。你不可能被允许离开这里,我们有一艘小渔船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它很安全,哪怕岛上警卫撞见,我们也仅仅是一群从斯瑞诺岛被风暴吹到这里来的渔民。”
“看起来我的逃离似乎是精心策划的,”玛丽斯说,“可是令人遗憾的是,怎么没人来询问我的意见?”她注视着伪装成渔民的飞行者,皱眉,“这是谁的主意,谁派你们来的?”
“单翼瓦尔。”
玛丽斯笑了,“果然是他,还能有谁呢?可是为什么瓦尔想要把我带离泰雅斯岛?”
“为了你自身的安全,”阿瑞兰说,“作为一个前飞行者居住在这里,毫无疑问,你的生命处于危险中。”
“我对岛长而言并没有威胁,”玛丽斯说,“他没有理由去……”
年轻的飞行者猛烈地摇头。“不是岛长,而是这里的人们,难道你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么?”
“显然我不知道,”玛丽斯说,“也许你愿意告诉我?”
“泰雅被捕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风港,甚至阿特利亚岛和恩伯都知道了。很多人都开始不信任和抱怨飞行者。甚至岛长们也这样。”他激动地说,“碎环岛的岛长一听到这消息就召见了我,命令我告诉她是否曾经欺骗过她,我被强迫宣誓对她忠诚,就算这样,她仍然怀疑我的话,她还威胁我!她用监禁来威胁我,说得像她敢一样,说得就像她有这个权力一样……”他突然顿住,似乎在力图控制他的愤怒。
“当然,我是个单翼,显而易见的。”他继续道,“所有人都成了嫌疑犯,不过单翼的状况最糟糕。迪斯岛的赛维娜被暴徒殴打,就因为她在酒馆的讨论中为泰雅说了话。还有人被辱骂,孤立,在东方的小镇上,还有人被吐口水。杰姆,他还是个传统的飞行者,昨天在泰瑞恩都被人用石头砸伤,卡汀在洛曼伦的房子也被烧了,在他外出的时候。”
“我真没想到事情会糟糕到这个地步。”玛丽斯说。
“可惜确实如此,”阿瑞兰说,“并且将变得更糟。泰雅斯岛的人都快疯了,瓦尔认为暴徒们很快就会来找你,所以我们将你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埃文提着水回来,开始准备茶水。“也许你应该走,”他对玛丽斯说,声音里透着关切,“我不能让你陷入危险中,风向会转好的,以后你还能回来,或者我会去找你。”
玛丽斯摇头。“我不认为我有什么危险,也许,如果我招摇地走到泰雅斯港,大吼着我关心支持泰雅的话……不过在这片森林里面,我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年迈的前飞行者,没有做任何事情去激怒任何人。”
“暴徒们是没有理性可言的,”阿瑞兰说,“你无法理解——你必须跟我们走,为了你的安全。”
“瓦尔可真是好心,这么关心我的安全,”玛丽斯盯着阿瑞兰说,“这可真不寻常,像这种时候,瓦尔肯定已经是满脑子主意。我真的很难想象他会浪费时间和精力来精心策划营救可怜的老玛丽斯,她根本不需要营救。如果瓦尔真的是要你来营救我,那么只能说明他需要利用我来做点什么。”
阿瑞兰被吓坏了。“他……你完全误会了,他其实是非常关心你的安全的,他……”
“那么除此之外,他还关心些什么?你最好直接告诉我到底要我做什么。”
阿瑞兰无奈地一笑。“瓦尔说过你能看透他的小把戏,”他说,声音里充满了敬意,“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一旦我们让你安全离开这里,瓦尔会召集一次飞行者的众议会。”
玛丽斯点头。“在哪里?”
“在南艾伦岛,那里很近,不过已经脱离了当前的敌对双方。瓦尔的朋友也在那里。飞行者们聚集起来大概需要一到两个月,不过我们有时间。岛长害怕了,他的小心谨慎会让他在众议会结果出来之前不会轻举妄动。”
“瓦尔打算做什么?”
“还能有什么?他会要求对泰雅斯岛执行制裁,直到泰雅被释放为止。飞行者们禁止在这里着陆,还有那些与泰雅斯岛交易的岛屿。这块石头地将会被整个世界孤立,岛长总会妥协,或者面对毁灭。”
“除非瓦尔有什么特殊的办法,单翼们只是少数群体,不能代表整个飞行者,并且泰雅并非完全无罪。”玛丽斯指出。
“泰雅是飞行者,”阿瑞兰说,感激地拿过埃文递给他的茶杯,“瓦尔指望的是飞行者传统的骄傲,不管是不是单翼,她总是个飞行者,我们不能放弃她。”
“我很怀疑这一点。”玛丽斯说。
“噢,当然,显而易见这将会经历一场斗争。我们假设科姆和其他一些老派飞行者会借此机会攻击所有单翼,并且试图关闭学院。”他边喝茶边露出讥讽的笑容,“你帮不了什么,你知道的。瓦尔说你真是选了一个最坏的时间陨落。”
“我可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玛丽斯说,“可是你仍然没有说为什么你来这里找我。”
“瓦尔想要你做众议会的主持人。”
“为什么?”
“众议会的传统是让退休的飞行者做主持人,你也知道。瓦尔认为你是最好的人选,你的名字广为人知,受人尊重,不管是单翼还是飞行者血统,并且让你做主持没有任何问题。我们不可能让单翼来做,其他任何一个单翼都会被拒绝,我们需要有人可以指望,而不是一群老古董总是认为每件事情都得照过去的规矩办。瓦尔认为这将起到很大作用。”
“这话没错,”玛丽斯说,想到了曾经在科姆召开的众议会上起到关键作用的主持人贾米斯,“可是瓦尔必须得找其他人,我已经不再飞行,不再想要参加飞行者的众议会,我只想要平平稳稳度过后半生。”
“在我们胜利之前,不会有平稳的。”
“我不是单翼瓦尔棋盘上的一颗石子,他最好明白这一点,越快越好!瓦尔知道让我去做他要求的一切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怎么敢这么要求?他让你来戏弄我,用保护我安全的谎言来欺骗我,因为他知道我会拒绝。我无法忍受见到任何一个飞行者——难道你认为我乐意跟一千个飞行者同聚一堂?看着他们在天上飞来飞去,听着他们交换消息,而自己只能一个人站着?一个年老的残废人,看着他们飞走,留下我一个?你怎么能认为我喜欢这样?”玛丽斯意识到自己在冲着他大喊,她的痛苦撕扯着她的心。
阿瑞兰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闷。“我几乎就不认识你——你又怎么能指望我明白你的感受?抱歉,不过我相信瓦尔本人也觉得很抱歉。可是抱歉也没用,有比你的感受更重要的事情。任何事情都需要靠众议会来决定,瓦尔真的希望你能接受做主持人的邀请。”
“回去告诉瓦尔我也很抱歉,”玛丽斯静静地说,“告诉他我祝他好运,不过我不会去的,我是个老迈疲惫的人,我只想一个人安静地过日子。”
阿瑞兰站起身,他的眼神变得冰冷。“我告诉过瓦尔我不会让他失望,”他说,“别忘了我们有四个人可以对付你。”他做了个手势,右边的女人拔刀出鞘,她咧嘴笑着,玛丽斯看到她满口木质的假牙,她身后的男人也站起身来,同样把骨刀拿在手里。
“滚出去。”埃文开口,他站在靠近自己工作间的门边,手里拿着狩猎用的弓,一支箭已经上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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