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丽维·戴纳维斯爬上最后几级台阶，登上了光明利亚的最高点。她紧张地环视四周，由于她的个头是全班最矮的，因此不得不笨拙地把椅子举高站到上面才能看到一切。也因如此，刚刚她在陡峭的楼梯上什么都没看到。起初，她以为露台上没有人，接着她看到他。她的目标。她最后一次机会。
光明王站在建筑物边缘，向外探出身体。他看向东方，目光越过红晶塔，遥望蓝宝石湾。虽说加文·盖尔的岁数是十七岁的丽维的两倍，可他却在午后的阳光下呈现出俊美的剪影。宽阔的肩膀与窄腰形成一个大大的V字轮廓，一只衣袖被风吹起，露出手臂上发达的肌肉。赤褐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红色调的头发，深棕色的皮肤，这样的搭配非常少见，即使是在七大郡的高层中也很少有，皮肤上也没有血森林人标志性的雀斑。这个人真的会是奇普的父亲吗？
“丽维！走开！”韦娜发出嘘声。
丽维挪到一边，她正停在楼梯的顶部，挡住了其他同学。她红着脸匆匆向前。她知道如果连健忘的韦娜都注意到了，那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真敢啊，接下来丽维肯定会听到这种话，不是从魔导师歌德肖恩那里，就是从班上几个不太友好的女孩嘴里。
六个女孩已经就座。班里没有男孩。光明王注意到她们，从塔边走到全班同学前面，和平时一样——万幸的是学习书本知识的日子大部分都已经结束了。贫穷可怜的丽维和她的朋友——健忘的艺术家韦娜与小商人的女儿艾瑞娜一起坐到第二排。其他三个女孩，就像她们一贯要求的那样坐在前排。她们代表了漂亮、富有、人脉、高贵、自满与天赋。魔导师歌德肖恩对这几个仅比自己小三岁的学生们几乎有求必应。
加文·盖尔过来站到全班同学面前。“各位同学们好。”他开口说道。很传统的教师问候。
“您好，魔导师。”她们齐声应答道，并没考虑是否应该使用其他的称呼。尽管这位老师是光明王。
“很好。”说着，他嘴咧向一边露出笑容。奥赫拉姆神啊，他真可爱。“今天我只是一名魔导师，而你们也只是弱光者。”
“是亮光者。”丽维不假思索地纠正道。
魔导师歌德肖恩发出嘘声，所有的女孩子都投来疑惑的目光，丽维即刻蜷缩到椅子上。纠正光明王！哪怕他把上下弄颠倒了，所有人也该点头微笑表示赞同。不过他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用那双令人不安的眼睛盯着丽维看了好一阵。
“啊，是的，”他说，“好吧，既然你们是高年级学生，我想你们一定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丽维回道。当然指的是我，他正盯着我看。“嗯，我叫丽维。”
“嗯，丽维？”
她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奥丽维安娜，丽维、丽维·戴纳维斯。”她补充道。是希望他能注意到自己吗？她刚刚不是在丽维后面进行了补充？她是想要讨好他吗，就像那位卢斯格尔负责人要求的那样？
“做得好，”漂亮女孩在前排低声说道，“你只说了三次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和戴纳维斯将军有关系吗？”
丽维咽了一口唾沫。“是的，陛下。他是我的父亲。”强硬起来。干得好，丽维。
“他是一个好人。”他说，语气仿佛在回忆一个让他敬重的人，而这个人却要为众多光明利亚人的牺牲而负责。
“他是一个反叛者。”她难以压抑自己声音中的痛苦。令她痛苦的是父亲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切，包括她的母亲。痛苦的是她总是被区别对待。痛苦的是父亲从来没有谈过伪光明王之战，甚至从来没试图为自己站在错误的一方战斗而辩解。
“叛军中好人很少，这使得你父亲更加引人瞩目。你有什么问题吗，奥丽维安娜？”
所有的学生都会在课前准备问题。但凡有重要的御光者来上课，坐在前排的那三位漂亮、富有还有人脉的女孩就会主导课堂上的大部分时间，因此丽维没想到她还能有机会提问。她犹豫一下。
“我有一个问题。”那个漂亮女孩说道。她的真名是安娜。她急切地俯下身子，抱起手臂托住胸部。光明利亚之顶的天气相当暖和，不过安娜穿来蔽体的衣服实在太少了，想必一定感觉到很冷。安娜与生俱来的美貌、深深的乳沟、以及暴露的裙装在男性魔导师面前很少失手。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丽维说。既然已经提到了自己就是柯尔文·戴纳维斯的女儿，她唯一可能引起他兴趣的方式——也会让他更加怀疑自己可能是个间谍——就是主动透露她来自莱克顿，并且认识奇普。
唯一的方法就是更进一步。亲爱的奥赫拉姆神，求您……
“说吧，丽维。”加文回道却没有看她，而是毫无表情地盯着安娜。他向下瞥了她一眼醒目的乳沟，然后转向她的眼睛，轻微摇了摇头——是的，我看到了，但是我不感兴趣。
安娜脸色发白。她垂下眼睛，坐回到椅子上，把裙子拉下来。感谢奥赫拉姆神，幸亏丽维是坐在后排，眼下她无论如何都难以掩盖住自己的笑容。
“丽维？”加文看着她的眼睛问道。这是多么令人欣喜。她清了清嗓子：“请问您是否能跟我们谈谈如何使用黄与幻紫双色御光术。”
“为什么？”加文问。
丽维呆住了。她的祈祷得到回应了。这是一个机会。
魔导师歌德肖恩插嘴说道：“谈论一下幻紫与蓝双色御光术如何呢？这种御光术更普遍。我手下三个学生都是双色御光者，安娜几乎算得上是一名多色御光者。”
加文没有理睬她。
丽维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刻。和班上这些女孩在一起，一直让她深受困扰。一年后她就能毕业，事实上，她已经掌握了足够的御光术，即使现在就参加期末考试也能通过。可她没有这样做，是因为即使毕业了也没有好的出路。她将不得不为握着她契约的卢斯格尔贵族解码官方非机密通信，多可怕的一项工作。可就算是这样的工作，也不会有人放心交托给她。尽管在战争期间，她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孩童，对于叛军没有丝毫效忠之意，但即便如此，她仍是提利亚人。在光明利亚人眼中，仅这一点就足以诅咒她了。
七大郡各自负责本郡学生的学费，并且非常乐于进行这项投资。因为御光者对各郡至关重要，经济领域的各个部门，军队、建筑、通信、农业都离不开御光者。但提利亚一无所有。加里斯顿的外来郡首腐败至极，每年仅发放微薄的津贴。大部分来自提利亚的学生都不得不自谋生计。戴纳维斯的财富在战争期间遭到掠夺，所以丽维不得不承诺向卢斯格尔的赞助人提供服务以便能够待在光明利亚。
如果丽维来自其他郡，她们郡的大使将迫使赞助人承担双色御光者的培训费用，不然就会要求赞助人放弃契约。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提利亚大使了。虽然有官方助学基金，旨在帮助像她那样的“困难学生”，但这项基金早已沦为官员对他们最喜欢的学生的奖励。提利亚没有发言权，也没有地位。
“丽维这么问是因为她是一个黄与幻紫双色御光者。”韦娜说。
加文转身看向韦娜。这姑娘是一个艺术家，打扮也充满艺术家的气息。她留着男孩气的短发，凌乱但却很精巧，上面缀着许多珠宝，衣服也都是她自己量身定做的。人们经常很难说出她借鉴的是哪个郡的风格，如果她确实有所借鉴的话。尽管不算漂亮，但她总能引人注目——在丽维看来这很棒。今天，韦娜穿了自己做的大摆裙，褶边的银色刺绣让人想起森族人的兽形纹样。设计使用的颜色还与幻紫巧妙呼应。
“真是个特别的姑娘，”加文对韦娜说道，“也是一个好朋友。我很喜欢你的衣服。”韦娜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加文又转向丽维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不，不是的，”魔导师歌德肖恩说，“丽维没有完成幻测，因此从那时起她便没有再显示出更进一步的能力。”
丽维拿出一副破损的黄色护目镜——只有一枚镜片——这是她两年前偷偷买的。她戴上护目镜，眯起眼睛，盯着白色的光明王之塔。不一会儿，窝起的手心里便充满了黄色拉克辛。
荡漾着，像水一样。黄色拉克辛的自然状态是液态，是所有拉克辛中最不稳定的，不仅对光线，而且对动作也很敏感。在最佳状态下，黄色拉克辛可被用于两个方面：液态形式时，它可以被制成巨大的火把；在薄的密封板内，它可以慢慢滋养其他拉克辛，使其保持新鲜，就像羊毛脂与蜂蜡能够保持皮革活性一样。
丽维把手心里的液体抛出，不等落地，黄拉克辛便在半空中闪耀沸腾，化作纯黄的光线。
魔导师歌德肖恩激动道：“太不像话了！你不能炼制……”
“闭嘴，”加文打断她，“你这是在浪费奥赫拉姆神赐予你们的天赋。奥丽维安娜，你是提利亚人？”
魔导师歌德肖恩不敢再动作。她不可以打断光明王的话，更别说打断他两次。
“是的，”丽维说，“离裂岩山不远的一座小镇——莱克顿。”
他的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但那也许只是丽维的想象，因为他问道：“你挺了多久扯下的幻测时的绳子？”
“两分零五秒。”她说。这可以说非常长。他直直看着她，表情变得柔和：“你和你父亲一样固执，我看出来了。我不到一分钟就放弃了。你做得不错。那么……幻紫与黄色，看看这个。”他伸出两只手。
所有女孩都将瞳孔缩至小光圈。正常视力下是看不到幻紫拉克辛的，即使是能够炼制幻紫的女人，除非刻意找，不然也看不到它。“你们平时的课程——毫无疑问你们不太喜欢——包括如何炼制幻紫拉克辛信件。”
她们确实已经学过了。幻紫御光者被用于通信正是因为幻紫的不可见性。但最重要的是，各郡也在寻找对幻紫信息进行叠加、变形与混淆的密码与方法，将消息锁定到精细的回路中，这样只有知晓打开与阅读消息确切方法的人才能打开那个回路。
“你们知道幻紫的好处是什么吗？”加文问，“绊倒人。”所有女孩都内疚地咧嘴一笑。每个人都曾这么干过。“不，认真来说，恶作剧是你在用别人想不到的方式练习应用自己的颜色，要创造历史必须要有点邪恶。密封的幻紫不如蓝色或绿色强韧，它几乎没有重量，奥赫拉姆神保佑，它还是隐形的！”加文制出一个空心的幻紫光球，大小和他的手差不多。他迟疑片刻，仿佛感到了疼痛。“丽维，掌控黄色的诀窍就在于理解它如何释放力量。所以，我们可以在光球中心制出液体的黄色拉克辛。”他说着就这么做了，“最重要的一点是光球里面绝对不能有空气，它必须是实心的。”他在闭合光球的时候光顾着看学生，一不留神在光球内留下一个气泡。光明王没有注意到。
“如果它是实心的，完全密封，那么即使你把它——”
丽维抬起手，张开嘴要说话，但是太迟了。加文晃动光球，带着炫目的闪光，光球爆炸了。所有人都被撞飞到了地上。
还没睁开眼睛，丽维就听到加文的笑声。他疯了吗？她抬起头，但他就连头发都纹丝不乱。“现在，”加文说道，“如果刚才是蓝色拉克辛光球，打破之后我们都已经被切碎了。你头脑中要清楚——不是心里或身体明白——密封的幻紫很容易磨损，但那并不能说明它是没有用的。”他制出另一个光球，速度与灵巧令丽维震惊。光球内瞬间充满了黄色拉克辛液体。
“起来，”他对同学们说道。安娜无声地哭了。她刚摔倒时刮破了膝盖，血流出来。穿这么短的裙子真是自找麻烦。其他人站起身，扶正椅子坐下。安娜仍旧待在地上。“起来，”加文命令道，“几个月之后你就要成为一名御光者了，还想表现得像个弱女子？你甚至都没做好成年的准备。”
他的话使安娜很受震动，课堂上的每个女孩都深有同感。他的话不仅是在说安娜，对丽维也是一样。意识到变成安娜现在这样多么容易之后，丽维不再看她。她对安娜感到同情，但随即又对这种同情感到气恼。正是安娜这种人才使她的生活如此悲惨。
加文随即不再理睬安娜。他猛地向天空抛出一缕幻紫，它是如此之轻，随风向西飘离高塔，但只要加文仍在释放拉克辛，不断供给、御光，他就能够不断将幻紫送得更高。然后他在那一缕缕拉克辛上培养出黄色光球，让它保持在光缕上，接着便将其发射到空中。他的右手被发射时的反冲力拉扯向下。
光球沿着看不见的线，轻快地向高塔上空飞去。在二百英尺的高峰处爆炸，发出剧烈的声响。丽维听到塔底的人们在院子里发出惊叹的叫声。
“现在，想象我将它用来对付狂奔的马群。虽然不会直接杀死任何人，但马和娇气的姑娘们一样，可不喜欢有东西在面前爆炸。”
同学们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突然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幻紫在双色御光术中还有其他特殊的应用方式。有人知道吗？”加文问。
安娜迟疑地举起手。他点了点头。
“可以用在远程控制中？”
“不错。你必须使幻紫保持开放状态，使用的时间越长，就越难控制。这就像在用看不到的球玩抛接杂耍。但是……”他伸出手，一个个颜色漩涡闪过他的眼睛，他手里出现一个红色光球，一个黄色光球，一个绿色光球，一个蓝色光球和一个橙色光球（丽维再次注意到他抽搐了一下，仿佛背部的肌肉被拉伤了）。然后他开始抛接这些光球。所有学生们，甚至魔导师歌德肖恩都倒吸一口气。要知道球的属性各不相同，橙色是油滑的，红色是黏的，黄色是液态的。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同时抛接这五种光球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啊，丽维明白了。每个光球都有一个非常薄的蓝色拉克辛外壳，内里充满着不同颜色的拉克辛。
加文闭上眼睛，继续抛接。不可能。他仅仅是在展示吗？不，他在展示的同时也在教授。
“啊。”丽维高兴地说。
“有人明白了，”加文睁开眼睛说道，“我闭着眼睛，是怎么做到抛接的呢？”
“您是光明王。您可以做到任何事情。”有人咕哝道。
“谢谢，我不需要别人一整天都来给我拍马屁，刚才说得不对。”
他刚才在说什么？！
“您没有在抛接。”丽维首先回过神来。
加文收回手，光球仍然保持着之前的错综轨道在旋转。每个人都收紧自己的视线，立刻看到了连接光球之间的幻紫拉克辛，光球都在遵循隐形的轨道移动。“没错，如果你给出一个现象，即使看上去非常不可思议，你仍然可以在人们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这正是幻紫拉克辛的奥妙所在。奥丽维安娜，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
他微笑道：“很好。”他转过身来，他的衬衫上有一个黑色的污点。是血吗？丽维应该说出来吗？“魔导师歌德肖恩，不好意思，但是我不得不离开。我还欠你半节课，我会补上的。与此同时，你能否知会相关的官员，奥丽维安娜·戴纳维斯特此公认为幻紫与黄双色御光者。关于她的指令即刻开始。如果她的待遇低于卢斯格尔其他双色御光者的正常水平的话，我会很失望。费用由光明利亚的财政承担。如果任何人有异议，让他直接来找我。”
丽维立即将加文衬衫的事情抛诸脑后。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刚刚听到的话。光明王几句话就改变了一切，他解放了她。双色御光者！就一句话。本来她也许会去一个偏僻地方给贵族写信，可那样的人生就这样改变了，未来会怎样只有奥赫拉姆神知道。她甚至以为这一切都是她的想象，直到她看到魔导师歌德肖恩也露出同样震惊的表情，才确信一切是真的。这是真的。他后面说的话丽维又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将享受与卢斯格尔双色御光者同等的待遇，费用由光明利亚承担。卢斯格尔的御光者住的可是最奢华的公寓，这是他们吸引优秀人才的战略之一。
只要丽维处理恰当，她就可以逃离那个见鬼的女妖婆阿格莱雅·克拉索斯。
加文笑着看向她，脸上带着一种淘气的、孩子气的欢乐，同时还混杂着丽维无法理解的更深刻的东西。然后他离开了。
但看着他跑下台阶，丽维感到隐隐的不安。今天她得到了希望的一切，还有她不敢希望的一切，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光明王刚刚买下了她。她不知道为什么是她，但这一切不是偶然。她看向韦娜，韦娜耸耸肩，眼睛瞪得大大的。加文·盖尔对丽维是有目的的，而且她将会愉快地执行这个目的。她怎么可能不呢？
但是那个目的是什么呢？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光明王站在建筑物边缘，向外探出身体。他看向东方，目光越过红晶塔，遥望蓝宝石湾。虽说加文·盖尔的岁数是十七岁的丽维的两倍，可他却在午后的阳光下呈现出俊美的剪影。宽阔的肩膀与窄腰形成一个大大的V字轮廓，一只衣袖被风吹起，露出手臂上发达的肌肉。赤褐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红色调的头发，深棕色的皮肤，这样的搭配非常少见，即使是在七大郡的高层中也很少有，皮肤上也没有血森林人标志性的雀斑。这个人真的会是奇普的父亲吗？
“丽维！走开！”韦娜发出嘘声。
丽维挪到一边，她正停在楼梯的顶部，挡住了其他同学。她红着脸匆匆向前。她知道如果连健忘的韦娜都注意到了，那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真敢啊，接下来丽维肯定会听到这种话，不是从魔导师歌德肖恩那里，就是从班上几个不太友好的女孩嘴里。
六个女孩已经就座。班里没有男孩。光明王注意到她们，从塔边走到全班同学前面，和平时一样——万幸的是学习书本知识的日子大部分都已经结束了。贫穷可怜的丽维和她的朋友——健忘的艺术家韦娜与小商人的女儿艾瑞娜一起坐到第二排。其他三个女孩，就像她们一贯要求的那样坐在前排。她们代表了漂亮、富有、人脉、高贵、自满与天赋。魔导师歌德肖恩对这几个仅比自己小三岁的学生们几乎有求必应。
加文·盖尔过来站到全班同学面前。“各位同学们好。”他开口说道。很传统的教师问候。
“您好，魔导师。”她们齐声应答道，并没考虑是否应该使用其他的称呼。尽管这位老师是光明王。
“很好。”说着，他嘴咧向一边露出笑容。奥赫拉姆神啊，他真可爱。“今天我只是一名魔导师，而你们也只是弱光者。”
“是亮光者。”丽维不假思索地纠正道。
魔导师歌德肖恩发出嘘声，所有的女孩子都投来疑惑的目光，丽维即刻蜷缩到椅子上。纠正光明王！哪怕他把上下弄颠倒了，所有人也该点头微笑表示赞同。不过他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用那双令人不安的眼睛盯着丽维看了好一阵。
“啊，是的，”他说，“好吧，既然你们是高年级学生，我想你们一定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丽维回道。当然指的是我，他正盯着我看。“嗯，我叫丽维。”
“嗯，丽维？”
她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奥丽维安娜，丽维、丽维·戴纳维斯。”她补充道。是希望他能注意到自己吗？她刚刚不是在丽维后面进行了补充？她是想要讨好他吗，就像那位卢斯格尔负责人要求的那样？
“做得好，”漂亮女孩在前排低声说道，“你只说了三次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和戴纳维斯将军有关系吗？”
丽维咽了一口唾沫。“是的，陛下。他是我的父亲。”强硬起来。干得好，丽维。
“他是一个好人。”他说，语气仿佛在回忆一个让他敬重的人，而这个人却要为众多光明利亚人的牺牲而负责。
“他是一个反叛者。”她难以压抑自己声音中的痛苦。令她痛苦的是父亲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切，包括她的母亲。痛苦的是她总是被区别对待。痛苦的是父亲从来没有谈过伪光明王之战，甚至从来没试图为自己站在错误的一方战斗而辩解。
“叛军中好人很少，这使得你父亲更加引人瞩目。你有什么问题吗，奥丽维安娜？”
所有的学生都会在课前准备问题。但凡有重要的御光者来上课，坐在前排的那三位漂亮、富有还有人脉的女孩就会主导课堂上的大部分时间，因此丽维没想到她还能有机会提问。她犹豫一下。
“我有一个问题。”那个漂亮女孩说道。她的真名是安娜。她急切地俯下身子，抱起手臂托住胸部。光明利亚之顶的天气相当暖和，不过安娜穿来蔽体的衣服实在太少了，想必一定感觉到很冷。安娜与生俱来的美貌、深深的乳沟、以及暴露的裙装在男性魔导师面前很少失手。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丽维说。既然已经提到了自己就是柯尔文·戴纳维斯的女儿，她唯一可能引起他兴趣的方式——也会让他更加怀疑自己可能是个间谍——就是主动透露她来自莱克顿，并且认识奇普。
唯一的方法就是更进一步。亲爱的奥赫拉姆神，求您……
“说吧，丽维。”加文回道却没有看她，而是毫无表情地盯着安娜。他向下瞥了她一眼醒目的乳沟，然后转向她的眼睛，轻微摇了摇头——是的，我看到了，但是我不感兴趣。
安娜脸色发白。她垂下眼睛，坐回到椅子上，把裙子拉下来。感谢奥赫拉姆神，幸亏丽维是坐在后排，眼下她无论如何都难以掩盖住自己的笑容。
“丽维？”加文看着她的眼睛问道。这是多么令人欣喜。她清了清嗓子：“请问您是否能跟我们谈谈如何使用黄与幻紫双色御光术。”
“为什么？”加文问。
丽维呆住了。她的祈祷得到回应了。这是一个机会。
魔导师歌德肖恩插嘴说道：“谈论一下幻紫与蓝双色御光术如何呢？这种御光术更普遍。我手下三个学生都是双色御光者，安娜几乎算得上是一名多色御光者。”
加文没有理睬她。
丽维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刻。和班上这些女孩在一起，一直让她深受困扰。一年后她就能毕业，事实上，她已经掌握了足够的御光术，即使现在就参加期末考试也能通过。可她没有这样做，是因为即使毕业了也没有好的出路。她将不得不为握着她契约的卢斯格尔贵族解码官方非机密通信，多可怕的一项工作。可就算是这样的工作，也不会有人放心交托给她。尽管在战争期间，她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孩童，对于叛军没有丝毫效忠之意，但即便如此，她仍是提利亚人。在光明利亚人眼中，仅这一点就足以诅咒她了。
七大郡各自负责本郡学生的学费，并且非常乐于进行这项投资。因为御光者对各郡至关重要，经济领域的各个部门，军队、建筑、通信、农业都离不开御光者。但提利亚一无所有。加里斯顿的外来郡首腐败至极，每年仅发放微薄的津贴。大部分来自提利亚的学生都不得不自谋生计。戴纳维斯的财富在战争期间遭到掠夺，所以丽维不得不承诺向卢斯格尔的赞助人提供服务以便能够待在光明利亚。
如果丽维来自其他郡，她们郡的大使将迫使赞助人承担双色御光者的培训费用，不然就会要求赞助人放弃契约。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提利亚大使了。虽然有官方助学基金，旨在帮助像她那样的“困难学生”，但这项基金早已沦为官员对他们最喜欢的学生的奖励。提利亚没有发言权，也没有地位。
“丽维这么问是因为她是一个黄与幻紫双色御光者。”韦娜说。
加文转身看向韦娜。这姑娘是一个艺术家，打扮也充满艺术家的气息。她留着男孩气的短发，凌乱但却很精巧，上面缀着许多珠宝，衣服也都是她自己量身定做的。人们经常很难说出她借鉴的是哪个郡的风格，如果她确实有所借鉴的话。尽管不算漂亮，但她总能引人注目——在丽维看来这很棒。今天，韦娜穿了自己做的大摆裙，褶边的银色刺绣让人想起森族人的兽形纹样。设计使用的颜色还与幻紫巧妙呼应。
“真是个特别的姑娘，”加文对韦娜说道，“也是一个好朋友。我很喜欢你的衣服。”韦娜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加文又转向丽维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不，不是的，”魔导师歌德肖恩说，“丽维没有完成幻测，因此从那时起她便没有再显示出更进一步的能力。”
丽维拿出一副破损的黄色护目镜——只有一枚镜片——这是她两年前偷偷买的。她戴上护目镜，眯起眼睛，盯着白色的光明王之塔。不一会儿，窝起的手心里便充满了黄色拉克辛。
荡漾着，像水一样。黄色拉克辛的自然状态是液态，是所有拉克辛中最不稳定的，不仅对光线，而且对动作也很敏感。在最佳状态下，黄色拉克辛可被用于两个方面：液态形式时，它可以被制成巨大的火把；在薄的密封板内，它可以慢慢滋养其他拉克辛，使其保持新鲜，就像羊毛脂与蜂蜡能够保持皮革活性一样。
丽维把手心里的液体抛出，不等落地，黄拉克辛便在半空中闪耀沸腾，化作纯黄的光线。
魔导师歌德肖恩激动道：“太不像话了！你不能炼制……”
“闭嘴，”加文打断她，“你这是在浪费奥赫拉姆神赐予你们的天赋。奥丽维安娜，你是提利亚人？”
魔导师歌德肖恩不敢再动作。她不可以打断光明王的话，更别说打断他两次。
“是的，”丽维说，“离裂岩山不远的一座小镇——莱克顿。”
他的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但那也许只是丽维的想象，因为他问道：“你挺了多久扯下的幻测时的绳子？”
“两分零五秒。”她说。这可以说非常长。他直直看着她，表情变得柔和：“你和你父亲一样固执，我看出来了。我不到一分钟就放弃了。你做得不错。那么……幻紫与黄色，看看这个。”他伸出两只手。
所有女孩都将瞳孔缩至小光圈。正常视力下是看不到幻紫拉克辛的，即使是能够炼制幻紫的女人，除非刻意找，不然也看不到它。“你们平时的课程——毫无疑问你们不太喜欢——包括如何炼制幻紫拉克辛信件。”
她们确实已经学过了。幻紫御光者被用于通信正是因为幻紫的不可见性。但最重要的是，各郡也在寻找对幻紫信息进行叠加、变形与混淆的密码与方法，将消息锁定到精细的回路中，这样只有知晓打开与阅读消息确切方法的人才能打开那个回路。
“你们知道幻紫的好处是什么吗？”加文问，“绊倒人。”所有女孩都内疚地咧嘴一笑。每个人都曾这么干过。“不，认真来说，恶作剧是你在用别人想不到的方式练习应用自己的颜色，要创造历史必须要有点邪恶。密封的幻紫不如蓝色或绿色强韧，它几乎没有重量，奥赫拉姆神保佑，它还是隐形的！”加文制出一个空心的幻紫光球，大小和他的手差不多。他迟疑片刻，仿佛感到了疼痛。“丽维，掌控黄色的诀窍就在于理解它如何释放力量。所以，我们可以在光球中心制出液体的黄色拉克辛。”他说着就这么做了，“最重要的一点是光球里面绝对不能有空气，它必须是实心的。”他在闭合光球的时候光顾着看学生，一不留神在光球内留下一个气泡。光明王没有注意到。
“如果它是实心的，完全密封，那么即使你把它——”
丽维抬起手，张开嘴要说话，但是太迟了。加文晃动光球，带着炫目的闪光，光球爆炸了。所有人都被撞飞到了地上。
还没睁开眼睛，丽维就听到加文的笑声。他疯了吗？她抬起头，但他就连头发都纹丝不乱。“现在，”加文说道，“如果刚才是蓝色拉克辛光球，打破之后我们都已经被切碎了。你头脑中要清楚——不是心里或身体明白——密封的幻紫很容易磨损，但那并不能说明它是没有用的。”他制出另一个光球，速度与灵巧令丽维震惊。光球内瞬间充满了黄色拉克辛液体。
“起来，”他对同学们说道。安娜无声地哭了。她刚摔倒时刮破了膝盖，血流出来。穿这么短的裙子真是自找麻烦。其他人站起身，扶正椅子坐下。安娜仍旧待在地上。“起来，”加文命令道，“几个月之后你就要成为一名御光者了，还想表现得像个弱女子？你甚至都没做好成年的准备。”
他的话使安娜很受震动，课堂上的每个女孩都深有同感。他的话不仅是在说安娜，对丽维也是一样。意识到变成安娜现在这样多么容易之后，丽维不再看她。她对安娜感到同情，但随即又对这种同情感到气恼。正是安娜这种人才使她的生活如此悲惨。
加文随即不再理睬安娜。他猛地向天空抛出一缕幻紫，它是如此之轻，随风向西飘离高塔，但只要加文仍在释放拉克辛，不断供给、御光，他就能够不断将幻紫送得更高。然后他在那一缕缕拉克辛上培养出黄色光球，让它保持在光缕上，接着便将其发射到空中。他的右手被发射时的反冲力拉扯向下。
光球沿着看不见的线，轻快地向高塔上空飞去。在二百英尺的高峰处爆炸，发出剧烈的声响。丽维听到塔底的人们在院子里发出惊叹的叫声。
“现在，想象我将它用来对付狂奔的马群。虽然不会直接杀死任何人，但马和娇气的姑娘们一样，可不喜欢有东西在面前爆炸。”
同学们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突然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幻紫在双色御光术中还有其他特殊的应用方式。有人知道吗？”加文问。
安娜迟疑地举起手。他点了点头。
“可以用在远程控制中？”
“不错。你必须使幻紫保持开放状态，使用的时间越长，就越难控制。这就像在用看不到的球玩抛接杂耍。但是……”他伸出手，一个个颜色漩涡闪过他的眼睛，他手里出现一个红色光球，一个黄色光球，一个绿色光球，一个蓝色光球和一个橙色光球（丽维再次注意到他抽搐了一下，仿佛背部的肌肉被拉伤了）。然后他开始抛接这些光球。所有学生们，甚至魔导师歌德肖恩都倒吸一口气。要知道球的属性各不相同，橙色是油滑的，红色是黏的，黄色是液态的。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同时抛接这五种光球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啊，丽维明白了。每个光球都有一个非常薄的蓝色拉克辛外壳，内里充满着不同颜色的拉克辛。
加文闭上眼睛，继续抛接。不可能。他仅仅是在展示吗？不，他在展示的同时也在教授。
“啊。”丽维高兴地说。
“有人明白了，”加文睁开眼睛说道，“我闭着眼睛，是怎么做到抛接的呢？”
“您是光明王。您可以做到任何事情。”有人咕哝道。
“谢谢，我不需要别人一整天都来给我拍马屁，刚才说得不对。”
他刚才在说什么？！
“您没有在抛接。”丽维首先回过神来。
加文收回手，光球仍然保持着之前的错综轨道在旋转。每个人都收紧自己的视线，立刻看到了连接光球之间的幻紫拉克辛，光球都在遵循隐形的轨道移动。“没错，如果你给出一个现象，即使看上去非常不可思议，你仍然可以在人们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这正是幻紫拉克辛的奥妙所在。奥丽维安娜，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
他微笑道：“很好。”他转过身来，他的衬衫上有一个黑色的污点。是血吗？丽维应该说出来吗？“魔导师歌德肖恩，不好意思，但是我不得不离开。我还欠你半节课，我会补上的。与此同时，你能否知会相关的官员，奥丽维安娜·戴纳维斯特此公认为幻紫与黄双色御光者。关于她的指令即刻开始。如果她的待遇低于卢斯格尔其他双色御光者的正常水平的话，我会很失望。费用由光明利亚的财政承担。如果任何人有异议，让他直接来找我。”
丽维立即将加文衬衫的事情抛诸脑后。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刚刚听到的话。光明王几句话就改变了一切，他解放了她。双色御光者！就一句话。本来她也许会去一个偏僻地方给贵族写信，可那样的人生就这样改变了，未来会怎样只有奥赫拉姆神知道。她甚至以为这一切都是她的想象，直到她看到魔导师歌德肖恩也露出同样震惊的表情，才确信一切是真的。这是真的。他后面说的话丽维又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将享受与卢斯格尔双色御光者同等的待遇，费用由光明利亚承担。卢斯格尔的御光者住的可是最奢华的公寓，这是他们吸引优秀人才的战略之一。
只要丽维处理恰当，她就可以逃离那个见鬼的女妖婆阿格莱雅·克拉索斯。
加文笑着看向她，脸上带着一种淘气的、孩子气的欢乐，同时还混杂着丽维无法理解的更深刻的东西。然后他离开了。
但看着他跑下台阶，丽维感到隐隐的不安。今天她得到了希望的一切，还有她不敢希望的一切，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光明王刚刚买下了她。她不知道为什么是她，但这一切不是偶然。她看向韦娜，韦娜耸耸肩，眼睛瞪得大大的。加文·盖尔对丽维是有目的的，而且她将会愉快地执行这个目的。她怎么可能不呢？
但是那个目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