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你得做出几个决定，奇普。”加文说。
他刚刚讲了这么多，奇普一直听得很认真，走神的地方只有几个瞬间。天还未亮，头顶的繁星无言地灼烧着冷光。大火没点燃他的外衣，除了摔倒的地方，其他一切都还算好。尽管脸上还留有一层薄灰，沙印与刺痛感也尚未退去，但好在一度勒紧他的红色拉克辛面具已经消失了。
“我要杀了你！”奇普大喊。他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所有人都是骗子，所有人都只顾他们自己！恐惧在心中蔓延，就像其有时会导致的那样，令人怒火中烧、头脑发热、暴躁、难以自制。少年坐起身，视线紧锁着光明王的面庞。男人冷冷地看着他，毫无悔意，不仅对他刚才那番话毫不在意，就连表现出的态度，也只有对他下一步行动的好奇而已。奇普忽然很想知道，自己能否从火焰中提炼出几根绿色的巨钉，将眼前这个男人用力刺穿。
真聪明，奇普。在奥赫拉姆神心里，他会怎么想？你杀了你的向导？为什么？只因为对方没能容忍你的臭脾气？
不能背叛他，奇普，这是教训。奇普浑身发抖。之前，他真的以为加文会杀了他，而这正是问题的关键。他让加文没有选择的余地，但加文不会被任何人摆布，更别说是一个孩子。他不仅比奇普年长，还更聪明，更强大，更有经验，他需要尊重。
而那要求……合情合理。
但这依旧无法让奇普停止发抖。即使只有那么一瞬间，奇普也曾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死了——他对此根本毫无反击之力。而眼前这位，则是唯一一个能够教会他如何不再继续无能下去的人。这个人可以教他如何替母亲与莱克顿报仇。所以奇普决定，就这么倔强地静坐下去。
拿出他所能鼓起的全部勇气，奇普重新坐回到木头上。他的膝盖在发抖，但他已经可以让自己回到座位上，不再让自己更加丢脸了。“对不起。”少年咕哝着看向别处，费力地清了清嗓子，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尖锐，“什么选择？”
奇普看得出来，加文似乎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惊讶，并因此显得很高兴。但男人没去理会那些情绪。“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奇普。那会造成影响。对你。”奇普仔细打量着加文的面庞，当男人说出“亲生儿子”几个字时，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的神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奇普忽然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事先练习过这段话，好让自己看起来比较轻松，他知道，承认自己过去犯下的错，对这个男人来说肯定需要付出某些代价，然而面对奇普这个本会令他感到痛苦的存在，加文却能不带一丝为难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他肯定是在装腔作势——谁会高兴自己突然冒出来个私生子呢？——但那也是为了照顾奇普的感情而付诸的演技。
或许加文比奇普想象的还要好。“当我的私生子是要付出代价的，”加文继续说道，“你虽然没在特权环境里长大，但那些怨恨特权阶级的人也会怨恨你。你没有受过教育，如果那些受过教育的人知道你比他们懂得少，他们便会蔑视你。如果我公开承认你的存在，你就会引来一群坏朋友。那些恨我怨我的人不能经常将气出在我身上，奇普。我太过强大，太过危险，但他们会找你撒气。这不公平，但现实就是如此。你将永远生活在人们的监视之中，无论你成功还是失败，那都会对你造成你现在甚至无法想象的影响。我的父亲或许会选择不承认你；其他人或许会找证据证明你是骗子；还有一些人会想成为你的朋友，只因为他们觉得那能够帮助他们取悦我。虚伪的友谊是一剂毒药，所以我想保护你免受其害。”
太迟了。奇普想起了芮米尔：芮米尔总是掌控一切，总是喜欢用他卑鄙的手段弄脏奇普的脸，还声称那是善意的戏弄。芮米尔，那个伊莎曾喜欢过的人。芮米尔死了，倒下时一支箭插在他背后。“我的选项是什么？”奇普问，“可我就是我。”
加文伸手蹭了下他的鼻梁：“你可以暂时以学生的身份跟在我身边。然后，在你愿意的时候，我会对外公开承认你的身份。不过你需要忍耐一阵子，去了解哪些人才是你真正的朋友。”
“通过向他们撒谎？”
“有时候，对我的朋友来说谎言是非常必要的。”加文厉声说道，他顿了顿，“你瞧，我只是把选项给你列出来——”
“不，对不起，我不——不是在对你生气。我妈妈……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我是说，在遇到我之前？”奇普问。
加文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他上下舔了舔唇瓣，然后摇了摇头：“我不记得她了，奇普。一点都不记得。”
所以说，当年也不完全算是一场风流韵事。奇普忽然感受到加倍的空虚。这世上根本没有属于他的家。“你是光明王，我猜一定有很多女人想跟你在一起。”奇普开口说。
“那时候正在打仗。当你一心赴死时，你根本不会考虑自己的行为会对十年后的人造成什么影响。和女人在一起会让你觉得自己是活着的。那天我喝了太多酒，酒后乱性的人根本不会想什么后果，即使这个人不幸是这个国家的光明王。但那都不是借口，我很抱歉，奇普。我为我欠考虑的行为对你造成的伤害表示抱歉。”
所以说我妈妈和你有过一个晚上，而她还将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上面。毫无疑问，奇普几乎能够想象得到，当时她是怎样强推硬挤地将其他十几个想要爬上光明王床的女人全部弄走，然后为自己一时的冲动，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终日自食苦果？
奇普强挤出一个微笑。他的心碎了。过去，他曾幻想过父亲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他从不敢奢望那个人会是光明王。在他的梦里，父亲是因为某些紧急情况被迫离开家的，他之所以会离开他们母子，只是因为他不得不这样做，但他依旧很爱奇普的母亲和奇普，他想念他们，想要回到他们身边，并终有一天会回来。加文是个好人，但他并不在乎莉娜，也不在乎奇普。他会照顾奇普只因为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一个好人。但那里面没有爱，也没有家。奇普忽然发现自己已孑然一身，他凝视着旁边带铁栅的窗户，出神地看向那些他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
那感觉就像是别人给了你一件极具异国风情的礼物，但你想要的不过是最普通的东西。忘恩负义？抱怨？对自身感到抱歉——就因为他的父亲是光明王？
“对不起。”奇普说道。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指甲，那双手现在依旧无法使用拉克辛。“那是不对的。我妈妈……她有问题。我猜她是想利用我来设计你。”奇普不敢直视对方，他太羞愧了。你怎么能这么蠢，妈妈？这么卑鄙？“你不该承受这些，你救了我的命，我还那么……糟。”奇普眨了眨眼，却止不住眼中的泪水，“你可以把我随便扔在什么地方——嗯，最好别扔在荒岛上。”
加文忍不住傻笑起来，但很快又恢复严肃。“奇普，你母亲和我确实有过一段，你愿意包庇由我的过失导致的后果，我很感激，但你没有让我陷入任何麻烦。人们或许会对我说三道四，但我不在乎。明白吗？”他长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我唯一在意的事其实已经发生了。”
一瞬间，奇普有些没听明白他的话。已经发生了？可现在根本没人知道奇普还活着。
除了凯莉丝。那就是加文所指的事情。奇普的存在，导致加文与他在世上唯一在乎的人之间出现了嫌隙。之前原本让奇普觉得好过一些的事情，如今反倒击中了他最软弱的地方。打从他记事以来，因为母亲，奇普总是觉得哪怕自己只是活着，都是一种耻辱。他的出生毁了母亲的人生。他那太多的要求毁了她的生活。他让人们看不起她。他从她手上收回了所有本该属于她的东西。精神上，他可以对她所说的话置之不理，但她不是故意将一切弄成这样的。她爱奇普，即使她从未说过。即使她不知道，她一直在伤害他。
但加文是个好人，他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奇普。奇普。”直到少年抬起头，加文才开口说话，“我不会遗弃你。”
恍惚间，奇普的眼前突然浮现一个紧锁的橱柜，他的心尖叫——尖叫——但是无人应答。“有什么吃的东西吗？”奇普眨着眼睛问，“我觉得我好像一周都没吃东西了。”他戳戳自己的胸口，感觉肋骨都快从里面突出来。
加文从包里拿出一串香肠，切下一根——只有一根？——扔给奇普。“明天，你就要在光明利亚开始新生活。”
“哦哦哦噢噢？”奇普把嘴塞得满满当当。
“另外，我打算和你分享一个秘密，”加文说，“其实我前进的速度，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
“你能凭空消失，再凭空出现在其他地方？我听人说过！”奇普喊道。
“呃，不。但我可以做一艘跑得非常快的船。”
“噢，那可真令人……吃惊。一艘船。”
加文看起来有些为难：“问题是，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能有多快。战争就要开始了，如果我需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就必须以出人意料的形式登场。你明白吗？”
“当然。”奇普回道。
“所以，我需要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打算在你接受启蒙教育期间去摆平一些事情。”
“启蒙教育？”
“就是一些决定你今后人生的小测试。你起步太晚，其他所有学生都已经开始接受训练了。我们不得不让你快点赶上他们。启蒙教育结束后，你就可以在光明利亚接受训练。”
奇普的喉咙猛地缩紧。独自被丢在陌生的岛屿上，一个人都不认识，还要接受一个可能会决定他下半辈子的考试，而且没有多少准备时间？不过换句话说，他可以在光明利亚学习魔法，这样日后就能去找格拉多王报仇雪恨。“其他选项是什么？”
“和我一起行动。”
这句回答简直就像隧道尽头的阳光。奇普的心紧张得扑通直跳：“那你要去做什么？”
“去做我擅长的事，奇普。”加文抬头凝视，他的虹膜如彩虹般飞速旋转。接着，男人浅浅地笑了，但那笑意却没有融入眼帘。当加文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犹如月亮般遥远而冰冷。“去制造战争。”
奇普吞了口唾沫。有时候，当他看着加文，他会觉得像在透过一片茂密的树林，瞥见一个吱呀作响、辗压沿途一切的巨兽。
加文转头看向奇普，他的表情柔和下来。“大部分都是一些无聊的会面，用来劝那些懦夫去把钱花在舞会和漂亮衣服以外的地方，”男人咧嘴笑道，“恐怕你这两天见我使用过的魔法，已经比我手下大部分士兵看过的还要多。”他的眼神一黯。“好吧，也不完全是。你看起来好像有些困惑。”
“不是因为你刚才说的那些，只是——”奇普停下了，他想说的似乎是个相当冒犯的问题，既然他已经说出一半了，“你都要做些什么？”
“作为光明王？”
“是的，嗯，先生。我是说，我知道你是一国之君，但似乎并不是……”
“并不是所有人都听我的话？”加文大笑起来，“在我看来似乎也是这样。事实上光明王总是轮流执政，通常每七年就会换一次。少数人拥有的缺点，光明王全部都有。每隔七年，那份巨大的力量就会给他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如果光明王安排自己的家族成员去管理每个郡，那么等到下一届光明王继任时，便又会试图部署自己的手下，这样一来管理者的变动就会变得非常快。而彩袍使，也就是光谱七政使的七名成员，通常都能任职数十年。他们本身也都十分聪明。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加在光明王身上的限制越来越多，最终，在光明王任职期间，他就只需要担负宗教方面的职责。光谱七政使通常会和各郡郡首共同进行管理，每个郡都会有一名光谱七政使的彩袍使。每位彩袍使都需要听从所在郡郡首的命令。事实上，彩袍使往往只是名义上的合作郡首。彩袍使与郡首之间的明争暗斗，所有彩袍使与白袍使之间的尔虞我诈，还有所有彩袍使与白袍使联手针对光明王制定的种种伎俩，大致上维持着国家的秩序。每位郡首都可以在自己郡内为所欲为，只要那不触犯其他郡的利益，并保证各郡之间贸易畅通。所以所有人都对控制其他人兴致勃勃。当然，现实没有我说的那么简单，但概括起来就是这样。”
听起来已经够复杂的了。“但在战争期间……？”
“我曾被指定为守护圣使，战争期间拥有绝对权限。那一度让所有人紧张不已，因为担心守护圣使会将‘战争’永远持续下去。”
“但你放弃了？”说完，奇普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但加文只是笑笑：“不幸中的万幸，我没有被人刺杀致死。黑卫可不只负责保护光明王，奇普。他们保护的是我们生活的世界。”
奥赫拉姆神，加文生活的世界简直比奇普刚刚摆脱的那个还要可怕危险。“所以你会教我使用御光术？”他问。这简直是世上最棒的事情，能学自己想学的东西，还不用被一个人扔在陌生的岛屿上。更重要的是，还有谁的御光术能比光明王本人教得更好？
“当然。不过首先，我们必须先做完几件事才行。”
奇普热切地看向加文手上那串香肠：“像是再多吃点儿？”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他刚刚讲了这么多，奇普一直听得很认真，走神的地方只有几个瞬间。天还未亮，头顶的繁星无言地灼烧着冷光。大火没点燃他的外衣，除了摔倒的地方，其他一切都还算好。尽管脸上还留有一层薄灰，沙印与刺痛感也尚未退去，但好在一度勒紧他的红色拉克辛面具已经消失了。
“我要杀了你！”奇普大喊。他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所有人都是骗子，所有人都只顾他们自己！恐惧在心中蔓延，就像其有时会导致的那样，令人怒火中烧、头脑发热、暴躁、难以自制。少年坐起身，视线紧锁着光明王的面庞。男人冷冷地看着他，毫无悔意，不仅对他刚才那番话毫不在意，就连表现出的态度，也只有对他下一步行动的好奇而已。奇普忽然很想知道，自己能否从火焰中提炼出几根绿色的巨钉，将眼前这个男人用力刺穿。
真聪明，奇普。在奥赫拉姆神心里，他会怎么想？你杀了你的向导？为什么？只因为对方没能容忍你的臭脾气？
不能背叛他，奇普，这是教训。奇普浑身发抖。之前，他真的以为加文会杀了他，而这正是问题的关键。他让加文没有选择的余地，但加文不会被任何人摆布，更别说是一个孩子。他不仅比奇普年长，还更聪明，更强大，更有经验，他需要尊重。
而那要求……合情合理。
但这依旧无法让奇普停止发抖。即使只有那么一瞬间，奇普也曾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死了——他对此根本毫无反击之力。而眼前这位，则是唯一一个能够教会他如何不再继续无能下去的人。这个人可以教他如何替母亲与莱克顿报仇。所以奇普决定，就这么倔强地静坐下去。
拿出他所能鼓起的全部勇气，奇普重新坐回到木头上。他的膝盖在发抖，但他已经可以让自己回到座位上，不再让自己更加丢脸了。“对不起。”少年咕哝着看向别处，费力地清了清嗓子，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尖锐，“什么选择？”
奇普看得出来，加文似乎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惊讶，并因此显得很高兴。但男人没去理会那些情绪。“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奇普。那会造成影响。对你。”奇普仔细打量着加文的面庞，当男人说出“亲生儿子”几个字时，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的神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奇普忽然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事先练习过这段话，好让自己看起来比较轻松，他知道，承认自己过去犯下的错，对这个男人来说肯定需要付出某些代价，然而面对奇普这个本会令他感到痛苦的存在，加文却能不带一丝为难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他肯定是在装腔作势——谁会高兴自己突然冒出来个私生子呢？——但那也是为了照顾奇普的感情而付诸的演技。
或许加文比奇普想象的还要好。“当我的私生子是要付出代价的，”加文继续说道，“你虽然没在特权环境里长大，但那些怨恨特权阶级的人也会怨恨你。你没有受过教育，如果那些受过教育的人知道你比他们懂得少，他们便会蔑视你。如果我公开承认你的存在，你就会引来一群坏朋友。那些恨我怨我的人不能经常将气出在我身上，奇普。我太过强大，太过危险，但他们会找你撒气。这不公平，但现实就是如此。你将永远生活在人们的监视之中，无论你成功还是失败，那都会对你造成你现在甚至无法想象的影响。我的父亲或许会选择不承认你；其他人或许会找证据证明你是骗子；还有一些人会想成为你的朋友，只因为他们觉得那能够帮助他们取悦我。虚伪的友谊是一剂毒药，所以我想保护你免受其害。”
太迟了。奇普想起了芮米尔：芮米尔总是掌控一切，总是喜欢用他卑鄙的手段弄脏奇普的脸，还声称那是善意的戏弄。芮米尔，那个伊莎曾喜欢过的人。芮米尔死了，倒下时一支箭插在他背后。“我的选项是什么？”奇普问，“可我就是我。”
加文伸手蹭了下他的鼻梁：“你可以暂时以学生的身份跟在我身边。然后，在你愿意的时候，我会对外公开承认你的身份。不过你需要忍耐一阵子，去了解哪些人才是你真正的朋友。”
“通过向他们撒谎？”
“有时候，对我的朋友来说谎言是非常必要的。”加文厉声说道，他顿了顿，“你瞧，我只是把选项给你列出来——”
“不，对不起，我不——不是在对你生气。我妈妈……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我是说，在遇到我之前？”奇普问。
加文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他上下舔了舔唇瓣，然后摇了摇头：“我不记得她了，奇普。一点都不记得。”
所以说，当年也不完全算是一场风流韵事。奇普忽然感受到加倍的空虚。这世上根本没有属于他的家。“你是光明王，我猜一定有很多女人想跟你在一起。”奇普开口说。
“那时候正在打仗。当你一心赴死时，你根本不会考虑自己的行为会对十年后的人造成什么影响。和女人在一起会让你觉得自己是活着的。那天我喝了太多酒，酒后乱性的人根本不会想什么后果，即使这个人不幸是这个国家的光明王。但那都不是借口，我很抱歉，奇普。我为我欠考虑的行为对你造成的伤害表示抱歉。”
所以说我妈妈和你有过一个晚上，而她还将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上面。毫无疑问，奇普几乎能够想象得到，当时她是怎样强推硬挤地将其他十几个想要爬上光明王床的女人全部弄走，然后为自己一时的冲动，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终日自食苦果？
奇普强挤出一个微笑。他的心碎了。过去，他曾幻想过父亲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他从不敢奢望那个人会是光明王。在他的梦里，父亲是因为某些紧急情况被迫离开家的，他之所以会离开他们母子，只是因为他不得不这样做，但他依旧很爱奇普的母亲和奇普，他想念他们，想要回到他们身边，并终有一天会回来。加文是个好人，但他并不在乎莉娜，也不在乎奇普。他会照顾奇普只因为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一个好人。但那里面没有爱，也没有家。奇普忽然发现自己已孑然一身，他凝视着旁边带铁栅的窗户，出神地看向那些他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
那感觉就像是别人给了你一件极具异国风情的礼物，但你想要的不过是最普通的东西。忘恩负义？抱怨？对自身感到抱歉——就因为他的父亲是光明王？
“对不起。”奇普说道。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指甲，那双手现在依旧无法使用拉克辛。“那是不对的。我妈妈……她有问题。我猜她是想利用我来设计你。”奇普不敢直视对方，他太羞愧了。你怎么能这么蠢，妈妈？这么卑鄙？“你不该承受这些，你救了我的命，我还那么……糟。”奇普眨了眨眼，却止不住眼中的泪水，“你可以把我随便扔在什么地方——嗯，最好别扔在荒岛上。”
加文忍不住傻笑起来，但很快又恢复严肃。“奇普，你母亲和我确实有过一段，你愿意包庇由我的过失导致的后果，我很感激，但你没有让我陷入任何麻烦。人们或许会对我说三道四，但我不在乎。明白吗？”他长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我唯一在意的事其实已经发生了。”
一瞬间，奇普有些没听明白他的话。已经发生了？可现在根本没人知道奇普还活着。
除了凯莉丝。那就是加文所指的事情。奇普的存在，导致加文与他在世上唯一在乎的人之间出现了嫌隙。之前原本让奇普觉得好过一些的事情，如今反倒击中了他最软弱的地方。打从他记事以来，因为母亲，奇普总是觉得哪怕自己只是活着，都是一种耻辱。他的出生毁了母亲的人生。他那太多的要求毁了她的生活。他让人们看不起她。他从她手上收回了所有本该属于她的东西。精神上，他可以对她所说的话置之不理，但她不是故意将一切弄成这样的。她爱奇普，即使她从未说过。即使她不知道，她一直在伤害他。
但加文是个好人，他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奇普。奇普。”直到少年抬起头，加文才开口说话，“我不会遗弃你。”
恍惚间，奇普的眼前突然浮现一个紧锁的橱柜，他的心尖叫——尖叫——但是无人应答。“有什么吃的东西吗？”奇普眨着眼睛问，“我觉得我好像一周都没吃东西了。”他戳戳自己的胸口，感觉肋骨都快从里面突出来。
加文从包里拿出一串香肠，切下一根——只有一根？——扔给奇普。“明天，你就要在光明利亚开始新生活。”
“哦哦哦噢噢？”奇普把嘴塞得满满当当。
“另外，我打算和你分享一个秘密，”加文说，“其实我前进的速度，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
“你能凭空消失，再凭空出现在其他地方？我听人说过！”奇普喊道。
“呃，不。但我可以做一艘跑得非常快的船。”
“噢，那可真令人……吃惊。一艘船。”
加文看起来有些为难：“问题是，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能有多快。战争就要开始了，如果我需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就必须以出人意料的形式登场。你明白吗？”
“当然。”奇普回道。
“所以，我需要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打算在你接受启蒙教育期间去摆平一些事情。”
“启蒙教育？”
“就是一些决定你今后人生的小测试。你起步太晚，其他所有学生都已经开始接受训练了。我们不得不让你快点赶上他们。启蒙教育结束后，你就可以在光明利亚接受训练。”
奇普的喉咙猛地缩紧。独自被丢在陌生的岛屿上，一个人都不认识，还要接受一个可能会决定他下半辈子的考试，而且没有多少准备时间？不过换句话说，他可以在光明利亚学习魔法，这样日后就能去找格拉多王报仇雪恨。“其他选项是什么？”
“和我一起行动。”
这句回答简直就像隧道尽头的阳光。奇普的心紧张得扑通直跳：“那你要去做什么？”
“去做我擅长的事，奇普。”加文抬头凝视，他的虹膜如彩虹般飞速旋转。接着，男人浅浅地笑了，但那笑意却没有融入眼帘。当加文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犹如月亮般遥远而冰冷。“去制造战争。”
奇普吞了口唾沫。有时候，当他看着加文，他会觉得像在透过一片茂密的树林，瞥见一个吱呀作响、辗压沿途一切的巨兽。
加文转头看向奇普，他的表情柔和下来。“大部分都是一些无聊的会面，用来劝那些懦夫去把钱花在舞会和漂亮衣服以外的地方，”男人咧嘴笑道，“恐怕你这两天见我使用过的魔法，已经比我手下大部分士兵看过的还要多。”他的眼神一黯。“好吧，也不完全是。你看起来好像有些困惑。”
“不是因为你刚才说的那些，只是——”奇普停下了，他想说的似乎是个相当冒犯的问题，既然他已经说出一半了，“你都要做些什么？”
“作为光明王？”
“是的，嗯，先生。我是说，我知道你是一国之君，但似乎并不是……”
“并不是所有人都听我的话？”加文大笑起来，“在我看来似乎也是这样。事实上光明王总是轮流执政，通常每七年就会换一次。少数人拥有的缺点，光明王全部都有。每隔七年，那份巨大的力量就会给他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如果光明王安排自己的家族成员去管理每个郡，那么等到下一届光明王继任时，便又会试图部署自己的手下，这样一来管理者的变动就会变得非常快。而彩袍使，也就是光谱七政使的七名成员，通常都能任职数十年。他们本身也都十分聪明。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加在光明王身上的限制越来越多，最终，在光明王任职期间，他就只需要担负宗教方面的职责。光谱七政使通常会和各郡郡首共同进行管理，每个郡都会有一名光谱七政使的彩袍使。每位彩袍使都需要听从所在郡郡首的命令。事实上，彩袍使往往只是名义上的合作郡首。彩袍使与郡首之间的明争暗斗，所有彩袍使与白袍使之间的尔虞我诈，还有所有彩袍使与白袍使联手针对光明王制定的种种伎俩，大致上维持着国家的秩序。每位郡首都可以在自己郡内为所欲为，只要那不触犯其他郡的利益，并保证各郡之间贸易畅通。所以所有人都对控制其他人兴致勃勃。当然，现实没有我说的那么简单，但概括起来就是这样。”
听起来已经够复杂的了。“但在战争期间……？”
“我曾被指定为守护圣使，战争期间拥有绝对权限。那一度让所有人紧张不已，因为担心守护圣使会将‘战争’永远持续下去。”
“但你放弃了？”说完，奇普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但加文只是笑笑：“不幸中的万幸，我没有被人刺杀致死。黑卫可不只负责保护光明王，奇普。他们保护的是我们生活的世界。”
奥赫拉姆神，加文生活的世界简直比奇普刚刚摆脱的那个还要可怕危险。“所以你会教我使用御光术？”他问。这简直是世上最棒的事情，能学自己想学的东西，还不用被一个人扔在陌生的岛屿上。更重要的是，还有谁的御光术能比光明王本人教得更好？
“当然。不过首先，我们必须先做完几件事才行。”
奇普热切地看向加文手上那串香肠：“像是再多吃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