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加文追捕过上百头破光魔，可这一个给人的感觉却不太对劲儿。
令破光魔疯狂的原因通常各不相同，但蓝光魔往往都会变得痴迷于秩序。他们喜欢蓝拉克辛的硬度，因此大部分最后都会试着用其重塑自己的躯体。他们每一个都坚信只要自己足够小心、足够聪明，做到每一步都深思熟虑，就一定可以躲避疯狂的命运。可一个蓝光魔为什么会横穿七大郡的至红沙漠？
在卢斯格尔一座小规模沿海城市里，荣达·威特一直占有一席之地。结婚后，他和妻子一起养育了四个孩子，还和自己的主要资助人相处十分融洽。荣达失踪后，资助人等了足足两周才向上级汇报他已失踪——毕竟没人愿意相信自己的朋友已经疯了。
加文徒步走进沙漠，在其中一位沿海情报员那里稍作停留，便马上再次动身。他全副武装，将身上的衣物全部换成红色。尽管耽误了些许时间，可他依然觉得自己应该能在天黑前追上那头破光魔。当然，他现在非常累。滑翔机的前进速度确实很快，但他的手臂、肩膀、胃还有腿都在疼，他觉得自己快被榨干了。虽然他从未因过度使用御光术而感染光疾，但疲惫感确实存在。
走近沙丘顶端，加文早早停住脚步，以确保自己的身影不会暴露在外。他制出一对长焦镜片，开始观察远处的情况。追踪蓝破光魔的方法往往非常简单，因为无论他们有多聪明，大部分都无法忍受自己的行为没有逻辑，所以只要弄清他们想去哪里，就能猜到他们会选择的最具效率的前进路线。不过，加文不知道这头想去什么地方，但既然他正在沿海岸线活动，那么除非目标就在附近，不然加文可以假定这头吉斯特会继续沿海岸线往南走。为了避免碰上农场与市镇，它会尽可能远离海边。当然，这头破光魔犯了一个错，由于他的行进路线在沙漠与海岸之间，移动速度又不够快，结果，他被一个放牧的男孩看到了。当地牧民经常会在这一带放养一些又高又瘦的荒原牛。男孩回家告诉父亲，他的父亲又告诉给所有人，其中就包括加文的情报员。
之后连续几天的时间，破光魔都有意令自己与牧民之间尽可能保持一定距离。
于是，加文做出了推测。他还特别用蓝御光术来帮助自己像破光魔一样思考。假设这头蓝破光魔并不像那名少年看到的那样正在骑马前进——因为马匹通常都很厌恶破光魔——那么一头在沙漠里艰难跋涉的家伙，大概也就只能跑那么快。加文以前横穿过这里。尽管不是非常熟悉，但至少知道这里有几个落脚的站点，人们可以在那里决定是要继续沿海岸公路前进，还是改走商旅通路去穿越大裂地。大裂地不仅地势崎岖，更要命的是那里根本没有能让人一眼识别出来的商道。这两条路加文都不准备选，他挑了一个站点，道路再次汇合又再次分开，然后耐心等待。
他解开衬衫，扯歪之后，再把扣子错扣上，然后将衬衫塞回去。接续等待。为了排出体内的热量，他将薄红制成火水晶。火水晶一个个缓缓成型，发出沙沙的声响，接着一下蹿成火苗。每隔十分钟，他便回到大沙丘上探头巡视沙漠上的情况。
太阳即将落山，这时他注意到远处出现一道闪光。所有的疼痛瞬间被抛到脑后，加文又像一只盘旋的兀鹰，开始等待土拨鼠探出洞穴，露出马脚。每到这种时候，黑暗的愤怒都会在他体内掀起一阵痉挛。他要杀了它，马上杀了它，不听它的谎言，它的辩解，还有那傲慢的疯狂。
不，这次，他需要先听一听。
吉斯特的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蓝色拉克辛。那不是装甲，而是一层壳。御光术可以改变所有人，而蓝破光魔总是会受到完美魔术的诱惑，力争用拉克辛取代肉体。在这方面，这头比过去绝大多数都取得了长足的进展。谨小慎微，且才华横溢。它身上的蓝短裤与衬衫都已经很脏了，而且一反常态地破破烂烂，可是它仍然穿着它们。看样子它是觉得在穿衣方面，这样就基本足够了。但无论从在沙漠里赤裸带来的危险程度考虑，还是从在这地方需要一点蓝色来御光考虑，这头怪物都确信应该让衣服在身上多留一段时间。至于它的脸，是真正的奇观，或是恐怖的象征，那取决于你怎么看它。
吉斯特的外貌暗示加文它皮下覆盖着一层蓝色拉克辛。加文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覆盖的整个过程十分缓慢，而且需要非常谨慎，不然就会引起身体感染或排斥。可一旦开始，就必须迅速完成全套魔法，皮肤最初会失去知觉，之后在离开肉体的瞬间迅速死去，接着，破光魔便可以顺利抛掉腐烂的皮肤。这头吉斯特的前额裂开，被剥掉坏死的皮肤下露出知更鸟蛋般的蓝色。它在眼睛上也制出了蓝壳，两道坚硬的弧线从眉毛那里弯下来，扣在颧骨上，这样它就能像一直戴着蓝色护目镜一样有效利用视线范围内的蓝色，不过从外观上看就像肿胀的蓝眼睛出了问题似的。加文总会禁不住想，这大概是吉斯特在试图重塑自己身体过程中做出的最糟糕的改造，一旦全身的皮肤都坏死了，那眼皮肯定也没了，即使每次清洁眼球的时候可以制出一层蓝色薄膜来擦拭——那也必定是蓝色拉克辛，但一辈子用蓝玻璃去擦眼球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主意——就算它连这点都能做到，也永远都无法闭眼睛睡觉了。哪怕是破光魔，也需要时间来睡觉休息。
一小时后，太阳即将落入地平线。灼烧的晚霞将沙漠染上一层瑰丽的色彩。加文戴上借来的红色护目镜，在自己四周汇聚出一条红斗篷，然后敲燃一个魔法照明棒，迈步走到吉斯特跟前。
蓝破光魔似乎为他的出现惊讶不已。它们向来讨厌意外，讨厌无法预知的事情，讨厌计划被扰乱。但它们同时也叫人难以捉摸，拉克辛壳完美地隔断了吉斯特因内部情绪而产生的面部表情，静脉中的魔法也一点点去除了它的感知能力。
片刻过后，吉斯特才缓缓恢复平静。它径直冲向加文，皮肤腾地燃起蓝色火焰，眼睛毫不迟疑地放出光芒，利用折射出的蓝光将自己从内部点亮。加文把照明棒甩到面前的沙地上，猛地张开那条红斗篷，并在吉斯特冲上来的瞬间叉开双腿站上沙丘一侧。
加文伸手横扫过武装甲胄，汇聚了红拉克辛的小手指即刻从刀鞘里抽出数把小匕首。他左脚向前迈出一步，手臂上顿时出现十二枚小枪筒。加文向前挥动右臂，用意志力将积蓄在体内的能量猛地填满枪筒。十二枚枪筒在他挥手的瞬间变成导弹飞了出去，导弹以快到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接二连三击中破光魔。
吉斯特立刻用左臂张开蓝色护盾，迎上接连而至的大爆炸。注意到飞溅起的照明棒火苗颜色，破光魔推测对手应该是一名红色御光者。另一边，钢枪筒放出的导弹像打在锡屋顶上的冰雹一样乒乓作响，防护盾很快被打得坑坑洼洼，咔啦咔啦响个不停，上面的裂隙也渐渐扩大，最后啪地一下碎成几块。不等对方反应，加文立即干脆利落地将最后三把匕首射了出去，第一把刺中吉斯特的脸颊，打掉了上面的保护壳；第二把擦着它的脖子飞过，可惜只划到空气；最后一把扎在破光魔的肩膀上，燃烧起来。
当然吉斯特也对此展开了反击。它向前挥动右拳，手边顿时出现五枚巨钉，成排刺向加文的腹部。如此一来，无论加文如何躲闪，身体都会被串成肉串。
加文自然早有准备。他一早在沙子下面做了一个固体平台，以此为踏板轻轻跳起，稳稳着地，落到向下滑的沙丘侧坡面。
吉斯特左右横扫，丢下手上的拉克辛巨钉，制出一柄巨大的蓝拉克辛宝剑。在加文下滑的时候，注意到对手弄丢了护目镜，吉斯特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它的脸颊被加文的匕首划破，显出一块裸露的皮肤，朝地面垂下，里面血管脉络的暗影与蓝色的拉克辛清晰可见。由于中弹的地方拉克辛已经被敲裂破碎，毛细血管开始向外渗血。击中左肩的匕首似乎也影响了吉斯特的动作，但并不致命。
“你们红光者，”吉斯特说道，它的声音很粗，嗓子似乎一度破损过，“太冲动。你以为，在沙漠夕阳下，你就能凭一己之力拿下我？”
加文瞥了一眼那副掉在他前面沙地上的护目镜。吉斯特也注意到了。它挥动巨剑，剑刃在空中变长，伸出足有五步远，猛地将红色护目镜砸得粉碎，然后再缩短到原来的长度。
“你应该将杀死解封者的工作留给光明王。”吉斯特说道。
解封者？
加文说：“他们告诉我们，用光明王对付你是大材小用，说我们完全可以在沙漠中间制服一头蓝破光魔。他们说，荣达·威特根本没那么有天赋。”
吉斯特笑了：“你是在激怒我吗？我已经不再是荣达了。光明王的统治碾碎了你的脑袋，奴隶。加入我们，你会看到什么才是真正的自由。你还剩……大概五年的寿命？不是很久，即使在他们的世界里，对御光者来说这余下的时间也算不上久。你为什么要为他们的伪神去送死？为什么要为他们的谎言去送死？为什么必须送死？”
这头吉斯特在游说他？太奇怪了。加文斜眼瞥过去，尽量不让吉斯特注意到他的眼睛，发现它们的奇怪之处。“伪神？”加文问道。永生神？
黏稠的拉克辛沿着吉斯特那对诡异的眼睛猛扫向两边，从内眼角到外眼角，他在眨眼。“你确定自己不信奥赫拉姆神吗？你们到底是自甘堕落，还是生性愚蠢？如果奥赫拉姆神真的像光明利亚宣扬的那样，从卢希多尼斯开始自行选择光明王，那一代里又怎么会出现两位光明王？还是说你根本也是一个懦夫，只会耸肩说这一切不过是个谜，奥赫拉姆神的做法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破光魔都会考虑这件事：就算不是蓝光魔，其他的也不会受到懦弱意志的影响，但攻击奥赫拉姆神这个行为本身无疑是动摇整个世界根基的异端邪说。如果你称奥赫拉姆神为骗子，还说掌权者全都清楚这一点，那光明利亚就成了谎言的承包商，偷取你钱财的压迫者，而非需要你帮忙维持和平，并为之奉献的朋友。“我好多年前就不相信奥赫拉姆神了，”加文实话实说，“但为什么又要去迷信另外一个神？”
吉斯特瞥了一眼加文的衬衫，现在是注意到上面的扣子没有扣好。很好。只要它看向他的扣子，就不会注意到他的眼睛。“停止相信谎言，才能开始相信真理，而不是什么都不信。格拉多王已经……”他越说声音越小，狐疑地看向加文，似乎在将什么线索关联到一起。
“格拉多王，他是解封者的头儿？”加文问道。
“你是谁？”吉斯特责问道，“你本该对我感到紧张才对，但你一点都没有。”它扯下肩膀上的匕首，封住伤口，将刀扔向一边。接着，他用身上那件破烂的蓝衣服，制出一把带柄的长筒火绳枪。它上膛的动作很精准，但神情却和其他蓝光魔偶尔会露出的表情一样，怪异、灵活、心不在焉。它轻松自如地操控着蓝色拉克辛，扳动拉克辛制出的推弹杆，用蓝拉克辛手指握住火绳，拉下火药筒，放入子弹。吉斯特抓起还在沙地上燃烧的照明棒，点燃火药筒。“蠢货，鲁莽的红色御光者，”吉斯特说着，再次低头看向加文身上被扣错的纽扣，“你肯定总要花冤枉钱才能买到自己那个颜色的照明棒。”
“确实。”加文回道。
吉斯特的眼睛猛地从照明棒扫上加文的眼睛。尽管那双诡异的眼睛被东西罩着，它那盖满拉克辛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加文依旧能够通过吉斯特身体上的每一道纹理判断它的反应。
于是，在对方行动前，加文咆哮着向前一跃，先发制人。吉斯特一时大意，握紧的拉克辛手碎成几块，松开了还在燃烧的照明棒。但它没忘记手上的大剑与火枪。它举起利刃刺向加文，又扬起火枪。
加文双手各制出一根蓝色的拉克辛格挡棍，用力拍上刀身一侧，借此挥开吉斯特的手，接着在让格挡棍瓦解消散的瞬间，在掌心凝聚一叶狭长的蓝色刀刃。他迈步上前，突入蓝光魔怀中，无视正在咔哒作响的火绳枪枪筒和已然被拉下的火绳，猛挥刀刃，刺入吉斯特的胸膛。伴着一声爆裂的声响，破光魔皮肤表面的硬壳碎裂开来。加文轻轻一抖手臂，释放掉余下的拉克辛，以双手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把炙热的薄红拉克辛注入怪物体内。火焰在他握紧双拳的同时，开始在他手边旋转。
火绳枪咆哮着打着转儿飞出吉斯特的手心。
它踉跄后退，可加文却进一步上前，双拳挥出，左手打中吉斯特的右眼，右手打中左眼。罩在破光魔眼前的蓝眼壳顿时被砸碎，溶解成粉末，释放出一阵扑面而来的松香味。一切发生得太快，蓝色破光魔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一旦事出突然，他们要半天才反应过来。
被击破的吉斯特跪倒在地，它试图撑住自己，却还是倒向沙地。在加文看来，如果不去在意那没有眼皮的蓝眼珠，以及那燃烧的皮肤与面部伤口下蓝色拉克辛勾勒出的暗影，它看上去忽然又像人了。
冲破瞳晕的眼眸里露出惊讶的神色，鲜红的血液从胸口溢出。
与加文这么多年在七大郡见到的那些怪物相比，眼前这头破光魔的模样看起来更加像是个人。它体内的玻璃盔甲四分五裂，蓝皮肤与红色鲜血下闪烁出光芒。
加文深吸一口气，但气息并不平稳。这次他也成功阻止了破光魔，没有让无辜的人枉死。现在他只需再举行一个体面的仪式，不是因为荣达·威特值得那么做，而是不管怎样他都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你尽全力了，荣达·威特。人们不会忘记你的贡献，你的失败会被清除、忘却、抹去。我在此赐予你宽恕，我赐予你自由，我——”
“达森！”吉斯特大喊着用手捂住伤口，疼得满地打滚。由于太过震惊，加文一时间忘记自己的立场，停下手上的送葬仪式。
“达森领导我们，彩光王子是他强大的右手！”吉斯特放声大笑，点点血丝渗上那断裂的蓝嘴唇。
“达森已经死了。”加文说着，感到胃内一阵痉挛。
“光不可缚，光明王。就算是你，也不能阻止。你们才是异端……”最终死亡的阴霾淹没了吉斯特。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令破光魔疯狂的原因通常各不相同，但蓝光魔往往都会变得痴迷于秩序。他们喜欢蓝拉克辛的硬度，因此大部分最后都会试着用其重塑自己的躯体。他们每一个都坚信只要自己足够小心、足够聪明，做到每一步都深思熟虑，就一定可以躲避疯狂的命运。可一个蓝光魔为什么会横穿七大郡的至红沙漠？
在卢斯格尔一座小规模沿海城市里，荣达·威特一直占有一席之地。结婚后，他和妻子一起养育了四个孩子，还和自己的主要资助人相处十分融洽。荣达失踪后，资助人等了足足两周才向上级汇报他已失踪——毕竟没人愿意相信自己的朋友已经疯了。
加文徒步走进沙漠，在其中一位沿海情报员那里稍作停留，便马上再次动身。他全副武装，将身上的衣物全部换成红色。尽管耽误了些许时间，可他依然觉得自己应该能在天黑前追上那头破光魔。当然，他现在非常累。滑翔机的前进速度确实很快，但他的手臂、肩膀、胃还有腿都在疼，他觉得自己快被榨干了。虽然他从未因过度使用御光术而感染光疾，但疲惫感确实存在。
走近沙丘顶端，加文早早停住脚步，以确保自己的身影不会暴露在外。他制出一对长焦镜片，开始观察远处的情况。追踪蓝破光魔的方法往往非常简单，因为无论他们有多聪明，大部分都无法忍受自己的行为没有逻辑，所以只要弄清他们想去哪里，就能猜到他们会选择的最具效率的前进路线。不过，加文不知道这头想去什么地方，但既然他正在沿海岸线活动，那么除非目标就在附近，不然加文可以假定这头吉斯特会继续沿海岸线往南走。为了避免碰上农场与市镇，它会尽可能远离海边。当然，这头破光魔犯了一个错，由于他的行进路线在沙漠与海岸之间，移动速度又不够快，结果，他被一个放牧的男孩看到了。当地牧民经常会在这一带放养一些又高又瘦的荒原牛。男孩回家告诉父亲，他的父亲又告诉给所有人，其中就包括加文的情报员。
之后连续几天的时间，破光魔都有意令自己与牧民之间尽可能保持一定距离。
于是，加文做出了推测。他还特别用蓝御光术来帮助自己像破光魔一样思考。假设这头蓝破光魔并不像那名少年看到的那样正在骑马前进——因为马匹通常都很厌恶破光魔——那么一头在沙漠里艰难跋涉的家伙，大概也就只能跑那么快。加文以前横穿过这里。尽管不是非常熟悉，但至少知道这里有几个落脚的站点，人们可以在那里决定是要继续沿海岸公路前进，还是改走商旅通路去穿越大裂地。大裂地不仅地势崎岖，更要命的是那里根本没有能让人一眼识别出来的商道。这两条路加文都不准备选，他挑了一个站点，道路再次汇合又再次分开，然后耐心等待。
他解开衬衫，扯歪之后，再把扣子错扣上，然后将衬衫塞回去。接续等待。为了排出体内的热量，他将薄红制成火水晶。火水晶一个个缓缓成型，发出沙沙的声响，接着一下蹿成火苗。每隔十分钟，他便回到大沙丘上探头巡视沙漠上的情况。
太阳即将落山，这时他注意到远处出现一道闪光。所有的疼痛瞬间被抛到脑后，加文又像一只盘旋的兀鹰，开始等待土拨鼠探出洞穴，露出马脚。每到这种时候，黑暗的愤怒都会在他体内掀起一阵痉挛。他要杀了它，马上杀了它，不听它的谎言，它的辩解，还有那傲慢的疯狂。
不，这次，他需要先听一听。
吉斯特的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蓝色拉克辛。那不是装甲，而是一层壳。御光术可以改变所有人，而蓝破光魔总是会受到完美魔术的诱惑，力争用拉克辛取代肉体。在这方面，这头比过去绝大多数都取得了长足的进展。谨小慎微，且才华横溢。它身上的蓝短裤与衬衫都已经很脏了，而且一反常态地破破烂烂，可是它仍然穿着它们。看样子它是觉得在穿衣方面，这样就基本足够了。但无论从在沙漠里赤裸带来的危险程度考虑，还是从在这地方需要一点蓝色来御光考虑，这头怪物都确信应该让衣服在身上多留一段时间。至于它的脸，是真正的奇观，或是恐怖的象征，那取决于你怎么看它。
吉斯特的外貌暗示加文它皮下覆盖着一层蓝色拉克辛。加文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覆盖的整个过程十分缓慢，而且需要非常谨慎，不然就会引起身体感染或排斥。可一旦开始，就必须迅速完成全套魔法，皮肤最初会失去知觉，之后在离开肉体的瞬间迅速死去，接着，破光魔便可以顺利抛掉腐烂的皮肤。这头吉斯特的前额裂开，被剥掉坏死的皮肤下露出知更鸟蛋般的蓝色。它在眼睛上也制出了蓝壳，两道坚硬的弧线从眉毛那里弯下来，扣在颧骨上，这样它就能像一直戴着蓝色护目镜一样有效利用视线范围内的蓝色，不过从外观上看就像肿胀的蓝眼睛出了问题似的。加文总会禁不住想，这大概是吉斯特在试图重塑自己身体过程中做出的最糟糕的改造，一旦全身的皮肤都坏死了，那眼皮肯定也没了，即使每次清洁眼球的时候可以制出一层蓝色薄膜来擦拭——那也必定是蓝色拉克辛，但一辈子用蓝玻璃去擦眼球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主意——就算它连这点都能做到，也永远都无法闭眼睛睡觉了。哪怕是破光魔，也需要时间来睡觉休息。
一小时后，太阳即将落入地平线。灼烧的晚霞将沙漠染上一层瑰丽的色彩。加文戴上借来的红色护目镜，在自己四周汇聚出一条红斗篷，然后敲燃一个魔法照明棒，迈步走到吉斯特跟前。
蓝破光魔似乎为他的出现惊讶不已。它们向来讨厌意外，讨厌无法预知的事情，讨厌计划被扰乱。但它们同时也叫人难以捉摸，拉克辛壳完美地隔断了吉斯特因内部情绪而产生的面部表情，静脉中的魔法也一点点去除了它的感知能力。
片刻过后，吉斯特才缓缓恢复平静。它径直冲向加文，皮肤腾地燃起蓝色火焰，眼睛毫不迟疑地放出光芒，利用折射出的蓝光将自己从内部点亮。加文把照明棒甩到面前的沙地上，猛地张开那条红斗篷，并在吉斯特冲上来的瞬间叉开双腿站上沙丘一侧。
加文伸手横扫过武装甲胄，汇聚了红拉克辛的小手指即刻从刀鞘里抽出数把小匕首。他左脚向前迈出一步，手臂上顿时出现十二枚小枪筒。加文向前挥动右臂，用意志力将积蓄在体内的能量猛地填满枪筒。十二枚枪筒在他挥手的瞬间变成导弹飞了出去，导弹以快到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接二连三击中破光魔。
吉斯特立刻用左臂张开蓝色护盾，迎上接连而至的大爆炸。注意到飞溅起的照明棒火苗颜色，破光魔推测对手应该是一名红色御光者。另一边，钢枪筒放出的导弹像打在锡屋顶上的冰雹一样乒乓作响，防护盾很快被打得坑坑洼洼，咔啦咔啦响个不停，上面的裂隙也渐渐扩大，最后啪地一下碎成几块。不等对方反应，加文立即干脆利落地将最后三把匕首射了出去，第一把刺中吉斯特的脸颊，打掉了上面的保护壳；第二把擦着它的脖子飞过，可惜只划到空气；最后一把扎在破光魔的肩膀上，燃烧起来。
当然吉斯特也对此展开了反击。它向前挥动右拳，手边顿时出现五枚巨钉，成排刺向加文的腹部。如此一来，无论加文如何躲闪，身体都会被串成肉串。
加文自然早有准备。他一早在沙子下面做了一个固体平台，以此为踏板轻轻跳起，稳稳着地，落到向下滑的沙丘侧坡面。
吉斯特左右横扫，丢下手上的拉克辛巨钉，制出一柄巨大的蓝拉克辛宝剑。在加文下滑的时候，注意到对手弄丢了护目镜，吉斯特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它的脸颊被加文的匕首划破，显出一块裸露的皮肤，朝地面垂下，里面血管脉络的暗影与蓝色的拉克辛清晰可见。由于中弹的地方拉克辛已经被敲裂破碎，毛细血管开始向外渗血。击中左肩的匕首似乎也影响了吉斯特的动作，但并不致命。
“你们红光者，”吉斯特说道，它的声音很粗，嗓子似乎一度破损过，“太冲动。你以为，在沙漠夕阳下，你就能凭一己之力拿下我？”
加文瞥了一眼那副掉在他前面沙地上的护目镜。吉斯特也注意到了。它挥动巨剑，剑刃在空中变长，伸出足有五步远，猛地将红色护目镜砸得粉碎，然后再缩短到原来的长度。
“你应该将杀死解封者的工作留给光明王。”吉斯特说道。
解封者？
加文说：“他们告诉我们，用光明王对付你是大材小用，说我们完全可以在沙漠中间制服一头蓝破光魔。他们说，荣达·威特根本没那么有天赋。”
吉斯特笑了：“你是在激怒我吗？我已经不再是荣达了。光明王的统治碾碎了你的脑袋，奴隶。加入我们，你会看到什么才是真正的自由。你还剩……大概五年的寿命？不是很久，即使在他们的世界里，对御光者来说这余下的时间也算不上久。你为什么要为他们的伪神去送死？为什么要为他们的谎言去送死？为什么必须送死？”
这头吉斯特在游说他？太奇怪了。加文斜眼瞥过去，尽量不让吉斯特注意到他的眼睛，发现它们的奇怪之处。“伪神？”加文问道。永生神？
黏稠的拉克辛沿着吉斯特那对诡异的眼睛猛扫向两边，从内眼角到外眼角，他在眨眼。“你确定自己不信奥赫拉姆神吗？你们到底是自甘堕落，还是生性愚蠢？如果奥赫拉姆神真的像光明利亚宣扬的那样，从卢希多尼斯开始自行选择光明王，那一代里又怎么会出现两位光明王？还是说你根本也是一个懦夫，只会耸肩说这一切不过是个谜，奥赫拉姆神的做法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破光魔都会考虑这件事：就算不是蓝光魔，其他的也不会受到懦弱意志的影响，但攻击奥赫拉姆神这个行为本身无疑是动摇整个世界根基的异端邪说。如果你称奥赫拉姆神为骗子，还说掌权者全都清楚这一点，那光明利亚就成了谎言的承包商，偷取你钱财的压迫者，而非需要你帮忙维持和平，并为之奉献的朋友。“我好多年前就不相信奥赫拉姆神了，”加文实话实说，“但为什么又要去迷信另外一个神？”
吉斯特瞥了一眼加文的衬衫，现在是注意到上面的扣子没有扣好。很好。只要它看向他的扣子，就不会注意到他的眼睛。“停止相信谎言，才能开始相信真理，而不是什么都不信。格拉多王已经……”他越说声音越小，狐疑地看向加文，似乎在将什么线索关联到一起。
“格拉多王，他是解封者的头儿？”加文问道。
“你是谁？”吉斯特责问道，“你本该对我感到紧张才对，但你一点都没有。”它扯下肩膀上的匕首，封住伤口，将刀扔向一边。接着，他用身上那件破烂的蓝衣服，制出一把带柄的长筒火绳枪。它上膛的动作很精准，但神情却和其他蓝光魔偶尔会露出的表情一样，怪异、灵活、心不在焉。它轻松自如地操控着蓝色拉克辛，扳动拉克辛制出的推弹杆，用蓝拉克辛手指握住火绳，拉下火药筒，放入子弹。吉斯特抓起还在沙地上燃烧的照明棒，点燃火药筒。“蠢货，鲁莽的红色御光者，”吉斯特说着，再次低头看向加文身上被扣错的纽扣，“你肯定总要花冤枉钱才能买到自己那个颜色的照明棒。”
“确实。”加文回道。
吉斯特的眼睛猛地从照明棒扫上加文的眼睛。尽管那双诡异的眼睛被东西罩着，它那盖满拉克辛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加文依旧能够通过吉斯特身体上的每一道纹理判断它的反应。
于是，在对方行动前，加文咆哮着向前一跃，先发制人。吉斯特一时大意，握紧的拉克辛手碎成几块，松开了还在燃烧的照明棒。但它没忘记手上的大剑与火枪。它举起利刃刺向加文，又扬起火枪。
加文双手各制出一根蓝色的拉克辛格挡棍，用力拍上刀身一侧，借此挥开吉斯特的手，接着在让格挡棍瓦解消散的瞬间，在掌心凝聚一叶狭长的蓝色刀刃。他迈步上前，突入蓝光魔怀中，无视正在咔哒作响的火绳枪枪筒和已然被拉下的火绳，猛挥刀刃，刺入吉斯特的胸膛。伴着一声爆裂的声响，破光魔皮肤表面的硬壳碎裂开来。加文轻轻一抖手臂，释放掉余下的拉克辛，以双手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把炙热的薄红拉克辛注入怪物体内。火焰在他握紧双拳的同时，开始在他手边旋转。
火绳枪咆哮着打着转儿飞出吉斯特的手心。
它踉跄后退，可加文却进一步上前，双拳挥出，左手打中吉斯特的右眼，右手打中左眼。罩在破光魔眼前的蓝眼壳顿时被砸碎，溶解成粉末，释放出一阵扑面而来的松香味。一切发生得太快，蓝色破光魔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一旦事出突然，他们要半天才反应过来。
被击破的吉斯特跪倒在地，它试图撑住自己，却还是倒向沙地。在加文看来，如果不去在意那没有眼皮的蓝眼珠，以及那燃烧的皮肤与面部伤口下蓝色拉克辛勾勒出的暗影，它看上去忽然又像人了。
冲破瞳晕的眼眸里露出惊讶的神色，鲜红的血液从胸口溢出。
与加文这么多年在七大郡见到的那些怪物相比，眼前这头破光魔的模样看起来更加像是个人。它体内的玻璃盔甲四分五裂，蓝皮肤与红色鲜血下闪烁出光芒。
加文深吸一口气，但气息并不平稳。这次他也成功阻止了破光魔，没有让无辜的人枉死。现在他只需再举行一个体面的仪式，不是因为荣达·威特值得那么做，而是不管怎样他都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你尽全力了，荣达·威特。人们不会忘记你的贡献，你的失败会被清除、忘却、抹去。我在此赐予你宽恕，我赐予你自由，我——”
“达森！”吉斯特大喊着用手捂住伤口，疼得满地打滚。由于太过震惊，加文一时间忘记自己的立场，停下手上的送葬仪式。
“达森领导我们，彩光王子是他强大的右手！”吉斯特放声大笑，点点血丝渗上那断裂的蓝嘴唇。
“达森已经死了。”加文说着，感到胃内一阵痉挛。
“光不可缚，光明王。就算是你，也不能阻止。你们才是异端……”最终死亡的阴霾淹没了吉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