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9
加文还没有完全迈出父亲的房间就看到麻烦来了。母亲的房间就在父亲的旁边，离开时必须经过她的房门——而现在那扇门是开着的。
每一次。每一次紧急时刻，如果他父亲的窗户没有全部封上并拉着层层窗帘，加文都会从窗户跳出去。实际上，就是在一次这样的情形下，他第一次御光变出了一顶帽子。每次他短途旅行回来，无论离开的时间有多短，他都要花一整天依次接见各种重要人物，这是他的义务——而且每个人都会向他提出要求。
尽管如此，加文在路过她打开的房门时还是走了进去。这里的房奴是一个提利亚少女，这一点可以从她的深色眼睛和咖啡色的皮肤上判断出来。加文进屋后示意她可以将身后的门关上。他母亲很有训练奴隶的天赋，哪怕是像她这样一个刚十几岁的小女孩也会耐心地等候并回应最细微的指示。当然，加文自己也并无太大不同，不是吗？
“母亲。”加文说道。他走过来，她站了起来。他吻了吻她戴满戒指的手指，她笑着拥抱他，像往常一样。
“我的儿子。”她说。菲丽雅·盖尔今年五十岁出头，是一个端庄优雅的女性。她是阿泰什郡首家族的堂亲，在她年轻时，阿泰什的贵族家庭几乎不与外郡人通婚。当然，安德洛斯·盖尔是个例外。他一直都是。她有阿泰什家族代表性的、十分标致的橄榄色皮肤，配上一双矢车菊般的蓝色眼睛，尽管瞳孔周围已经围有一圈很宽的暗橙色瞳晕。她是一个橙御光者——尽管她并不算很有天赋，但安德洛斯是不会娶一个不会御光的女人的。她很苗条，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但总是很尊贵、时尚、得体，她威严而不专横，美丽且令人感觉温暖。
他一直不理解她怎么能忍受嫁给自己的父亲。
她挥了下左手的两根手指，遣散了那个房奴，眼睛却一直盯着加文。“我听到传闻说你有一个……侄子。”
加文清了清嗓子。在这个地方，话怎么传得这么快？他看了看房间四周。那奴隶已经出去了。“是的。”
“亲生儿子。”菲丽雅说道，她嘴角顿时绷紧。她是绝对不会说“私生子”的。她那如调色盘般精彩的表情在脸上变换，也就不必把这个词挂在嘴边了。这么多年来，橙色让她变得越来越富同情心，也越来越多疑。加上与生俱来的直觉和智慧，她变得十分的强大。
“没错。他是个优秀的年轻人。他叫奇普。”
“十五岁？”所以你欺骗了你的未婚妻，过去的十六年里我一直在催你娶她——可是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菲丽雅很喜爱凯莉丝。战争过后，安德洛斯·盖尔曾经坚决反对加文娶一个完全没有家庭背景的女人，就像凯莉丝家这样。但在这方面，加文的母亲却始终不肯让步。这种情况很少见，通常当他们意见不一致时，她会用武力和辩论来表达她的反对，然后再向安德洛斯的决定妥协。加文曾见过很多次，在母亲巧妙地投降之后，安德洛斯改变了自己的决定。虽然在凯莉丝·怀特奥克这件事上，还加入了大喊大叫、摔碎的瓷器和眼泪。加文有时会想，如果不是自己在那场争吵中出现，也许安德洛斯就会让步了，但是这个男人是不会在任何人面前丢脸的，更不用说是在这越界的儿子面前。
“是的。”加文说。
菲丽雅双手交叠，打量着他的脸：“所以，对于他的存在，你是不是同其他人一样感到惊讶？还是比他们更惊讶？”
加文感到后脊传来一阵寒意。母亲不是傻子。她同其他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提防隔墙有耳，但是她总有办法能精确地传达自己的意思。裂岩山之役后，加文独自从魔法的火光中蹒跚而出，穿着他兄弟的衣服，戴着他兄弟的王冠，和他兄弟一样的疤痕上满是烟灰和血迹，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把他当做加文。虽然两兄弟年纪不同，但他们却经常被误认作双胞胎，就连他们的言谈举止都离奇的相似。况且加文还一直在努力效仿他哥哥遣词造句的习惯。所有在战争之后所出现的不同点，都被说成是加文因为杀了自己的亲兄弟而性情大变。
然而在加文回到光明利亚的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发现母亲正坐在自己床脚。她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不过脸颊上的眼泪已经干了。想必在他醒来之前，她一直在偷偷哭泣。
“你觉得我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她当时问道，“你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你觉得连我都能被你骗了？”
“我以为我瞒不了大家这么长时间，母亲。我以为随时都会有人看穿这场闹剧，可是除此之外我还能怎样？”
“我明白你为什么做这样的事，”她说，“我刚刚还在为你的死讯挣扎，而不是你哥哥的，现在却看到你……就好像上天让我来抉择，这仅剩的两个儿子，我究竟更愿意让哪个死去。”
“没人要你这么做。”
“你只需要告诉我，”她说，“加文死了吗？”
“是的，”他说道，“我并不想……他没给我……对不起。”
她已经泪如泉涌，却已顾不上擦去：“你想要怎样，达森？我已经失去了你的两个兄弟了，我对奥赫拉姆发誓我不会再失去你了。”
“告诉他们我正在养伤。告诉他们我差点死于那场战争。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们战争改变了我。但是不要让我显得软弱。”
就这样，她成了他在光明利亚的唯一真正意义上的同伴。她离开之后，他闩上门，打开了一口大箱子，里面躺着被迷药迷倒的真正的加文，那口箱子就在刚才母亲所站之处一英尺内。他细细地观察那个失去意识的身影，然后对着镜子又细细地观察自己。他记下每个不同之处，之后便开工。他哥哥的前额有一簇卷发，剪短之后就会翘出来；新加文就得把头发留长，这样就没人注意这点不同了。加文比达森矮一点点，喜欢穿带点后跟的鞋；新加文要穿平底鞋。他开始将他哥哥的言谈举止都列出来。加文喜欢先左后右地向两边甩头，让颈部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还是先右后左？该死的，达森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这样甩头。加文每天都喜欢刮胡子，甚至每天两次，来保证脸上光滑；达森一星期只刮几次，因为觉得实在是太麻烦了。加文喜欢喷一种特殊味道的香水；达森从来都不劳神去喷香水，他得派一个仆人去把香水找来。加文很注意穿着打扮，保证自己时刻走在时尚的前沿；达森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需要再仔细的观察。加文拔过眉毛吗？奥赫拉姆神啊！
其他的东西想改变起来要更困难些。达森的一只胳膊肘内侧有颗痣。强忍着疼痛，他把它切掉了，可能会落下一小块疤。没有人会注意到的。
他的母亲每天都过来帮助他，用手绢默默地擦眼泪，但后背依然挺直。她告诉达森一些他本来永远都不可能会记得的怪癖，比如他哥哥思考时的站姿，加文喜欢吃的和讨厌吃的东西。
但是他能成功的最大原因还是真正的加文本人。加文将达森描绘成一个伪光明王，他曾坚称，达森欺骗他的那些追随者们所使用的那些小把戏，永远都无法说服任何一个不是罪人或不是疯子的人，也无法说服只为了获利而站在伪光明王一边的人。每个人都知道历代光明王只有一个，所以他们都在心中相信了加文，当他们看到达森那双充满华彩的眼睛时，便“知道”那就是加文。至于那些了解更多的人，知道达森根本无需使用小把戏的人，还知道他同加文一样符合作为光明王的条件的人——换句话说，就是达森最亲密的追随者和朋友——在裂岩山之役后都已四散各方。他背叛了他们，尽管这种背叛是为了顾全大局。在他得知伊利塔海盗在各个港口将他的人民变卖为奴时，他还是彻夜难眠。他起草了一份七大目标的清单，他已经倾其所能。
从头到尾，他母亲已经救了他十几次。她理应知道真相。
“是更惊讶。”他现在告诉她。他比任何人都还要惊讶于“自己”还有个儿子。他和他的手下要么住在山洞中，要么在逃之路上，纵使他有精力让他的部下们去消遣一下，自己却一直在为凯莉丝和加文的婚约伤心痛苦。在战争期间，达森从未和别人睡过。
她站起来打开房门，确保没有人在偷听，然后走了回来，低声说：“那么你领养了你哥哥的亲生儿子。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来烦我让我给你生一个孙子，他差点说出来这句话，但他知道这话会让她伤心。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若是真的加文也会去做？不，他不确定真的加文会不会做。因为这个男孩已经一无所有了，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因为凯莉丝当时在场，通过做出正确的事而伤害到她会有一种胡闹的快感？“因为我知道孤独的滋味。”加文说道。他很惊讶，这竟然是实话。
“你这样做伤害了凯莉丝的名誉。”他的母亲说。
“她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他母亲摇了摇头：“她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
“可以这么说。”加文答道。
“如果你父亲拒绝承认这孩子你会怎么做？”
“他不会改变我的决定，至少是这件事，母亲。我没做过多少正确的事，但在这件事上他不能改变我。”
她突然笑了：“这是你的七大目标之一吗？违抗他？”
“我的清单上只写了能办到的事情。”
“这比阻止血之战还难？比摧毁那些海盗霸主还难？”
“难上两倍，”加文说，“真的。”
“知道吗，这点你遗传了你父亲。”
“什么？”
“你父亲经常制定目标清单。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娶一个合适人家的女孩，在四十岁时成为光谱七政使——这点他在三十五岁时就完成了——等等。当然了，他没有把一生分为几个七年。”
“他自己从来没想过成为光明王吗？”加文问。
她没有立即回答。“光明王通常都只能坚持七年。”
对于父亲来说这时间不够长，我明白了。“他曾想要更多的儿女，是不是？”即使是在塞瓦斯汀出生之后。更多的工具，更多的武器，以防出现更多的差错。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想回家，加文。我想参加净化仪式已经想了很多年。我太累了。”
有片刻的时间，加文感到无法呼吸。他母亲是生命的精华，她美丽，充满活力，聪明，禀性善良。听到她说出好像已经崩溃并萌生退意的话语，对加文来说犹如当头一棒。
“当然，你父亲是永远都不会允许的，”她说着，悲伤地笑着，“但是无论他允许与否，未来五年内的某一天，我都会参加的。我已经埋葬了两个儿子，我不会再埋葬你。”所以她只是在提醒他，让他有准备的时间。亲爱的奥赫拉姆啊，他连想都不愿去想。他的母亲是他唯一的同伴，是他最好的顾问，是唯一一个能觉察远处的威胁的人，是不管发生什么都依然爱着他的人。
“那么，你的七大目标都是什么？有完成了的吗？”她问道，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虽然她知道他可能会回避这个问题。
“我学会飞行了，去年几乎一整年都花在这件事情上。”
她看着他，似乎是仅此一次地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那可真方便。”她小心地说道。
加文笑了起来。
“你是认真的？”她说。
“我应该带你去坐一下——飞一下？——等有时间。”加文说，“你会非常喜欢的。”
“你觉得这个主意可以成功地转移我的注意力，不再询问其他目标了？”
“那当然，”加文假装严肃地说，“我可是师从最擅此道之人。”
“很好，”她说道，“现在你出去吧。”当他走到一半时，她叫道：“加文！”她现在叫他加文，但是无论何时她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在叫着达森。“要小心。你知道当有人不遵从你父亲的意愿时，他会怎么对付他。”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每一次。每一次紧急时刻，如果他父亲的窗户没有全部封上并拉着层层窗帘，加文都会从窗户跳出去。实际上，就是在一次这样的情形下，他第一次御光变出了一顶帽子。每次他短途旅行回来，无论离开的时间有多短，他都要花一整天依次接见各种重要人物，这是他的义务——而且每个人都会向他提出要求。
尽管如此，加文在路过她打开的房门时还是走了进去。这里的房奴是一个提利亚少女，这一点可以从她的深色眼睛和咖啡色的皮肤上判断出来。加文进屋后示意她可以将身后的门关上。他母亲很有训练奴隶的天赋，哪怕是像她这样一个刚十几岁的小女孩也会耐心地等候并回应最细微的指示。当然，加文自己也并无太大不同，不是吗？
“母亲。”加文说道。他走过来，她站了起来。他吻了吻她戴满戒指的手指，她笑着拥抱他，像往常一样。
“我的儿子。”她说。菲丽雅·盖尔今年五十岁出头，是一个端庄优雅的女性。她是阿泰什郡首家族的堂亲，在她年轻时，阿泰什的贵族家庭几乎不与外郡人通婚。当然，安德洛斯·盖尔是个例外。他一直都是。她有阿泰什家族代表性的、十分标致的橄榄色皮肤，配上一双矢车菊般的蓝色眼睛，尽管瞳孔周围已经围有一圈很宽的暗橙色瞳晕。她是一个橙御光者——尽管她并不算很有天赋，但安德洛斯是不会娶一个不会御光的女人的。她很苗条，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但总是很尊贵、时尚、得体，她威严而不专横，美丽且令人感觉温暖。
他一直不理解她怎么能忍受嫁给自己的父亲。
她挥了下左手的两根手指，遣散了那个房奴，眼睛却一直盯着加文。“我听到传闻说你有一个……侄子。”
加文清了清嗓子。在这个地方，话怎么传得这么快？他看了看房间四周。那奴隶已经出去了。“是的。”
“亲生儿子。”菲丽雅说道，她嘴角顿时绷紧。她是绝对不会说“私生子”的。她那如调色盘般精彩的表情在脸上变换，也就不必把这个词挂在嘴边了。这么多年来，橙色让她变得越来越富同情心，也越来越多疑。加上与生俱来的直觉和智慧，她变得十分的强大。
“没错。他是个优秀的年轻人。他叫奇普。”
“十五岁？”所以你欺骗了你的未婚妻，过去的十六年里我一直在催你娶她——可是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菲丽雅很喜爱凯莉丝。战争过后，安德洛斯·盖尔曾经坚决反对加文娶一个完全没有家庭背景的女人，就像凯莉丝家这样。但在这方面，加文的母亲却始终不肯让步。这种情况很少见，通常当他们意见不一致时，她会用武力和辩论来表达她的反对，然后再向安德洛斯的决定妥协。加文曾见过很多次，在母亲巧妙地投降之后，安德洛斯改变了自己的决定。虽然在凯莉丝·怀特奥克这件事上，还加入了大喊大叫、摔碎的瓷器和眼泪。加文有时会想，如果不是自己在那场争吵中出现，也许安德洛斯就会让步了，但是这个男人是不会在任何人面前丢脸的，更不用说是在这越界的儿子面前。
“是的。”加文说。
菲丽雅双手交叠，打量着他的脸：“所以，对于他的存在，你是不是同其他人一样感到惊讶？还是比他们更惊讶？”
加文感到后脊传来一阵寒意。母亲不是傻子。她同其他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提防隔墙有耳，但是她总有办法能精确地传达自己的意思。裂岩山之役后，加文独自从魔法的火光中蹒跚而出，穿着他兄弟的衣服，戴着他兄弟的王冠，和他兄弟一样的疤痕上满是烟灰和血迹，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把他当做加文。虽然两兄弟年纪不同，但他们却经常被误认作双胞胎，就连他们的言谈举止都离奇的相似。况且加文还一直在努力效仿他哥哥遣词造句的习惯。所有在战争之后所出现的不同点，都被说成是加文因为杀了自己的亲兄弟而性情大变。
然而在加文回到光明利亚的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发现母亲正坐在自己床脚。她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不过脸颊上的眼泪已经干了。想必在他醒来之前，她一直在偷偷哭泣。
“你觉得我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她当时问道，“你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你觉得连我都能被你骗了？”
“我以为我瞒不了大家这么长时间，母亲。我以为随时都会有人看穿这场闹剧，可是除此之外我还能怎样？”
“我明白你为什么做这样的事，”她说，“我刚刚还在为你的死讯挣扎，而不是你哥哥的，现在却看到你……就好像上天让我来抉择，这仅剩的两个儿子，我究竟更愿意让哪个死去。”
“没人要你这么做。”
“你只需要告诉我，”她说，“加文死了吗？”
“是的，”他说道，“我并不想……他没给我……对不起。”
她已经泪如泉涌，却已顾不上擦去：“你想要怎样，达森？我已经失去了你的两个兄弟了，我对奥赫拉姆发誓我不会再失去你了。”
“告诉他们我正在养伤。告诉他们我差点死于那场战争。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们战争改变了我。但是不要让我显得软弱。”
就这样，她成了他在光明利亚的唯一真正意义上的同伴。她离开之后，他闩上门，打开了一口大箱子，里面躺着被迷药迷倒的真正的加文，那口箱子就在刚才母亲所站之处一英尺内。他细细地观察那个失去意识的身影，然后对着镜子又细细地观察自己。他记下每个不同之处，之后便开工。他哥哥的前额有一簇卷发，剪短之后就会翘出来；新加文就得把头发留长，这样就没人注意这点不同了。加文比达森矮一点点，喜欢穿带点后跟的鞋；新加文要穿平底鞋。他开始将他哥哥的言谈举止都列出来。加文喜欢先左后右地向两边甩头，让颈部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还是先右后左？该死的，达森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这样甩头。加文每天都喜欢刮胡子，甚至每天两次，来保证脸上光滑；达森一星期只刮几次，因为觉得实在是太麻烦了。加文喜欢喷一种特殊味道的香水；达森从来都不劳神去喷香水，他得派一个仆人去把香水找来。加文很注意穿着打扮，保证自己时刻走在时尚的前沿；达森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需要再仔细的观察。加文拔过眉毛吗？奥赫拉姆神啊！
其他的东西想改变起来要更困难些。达森的一只胳膊肘内侧有颗痣。强忍着疼痛，他把它切掉了，可能会落下一小块疤。没有人会注意到的。
他的母亲每天都过来帮助他，用手绢默默地擦眼泪，但后背依然挺直。她告诉达森一些他本来永远都不可能会记得的怪癖，比如他哥哥思考时的站姿，加文喜欢吃的和讨厌吃的东西。
但是他能成功的最大原因还是真正的加文本人。加文将达森描绘成一个伪光明王，他曾坚称，达森欺骗他的那些追随者们所使用的那些小把戏，永远都无法说服任何一个不是罪人或不是疯子的人，也无法说服只为了获利而站在伪光明王一边的人。每个人都知道历代光明王只有一个，所以他们都在心中相信了加文，当他们看到达森那双充满华彩的眼睛时，便“知道”那就是加文。至于那些了解更多的人，知道达森根本无需使用小把戏的人，还知道他同加文一样符合作为光明王的条件的人——换句话说，就是达森最亲密的追随者和朋友——在裂岩山之役后都已四散各方。他背叛了他们，尽管这种背叛是为了顾全大局。在他得知伊利塔海盗在各个港口将他的人民变卖为奴时，他还是彻夜难眠。他起草了一份七大目标的清单，他已经倾其所能。
从头到尾，他母亲已经救了他十几次。她理应知道真相。
“是更惊讶。”他现在告诉她。他比任何人都还要惊讶于“自己”还有个儿子。他和他的手下要么住在山洞中，要么在逃之路上，纵使他有精力让他的部下们去消遣一下，自己却一直在为凯莉丝和加文的婚约伤心痛苦。在战争期间，达森从未和别人睡过。
她站起来打开房门，确保没有人在偷听，然后走了回来，低声说：“那么你领养了你哥哥的亲生儿子。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来烦我让我给你生一个孙子，他差点说出来这句话，但他知道这话会让她伤心。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若是真的加文也会去做？不，他不确定真的加文会不会做。因为这个男孩已经一无所有了，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因为凯莉丝当时在场，通过做出正确的事而伤害到她会有一种胡闹的快感？“因为我知道孤独的滋味。”加文说道。他很惊讶，这竟然是实话。
“你这样做伤害了凯莉丝的名誉。”他的母亲说。
“她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他母亲摇了摇头：“她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
“可以这么说。”加文答道。
“如果你父亲拒绝承认这孩子你会怎么做？”
“他不会改变我的决定，至少是这件事，母亲。我没做过多少正确的事，但在这件事上他不能改变我。”
她突然笑了：“这是你的七大目标之一吗？违抗他？”
“我的清单上只写了能办到的事情。”
“这比阻止血之战还难？比摧毁那些海盗霸主还难？”
“难上两倍，”加文说，“真的。”
“知道吗，这点你遗传了你父亲。”
“什么？”
“你父亲经常制定目标清单。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娶一个合适人家的女孩，在四十岁时成为光谱七政使——这点他在三十五岁时就完成了——等等。当然了，他没有把一生分为几个七年。”
“他自己从来没想过成为光明王吗？”加文问。
她没有立即回答。“光明王通常都只能坚持七年。”
对于父亲来说这时间不够长，我明白了。“他曾想要更多的儿女，是不是？”即使是在塞瓦斯汀出生之后。更多的工具，更多的武器，以防出现更多的差错。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想回家，加文。我想参加净化仪式已经想了很多年。我太累了。”
有片刻的时间，加文感到无法呼吸。他母亲是生命的精华，她美丽，充满活力，聪明，禀性善良。听到她说出好像已经崩溃并萌生退意的话语，对加文来说犹如当头一棒。
“当然，你父亲是永远都不会允许的，”她说着，悲伤地笑着，“但是无论他允许与否，未来五年内的某一天，我都会参加的。我已经埋葬了两个儿子，我不会再埋葬你。”所以她只是在提醒他，让他有准备的时间。亲爱的奥赫拉姆啊，他连想都不愿去想。他的母亲是他唯一的同伴，是他最好的顾问，是唯一一个能觉察远处的威胁的人，是不管发生什么都依然爱着他的人。
“那么，你的七大目标都是什么？有完成了的吗？”她问道，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虽然她知道他可能会回避这个问题。
“我学会飞行了，去年几乎一整年都花在这件事情上。”
她看着他，似乎是仅此一次地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那可真方便。”她小心地说道。
加文笑了起来。
“你是认真的？”她说。
“我应该带你去坐一下——飞一下？——等有时间。”加文说，“你会非常喜欢的。”
“你觉得这个主意可以成功地转移我的注意力，不再询问其他目标了？”
“那当然，”加文假装严肃地说，“我可是师从最擅此道之人。”
“很好，”她说道，“现在你出去吧。”当他走到一半时，她叫道：“加文！”她现在叫他加文，但是无论何时她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在叫着达森。“要小心。你知道当有人不遵从你父亲的意愿时，他会怎么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