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15
圣克仙城下着雨，雨水落在末日王者山脉上绵延不绝的熔岩之中，发出嘶嘶声溅到融化的大石头上，然后化做蒸汽散逸。蒸汽或者飘上天，或者在地面缭绕，一场大雾应运而起，守桥的护卫彼此相隔不到十步距离，但却看不见对方。
所以今天也就不练兵了。士兵看不见指挥官也看不见同伴，艾瑞阿卡斯索性叫他们去填了旧粪坑然后开挖新的──这种工作越少人看见倒是越好些。士兵一定会怨声载道，但是士兵的生活本来就得吃苦。
艾瑞阿卡斯留在指挥官帐棚里面，摆了一盘牛脂点火照明，正在书写一些文件。帐棚上头漏下雨滴，他将一个头盔反过来接住雨水，以免满地板都是。不过他后来想想这也是多此一举，浓密的雾气早就飘进帐棚内，舔过了他的盔甲、帐棚的支柱桌椅，每样东西给灯火一照都闪闪发亮。
每件东西都湿湿冷冷暗暗，他搞不清楚现在时刻，时间也被这场浓雾吞没。外头传来沉重脚步声，许多人来来去去，每个人都抱怨着这下雨又起雾的怪天气。
艾瑞阿卡斯没有多加理会，继续埋头工作。其实他也可以离开这漏水的帐棚，回到比较温暖的露克西丝神殿办公室，再可以来一杯温过的香酒就更舒服。但是他将这种念头抛开，毕竟军人几乎不可能在什么温暖舒适的地方作战，在雨水、泥巴、雾气中战斗是家常便饭，而艾瑞阿卡斯对于自己的要求就跟对部下的要求一样，一定要砥砺自己忍受军旅生涯的种种苦处。
“大人。”一个副官敲了敲柱子。“嗯，什么事？”艾瑞阿卡斯头也没抬，继续写字。
“那位小姐回来了。”
“什么小姐？”艾瑞阿卡斯工作受到干扰有些不耐烦，他正在写的命令书必须清楚、明白又详细，不可以出一丁点差错，这个任务千万不能搞砸。
“大人，是那位女战士。”副官回答：“她想要求见。”
“奇蒂拉！”艾瑞阿卡斯猛然抬头，丢下了笔。这件工作不能忘记，但还可以缓一缓。
奇蒂拉……这个女人离开已经大约有一个月，但她一直都盘踞在艾瑞阿卡斯心上。他很高兴奇蒂拉能够生还，虽然其他四个派去执行同样任务的人不是死亡就是失踪，但他对于奇蒂拉安然返回倒不觉得惊讶，因为奇蒂拉不太一样，超乎常人，她身上似乎带有一种使命，至少艾瑞阿卡斯是这样感觉，现在也很高兴自己的观察无误。
不过想当然尔，任务一定是失败了。这也没什么好多说，原本要她办的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艾瑞阿卡斯会找人进行，也只是为了表示对黑暗之后的忠心。这下子也许塔克西丝会愿意听听自己的说法吧，而他也想听听看奇蒂拉要拿什么借口出来，其实她还有面子回来已经勇气可嘉。
“叫她立刻进来。”艾瑞阿卡斯说。
“好的，大人。但是她还带了一个穿着红色袍子的法师在身边。”副官补充说。
“她带了谁？”艾瑞阿卡斯一头雾水，奇蒂拉没事跟个红袍法师在一起干什么？她怎么敢乱带人进军营？那会是谁？难道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上次见面以后，艾瑞阿卡斯向贝里夫打听过奇蒂拉的背景，也因此知道她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双胞胎兄弟，其中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另外一个则是初出茅庐的法师，可能就是这个红袍子的人。
“那男人看起来很怪异，大人。”副官压低嗓音说：“他从头到脚都是红的，而且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护卫坚持不让他进来，其实他们想当场把那个人给杀死，但是那位小姐却出面护着那个人，还说将那人带来是将军您的命令。”
红色……从头到脚……
“吾后在上！”艾瑞阿卡斯大叫起来，真相宛如当头棒喝，逼得他激动起身：“快点要她们两个都进来！”
“‘两个’都进来吗，大人？”
“对，快点！”
副官连忙退下。
又过了一会儿，看样子应该是桥上守卫不肯放行。奇蒂拉先走进帐棚，避过了漏水的地方，看见将军微笑起来，嘴角一侧张得较开，露出了闪亮的皓齿。奇蒂拉总是斜着嘴笑，艾瑞阿卡斯第一次看见她就注意到了，那表情仿佛是在嘲弄命运，尽管放马过来挑战。她的黑眼珠与艾瑞阿卡斯交会，一个眼神就已经宣示了自己的胜利。
“艾瑞阿卡斯将军，”她行礼道：“我如您吩咐，将炎祭阁下带回来了。”
“做得非常好，钨斯‧马塔女士。”艾瑞阿卡斯回答：“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钨斯‧马塔军团长了。”
奇蒂拉又笑了笑：“多谢长官。”
“它在哪儿？”
“在外面等候，长官。它希望能够有正式的引见。”
她转转眼睛、挑挑眉毛，艾瑞阿卡斯示意自己懂得她的暗示。
于是奇蒂转头对着帐棚外头鞠躬说：“艾瑞阿卡斯将军，我很荣幸为您介绍尊贵的炎祭阁下。”
艾瑞阿卡斯看着帐幕有点不耐烦：“还尊贵呢。”他鼻子哼了一下。“它到底在磨菇什么？”
“长官！”奇蒂连忙低声说：“恕我冒犯，但是我建议等一下它进来的时候，你也鞠躬一下，它非常在意这种事情。”
艾瑞阿卡斯皱起眉头，双手交叉在胸口：“除了吾后，没有人能要我鞠躬。”
“长官，”奇蒂拉语气急躁了些：“你到底想不想要这头龙帮你做事？”
说真的，艾瑞阿卡斯一点也不想要这头龙。他个人认为没有巨龙帮忙，自己也可以打一场胜仗；认为艾瑞阿卡斯需要龙族协助的其实是塔克西丝。艾瑞阿卡斯喉咙一阵鼓动后，勉强地稍微弯曲上半身。
一个看似人类，穿着火红色长袍的形影进入帐棚，这个人身上无一不红，头发是鲜红色，皮肤泛出橘红色光芒，瞳孔好像还在燃烧的煤渣。而且它五官都很尖很长，下巴、鼻子都极为尖挺，牙齿也是长而锐利，令人不舒服。它慢条斯理地走着，红色眼睛看着每样东西，但好像每样东西都令它觉得乏味。
它看着艾瑞阿卡斯一脸不屑的模样。“坐下吧。”炎祭说。
艾瑞阿卡斯可不大习惯在自己军帐内还要受别人指挥，一股怒气涌上，差点就要开骂。奇蒂拉有点冰冷但结实的手搭住他手腕，轻轻按了按。虽然局面有点紧张，她的触碰却还是挑动了艾瑞阿卡斯。奇蒂拉的头发上沾了些水珠，上衣湿了黏着胴体，皮甲也熠熠生辉。
后来，艾瑞阿卡斯想到生命中另外一个女性，也算是奇蒂拉的触摸使他想起的，那位女性是黑暗之后。于是他也慢条斯理、故做简单地就座，以显示自己坐下跟炎祭的命令毫无关系，而是因为他自己想坐才会坐下。
“阁下，您要就座了吗？”艾瑞阿卡斯问。
红龙还是站着，这样可以顺着它长长的鼻子睥睨这人类：“你们人类有一大堆‘阁下’，公爵、男爵，国王、亲王。但是你们这种短暂乏味的生命，跟我相比到底算什么东西？什么也不是，比渺小还要渺小，只不过是条小虫子。你只是条虫，可不是一头龙。我比你们尊贵太多了，应该要称呼我是‘尊贵的阁下’才对。”
艾瑞阿卡斯忍不住握起拳头，他更希望自己的指头可以扣住这尊贵的阁下的脖子。“吾后，赐我一点耐性……”他喃喃自语然后挤出一丝笑容，“好的，尊贵的阁下。”他还没想到要怎样跟部下解释为何有龙族出现在营地，想必现在谣言已经传开了。
“好了，”炎祭双手叉在胸前：“你可以说正事了吧。”
奇蒂拉站起来：“我先告退了，两位──”
艾瑞阿卡斯抓住她手臂：“不，钨斯‧马塔指挥官，你留下来。”
奇蒂拉对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像是一把火在他血液里流窜，尤其烧得他两腿之间非常难耐。
“钨斯‧马塔女士，这个任务我打算派你一起进行。”艾瑞阿卡斯不得已放开她继续说：“先把门帐阖上，叫守卫在附近围成圆圈，不准任何人通行。”他看了看奇蒂拉也看了看红龙。“接下来我讲的事情不能泄漏出去，否则两位的性命恐怕不保。”
炎祭冷笑起来：“性命不保？因为泄漏人类的秘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丢了这条命！”
“这并不是我个人的机密，”艾瑞阿卡斯回答：“而是黑暗之后殿下，也就是吾后塔克西丝的军事机密。倘若您走漏了风声，那么您必须面对的也是殿下而不是我。”
炎祭这下可笑不出来了，只好抿起嘴唇一副轻蔑的样子，但也不再多说什么，甚至乖乖拉了一张折叠椅坐下。他手肘靠在桌上，一挥便把艾瑞阿卡斯那些文件都砸落地板，接着又长又尖的手指在桌面上不停叩打，表现出极其无聊的模样。
奇蒂拉遵照指示执行，艾瑞阿卡斯听见她叫守卫站远一点，并且在帐棚周围三十步外驻守。
她进帐以后，艾瑞阿卡斯又吩咐：“检查一下附近有没有人逗留。”
奇蒂拉闻言又去帐棚外面彻底绕了一圈，艾瑞阿卡斯听到她的脚步声此起彼落。她重新进入帐棚，甩甩头发上的雨水：“大人，外头已经净空，您可以不用担心。我会在这里看守。”
“你站在门口可以听到我说话吗，钨斯‧马塔女士？”艾瑞阿卡斯问：“我不想提高音量。”
“我听力很好，大人不用介意。”奇蒂回答。
“好吧。”艾瑞阿卡斯静了一下，看见文件都掉在地板不禁皱眉，思绪一时乱了些。炎祭看他这样煞有其事地注意安全，倒也如艾瑞阿卡斯所料地略显正经一点。
“好了，快说吧。”红龙低吼起来：“我可还想赶快摆脱这副软趴趴窝囊废的身体。”
“卡基斯山脉最南端，有一座城市，沿用附近一条河取名为‘希望城’。那里的居民以人类为主，不过──”
“你要我毁了那座城？对吧。”炎祭露出锐利的牙齿。
“并非如此，尊贵的阁下。”艾瑞阿卡斯接口：“殿下的命令相当明确，只有少数人，非常少数的人，可以知道龙族返回克莱恩。总有一天殿下会让您对这世界释放积压已久的怒火，不过那一天恐怕还有点遥远。目前我们的军队训练不足，准备不够周全，而您所要进行的任务，比起摧毁一座城池要来得重要许多。这项任务──”艾瑞阿卡斯压低噪音：“跟从属于帕拉丁的龙族所生的蛋有关。”
那是个受到诅咒的名字。那是统帅天界对抗黑暗之后塔克西丝的神，也是对炎祭造成无比创伤的神。听见这个名字，红龙身体抽动一下，愤怒地发出爬虫般的嘶嘶声：“人类，不准你在我面前提到那个名字！再多嘴的话，看我怎么把你的舌头给拔下来！”
“尊贵的阁下，请不要动怒。”艾瑞阿卡斯毫无惧色：“我也只需要说这么一次而已，相信您已经可以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我也没有必要继续提到祂。根据吾后手下牧师的调查，敌方龙族，我们就称之为金属龙。它们的蛋埋藏在希望城的地底。”
炎祭眯起眼睛：“人类，你们在耍什么把戏？我觉得你们根本就在扯谎，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他伸出长长的手指。“你们这两条虫没资格知道。”
艾瑞阿卡斯拿出十成耐性才忍住直接掐死红龙的冲动：“尊贵的阁下，想必您是回想到二八七年您与同伴曾经袭击‘龙岛’，并且夺走大量金属龙蛋的战役。可惜虽然各位拿走很多龙蛋，却不是全部的龙蛋。显然金属龙那一方也不像我们所想的一般愚昧，它们将比较稀少、更为珍贵的蛋，也就是金龙与银龙族的蛋给藏了起来。”
“那我得去把这些蛋给毁了。”炎祭接口说：“这可乐意之至。”
“很遗憾，我必须告知尊贵的阁下，这件美事恐怕现阶段无法完成。”艾瑞阿卡斯淡淡道：“吾后需要的是完整的金属龙蛋。”
“什么？原因呢？”炎祭追问起来。
艾瑞阿卡斯微笑道：“这一点可能要请您去问吾后殿下，如果祂手下的一条……龙需要知道原因，相信祂就会说。”
炎祭动了真怒，立刻站起来，火气从身体往外放射，热能灌满整座帐棚内部，温度高得连奇蒂拉皮甲上的水珠都冒出滋滋声。不过她没有犹豫，立刻抽出佩剑，一横身隔在艾瑞阿卡斯与红龙之间，带着自信与自持，随时准备以手中兵器与自己的肉体保护上司。
“我们将军没有轻蔑的意思，伟大的炎祭阁下。”奇蒂拉话虽如此说，但艾瑞阿卡斯的语气其实相当明显。
“我的确没有冒犯之意，尊贵的阁下。”艾瑞阿卡斯明白奇蒂拉的意思，而且就算化做人形，一头红龙还是可以使用许多强大的魔法，那些法术足以将艾瑞阿卡斯烧成焦炭，甚至也可以使圣克仙城沦为废墟。
真的要和这强大又傲慢的怪物作战，艾瑞阿卡斯没有胜算，但是口头上占了便宜对他已经足够，于是决定息事宁人，不介意稍微降低姿态：“尊贵的阁下，我是个军人，不是外交官，说话比较直，如果刚刚有冒犯到您，那并不是我的本意。请您接受我的歉意。”
情绪稍微平稳之后，炎祭又坐回椅子上，军帐内的温度也回复到正常状况。艾瑞阿卡斯抹去脸上汗水，奇蒂拉收回武器再度站到帐棚门口，样子相当平常，似乎不认为自己刚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艾瑞阿卡斯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就像是一只轻盈的猫般优雅。自己从来不知道世间会有如此女子！灯光打在她的皮甲上，在她背后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看着影子包覆了奇蒂拉，就好像是自己渴望拥她入怀一样。艾瑞阿卡斯急切地想要得到她，紧紧地抱住她，解放自己心头那甜蜜的痛楚。
“可以继续谈正事了吗？”炎祭开口了，它将艾瑞阿卡斯的欲望都看在眼中，但对于人类的情欲它可是十分瞧不起。“黑暗之后殿下到底要我怎样处理那些龙蛋？”
艾瑞阿卡斯克制心中欲火，期待也正是高潮瞬间更加刺激的动力。
“殿下要请您带着一位军官前往希望城，”艾瑞阿卡斯看着奇蒂拉，奇蒂拉眼神中闪耀着骄傲与喜悦。“如果尊贵的阁下您不反对，那我打算就派钨斯‧马塔女士去协助您。”
“以人类来说她还过得去。”红龙歪了歪嘴说。
“那就好。到达希望城以后，先请您确认金属龙蛋的情报是否属实。看样子，虽然殿下的牧师认定有龙蛋在那个地区，却一直找不到确切位置。我不想提到名字的那个神，这次好像把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连殿下也没办法探出情报。也因此，殿下认为同样是龙族，才能够感应到龙蛋的下落。”
“祂自己办不到的事情，才会想到要叫我帮忙。”炎祭一边鼻孔飘出浓烟，在圣克仙浓稠带着臭味的空气中挥之不去。“知道龙蛋的位置之后呢？”
“请您回来通知我确实地点，还有您发现的龙蛋数量与种类。”
“是要我去捡蛋来卖是吧？”炎祭又生起气来：“分明是村姑在做的事情！”喉头咕哝一阵之后，他又吼着说：“我想应该还有点乐子吧，你应该至少让我毁了那座城，然后杀光全部的居民？”
“这也不行。”艾瑞阿卡斯回答：“的确如我刚刚所说，两位前去寻找龙蛋的事情，不能泄漏给外人知道，你们进入希望城的真正理由不能公开。同时，龙族回到克莱恩这件事情也不能宣扬出去。希望城迟早会沦陷，但我们会采用其他的方式攻下那座城，这样才不会让太多人注意到我们的行动与阁下的身分。因此我们会采用声东击西的战术。”
“希望城只是布罗德海姆王国的一个城市，”他继续说：“国王威海姆已经受到黑袍牧师掌控，事事依照他们的‘建言’去做。于是他对希望城课征很高的税金，金额非常离谱，造成当地居民的暴动。威海姆国王已经请求我军协助镇压叛乱份子，我们会应他所求出兵，派遣两支刚成立的军团与威海姆王自己雇用的另一支佣兵团起──”
“有外人啊，”红龙打断他说：“不受你控制的人。”
“尊贵的阁下，我也察觉到这一点。”艾瑞阿卡斯颇不耐烦：“但是我军的阵容现在尚不足以完成目标。这个任务只是训练的一部份，我要让手下的人见见血才行，这次作战是很好的机会。”
“你说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我们既不把那座城给烧了，也不杀他们的人──”
“尊贵的阁下，请您想一想，一个死掉的人能够用来做什么？根本就没有用了，只是让尸体腐烂，不仅很臭，还会有传染病。但相反地，活人的用处很多，男人可以送去矿坑开采钢铁，大一点的小孩都送进田里工作，女人可以赏给士兵娱乐，太老太小的反正会淘汰，根本不用担心。所以我们的目标是要占领希望城，奴役那里的人。而且希望城净空之后，殿下想要怎样处理那些龙蛋都很方便。”
“你刚刚说的那支佣兵团怎么办？他们学你当奴隶主人，还是要变成你的奴隶？我猜你连他们都舍不得杀，听你刚刚在那儿唠叨说什么军队阵容不足……”
这头红龙真的快要磨光艾瑞阿卡斯的性子，但他还是故做镇定回答：“这支佣兵团的领导人是索兰尼亚骑士的后裔，他认为威海姆王人格高尚，所以也认定自己率领部下前去帮忙是正当的作战。但是如果让他得知真相，知道自己受骗了，的确可能对我们造成威胁。不过我还需要这个人，要是探子回报的消息不假，那他是个高手，部下也都精挑细选。尊贵的阁下，您应该明白我面对怎样的窘境吧。”
“嗯。”炎祭笑了起来，露出一排尖牙，牙齿数量比人类显然多了不少。
“只要我们打下希望城，那些佣兵也就没有用了。”艾瑞阿卡斯自在地一挥手：“那些人就任凭您处置，尊贵的阁下，不管您要怎么做都没关系……只是──”他手势一换，示意对方要小心。“千万不要将您的本体给外人知道了。”
“你还真是懂得剥夺我的乐趣。”炎祭不大情愿地说：“算了，反正这样也很好玩，需要一点创意跟手段──”
“是啊，尊贵的阁下。”
“好吧。”红龙靠着椅子，翘起一只脚：“那来谈谈酬劳的问题，看样子这任务还挺重要的，对殿下来说应该值得花一大笔钱。”
“尊贵的阁下，您付出的心力一定会得到很好的回馈。”艾瑞阿卡斯说。
“有多好？”炎祭两眼一眯。
艾瑞阿卡斯被这么一问倒是无话可说。
“可以容我说句话吗，将军？”奇蒂拉介入其中，声音如巧克力甜美浓郁。
“请说，钨斯‧马塔。”
“阁下它在上一次的战争中承受了重大损失，出外为吾后消灭索兰尼亚骑士时，所有的财宝都遭人洗劫。”
“索兰尼亚骑士？”艾瑞阿卡斯皱起眉头，他想不起来何时有人跟索兰尼亚骑士正面作战，那群骑士在大灾变以后失去原本的声望地位，一直都没有回到台面上。“哪里的索兰尼亚骑士？”
“将军，我说的是修玛。”奇蒂拉正色说。
“啊！”艾瑞阿卡斯这才意识到，必须用龙的寿命来看待整件事情，炎祭对于修玛还记忆犹新呢。“是说那个索兰尼亚骑士啊……”
“所以说，吾后或许可以弥补阁下它的一些损失──”
“是全部的损失。”炎祭出言纠正：“我知道总额，连一个银杯子都不可以少。”它伸手进长袍掏出卷轴摊在桌上，“这边是一份明细，我要这些东西当成酬劳，不要给我换成钢币。钢币那玩意儿好脏，哪能拿来铺成像样的床，更何况我不觉得钢铁还能保持多少价值。还是金子最好，睡在上头最安稳，银子或者一些宝石也都还能接受。你在这儿签名。”它指着最下面一条线。
艾瑞阿卡斯低头看了看，眉头一紧。
“将军大人，希望城那里应该藏有很多财宝。”奇蒂拉出言提醒：“我们还可以从当地的商人跟居民手中得到一些东西。”
“没错。”艾瑞阿卡斯回答。但是，原本没收的资产他打算用来充实自己的财库。筹措一支军队，而且是一支可以征服安塞隆大陆的军队，这笔开销相当可观。这头妄自尊大，又贪得无厌的蠢龙想拿走的总值，不知道可以铸多少的剑、喂饱多少士兵的肚子。
但前提是他也要有这么多士兵可以养，而事实上现在没有。
黑暗之后答应提供人力，而艾瑞阿卡斯也是少数知道秘密的人：末日王者山脉内部正在进行秘密实验，黑袍大法师德拉卡、黑袍祭司渥利许、太古红龙哈基尔和班德正一起研究如何玷污善龙蛋，希望能从中培养出新生物，未来用以对抗它们浑然不觉的父母。艾瑞阿卡斯本身也会一点魔法，他对于这种略嫌好高骛远的实验有些怀疑，不过如果真的能获得新的兵源，而且是崭新、壮大、无坚不摧的一支军队，那交出希望城搜刮的财富也算值得。
所以他还是在那条线上草草写下名字，将卷轴卷好以后递回给炎祭。“我这边要准备出兵了，你跟钨斯‧马塔早上动身。”
“我已经准备好立刻出发了，长官。”奇蒂拉回答。
艾瑞阿卡斯皱眉头道：“我说了你们早上才走。”他还刻意加重语气。
奇蒂拉语气尊敬但立场坚定：“长官，炎祭阁下和我趁夜出发比较不会泄漏身分，越少人看到我们越好。毕竟炎祭阁下还是很容易引人注意。”
“不难想像……”艾瑞阿卡斯喃喃自语，他看着奇蒂拉，十分想要得到她，这种痛苦很难熬。“阁下，可否请您先去外面稍后一会儿，我与钨斯‧马塔女士有一些私人事情想谈谈。”
“我的时间宝贵得很，”红龙答道：“我跟这女的意见一样，最好是赶快走。”
它气派地站了起来，一手拎着袍子下摆就要走出去，不过在门口又停下来回头一望，手中拿着卷轴指着艾瑞阿卡斯说：“小虫子，别考验我的耐性。”它离开之后还留下了淡淡的硫磺味。
艾瑞阿卡斯揽住奇蒂拉的腰，将她朝着自己压过来，自己的鼻子磨蹭着她的脖子。
“炎祭还在等呢，长官。”奇蒂拉接受他的吻，但身体并不愿意彻底松懈。
“让它慢慢等！”艾瑞阿卡斯喘息起来，情欲已经征服了他。
“长官，你对我的喜欢应该不仅于此。”奇蒂软语呢喃，极尽挑逗，可是却持续抵抗着艾瑞阿卡斯：“我可以帮你赢得胜利，我可以为你带来权位，世界上没有人能够阻挡我们。你是火焰，我就是烟雾，你是闪电，我就是雷鸣。我们并肩作战，最后统治这个世界。”
她伸手捂住他想要质疑的那张嘴。“我把你当成将军，也敬重你是我的上司。如果你开口，我愿意把生命交给你。但是在感情上，我是自己的主人，没有人可以强迫我付出，只是要请大人明白，等我最后委身于你的那一天来临，那天夜里我们的喜悦，绝对能让你感受到这份等待是值得的。”
艾瑞阿卡斯还是用力抓着奇蒂拉好一会，抓得她都疼了，但之后便慢慢放开她。他享受床上的欢乐，可是他在战斗中却有更大的快感。战争的各个层面，无论是文韬武略、筑墙修壕、刀光剑影以至最后克敌致胜的一刻，都令他爽快不已。不过这种胜利的痛快，来自于击倒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打败一个值得自己出手的对象，对于手无寸铁的平民其实他没有出手的欲望。同样的，要享受爱欲，他并不希望对方是自己的奴隶，是个见到他会害怕、在他怀中会颤抖瘫软像尸体的女人。无论是感情或者作战，他所需要的都是一个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人。
“去吧！”他哑着嗓子对奇蒂拉一吼，转身背对着她。“快点走，趁我还能克制自己的时候离开。”
奇蒂拉并没有立刻走出帐棚，但也没有刻意炫耀自己在两人关系上又一次占了上风。她留下来用手轻轻抚着艾瑞阿卡斯的手臂，一股火焰在他的血管里流动。
“等我凯旋归来的那一天，我就是你的人了，将军。”她吻了艾瑞阿卡斯坦露的肩膀，接着便放下他掀开帐幕走进雨里跟红龙会合。
出乎下人意料，艾瑞阿卡斯将军那一天没有带女人回房，之后好几天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