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奇普跟着丽维·戴纳维斯穿过了一条狭窄的走廊来到直梯前。他的头还是晕晕的，各种情绪好像已经无法藏在体内，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外爆发，不断向他袭来。这种感觉很陌生。可能是因为刚刚见到丽维，他之前知道她在光明利亚，而且自从他知道要来这里以后一直盼望着能见到她，但是真正见到了她又是另一回事了。
戴纳维斯大师曾经和奇普分享过许多丽维寄回来的书信，所以他没意识到时间已经过了两整年，但那时她才十五岁，他十三岁。很明显，现在他长大了，因为他终于比她高了。当然，他的身体依然是她的将近三倍宽。除此之外，丽维也比从前更加漂亮了。
她领着他穿过长廊，最后站到了直梯前，一路上一言不发。奇普很喜欢这样的沉默，因为他觉得现在根本说不出话来。看到她，一种欣喜而又平和的异样感占据着他。他还记得在她十四岁那年，关于她与镇长儿子盖德订婚的流言传遍了整个镇子，在那之后不久，她就离开家乡去了光明利亚。奇普也随之松了一口气。对于小小的莱克顿来说，她实在是太优秀了。明知她不会想起自己，他依然非常地想念她。她就像头顶的太阳一样，奇普一直抬起头追随着她的轨迹，被她的存在所温暖，但是从来不敢奢望更多。当戴纳维斯大师告诉他丽维在光明利亚被其他女孩欺负时，奇普真想立刻动身去杀掉那些冒犯她的人然后再回来。
看她在前面领路，那头飘逸的卷发在她双肩上不时拂过，感觉仿佛是经历了长长寒冬后又重新沐浴在阳光中。奇普不想说话。一旦他张开这张贱嘴，肯定会破坏一切。他只是静静看着她，有意不上前，不雅地提着裤子紧随她的步伐。他喜欢这种有她在的感觉，很享受这如同在家一般的舒适。
“我想我迷路了。”丽维说。她左右看了看，两侧的长廊看起来都一样。她咬起自己的嘴唇。
奇普的目光锁在了那丰满微润的唇上，咽了下口水。
“奇普？”她说，“不，没事，你当然不可能知道。”
她再次抬起脚步，奇普跟了上去。在离开之后的这些年，她已经长成一个女人了。她身材如此苗条，可是他却那么胖。她有着清澈明亮的棕色大眼睛，皮肤光滑无瑕，可是他刚开始冒出胡须的脖子和下巴却满是疙瘩。感谢奥赫拉姆神，至少她的胸脯比他的大。
然而奇普其实几乎没怎么看向那里。现在跟在她身后，他也几乎没怎么看向她的身躯。她的短裙随着步伐前后摆动，露出了修长优美的小腿，极其赏心悦目。但是除了扫向那里的一两眼，也许还有第三眼——奇普又看了过去。啊！第四眼——之外，他看她的目光跟看其他漂亮女人的目光不一样。因为这样的目光似乎并不够恭敬。
糟糕，第五眼。
他们进入到直梯后，她停住脚步。“我才意识到，”她自嘲地说，“我都不知道应该要带你去哪。嗯，这样吧，在我弄清这点之前，你可以到我的房间来。如果你的幻测反应和我一样的话，你现在可能想要直接躺到床上睡一觉。是吧？”
奇普不知道自己怎么都没注意到这点，他确实累了。他现在的感觉就好像盛满能量的瓶子被别人全部拿走倒空了。他点了点头。
“不想说话？”她朝他微微露齿一笑，问道。这个笑容就像对待一个错过午睡时间而吵着要吃甜品的小孩子。但是看着她宠溺的笑容，他甚至连感到绝望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对她来说我很可爱。可爱。唉。
她把砝码放到直梯上，顿了一会儿——她一定在诧异于需要给奇普多加多少个砝码——然后又多加了一些。不一会儿，他们就快速升到了塔顶，身边不断地有其他学生也在上上下下。他们停下后，走进了一个宽敞的门厅，门厅地面延伸出一条透明的管道，同其他许多同样的管道一样将中央塔和周围的塔连接起来。
奇普眉毛上挑，看着丽维。
“我的房间在那边的黄晶塔里。黄色位于光谱的中间位置，因此在双色和多色御光者们的御光颜色中，黄色要多于其他颜色，黄晶塔内也有更多的房间是双色御光者的。但是他们没有为住在光明王之塔的御光者准备房间。你恐高吗？”
“通常情况下不会。”奇普不安地说道。
“哦，所以你会说话啊！”
“我也会掉下去。”他含糊道。
“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她说完便走进了通道。它只有四步宽，四周环绕着薄到几近透明的蓝色拉克辛，底部是更浓厚的蓝色拉克辛及用来加固的黄色的薄拉克辛条，看上去薄得不可思议。就像奇普在远远的下面所看到的一样，只有两条通往光明塔的通道：这条是东侧的通道，还有一条在西侧。从这条通道向光明王之塔正西侧的绿晶塔直走大约一半的路程，就能到达与另一个近乎透明的巨大环形拉克辛通道的交会处。那环形通道上又支出数条小道，轮辐状分别通向其他六塔。
丽维领着奇普来到其中一个环形通道与轮辐形通道的交会口，那儿看起来没有任何支撑物。她蹦了蹦。“看，非常安全。”她笑道，“你来试试。”
“我可不确定。”奇普说。如果他可以克服恐惧，就会觉得从这里看下去的景色十分壮观。当然，这里还有丽维，让他很难只去关注那些魔法塔。“好吧。”他无力地说道。他不想拆她的台。
当然了，如果我把这细长的通道弄坏了，就会立刻把我们两个的“台”都“拆”了。
为了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有风度一些，奇普跳起一点点，用脚尖尽可能地轻轻着地，将全身的震动都集中于膝盖上。
“噢，你不是吧。”丽维说道。
奇普叹了一口气，然后飞身跳起好高，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撞到棚顶了。当他落地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响亮的碎裂声。
他甩手出去想抓住点什么，觉得心跳都停止了。当他要扑到扶栏那里时，看到了丽维脸上的表情。
她正捂着嘴大笑。“实在对不起，”她说，“我不应该这样。这是接待新生的传统，光明王陛下想让我给你一个完整的体验。”奇普看向她的双手，似乎它们紧握着一些看不见的东西。他凝神细看，便确定，她手中正握着一条被折断的幻紫拉克辛。
他轻笑了一下，听起来有点勉强：“那可以给我一个传统的拖把么？我觉得自己刚刚留下了一摊传统的水坑。”
她大笑起来：“谢谢你这么有风度。当年我的魔导师让我们全班一起体验这个传统时，我差点晕了过去，不知道你听了之后会不会感觉好一点。来吧，前面不远就到了。”
他们一起沿着细长的环形通道走着，随后转而向黄晶塔走去。当奇普进入大庭院时，黄晶塔位于他的右后方，因此并没有看到它的样子。现在它耸立在面前，占据了整个视野。
“我想我的双眼已经被填满了。”奇普说道。
“什么？”
“我今天看过了太多令人惊叹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这里太普通，还是我已经失去了吃惊的能力，对我来说，这看起来就是一座普通的黄光塔，没有火焰，没有宝石，也不能扭曲地移。”这座塔散发着光芒，但除此以外也只不过看起来像黄色的毛玻璃一样，通体半透明状，还不是完全透明。也可能是因为太阳快要下山，光线过于昏暗。
丽维微笑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忘记了她的酒窝。“黄晶塔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全部是由黄色拉克辛建成的。”
“而其他的塔都不是？”奇普说道，有点不太明白。他眨了眨眼睛。“我的意思是，那些塔不是用自己颜色的拉克辛建的吗？”
“不，不，不。其他的塔都只是在传统的建筑材料外施上魔法，而黄晶塔是完全由黄拉克辛建造的。”
从光明王那里接受到的短暂训练让奇普觉得，黄拉克辛是像魔法羊毛脂一样的东西——它能滋养其他拉克辛，但是另一方面非常容易分解而变回黄光。“呃，我以为黄拉克辛是非常差的建筑材料，因为它很不稳定什么的。”奇普突然想起来他为什么不愿开口说话，同丽维谈得越多，就越会自然而然地谈到家乡。否则，如果一点都不提到家乡的话，就会显得太刻意。到那时，他就不得不告诉丽维她父亲已经去世了。她会从开朗、耀眼而面带酒窝的少女变成一个失去亲人的孤儿。
“的确是非常差，”丽维说，“但同时也非常神奇。”她拉着他来到塔的入口。突然，奇普发现自己不想离开这个细长的蓝黄色通道了。
几分钟前，我还在担心怎么在这上面走，现在我又不想走下来了。
“黄色通常是最不稳定的拉克辛，有一点微小的动作，它都会立刻变回光的状态，就像水在瞬间蒸发一样。这就是为什么大家又叫它水光。你还记得许多年前在莱克顿演奏的那个竖琴师吗，他每弹完一首曲子都要停下来调音。”
奇普点点头：“但我觉得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同。”情况很不妙，开始谈论起家乡的话题了，但是如果他能在精疲力竭之前一直让她开口说话的话，他就可能将告诉她实情的那天再拖延一日。
丽维说：“事实上，当竖琴稍一走调的时候，他就能立刻分辨出来，可是旁人都不能。同样的，对于光，有些御光者也能做到这一点。想要生成某种颜色的拉克辛，就必须‘弹出’这个颜色的‘正确音符’，否则拉克辛便不能成型。如果你只是在大概调子上，拉克辛很可能就制造不出来。虽然你可以通过注入更多意志来修正一些错误，但是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人可都非常不简单。”
“这和越识者有关系吗？”奇普问道。他感到终于可以把一些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了。
“是的。”对于他曾听说过这个，她似乎感到很惊讶，“你不是真想整晚都在外面站着吧，是吧？”
“哦。”奇普跟着她走进塔内。
“越识者比普通人更能辨识出细微的颜色渐变。”
“你是吗？”奇普问。
“是呀，女人有一半都是越识者。”
“但是男人中却没有太多。”
“整个光明利亚也只有十位男性越识者。”
啊，所以瓦里多斯夫人才会说奇普是个怪胎。“这听起来可不公平。”奇普说。
“这和公平有什么关系？因为你有双蓝眼睛，所以你能比我御光更多。这跟公平没关系。”
奇普皱起眉头：“所以要想让黄拉克辛稳定，你就必须是个越识者？”
“简单地说，是的。事实上，越识能力也是分级别的。你接受的那个越识能力测试是不是有上百个细微渐变的色块？想象一下，如果是上千个色块，颜色渐变会更加细微。为了制造出稳定的黄拉克辛，你就必须通过那项测试，然后才具备能将黄拉克辛从那道窄窄的光谱条上提取出来的控制力。但是，一旦御光成功，其结果会比其他任何拉克辛都要坚固稳定。”
“你能做到吗？”奇普问道。
“不能。”
“呃，这个问题可能很没礼貌，是吧？”奇普问道，脸皱成一团。
“在这里，我是最不可能拿繁文缛节来针对你的人了。”
“所以你的回答是肯定的。”
“对。”她微笑着道。为什么酒窝会这么漂亮啊？“我还是不能相信你是光明王陛下的……侄子，奇普。”
“你不是一个人。”奇普说。所以加文是对的，他们在提到侄子之前都会顿一下。他之前以为这一定比一直听别人叫他私生子要好很多。然而不是。
他们进了另一座直梯然后下降。很明显，在房间分配上应该是遵循某种优先顺序的。当他们进入丽维的房间时，奇普惊呆了。那是一个大套间，不仅宽敞，还能欣赏到日落。肯定有许多御光者会为了拥有这样一间房而大打出手。
“我才刚搬到这儿，”丽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个双色御光者。算是吧。我觉得你肯定累了。你可以睡在我的床上。”
奇普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他知道她说的和他所理解的不一样，并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泄露出内心所想。
“我会睡在隔壁，小傻瓜。这些新地毯很厚实，我可以学帕里亚人一样睡在上面。”
奇普咽了下口水：“不，我没认为你——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嗯，我认为我不应该占用你的床。我应该到隔壁去睡。”
“你是客人，而且你肯定已经很疲惫了。我坚持要这样。”
“我，呃，是不想弄脏你的床。测试搞得我一身臭汗。”奇普看着她的床，布置得很漂亮。这里的一切都很漂亮。至少他们待她是很好的。
“幻测仪确实会让人如此。我去给你拿个盆，你可以在睡觉之前用海绵简单清洗下，真的，我坚持要这样。”
丽维走进了隔壁房间。奇普感觉到喉咙发胀。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告诉她关于她父亲的事情，但是他可以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话题已经变得越来越多。丽维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回到了房间，还拿了一块海绵和一条厚毛巾。她把东西放下然后坐到椅子上，转过脸去不看奇普。
“你不会介意洗澡时有我坐在这里陪你聊天，对吧？”她问，“我发誓，我不会回头的。”
“呃。”他当然介意。她可能会转过身看到他半裸着，然后尖叫着跑出去，看在奥赫拉姆的分儿上，让别人知道你很胖是一回事儿，让别人看到你身上的肥肉却是另外一回事儿。此时，他是她的客人，而且她也没有向他提过任何其他要求。另外他还一直都表现得不太礼貌。
“所以，奇普……我父亲怎么样了？你都还没有提及家乡的事。”
很长一段时间，奇普都无法开口。快开口说话，奇普。只要一开口，你就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了。
“你在叹气，”丽维说，“出什么事了吗？”
“你知道每年郡首都是怎样派使者到莱克顿征税吗？”
“知道啊？”丽维的声调上扬，忧虑的情绪大于疑惑。
“你可以转过来，我穿着衣服。”
她转过身。
“格拉多郡首的儿子拉斯克一上台后就自立为王了。他派来了另一个使者，镇上又把这个使者空手赶了回去，所以他决定拿我们镇开刀。”奇普长叹了一口气，“他们杀了所有人，丽维。我是唯一一个跑出来的。”
“我父亲呢？我父亲怎么样了？”
“他想救大家。但是丽维，他们把镇子都包围了。没有人跑出来。”
“你跑出来了。”她不相信他的话。他能从她的表情看出来。
“只是侥幸。”
“我父亲是他那一代人中最优秀的御光者之一。别告诉我你都跑出来了，他却没有。”
“格拉多那边有御光者和镜光骑士，丽维。我眼看着戴尔克拉拉一家倒下去。所有人。整个镇子都在燃烧。我亲眼目睹芮米尔、伊莎和桑松死去。我亲眼目睹我母亲死去。”
“我不关心你那个吸毒成瘾的母亲。我在说我的父亲！你别告诉我他死了。他不会的，你这该死的。他不会的！”
丽维旋风般跑出房间，砰地甩上身后的门。
奇普盯着那扇门，耷拉着肩膀，莫名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嗯，这可进行得真顺利。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戴纳维斯大师曾经和奇普分享过许多丽维寄回来的书信，所以他没意识到时间已经过了两整年，但那时她才十五岁，他十三岁。很明显，现在他长大了，因为他终于比她高了。当然，他的身体依然是她的将近三倍宽。除此之外，丽维也比从前更加漂亮了。
她领着他穿过长廊，最后站到了直梯前，一路上一言不发。奇普很喜欢这样的沉默，因为他觉得现在根本说不出话来。看到她，一种欣喜而又平和的异样感占据着他。他还记得在她十四岁那年，关于她与镇长儿子盖德订婚的流言传遍了整个镇子，在那之后不久，她就离开家乡去了光明利亚。奇普也随之松了一口气。对于小小的莱克顿来说，她实在是太优秀了。明知她不会想起自己，他依然非常地想念她。她就像头顶的太阳一样，奇普一直抬起头追随着她的轨迹，被她的存在所温暖，但是从来不敢奢望更多。当戴纳维斯大师告诉他丽维在光明利亚被其他女孩欺负时，奇普真想立刻动身去杀掉那些冒犯她的人然后再回来。
看她在前面领路，那头飘逸的卷发在她双肩上不时拂过，感觉仿佛是经历了长长寒冬后又重新沐浴在阳光中。奇普不想说话。一旦他张开这张贱嘴，肯定会破坏一切。他只是静静看着她，有意不上前，不雅地提着裤子紧随她的步伐。他喜欢这种有她在的感觉，很享受这如同在家一般的舒适。
“我想我迷路了。”丽维说。她左右看了看，两侧的长廊看起来都一样。她咬起自己的嘴唇。
奇普的目光锁在了那丰满微润的唇上，咽了下口水。
“奇普？”她说，“不，没事，你当然不可能知道。”
她再次抬起脚步，奇普跟了上去。在离开之后的这些年，她已经长成一个女人了。她身材如此苗条，可是他却那么胖。她有着清澈明亮的棕色大眼睛，皮肤光滑无瑕，可是他刚开始冒出胡须的脖子和下巴却满是疙瘩。感谢奥赫拉姆神，至少她的胸脯比他的大。
然而奇普其实几乎没怎么看向那里。现在跟在她身后，他也几乎没怎么看向她的身躯。她的短裙随着步伐前后摆动，露出了修长优美的小腿，极其赏心悦目。但是除了扫向那里的一两眼，也许还有第三眼——奇普又看了过去。啊！第四眼——之外，他看她的目光跟看其他漂亮女人的目光不一样。因为这样的目光似乎并不够恭敬。
糟糕，第五眼。
他们进入到直梯后，她停住脚步。“我才意识到，”她自嘲地说，“我都不知道应该要带你去哪。嗯，这样吧，在我弄清这点之前，你可以到我的房间来。如果你的幻测反应和我一样的话，你现在可能想要直接躺到床上睡一觉。是吧？”
奇普不知道自己怎么都没注意到这点，他确实累了。他现在的感觉就好像盛满能量的瓶子被别人全部拿走倒空了。他点了点头。
“不想说话？”她朝他微微露齿一笑，问道。这个笑容就像对待一个错过午睡时间而吵着要吃甜品的小孩子。但是看着她宠溺的笑容，他甚至连感到绝望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对她来说我很可爱。可爱。唉。
她把砝码放到直梯上，顿了一会儿——她一定在诧异于需要给奇普多加多少个砝码——然后又多加了一些。不一会儿，他们就快速升到了塔顶，身边不断地有其他学生也在上上下下。他们停下后，走进了一个宽敞的门厅，门厅地面延伸出一条透明的管道，同其他许多同样的管道一样将中央塔和周围的塔连接起来。
奇普眉毛上挑，看着丽维。
“我的房间在那边的黄晶塔里。黄色位于光谱的中间位置，因此在双色和多色御光者们的御光颜色中，黄色要多于其他颜色，黄晶塔内也有更多的房间是双色御光者的。但是他们没有为住在光明王之塔的御光者准备房间。你恐高吗？”
“通常情况下不会。”奇普不安地说道。
“哦，所以你会说话啊！”
“我也会掉下去。”他含糊道。
“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她说完便走进了通道。它只有四步宽，四周环绕着薄到几近透明的蓝色拉克辛，底部是更浓厚的蓝色拉克辛及用来加固的黄色的薄拉克辛条，看上去薄得不可思议。就像奇普在远远的下面所看到的一样，只有两条通往光明塔的通道：这条是东侧的通道，还有一条在西侧。从这条通道向光明王之塔正西侧的绿晶塔直走大约一半的路程，就能到达与另一个近乎透明的巨大环形拉克辛通道的交会处。那环形通道上又支出数条小道，轮辐状分别通向其他六塔。
丽维领着奇普来到其中一个环形通道与轮辐形通道的交会口，那儿看起来没有任何支撑物。她蹦了蹦。“看，非常安全。”她笑道，“你来试试。”
“我可不确定。”奇普说。如果他可以克服恐惧，就会觉得从这里看下去的景色十分壮观。当然，这里还有丽维，让他很难只去关注那些魔法塔。“好吧。”他无力地说道。他不想拆她的台。
当然了，如果我把这细长的通道弄坏了，就会立刻把我们两个的“台”都“拆”了。
为了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有风度一些，奇普跳起一点点，用脚尖尽可能地轻轻着地，将全身的震动都集中于膝盖上。
“噢，你不是吧。”丽维说道。
奇普叹了一口气，然后飞身跳起好高，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撞到棚顶了。当他落地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响亮的碎裂声。
他甩手出去想抓住点什么，觉得心跳都停止了。当他要扑到扶栏那里时，看到了丽维脸上的表情。
她正捂着嘴大笑。“实在对不起，”她说，“我不应该这样。这是接待新生的传统，光明王陛下想让我给你一个完整的体验。”奇普看向她的双手，似乎它们紧握着一些看不见的东西。他凝神细看，便确定，她手中正握着一条被折断的幻紫拉克辛。
他轻笑了一下，听起来有点勉强：“那可以给我一个传统的拖把么？我觉得自己刚刚留下了一摊传统的水坑。”
她大笑起来：“谢谢你这么有风度。当年我的魔导师让我们全班一起体验这个传统时，我差点晕了过去，不知道你听了之后会不会感觉好一点。来吧，前面不远就到了。”
他们一起沿着细长的环形通道走着，随后转而向黄晶塔走去。当奇普进入大庭院时，黄晶塔位于他的右后方，因此并没有看到它的样子。现在它耸立在面前，占据了整个视野。
“我想我的双眼已经被填满了。”奇普说道。
“什么？”
“我今天看过了太多令人惊叹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这里太普通，还是我已经失去了吃惊的能力，对我来说，这看起来就是一座普通的黄光塔，没有火焰，没有宝石，也不能扭曲地移。”这座塔散发着光芒，但除此以外也只不过看起来像黄色的毛玻璃一样，通体半透明状，还不是完全透明。也可能是因为太阳快要下山，光线过于昏暗。
丽维微笑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忘记了她的酒窝。“黄晶塔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全部是由黄色拉克辛建成的。”
“而其他的塔都不是？”奇普说道，有点不太明白。他眨了眨眼睛。“我的意思是，那些塔不是用自己颜色的拉克辛建的吗？”
“不，不，不。其他的塔都只是在传统的建筑材料外施上魔法，而黄晶塔是完全由黄拉克辛建造的。”
从光明王那里接受到的短暂训练让奇普觉得，黄拉克辛是像魔法羊毛脂一样的东西——它能滋养其他拉克辛，但是另一方面非常容易分解而变回黄光。“呃，我以为黄拉克辛是非常差的建筑材料，因为它很不稳定什么的。”奇普突然想起来他为什么不愿开口说话，同丽维谈得越多，就越会自然而然地谈到家乡。否则，如果一点都不提到家乡的话，就会显得太刻意。到那时，他就不得不告诉丽维她父亲已经去世了。她会从开朗、耀眼而面带酒窝的少女变成一个失去亲人的孤儿。
“的确是非常差，”丽维说，“但同时也非常神奇。”她拉着他来到塔的入口。突然，奇普发现自己不想离开这个细长的蓝黄色通道了。
几分钟前，我还在担心怎么在这上面走，现在我又不想走下来了。
“黄色通常是最不稳定的拉克辛，有一点微小的动作，它都会立刻变回光的状态，就像水在瞬间蒸发一样。这就是为什么大家又叫它水光。你还记得许多年前在莱克顿演奏的那个竖琴师吗，他每弹完一首曲子都要停下来调音。”
奇普点点头：“但我觉得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同。”情况很不妙，开始谈论起家乡的话题了，但是如果他能在精疲力竭之前一直让她开口说话的话，他就可能将告诉她实情的那天再拖延一日。
丽维说：“事实上，当竖琴稍一走调的时候，他就能立刻分辨出来，可是旁人都不能。同样的，对于光，有些御光者也能做到这一点。想要生成某种颜色的拉克辛，就必须‘弹出’这个颜色的‘正确音符’，否则拉克辛便不能成型。如果你只是在大概调子上，拉克辛很可能就制造不出来。虽然你可以通过注入更多意志来修正一些错误，但是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人可都非常不简单。”
“这和越识者有关系吗？”奇普问道。他感到终于可以把一些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了。
“是的。”对于他曾听说过这个，她似乎感到很惊讶，“你不是真想整晚都在外面站着吧，是吧？”
“哦。”奇普跟着她走进塔内。
“越识者比普通人更能辨识出细微的颜色渐变。”
“你是吗？”奇普问。
“是呀，女人有一半都是越识者。”
“但是男人中却没有太多。”
“整个光明利亚也只有十位男性越识者。”
啊，所以瓦里多斯夫人才会说奇普是个怪胎。“这听起来可不公平。”奇普说。
“这和公平有什么关系？因为你有双蓝眼睛，所以你能比我御光更多。这跟公平没关系。”
奇普皱起眉头：“所以要想让黄拉克辛稳定，你就必须是个越识者？”
“简单地说，是的。事实上，越识能力也是分级别的。你接受的那个越识能力测试是不是有上百个细微渐变的色块？想象一下，如果是上千个色块，颜色渐变会更加细微。为了制造出稳定的黄拉克辛，你就必须通过那项测试，然后才具备能将黄拉克辛从那道窄窄的光谱条上提取出来的控制力。但是，一旦御光成功，其结果会比其他任何拉克辛都要坚固稳定。”
“你能做到吗？”奇普问道。
“不能。”
“呃，这个问题可能很没礼貌，是吧？”奇普问道，脸皱成一团。
“在这里，我是最不可能拿繁文缛节来针对你的人了。”
“所以你的回答是肯定的。”
“对。”她微笑着道。为什么酒窝会这么漂亮啊？“我还是不能相信你是光明王陛下的……侄子，奇普。”
“你不是一个人。”奇普说。所以加文是对的，他们在提到侄子之前都会顿一下。他之前以为这一定比一直听别人叫他私生子要好很多。然而不是。
他们进了另一座直梯然后下降。很明显，在房间分配上应该是遵循某种优先顺序的。当他们进入丽维的房间时，奇普惊呆了。那是一个大套间，不仅宽敞，还能欣赏到日落。肯定有许多御光者会为了拥有这样一间房而大打出手。
“我才刚搬到这儿，”丽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个双色御光者。算是吧。我觉得你肯定累了。你可以睡在我的床上。”
奇普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他知道她说的和他所理解的不一样，并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泄露出内心所想。
“我会睡在隔壁，小傻瓜。这些新地毯很厚实，我可以学帕里亚人一样睡在上面。”
奇普咽了下口水：“不，我没认为你——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嗯，我认为我不应该占用你的床。我应该到隔壁去睡。”
“你是客人，而且你肯定已经很疲惫了。我坚持要这样。”
“我，呃，是不想弄脏你的床。测试搞得我一身臭汗。”奇普看着她的床，布置得很漂亮。这里的一切都很漂亮。至少他们待她是很好的。
“幻测仪确实会让人如此。我去给你拿个盆，你可以在睡觉之前用海绵简单清洗下，真的，我坚持要这样。”
丽维走进了隔壁房间。奇普感觉到喉咙发胀。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告诉她关于她父亲的事情，但是他可以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话题已经变得越来越多。丽维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回到了房间，还拿了一块海绵和一条厚毛巾。她把东西放下然后坐到椅子上，转过脸去不看奇普。
“你不会介意洗澡时有我坐在这里陪你聊天，对吧？”她问，“我发誓，我不会回头的。”
“呃。”他当然介意。她可能会转过身看到他半裸着，然后尖叫着跑出去，看在奥赫拉姆的分儿上，让别人知道你很胖是一回事儿，让别人看到你身上的肥肉却是另外一回事儿。此时，他是她的客人，而且她也没有向他提过任何其他要求。另外他还一直都表现得不太礼貌。
“所以，奇普……我父亲怎么样了？你都还没有提及家乡的事。”
很长一段时间，奇普都无法开口。快开口说话，奇普。只要一开口，你就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了。
“你在叹气，”丽维说，“出什么事了吗？”
“你知道每年郡首都是怎样派使者到莱克顿征税吗？”
“知道啊？”丽维的声调上扬，忧虑的情绪大于疑惑。
“你可以转过来，我穿着衣服。”
她转过身。
“格拉多郡首的儿子拉斯克一上台后就自立为王了。他派来了另一个使者，镇上又把这个使者空手赶了回去，所以他决定拿我们镇开刀。”奇普长叹了一口气，“他们杀了所有人，丽维。我是唯一一个跑出来的。”
“我父亲呢？我父亲怎么样了？”
“他想救大家。但是丽维，他们把镇子都包围了。没有人跑出来。”
“你跑出来了。”她不相信他的话。他能从她的表情看出来。
“只是侥幸。”
“我父亲是他那一代人中最优秀的御光者之一。别告诉我你都跑出来了，他却没有。”
“格拉多那边有御光者和镜光骑士，丽维。我眼看着戴尔克拉拉一家倒下去。所有人。整个镇子都在燃烧。我亲眼目睹芮米尔、伊莎和桑松死去。我亲眼目睹我母亲死去。”
“我不关心你那个吸毒成瘾的母亲。我在说我的父亲！你别告诉我他死了。他不会的，你这该死的。他不会的！”
丽维旋风般跑出房间，砰地甩上身后的门。
奇普盯着那扇门，耷拉着肩膀，莫名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嗯，这可进行得真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