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
与达森见面总是充满欺骗。
见到他并未使加文心中的不快得到缓解。其实多年前，加文就应该杀了他，那时杀掉他可说易如反掌。不过，即使是现在也绝非难事，他只需停止供应那些染了色的面包，只要这样，他的麻烦便会消失。每天清晨，经过一个不眠的夜晚，他都会想象这样的画面。但那是他的兄弟，在激战中尚且下不了狠手，更何况这样蓄意地使用更为残忍的手段？
七年，七个伟大目标。
到目前为止，差不多有三次，他想“告诉凯莉丝一切”，不光表白他的爱意，还要说明达森的事情。达森没有死，他就在这里。众多现实其实都建立在谎言之上。她有权知道这一切，但她永远不会知道。如果她知道了，或许会带来一时的和解与幸福，但也可能将七大郡再次卷入一场新的战争。
“你好，我的兄弟。”加文再次说道。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清爽的气味，树脂与石头的气息总在他身边如影随形。他已经做好回应的准备。毕竟，他的兄弟也是盖尔家的一员。与加文不同，达森心里想的就只有下次见到加文时要对他说的话。当然，还有密谋逃跑的想法。十六年的时间足以使大多数人放弃，但盖尔家的人不会。这是他们家的传统：超越其他人的绝对信念。
谢谢你，父亲。
“你想要什么？”达森问道，由于平日太少有机会开口，他的声音变得有些粗哑。
“你知道吗，战争期间，我有了一个私生子，大约一个月前我才知道这件事。和所有人一样，我太吃惊了。但在战争期间各种各样的事情都会发生，不是吗？当然，凯莉丝非常愤怒。足有三个星期的时间，她都拒绝和我同床。嗯，我差点想和凯莉丝干一架来复合，我实在太想和她言归于好了。”加文抬起头，把脸扭向左侧，一时间仿佛在对着自己的回忆微笑。
对盖尔家的人来说，即使撒谎也要循序渐进。这些年来，加文在对自己兄弟的叙述中创建了另一番生活景象：他和凯莉丝结了婚，但没有孩子一直是个心病，还因此与安德洛斯·盖尔产生了冲突。安德洛斯希望加文冷落凯莉丝，另结新欢，绵延子嗣继承家族血脉。渐渐地，加文开始不情愿地透露这些细节，好让他的兄弟着力辨别。每一次，加文都会透露更多的信息，以观察达森对这些谎言到底是感到困惑还是蔑视。
达森的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是和谁生的孩子呢？你知道她的名字吗？她有什么证据？”
他拐弯抹角，希望加文能在不经意间让他获取更多的信息。但如果真的得到了，他又会心生怀疑。不过不管怎样，加文都会继续。“他的脸就是证据。他和塞瓦斯汀长得一模一样。”达森顿时变得脸色苍白：“不要把塞瓦斯汀卷入你的谎言，你这个魔鬼。”
“我们领养了这个男孩。他的名字叫做奇普，是个好孩子。聪明，有天分，稍显笨拙，但还在成长。”
“我不相信。”达森显出厌恶的神情。他可能不相信，但他确实对这件事表现出了关切。“他母亲是谁？”
加文耸耸肩，好像孩子的母亲是谁并不重要：“莉娜。”
“你撒谎！”达森咆哮起来，一掌击在隔开两人的蓝色拉克辛墙上，“凯莉丝绝不会收养婊子生的杂种！”这一次是真正的愤怒。在平静的蓝光中沐浴十六年之后，这一瞬间他所爆发的情感居然如此深刻、强烈而真实。
加文马上从中明白了三件事，但想达到有些目的的最好方式是对他进行误导。“她有一个红木盒子，”他说，“大约有这么长。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达森的脸上的表情告诉加文他犯了一个错误。达森向后仰头，先是震惊，然后开始困惑，面露期待，最后大笑起来，有种发自内心的快乐。达森一直大笑着摇头，他靠在两人之间的蓝色拉克辛墙上，表现得既自然又自负。“这一直是最困扰我的事情，”达森说道，“甚于你的背叛，你的谋杀，比你囚禁我而不是了结我更加残酷，比你抢走凯莉丝更加严重。甚于所有其他一切。怎么会没人注意到？”
“不要再说这种话，你早已是活死人，”加文表示，“很好，你不想交换情报的话，我这就走了。”
“这就是我的情报。你如果告诉我，我就告诉你有关匕首的事情。”
匕首？达森故意放出话饵。见鬼。加文忽略了一些东西。他感到胸口发紧，喉咙发干，呼吸困难，面部表情更是难以平静。
没人在这里。即使他大声叫喊也没人会听到。这也不是什么新事了。虽然感觉如此，但如果能温故而知新，也不能算是一种损失。
加文舔了舔嘴唇：“我的名字叫达森·盖尔，我偷走了你的人生。”
“达森，你是如何做到的？如何掩人耳目？”
我穿上你的衣服，大步走出裂岩山的火焰。经过刚才与你的那场战斗，我的脸上尽是兴奋与激动。我做出和你一模一样的伤疤，剪出和你一样的发型。我开始发号施令，你的人便成了我的人。“我像一个自私的混蛋一样行事，所有人都认为我就是你。”他带着虚假的冷静说道。
囚犯笑起来，无视最后一部分内容。“嗯，这就是开始。感觉很好，是吗？据说忏悔有益于灵魂。”
达森，不，加文咆哮道：“现在，告诉我匕首的事情。”
“小兄弟，这是我的复仇，”囚犯说，“这是胜利的美妙凯歌，是你在夜晚饱尝的痛苦，是你冰冷的内心，是无眠与恐惧。这正是你的死亡，我的自由，达森。这是你所有谎言的终结。”
“显然我只听到了你口中的开头。”加文蔑视道。他的兄弟在撒谎。他不得不撒谎，他在试图让加文感到忧虑。虽然他身陷囹圄，但绝不愚蠢。尽管被限制了行动，但他的话语仍是自由的。
真正的加文笑了：“不，你看，它真正的魅力在于我不需要谎言。小兄弟，你打算做什么？你没胆量饿死我。是的，你只能睁眼看着而已。就算死神拔剑出鞘，你也只会站着不动声色，这就是你一贯的作风，”他又笑了起来，“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滚吧。”
达森浑身发抖。他哥哥字字正中要害。凯莉丝的哥哥罗丁曾起誓要击败达森，但达森就那么站着不动，等待着，他不相信罗丁真的会动手。然而到最后，一切为时已晚。那是达森孩提时常做的噩梦，年长的加文总是因此嘲笑他，甚至嫌弃他。对此达森一直怀恨在心。奥赫拉姆神，该死的，加文总是知道他全副武装下的裂隙。
达森摇摇头。不，他现在是加文了。即使是内心的想法，也必须彻底掩饰起来。无论何时，“达森”都是另外一个人，是拉克辛墙另一侧的混蛋，是想要激怒他的软弱杂种，加文随时可以了结他。达森就只是如此。一个胆小虚弱的囚犯，仅剩一具躯壳。他试图挑衅加文动手了结他，是因为他没有自杀的勇气，仅此而已。
如果是曾经的他，恐怕早已对囚犯下了杀手。战争中，达森一度变得冷酷无情，热爱武器的交锋，鲜血的飞溅，恣意享受征服的快感，打压一切敌对者。现在，作为加文，他不会再回到那种状态，他也不会再给哥哥那样的满足。“嗯，”加文说道，“和以往一样，交谈很愉快，但时间不早了。”当然，其实还不到中午。但真正让他喜悦的是，看到真正的加文感到自己是多么的迷失——“今晚凯莉丝很急切，我答应她不让她久等。”这是在骗他。想让我感到混乱，你这个混蛋。“所以晚安了，达森。”
犯人说道：“你的谎言已经要站不住脚了，达森。你一直怀疑是否有人已经知道真相，怀疑他们会密谋反对你。做个好梦。”
“这世上一定还有比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所爱女人怀抱中更糟糕的事情。比如说，在监牢中醒来。弟弟，你也好梦。”加文碰触拉克辛墙，墙壁顿时变得暗淡，地牢又一次开始缓慢地旋转，直至没入地下。
加文靠在冰冷的墙上，试图平缓自己狂跳的心脏。他并没有什么损失，相反的，他从他的兄弟那获悉了一些事情。首先，他确实欺骗了凯莉丝，奇普是真正的加文的私生子。其次，真正的加文认识奇普的母亲，并且她也不是妓女。如果她是，他刚才肯定会说，“凯莉丝绝不会收养一个妓女的孩子”，相反，他说“婊子养的杂种”，他选择了一种模糊的称谓，而不是客观的描述。第三，除非哥哥远比加文认为的更聪明，否则他就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刚才加文在说话的时候故意使用了过去时态：发现了奇普，一个月没与凯莉丝同床，已经决定收养奇普。如果有人给达森传消息，那他就会对其中的矛盾之处产生困惑——虽然他改变不了什么，但也不会想听到假消息。当然加文也没指望哥哥会说出自己的困惑，不过他希望真加文的眼神能透露些什么，可他的眼睛里只流露出一丝不解。
现在加文可以确定达森并没有从外界得到信息，这也意味着他没有与“彩光王子”密谋。那么，“彩光王子”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这个彩光王子想利用光明王之战来煽动异端，全世界都相信加文赢了，彩光王子对此感到不满，所以他假装联合被打败的达森——实际上他不知道达森还活着。这个彩光王子是一个骗子，一个机会主义者，而不是洞悉真相的狂热分子。
这意味着彩光王子的容身之所只可能在一个地方：提利亚。格拉多王要么是彩光王子本人，要么一定与其有所关联。
多谢，哥哥，你帮了大忙。过去的你可比我更擅长说谎。
监牢隐藏停当之后，他一遍又一遍检查自己的御光术，确认没有任何异常。然而，当他登上斜槽，准备离开为哥哥创造的永夜地牢时，他的身体颤抖起来。被囚禁的不仅是哥哥，还有他。
我可以停止供养他。我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我可以休个假，告诉玛丽希亚在我离开期间不要供应染色面包，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记得当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自己爬上柠檬树，想证明哥哥能做到的他也可以做到，结果他从树上跌下来，把脚踝摔坏了，最后加文把他一路背回家。对一个成年人来说这只是一件小事，小达森当时却泪流满面。但他拒绝放弃，作为弟弟的他从没忘记过这件事。
现在弟弟将要无情地杀了哥哥，却没有对他动手的勇气。
够了。全世界都知道达森已经死了。你就是唯一。除此之外，你需要的是智慧。你必须向光谱七政使宣告你发动了一场战争，然后说服他们为你而战。
我还有一个机会，只要白袍使愿意配合。除非……噢，加文·盖尔，有时候你还是很老谋深算的，不是吗？他咧嘴一笑。七年，七个伟大目标。一个不可能得到的奖赏。用一次小失败促成他最大的成功。
加文回到房间，将一切复归原位，掩藏好地下室的入口。这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加文一把关上暗室的入口，白袍使刚好走进来。
“很高兴见到您，光明王陛下！”她说。
加文清楚地意识到面前的麻烦。他的后背仿佛在燃烧——如果白袍使发现了秘密，他将百口莫辩。“白袍使阁下，”他微笑道，“我正有话要跟你说。可否允许我几分钟后到你的房间一叙？”
奥蕾雅·普拉尔目光犀利地望着他。“恐怕您不得不晚些再和我谈话。您现在得去上课。您答应过的，”她抽了抽鼻子，“您在这里烧什么？”
“嗯，是吗？”加文回道。发问了，该死。
“‘嗯，是吗？’”
加文清清嗓子：“是的。”
她在等待。
但加文不会再说什么。
“好吧。我以为您去解决那个破光魔了。”
她对他的疏忽感到气愤。不履行这个使命就意味着可能会有人濒临死亡。她确定，如果是蓝光魔，他肯定会立刻过去。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召集光谱七政使。白袍使看了看加文的房间，她讨厌待在黑暗里。“只是随便处理了一下。”加文说道。她肯定认为他这是在敷衍她，但如果完全实话实说，他不知道怎么讲才能避开水上滑翔机的事。
虽然给奇普与凯莉丝展示过之后，他知道这个秘密不可能再保守多长时间，但此事说来话长，他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
白袍使扬起眉毛，似乎在说，你敢对我的话不屑一顾？加文萌生一个对策：“是幻紫班吗？”
白袍使狐疑地点点头。
“班里有个从提利亚来的女孩，是吗？是叫奥丽韦娜？”
“是来自莱克顿的奥丽维安娜·戴纳维斯。”
看来他没记错。确实有一个来自奇普镇上的女孩。很好。
但他马上犹豫了。奇普说过，柯尔文在那里。“没有血缘关系，对吗？”
“事实上，她是戴纳维斯将军的女儿。”
加文震惊了，但他表现得就仿佛仅仅只是惊讶，就像他刚刚听到一件发生在世界另一边的小悲剧。他以前听说过那个女孩的姓氏是戴纳维斯，但他以为就算有亲缘关系，也只是远亲而已。柯尔文的亲生女儿吗？为什么柯尔文一直和加文的私生子生活在同一城镇？巧合？如果是这样，那这真是一个令人心情沉重的巧合。
无论如何，加文必须马上打起精神来。“嗯。你说得对，我得去给这个班上课。这是非常神圣的责任。”谎言，惯常的谎言。
“每当你要履行职责的时候，我总是十分怀疑。”白袍使说道。
加文笑了，一个温和而无辜的笑容。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见到他并未使加文心中的不快得到缓解。其实多年前，加文就应该杀了他，那时杀掉他可说易如反掌。不过，即使是现在也绝非难事，他只需停止供应那些染了色的面包，只要这样，他的麻烦便会消失。每天清晨，经过一个不眠的夜晚，他都会想象这样的画面。但那是他的兄弟，在激战中尚且下不了狠手，更何况这样蓄意地使用更为残忍的手段？
七年，七个伟大目标。
到目前为止，差不多有三次，他想“告诉凯莉丝一切”，不光表白他的爱意，还要说明达森的事情。达森没有死，他就在这里。众多现实其实都建立在谎言之上。她有权知道这一切，但她永远不会知道。如果她知道了，或许会带来一时的和解与幸福，但也可能将七大郡再次卷入一场新的战争。
“你好，我的兄弟。”加文再次说道。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清爽的气味，树脂与石头的气息总在他身边如影随形。他已经做好回应的准备。毕竟，他的兄弟也是盖尔家的一员。与加文不同，达森心里想的就只有下次见到加文时要对他说的话。当然，还有密谋逃跑的想法。十六年的时间足以使大多数人放弃，但盖尔家的人不会。这是他们家的传统：超越其他人的绝对信念。
谢谢你，父亲。
“你想要什么？”达森问道，由于平日太少有机会开口，他的声音变得有些粗哑。
“你知道吗，战争期间，我有了一个私生子，大约一个月前我才知道这件事。和所有人一样，我太吃惊了。但在战争期间各种各样的事情都会发生，不是吗？当然，凯莉丝非常愤怒。足有三个星期的时间，她都拒绝和我同床。嗯，我差点想和凯莉丝干一架来复合，我实在太想和她言归于好了。”加文抬起头，把脸扭向左侧，一时间仿佛在对着自己的回忆微笑。
对盖尔家的人来说，即使撒谎也要循序渐进。这些年来，加文在对自己兄弟的叙述中创建了另一番生活景象：他和凯莉丝结了婚，但没有孩子一直是个心病，还因此与安德洛斯·盖尔产生了冲突。安德洛斯希望加文冷落凯莉丝，另结新欢，绵延子嗣继承家族血脉。渐渐地，加文开始不情愿地透露这些细节，好让他的兄弟着力辨别。每一次，加文都会透露更多的信息，以观察达森对这些谎言到底是感到困惑还是蔑视。
达森的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是和谁生的孩子呢？你知道她的名字吗？她有什么证据？”
他拐弯抹角，希望加文能在不经意间让他获取更多的信息。但如果真的得到了，他又会心生怀疑。不过不管怎样，加文都会继续。“他的脸就是证据。他和塞瓦斯汀长得一模一样。”达森顿时变得脸色苍白：“不要把塞瓦斯汀卷入你的谎言，你这个魔鬼。”
“我们领养了这个男孩。他的名字叫做奇普，是个好孩子。聪明，有天分，稍显笨拙，但还在成长。”
“我不相信。”达森显出厌恶的神情。他可能不相信，但他确实对这件事表现出了关切。“他母亲是谁？”
加文耸耸肩，好像孩子的母亲是谁并不重要：“莉娜。”
“你撒谎！”达森咆哮起来，一掌击在隔开两人的蓝色拉克辛墙上，“凯莉丝绝不会收养婊子生的杂种！”这一次是真正的愤怒。在平静的蓝光中沐浴十六年之后，这一瞬间他所爆发的情感居然如此深刻、强烈而真实。
加文马上从中明白了三件事，但想达到有些目的的最好方式是对他进行误导。“她有一个红木盒子，”他说，“大约有这么长。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达森的脸上的表情告诉加文他犯了一个错误。达森向后仰头，先是震惊，然后开始困惑，面露期待，最后大笑起来，有种发自内心的快乐。达森一直大笑着摇头，他靠在两人之间的蓝色拉克辛墙上，表现得既自然又自负。“这一直是最困扰我的事情，”达森说道，“甚于你的背叛，你的谋杀，比你囚禁我而不是了结我更加残酷，比你抢走凯莉丝更加严重。甚于所有其他一切。怎么会没人注意到？”
“不要再说这种话，你早已是活死人，”加文表示，“很好，你不想交换情报的话，我这就走了。”
“这就是我的情报。你如果告诉我，我就告诉你有关匕首的事情。”
匕首？达森故意放出话饵。见鬼。加文忽略了一些东西。他感到胸口发紧，喉咙发干，呼吸困难，面部表情更是难以平静。
没人在这里。即使他大声叫喊也没人会听到。这也不是什么新事了。虽然感觉如此，但如果能温故而知新，也不能算是一种损失。
加文舔了舔嘴唇：“我的名字叫达森·盖尔，我偷走了你的人生。”
“达森，你是如何做到的？如何掩人耳目？”
我穿上你的衣服，大步走出裂岩山的火焰。经过刚才与你的那场战斗，我的脸上尽是兴奋与激动。我做出和你一模一样的伤疤，剪出和你一样的发型。我开始发号施令，你的人便成了我的人。“我像一个自私的混蛋一样行事，所有人都认为我就是你。”他带着虚假的冷静说道。
囚犯笑起来，无视最后一部分内容。“嗯，这就是开始。感觉很好，是吗？据说忏悔有益于灵魂。”
达森，不，加文咆哮道：“现在，告诉我匕首的事情。”
“小兄弟，这是我的复仇，”囚犯说，“这是胜利的美妙凯歌，是你在夜晚饱尝的痛苦，是你冰冷的内心，是无眠与恐惧。这正是你的死亡，我的自由，达森。这是你所有谎言的终结。”
“显然我只听到了你口中的开头。”加文蔑视道。他的兄弟在撒谎。他不得不撒谎，他在试图让加文感到忧虑。虽然他身陷囹圄，但绝不愚蠢。尽管被限制了行动，但他的话语仍是自由的。
真正的加文笑了：“不，你看，它真正的魅力在于我不需要谎言。小兄弟，你打算做什么？你没胆量饿死我。是的，你只能睁眼看着而已。就算死神拔剑出鞘，你也只会站着不动声色，这就是你一贯的作风，”他又笑了起来，“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滚吧。”
达森浑身发抖。他哥哥字字正中要害。凯莉丝的哥哥罗丁曾起誓要击败达森，但达森就那么站着不动，等待着，他不相信罗丁真的会动手。然而到最后，一切为时已晚。那是达森孩提时常做的噩梦，年长的加文总是因此嘲笑他，甚至嫌弃他。对此达森一直怀恨在心。奥赫拉姆神，该死的，加文总是知道他全副武装下的裂隙。
达森摇摇头。不，他现在是加文了。即使是内心的想法，也必须彻底掩饰起来。无论何时，“达森”都是另外一个人，是拉克辛墙另一侧的混蛋，是想要激怒他的软弱杂种，加文随时可以了结他。达森就只是如此。一个胆小虚弱的囚犯，仅剩一具躯壳。他试图挑衅加文动手了结他，是因为他没有自杀的勇气，仅此而已。
如果是曾经的他，恐怕早已对囚犯下了杀手。战争中，达森一度变得冷酷无情，热爱武器的交锋，鲜血的飞溅，恣意享受征服的快感，打压一切敌对者。现在，作为加文，他不会再回到那种状态，他也不会再给哥哥那样的满足。“嗯，”加文说道，“和以往一样，交谈很愉快，但时间不早了。”当然，其实还不到中午。但真正让他喜悦的是，看到真正的加文感到自己是多么的迷失——“今晚凯莉丝很急切，我答应她不让她久等。”这是在骗他。想让我感到混乱，你这个混蛋。“所以晚安了，达森。”
犯人说道：“你的谎言已经要站不住脚了，达森。你一直怀疑是否有人已经知道真相，怀疑他们会密谋反对你。做个好梦。”
“这世上一定还有比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所爱女人怀抱中更糟糕的事情。比如说，在监牢中醒来。弟弟，你也好梦。”加文碰触拉克辛墙，墙壁顿时变得暗淡，地牢又一次开始缓慢地旋转，直至没入地下。
加文靠在冰冷的墙上，试图平缓自己狂跳的心脏。他并没有什么损失，相反的，他从他的兄弟那获悉了一些事情。首先，他确实欺骗了凯莉丝，奇普是真正的加文的私生子。其次，真正的加文认识奇普的母亲，并且她也不是妓女。如果她是，他刚才肯定会说，“凯莉丝绝不会收养一个妓女的孩子”，相反，他说“婊子养的杂种”，他选择了一种模糊的称谓，而不是客观的描述。第三，除非哥哥远比加文认为的更聪明，否则他就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刚才加文在说话的时候故意使用了过去时态：发现了奇普，一个月没与凯莉丝同床，已经决定收养奇普。如果有人给达森传消息，那他就会对其中的矛盾之处产生困惑——虽然他改变不了什么，但也不会想听到假消息。当然加文也没指望哥哥会说出自己的困惑，不过他希望真加文的眼神能透露些什么，可他的眼睛里只流露出一丝不解。
现在加文可以确定达森并没有从外界得到信息，这也意味着他没有与“彩光王子”密谋。那么，“彩光王子”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这个彩光王子想利用光明王之战来煽动异端，全世界都相信加文赢了，彩光王子对此感到不满，所以他假装联合被打败的达森——实际上他不知道达森还活着。这个彩光王子是一个骗子，一个机会主义者，而不是洞悉真相的狂热分子。
这意味着彩光王子的容身之所只可能在一个地方：提利亚。格拉多王要么是彩光王子本人，要么一定与其有所关联。
多谢，哥哥，你帮了大忙。过去的你可比我更擅长说谎。
监牢隐藏停当之后，他一遍又一遍检查自己的御光术，确认没有任何异常。然而，当他登上斜槽，准备离开为哥哥创造的永夜地牢时，他的身体颤抖起来。被囚禁的不仅是哥哥，还有他。
我可以停止供养他。我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我可以休个假，告诉玛丽希亚在我离开期间不要供应染色面包，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记得当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自己爬上柠檬树，想证明哥哥能做到的他也可以做到，结果他从树上跌下来，把脚踝摔坏了，最后加文把他一路背回家。对一个成年人来说这只是一件小事，小达森当时却泪流满面。但他拒绝放弃，作为弟弟的他从没忘记过这件事。
现在弟弟将要无情地杀了哥哥，却没有对他动手的勇气。
够了。全世界都知道达森已经死了。你就是唯一。除此之外，你需要的是智慧。你必须向光谱七政使宣告你发动了一场战争，然后说服他们为你而战。
我还有一个机会，只要白袍使愿意配合。除非……噢，加文·盖尔，有时候你还是很老谋深算的，不是吗？他咧嘴一笑。七年，七个伟大目标。一个不可能得到的奖赏。用一次小失败促成他最大的成功。
加文回到房间，将一切复归原位，掩藏好地下室的入口。这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加文一把关上暗室的入口，白袍使刚好走进来。
“很高兴见到您，光明王陛下！”她说。
加文清楚地意识到面前的麻烦。他的后背仿佛在燃烧——如果白袍使发现了秘密，他将百口莫辩。“白袍使阁下，”他微笑道，“我正有话要跟你说。可否允许我几分钟后到你的房间一叙？”
奥蕾雅·普拉尔目光犀利地望着他。“恐怕您不得不晚些再和我谈话。您现在得去上课。您答应过的，”她抽了抽鼻子，“您在这里烧什么？”
“嗯，是吗？”加文回道。发问了，该死。
“‘嗯，是吗？’”
加文清清嗓子：“是的。”
她在等待。
但加文不会再说什么。
“好吧。我以为您去解决那个破光魔了。”
她对他的疏忽感到气愤。不履行这个使命就意味着可能会有人濒临死亡。她确定，如果是蓝光魔，他肯定会立刻过去。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召集光谱七政使。白袍使看了看加文的房间，她讨厌待在黑暗里。“只是随便处理了一下。”加文说道。她肯定认为他这是在敷衍她，但如果完全实话实说，他不知道怎么讲才能避开水上滑翔机的事。
虽然给奇普与凯莉丝展示过之后，他知道这个秘密不可能再保守多长时间，但此事说来话长，他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
白袍使扬起眉毛，似乎在说，你敢对我的话不屑一顾？加文萌生一个对策：“是幻紫班吗？”
白袍使狐疑地点点头。
“班里有个从提利亚来的女孩，是吗？是叫奥丽韦娜？”
“是来自莱克顿的奥丽维安娜·戴纳维斯。”
看来他没记错。确实有一个来自奇普镇上的女孩。很好。
但他马上犹豫了。奇普说过，柯尔文在那里。“没有血缘关系，对吗？”
“事实上，她是戴纳维斯将军的女儿。”
加文震惊了，但他表现得就仿佛仅仅只是惊讶，就像他刚刚听到一件发生在世界另一边的小悲剧。他以前听说过那个女孩的姓氏是戴纳维斯，但他以为就算有亲缘关系，也只是远亲而已。柯尔文的亲生女儿吗？为什么柯尔文一直和加文的私生子生活在同一城镇？巧合？如果是这样，那这真是一个令人心情沉重的巧合。
无论如何，加文必须马上打起精神来。“嗯。你说得对，我得去给这个班上课。这是非常神圣的责任。”谎言，惯常的谎言。
“每当你要履行职责的时候，我总是十分怀疑。”白袍使说道。
加文笑了，一个温和而无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