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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斯林觉得自己大可以掉头就走,离开军队也离开朗萃城。第一天晚上他瞪着满室黑暗,心里头一直有这样的念头萦绕。这边的状况真的太糟糕了,原本以为可以学会一些战斗用的法术,但自己找到什么?一个没有教养还高高在上的胖子,对于魔法的所知比雷斯林还要少,居然也不把雷斯林的经历放在眼里。
之前他收拾一地烧瓶碎片和黏稠液体时,还闻到枫树糖浆的味道,雷斯林很怀疑那是赫金要用来当晚餐的东西。东西收干净以后,赫金领着他去睡觉的地方。
比起双胞胎哥哥,雷斯林幸运了一点。他跟赫金晚上不用去军营,可以睡在城堡内的房间,只不过他们的寝室位在地下,而且很狭小,看来好比是个牢房。好处是里面有简便的床板,至少不用睡在地板上。那床也不是说多舒适,但总好过与地上那些吱吱叫又会乱窜的老鼠作伴要好。
“狂男爵对法师挺礼遇的。”赫金对着新来的下属说:“我们吃的比一般士兵好,其他待遇也好一些。说真的这是我们应得的,因为我们的工作比步兵更辛苦更危险。现在男爵这儿只剩下我一个法师,一开始原本是六个人,有些人挺厉害的,还有跟红袍子你一样从塔里过来的人。听起来很讽刺对吧?老赫金是最笨的一个才对,结果却是唯一活下来的人。”
纵使很累,雷斯林还是睡不着。赫金打鼾的声音之大,雷斯林认为,迟早会有城堡的其他居民跑来看看是不是地震把墙壁震垮了。
午夜时分,雷斯林已经打定主意隔天就走。他准备先去找卡拉蒙,两个人一起离开,然后去……去哪儿?回索拉斯?不行,绝对不可以,现在回去就证明自己失败,世界上还有其他城镇、城堡、军团,例如姊姊时常提到北方有人正在筹划一支大军。他盘算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这条路,因为去北方就势必遇见奇蒂拉,可是自己并不希望与她碰面。或许他们该去索兰尼亚,那里的骑士据说也在招募壮丁,相信他们会很乐意接纳卡拉蒙。然而索兰尼亚人恐怕不会轻易认同施法者。
在床上辗转反侧的他,觉得这床小得连自己这种身材都装不下,赫金则根本就溢出床外,各侧都超出六吋左右。雷斯林躺在床上听着似是老鼠啃床脚的声音,他赫然想到,一整天自己居然只有一次严重咳嗽不止,但以前每天好歹会来个五遍以上。
他思索这件事情:“是不是辛苦的生活对我其实有益处?”这令人好奇。“潮湿、冰冷、难闻的水,那种像是剩菜一样的食物……说真的我根本应该去了半条命,但是我现在却觉得比以前都要有精神,呼吸比较顺畅,胸闷的程度舒缓很多。一天下来我还没喝过药茶。”
他碰了碰搁在床头边、一伸手就可以拿到的玛济斯法杖。接触到木头时有种轻微的麻痒,温暖的魔力流过全身。“说不定是因为好几个月以来,我第一次可以不将精神全部放在自己身上。”他有所体悟:“有其他事情可以思考,我就不会一直挣扎着要吸进下一口气。”
快要天亮的时候,他决定留下来。他看见架子上还有好几本魔法书都没动过,至少先让他抄下几条法术再说。有了结论以后,他在赫金的鼾声陪伴下也进入梦乡。
到了早上雷斯林又为赫金办了一些琐事,像是打扫实验室、将烧瓶放进肥皂水里面刷干净、掸掉书架上的灰尘等等。掸灰尘这工作他倒是很喜欢,因为这样就有机会可以翻阅魔法书,对于自己的发现他相当讶异,也因此重拾希望。如果说赫金居然能看懂这些书,那他可能是真人不露相。
只是雷斯林这一点指望马上又随风而逝。赫金忽然从他手肘底下冒出来。
这里很多本魔法书哪,”赫金漫不经心说:“我只看了一本,不知道到底是写些什么。”
“那长官您干嘛要留着这些书?”雷斯林语气冰冷。
赫金耸耸肩眨眨眼:“如果这座城被包围了,这几本书可是很好的武器哪。”他拿了一本又大又厚的书毫无敬意地重重一捶。“把这些书放在投石器上面射出去,有了努林小姐的保佑,一定会砸死人的。”
雷斯林听了一愣,死死地瞪着他。
赫金咯咯笑着用手肘推了雷斯林一下:“我开玩笑的啦,红袍的!当然我是不会做那种事情,不过这些书应该挺值钱的,大概可以──嗯,卖个六七块钢币。其实这些书也不是我的东西,大部份是六年前我们攻打厄鲁布瑞的时候带回来的。”
“你看看这本漂亮的黑色大书,”他从架上取下一本,露出爱不释手的表情:“去年出征的时候我从一个黑袍法师手上拿来的。他跑得可快了──不过是往后跑啦。我猜他还想跑得再快一点,所以就把这本书给丢在地上好减轻一点重量。我捡了就顺便带回来摆着。”
“里头有些什么法术?”雷斯林说话的同时,手其实一直很痒,恨不得一把将那本书从长官手中抢来。
“你可问倒我了。”赫金还很得意:“我连封面上那些鬼符号都看不懂哩,根本没有注意里面写些什么东西。干嘛要把时间花在这种硬梆梆的东西上?上头大概是有一两道不错的法术可以用啦,说不定你有空可以看看。”
就算要折寿一半,雷斯林也想好好读上一读。他也看不懂封面的符文,不过他有信心,在他经过研究以后一定可以理解,当然也包括里面那些赫金根本连看都没看的法术。对赫金来说,一本魔法书的价值大概就是一杯酒那样吧。
“如果可以让我带回房间去──”雷斯林开口。
“现在可不成,红袍的。”赫金顺手将书丢回架子上:“别花时间去研究黑袍子的法术,反正你穿的是红袍,那些法术你未必能用。我们的蝙蝠粪不够了,去城墙附近找一找,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昨天傍晚雷斯林就看见蝙蝠从塔上飞出来找昆虫觅食,他依言出门去找蝙蝠粪,可是脑海还深深烙印着那本书的封面符号。
“蝙蝠粪这东西可不嫌多哪。”赫金一边眯起眼睛说,看雷斯林走了出去。
雷斯林花了两个钟头将蝙蝠的有毒排泄物装进袋子,之后仔细洗了手,回到实验室时看见赫金正在吃午餐。
“红袍的你时间可算得真好。”赫金咕哝时嘴角还落下一堆玉蜀黍面包屑,他可是很怀念平常用来沾着干硬黄色面包的枫糖浆。“吃东西吧,”他指着另一个盘子:“补充点力气。”
“我不饿,长官。”雷斯林说得很客气。
赫金还是嚼着东西说:“这是命令。红袍的,我可不能让你打仗打到一半昏倒,居然是因为你肚子没填饱。”
雷斯林尝了一点玉蜀黍面包,赫然发现这玩意儿其实口味不错。说不定自己是超乎想像的饿也未必,后来吃了两大块,甚至还心想这东西要是沾上枫糖浆就十分有卖相了。两人用过餐以后,他收拾晚盘、赫金在实验室角落翻来翻去。
“好啦,”等到雷斯林洗好餐具,他开口说:“准备受训了没?”
雷斯林冷笑起来。他不认为赫金有什么东西好教他,暗忖这堂课恐怕会以赫金求自己教他作为收场。至于他说了什么六个从大法师之塔过来的法师居然比他还早阵亡,雷斯林是半点儿也不信。这样一个没学识在外闯荡的法师活了下来,那些磨练过技巧的法师却不行,完全没有道理。
“我先拿点装备。”赫金说。
雷斯林原本以为施法者该带的东西是法术用的材料,或许也可以带一两张卷轴。然而赫金拿出来的东西是两支木棒,两吋粗、三呎长,然后又从桌上抓了一叠破布塞在自己那件棕色袍子里。
“跟我来。”他领着雷斯林出门,外头方才停雨,可是如今又下了起来。“喔,你可以把法杖摆在这里,今天不会用到。别担心,”他看着雷斯林犹豫的神情又补了一句:“很安全的。”
雷斯林一直都不肯让法杖离开自己视线──甚至不离开自己手长范围外──自他从帕萨理安那里取得法杖就一直如此。他正要开口反驳,却忽然想到自己这样很蠢,怎么活像个新妈妈不敢把孩子交到别人手上照顾一样。他将玛济斯法杖跟其他兵器一起靠在墙上,心想(他自己都有点脸红)与其他武器作伴,法杖或许会比较有归属感。
他将斗篷帽子拉起来,在泥泞路上缓缓前进。走了一哩以后,他们抵达训练场地,远处正有一连士兵也在操练。大家都是穿着蓝灰色制服,可是雷斯林可以认出卡拉蒙,因为他比别人都高一个头。那些步兵就雷斯林所见,没有进行什么有意义的训练,一直喊着什么口号、然后出剑、然后继续喊。
雨水湿透了他的长袍,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冷得发抖,此刻他又有些后悔自己干嘛留下来。
赫金像条狗一样甩甩身上的水:“好啦,红袍的,来看看你在威莱斯之塔到底学会什么。”
他双手各拿一支木棒在空中比划,对着雨水抽打。雷斯林搞不懂他挥着木棒到底要做什么,就他所知,没有什么法术要如此施展,所以又开始怀疑赫金是不是脑袋有点毛病。
但是战斗法师转过身,指着训练场对面,距离正在大叫突刺那群人很远的地方。
“红袍的,除了催眠以外,你还有什么拿手的法术?”赫金转转眼珠子。
雷斯林对他的弦外之音不以为意:“我懂得怎样放出投射物烧灼目标,长官。”
“投射……什么来着?”赫金似乎听糊涂了,拍拍雷斯林肩膀说:“说通用语,红袍的,大家是自己人哪。”
雷斯林重重叹了口气:“是火焰箭,长官。”
“啊,那好。”赫金点点头:“你对着那边,很远的那边,那道栏杆柱子射一发。你看得到吧?”
雷斯林伸手进入腰带挂着的小包包,取出一小撮兽毛,这是使用火焰箭的工具。瞄准了远处的柱子以后,他聚精会神,在脑海回想要念诵什么咒语才可以将魔力化为火焰箭。
但下一刻雷斯林就倒在地上,手抱着膝盖拱成一团。赫金用木棒赏了他一记,落点就在他的肚子上。出其不意的攻击让他又痛又惊,大惑不解地瞪着赫金,也大口吸着气想缓和心跳。赫金站在他面前一直等,不过没有伸出援手。最后雷斯林终于靠自己站了起来。
“你这是在干嘛?”他气得浑身发抖:“没事干嘛打我?”
“没事干嘛打我呢,‘长官’?”赫金很坚定地说。
雷斯林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瞪着赫金。战斗法师又拿起木棒子,这次是当成讲课用的教鞭。
“现在你该知道危险所在了,红袍的。你觉得敌人会乖乖站在原地给你时间你冥想,等你呜啦啦地念完咒语、在空中乱画之后,还在脸上丢了一堆毛才动手?废话,当然不可能!你想着要施展一个最完美最厉害的火焰箭对不对?你以为自己可以把那根柱子炸成两半对不对,红袍的?在现实生活中,你啥也念不出来,因为这时候你已经死了,敌人手上拿的不会是木头,是真刀真剑朝你肚子砍下去。”
“这是我们的第二课,红袍的。千万不要花太多时间在施法上,速度是作战的关键。嗯,第三课就是只要敌人还在附近,就别老想着要用一些复杂的法术。”
“我根本不知道你是敌人,长官。”雷斯林冷冷地回答。
“红袍子的,第四课。”赫金咧嘴而笑:“要把性命交给同伴之前,你一定要先把他们的长相给看清楚。”
雷斯林只觉得肚子很痛,呼吸困难。他怀疑自己给赫金打断了一根肋骨,这可能性不低。
“红袍的,再试一次,目标还是那根柱子。”赫金又下令:“要是你打不中那根柱子,能打中附近的东西也不错。我们可别花一整天练这个啊。”
雷斯林板起脸孔又拿出兽毛,咒语飞快在脑海飘过。
赫金举起另外一根木棒戳了雷斯林,雷斯林继续念咒,可是却忽然大惊失色,看见一道火焰从木棒底端升起,直朝自己蔓延过来。他很努力想要忽略这件事情保持专注,可是火焰已经烧到眼前了。魔法快要完成了,他正要施展时,眼前却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然后又有一声巨响震得他耳鸣起来。他不得已只好用手捂住脸避免强光直射,用眼角余光偷看了一下,果然是赫金在那儿挥舞着木棒,从雷斯林后头又赏了一棒,这次雷斯林往前仆在地上。痛得要命的雷斯林慢慢爬起来,膝盖擦伤瘀青,手掌也破皮了。他先抹掉脸上泥巴,然后看看赫金。赫金转着脚跟摇摇摆摆,相当自豪的模样。
“第五课,红袍的。”赫金说:“千万不要背对敌人。”
雷斯林拍掉手上的泥泞与血渍,检查一下伤口,取出插在手上伤口的一块小石屑。
“长官,你好像跳过第一课了。”雷斯林脸上难掩怒容。
“是喔?可能吧,我想想看。”赫金回答。
雷斯林可一点都不想去思考这问题,他想赶快从这疯子身边离开。现在雷斯林是真的认为赫金精神错乱,他打算回到火炉旁边暖暖身体、烘干衣服,身体一直这么湿冷会出人命的。他要去找卡拉蒙,告诉他这恶魔对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不过他根本不知道赫金用了什么法术造成自己目眩。
回想起来,雷斯林抛开疼痛与不适。那个法术?到底是什么法术?雷斯林无法辨识,也不知道赫金怎样施展的,他根本没看见赫金取出施法材料,也没听见他念诵咒文。
“长官,你刚刚怎么施法的?”雷斯林问起。
赫金一听笑得更开心了:“所以说,你还是能从没参加法师试炼的糟老头身上学到一点魔法。今年留在这儿,雷斯林,这样我可以教会你很多有的没的东西。我之所以会是这支军队里面存活到最后的法师,不是因为我最厉害,”他眨眨眼睛。“是因为我最机伶。”
雷斯林觉得自己真的受够这种虐待,他转身打算离开,但却忽然感觉到赫金那只胖手搭在肩膀上。他一回头怒火中烧起来。
“要是你再打我──”
“冷静点,红袍小子。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赫金指着训练场,那里的步兵现在休息,围在一个大水桶旁边。雷斯林想不通,为什么明明一直在下雨,他们居然还要大口大口喝水。自己的袍子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背部滑下。但是他看得出来步兵的士气很好,在雨里有说有笑。
卡拉蒙在一旁练起剑来,跨步、收腿,力道太猛了,差点插中了伙计。伙计将盾牌举过头顶当作棚子遮雨,看着这一切,赫金表情一变,戏谑的语调也收了起来。
“红袍小子,这是个步兵团。我们上场战斗,我们也可能阵亡。有一天你眼前这群人都要仰仗你,所以你失手的话,不只是个人的问题,也会是所有伙伴必须承担的问题。你辜负他们的期望,他们就会死。我的工作就是要教会你怎样打仗,如果你来这边不是为了学会怎样上场战斗,那你到底来这儿想要干嘛?”
雷斯林静静站着,雨水打在长袍上,打在头顶上,水珠沿着头发落下,他虽然还年轻头发却已经白了,这是可怕的试炼后遗症。水珠落到他手上,他手指修长,皮肤闪着金色光泽,也同样是试炼的后果。他的确通过了法师试炼,但是相当勉强。虽然雷斯林并不记得完整的试炼过程,可是他心里一直感觉到自己其实差一点就失败了。透过灰蒙雨幕,他看见卡拉蒙,看见伙计,看见那些他还不知道名字的人。这些都是他的战友。
他感觉到自己的卑微,对于赫金也有了全新的观感。他知道自己从这个人身上可以学到很多──纵使他是个学识不高、层次很低的法师,纵使像他这样的人比较常在市集上出现,表演从鼻孔掏出硬币的把戏──但是自己从赫金身上学到的东西,将比之前在魔法学校学会的还要多。
“很抱歉,长官。”雷斯林淡淡地开口,抬起头眨眨眼挤出雨水:“我想你的确可以教我不少。”
赫金笑了,那是个很温暖的微笑。他搭在雷斯林肩膀上的手透出一股很友善的力量,这次雷斯林再也没有闪避。
“看样子也许可以把你训练成个好士兵,红袍的。刚刚就是第一课啦,准备好继续了吗?”
雷斯林看了看那两根木棒,挺起窄窄肩膀道:“是,长官。”
赫金察觉他的视线笑着将木棒扔到地上:“我看是不需要这玩意儿了。”他若有深意地看着雷斯林,瞬间伸手将雷斯林还握着的兽毛给抢过去。
“施法吧。”
“没办法的,长官。”雷斯林抗议:“我没有兽毛,那是施法要用的材料。”
赫金摇摇头:“啧啧,你站在战场上的时候,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奔跑,弓箭从你头上飞过去,大家又喊又叫的。要是有人撞了你一下,你手上的兽毛掉进一团烂泥巴或者一摊血迹里头,还被人狠狠地踩过去,然后你说你没有材料不能施法……”他又摇头,叹口气说。“那你就死定啦。”
雷斯林想了一想:“我可以去找一撮,也许士兵穿的斗篷上会有。”
赫金噘着嘴道:“作战通常都是夏天,大家是在烤死人的太阳底下打仗。拿盾牌当锅子都可以把坎德人给煮熟了,我可不觉得会有谁穿着毛边大衣上战场喔,红袍小子。”
“那我该怎么做,长官?”雷斯林不耐烦直接问。
“就别拿什么毛,直接施法。”赫金说。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以的,红袍小子。我知道可以是因为我自己就办得到。其实我一直怀疑啊,”赫金打趣说:“以前那些法师注明的施法材料都是鬼扯,搞不好是因为他们跟帕兰萨斯城的皮草商人有挂勾。”
雷斯林听了很怀疑:“长官,我没见过有人可以不拿材料直接施法。”
“是喔,”赫金回答:“那你等着看。”
他举起右手,念了一串咒语,同时左手在半空画了一个复杂的图案。几秒钟以后,从他的手指冒出一道魔法火焰,飞过了草地击中栏杆柱子,整根柱子都起了火。
雷斯林倒抽了一口气,讶异至极:“我从来没想过可以这样!你是怎样不用兽毛也能施法的?”
“自己想办法啊。我刚刚说的那种状况是真的发生过一次,我正要施法的时候,兽毛居然被敌人的飞箭给射中。”赫金说着伸出自己的手掌,上面看得见一条很长的白色疤痕贯穿掌心:“我吓坏了,慌张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我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一团毛而已,我不需要。愿神保佑我,没有材料我也可以施法!’”他耸耸肩。“之后真的成功了啊,那天味道最香的东西,大概就是烤焦的大地精了。换你试试看。”
雷斯林看着草地另一头,在心里想像自己手上还是有一撮兽毛,然后念了咒语,画出符号。
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我还是不知道你怎么办到的,长官。”雷斯林有些懊恼:“魔法的规则就是──”
“规则哩!”赫金嗤之以鼻说:“红袍的,是你控制魔法,还是魔法控制你?”
雷斯林目瞪口呆。
“我是不知道我有没有看错人,红袍小子。”赫金继续说下去,眼睛里有种狡狯,“不过我觉得你活到这个岁数,应该也是犯规过至少一两次喔。”他轻轻点了一下雷斯林的手掌,那片金色的皮肤。“没犯规的人就不用承担什么后果,但是我看你好像也遭遇过一些事情。”
赫金说完自己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又说了一次:“试试看。”
是我控制魔法,雷斯林在心中告诉自己。‘我’控制魔法。
他举起手,火焰在指尖一闪,飞过草皮将另外一根柱子点燃。
“飞得好快!”雷斯林心情为之一振。
赫金点头赞许:“我也没看过更快的呢。”
另外一头步兵已经完成当天的操课,已快步行军沿途答数,踩着整齐步伐下山去。
“他们回去吃晚餐了。”赫金说:“我看我们也快走吧,免得东西全被吃光。你也该饿了吧,红袍的?”
雷斯林意外地发现一向挑食的自己,现在居然饿得连伙房做的难吃东西也能大快朵颐。两人穿过泥泞土地,朝着军营踏上归途。
“对了,长官,你还没告诉我,刚刚用来让我分神的法术是什么?”
“是啊,红袍小子。”赫金附和着:“我是没说啦。”
雷斯林一直等着答案,可是老法师却只是自顾自地傻笑,并没打算回答。
“应该是个复杂的法术。”雷斯林想了想说:“火顺着木棒烧上来,到了顶端还会爆炸。我没见过这样子的法术,这是你的一个独门绝活吗,长官?”
“可以这样说啦,红袍的。”赫金一本正经,但又以余光偷瞥着雷斯林:“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雷斯林很想笑,开怀大笑──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非常有趣。他将笑意哽在喉咙,硬生生吞回去,不想打坏现在的气氛。真是难以置信也难以理解,他挨打挨揍,给人恶整耍着玩,身上都是泥巴,浑身湿答答,但是这辈子却从未有过如此畅快的经验。
“我觉得我应该准备好了,长官。”他说得很尊敬,而且发自内心。
“闪光粉。”赫金拿着两根木棒当作鼓棒般地跟着脚步节拍敲打:“根本就不是法术。但是红袍小子你没看出来,对不对?完全骗倒你啦,是不是啊?”
“是,长官。的确是骗倒我了。”雷斯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