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6
走过爱神之门，奇普这才明白为什么加文打算修建一座新城墙。旧城墙上嵌满了住户、商店、旅店，远远看去如同一艘附满了藤壶的大船。只不过这里的城墙比那还要夸张，里外都附满了东西，部分地方的屋顶甚至几乎与墙顶平齐。如果加文想用这面墙来抵御进攻，就不得不把数百户居民转移到别处，那样一来，光是拆迁本身恐怕就会耗光四天的时间。
毫无疑问，迁动城内近五分之一的居民，其影响将是毁灭性的。加文只剩下几天时间，在这几天内他希望留在这里的百姓会为他而战，而不是为他的敌人。摆在他面前的是一道两难的抉择：保留百姓的房子，留着这座军事上无法防御进攻的城墙；或是拆掉这些房子，冒着分裂人心的风险。于是，加文决定自己建一座城墙。
真令人难以置信。回想光明王之战那段岁月，人们不得不在两兄弟中间选择一方为其而战，那时的加里斯顿又是一幅怎样的光景？奇普心想，这感觉大概就像在巨人身边参与战斗，你清楚地知道即使是他们最轻微的举动都会将你碾压到粉身碎骨，可假如你哪方都不支持的话，结果只会更糟。
奇普回到房间，将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全部打包。斗篷、食物、短剑，还有一个装了一小捆锡代纳的钱袋，比他预计的还多了不少——他希望他们会原谅他这么做，毕竟他需要用钱来打通关系。之后，奇普觉得自己有必要留一张纸条，这样他们便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出来找他。
少年在房间书桌上找到一支大羽毛笔和一些羊皮纸。他费力划掉上面的字，然后写下：“我是提利亚青年。对我而言，当间谍比在这里待着更能帮上大家的忙。没人会怀疑我，希望我能找到凯莉丝。”签好名字，奇普等墨水干了，把便条叠起来，塞到丽维的被子下面。
接着他又划干净另一张羊皮纸。“我去买些吃的，顺便看看说唱表演。用过御光术之后，我的身体状况似乎不是很好，想要休息一下，午夜之前回来。”
这张便条被他放到桌上。到时候大家会先看到这张，如此一来便留给他些许先行一步的时间。直到午夜前，他们都不会发现奇普已经走掉的事情，等到他们知道的时候，应该已经追不上他了。
带着超载到可疑的鞍囊，奇普走过门口的守卫，来到马厩。
“给我准备一匹马。”他趾高气昂地对马夫说道。
男人抬眼看了看他，倚着墙没动：“去右边。”
奇普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人不吃他这套，看样子是个不好使唤的主儿。但如果没有马，奇普将什么都做不了，这次行动也将成为他有史以来耗时最短的一次逃跑，他甚至都没走出这栋房子。“呃，我需要一匹马，不是特别招摇，也不是特别……健壮的那种。”
“不是什么好骑手，嗯？”听男人的语气，奇普感觉还不是什么好人呢。
承认你的愚蠢，博取他的同情，奇普。
“你叫什么名字，铲马粪的？”然而嘴巴却与心背道而驰，奇普竟然命令起来。真见鬼。
马夫眨眨眼，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加洛斯……我叫加洛斯，长官。”他不确定地补充道。
“我很少骑这些散发着恶臭的肥胖畜生，但现在我需要一匹靠得住的，驮得动我的肥屁股的，不会在我使用魔法时惊慌失措的马，你明白吗？我没时间在这儿跟你磨洋工。”最后那个词儿他用对了吗？奇普移步上前。马夫显然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战斗即将打响，快给我那匹该死的马，替你手下的马童省点儿铲屎袋子。”
马夫利索地站起来，走去牵来一匹有经验的御光马。
“按您的要求，这匹是最好的，长官。”男人说道。
一匹有经验的御光马？我没那么贪心。
“抱歉，长官，我就只能弄来这一匹。”
“这匹就行了，”奇普说，“谢谢。”
他不能在这地方多冒险。可那马镫看上去竟然高得不可思议。不行，与其费力爬上去，再摔下来让人看笑话，还不如暂时按兵不动。奇普接过缰绳，谨慎地塞给马夫点小费，将马牵到城外。
奥赫拉姆神，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奇普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感到如此不安：是因为为了能上路，干了番混账事，还是因为他很享受征服别人的快感？等他回来，恐怕免不了会被揍一顿。谁让他这么欠揍。
街道上，奇普小心留意着四周的情况。之后，他找到一个和他体形差不多相同的人。尽管眼下天很热，那人却穿了一件大衣。他的衣服又旧又破，全加在一起大概也就抵得上奇普外衣上几个口袋的价钱。奇普与那人做了交易，然后走上通往水上市场的街道，买了些酒和水。他还试着说服一个店铺老板，告诉对方自己真的很想用这条精美的斗篷来换他那件朴素的毛衣。这时，奇普听见有人在大嚷大叫，他连忙转过头。
马车后面，一位老人正在劝人们往水上市场那边走，不过，大部分人都无视了他的话。“——再次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国家，我们自己的国王！你们还想继续在帕里亚人的鞋底下蒙羞受苦吗？你们忘了上次他们对我们做过什么了吗？你们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他们杀死了上百个像你这样散播谣言的人！”有人大喊。
“我要说的是，我们不能放任他们这样继续下去。”老人反驳道。这句话引来一阵喃喃的赞同声。
“那些听你号令，想要投奔格拉多王的人早走了！”一个店主喊道。
“国王不想看任何人枉死。来，加入他，为他而战！”
“我们不想战斗，也不想杀戮。我们只想活下去。”
“懦夫！”说完，老人走去其他地方，寻找更多有共鸣的听众。
换好东西，奇普正打算离开小镇。这时，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海湾里出现了一艘新船，大帆船上飘扬着带着七塔标志的白旗，那是光明利亚的彩旗。几乎就在他认出那面旗的瞬间，一队男男女女穿过街道，朝这边走来，其中至少有十二名黑卫。奇普愣住了，内疚之情涌上心头。不过那群人不认识他，他也没看到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两名黑卫：树墩，另一个忘记叫什么名字了。
然而，跟在黑卫身后的那些人或许更能引起奇普的兴趣。他看着他们走出半个街区，仔细打量，一直目送这群人走向洞石宫殿。来人一共将近两百名，奇普可以肯定他们每个人都是御光者。有几个人眼中反射出的光芒，甚至能够让他清楚地看到其中呈现出蓝色、红色或绿色。还有一些浅肤色的人身上带着明显的色泽，他们有的用长袖子遮住，有的则毫不在意。“……老实说，这地方看起来比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好多了，萨米拉。”一名通体呈淡蓝色的男人说道。且不管他白到足够显示出颜色的皮肤，光是那几乎垂到腰间的长发绺就够引人注目的了。旁边的女人很漂亮，大约四十岁，蓝色瞳晕，高颧骨，肤色是阿塔什西部上层阶级特有的橄榄色。两人身穿的服饰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萨米拉·萨耶与蓝之以赛穆？不，不可能。那些都是只存在于故事里的明星。这里有这么多御光者，那两个人不过是碰巧关系不错的蓝光者与红光者而已。
更多黑卫走过去，部分因乘船而变得有些虚弱的御光者被人用轮椅推着走。不能再等了，奇普决定马上动身，不管树墩他们是不是也在其中。
他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正好与丽维撞个照面。她叉腰看着他，下巴紧绷。她的眼睛瞥了瞥马，又看看奇普，奇普紧张得咕咚咽下一口唾沫。
“我可以解释。”奇普说。
“你已经解释过了，而且还是两次。”听语气应该不是在开玩笑。丽维发现了那两张便条。噢，见鬼。
“别阻拦我，丽维，拜托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放低音量，“你以为你能当间谍？你要去找凯莉丝？你还想做什么？”
奇普收紧下巴说道：“我要去救她。”
丽维毫不掩饰心中的怀疑：“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荒唐的一句话，奇普。如果你觉得这里太危险，想逃跑，你根本不必假装——”
“放屁！”奇普的声音大得几乎震住了他自己。丽维也猛地瞪大了眼睛。奇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对丽维说了什么——看在奥赫拉姆神的分上，竟然是对丽维！“抱歉！”他刚刚叫得太大声，引得旁边几个人纷纷看过来。奇普尴尬地再次放低音量：“真的很抱歉，你怎么能说出那种蠢话。我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丽维，”他顿了下，抬起头，“我一无所有。我这辈子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可现在，我突然发现别人对我的态度变了，只因为发生了一些我根本无法掌控的事情？因为我父亲？”看到丽维的表情，奇普明白她理解他。她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丽维，我欠加文一条命，但他却不要求任何回报。”
“他迟早会要求的。”丽维阴郁地说道。
“他有让你去做过任何错事吗，丽维？”
“现在还没有，”她承认，“我只想告诉你，你需要多加小心，尤其在别人知道你从光明利亚来的时候。”
“什么？你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吗？假如你想骗我回去，那我以后都不会再相信你了。”
“什么？”丽维的表情就像奇普刚刚扇了她一记耳光。
“我发誓，我要去救凯莉丝。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丽维？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我只是个无名小卒。看我的眼睛！”丽维还是有些费解，不过她顺从地看向了他的眼睛。“没有颜色，没有瞳晕，”奇普说道，“但我可以使用御光术。丽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深切地了解到我该做些什么。没人命令我这么干，我想做，因为我知道这是对的。可怕的事情即将——”他握紧拳头，试着将心里的话倒出来，“自由，又或是力量，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让我感觉很好。”
“即使你是在去送死？”丽维问。
奇普有点不高兴，但还是轻声笑了：“我不是去当英雄，丽维。我只是没那么喜欢我自己。就算我死了又怎样？”
“那将成为我听过的最糟糕的事。”丽维说。
“我很抱歉，”奇普说，“我不是想博同情。我只想说——我一无所有。我是个孤儿，最多不过是个私生子，一份耻辱。我没有多少能失去的东西。如果我这条命能做什么好事的话——甚至那会要我的命——我怎么能不去搏一把呢？”
他看得出来，丽维在犹豫。他第一次迫切地希望自己真的能实现心中的夙愿。
“拜托了，丽维。如果我这次失败了——我再无法离开这座城市——我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求你。别阻拦我。我现在要去做的，将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件事。”
丽维眨眨眼，咧嘴笑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那么大声地跟我说话，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软柿子来着。”
“通常情况下我确实是，但我不确定——”
“你是御光者，不是水果！”丽维说着大笑起来。
噢，现在他就像一个狡猾的御光者。
“你是说你不打算阻止我了吗？”奇普问。
“更糟。”丽维回道。
“哈？”
“你必须做你觉得对的事情。我也必须做我觉得对的事情。你是我的职责所在，奇普。”
“噢，不，你别。”
“是的。我要和你一起走——还是说你不打算走了？”
“丽维，你不明白——”她不明白什么？不明白你迷恋她迷恋到不行？不明白在你心里她就是美丽、美好与聪慧的象征，是你愿意付出整个灵魂只为与她在一起的存在？不明白你无法想象让她身处险境的画面？
“我不明白什么？”她问。
真该死。
“你是我的光。”这句话居然顺着唇缝溜出来，奇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大声地把这句话说出口了。他甚至在丽维惊讶得瞪大眼睛之前，先一步给出了震惊的反应。
当初那名刺客想要杀他时，他在丽维面前几乎全裸。可这次情况更糟。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瘫痪了。他的嘴唇出卖了他。
“非常有趣，奇普，但你不是打算耍我，然后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吧。你也许很机智，但我也不是无知小儿。”
噢，谢谢奥赫拉姆神！她以为我在开玩笑！奇普松口气，不过膝盖还是有点软。
“我要和你一起走，”丽维说，“就这样。你说得对：你在努力去做一件好事。我知道凯莉丝值得去救，她掌握的情况说不定会决定整场战争的局势。但如果你想成功，就需要我的帮助。如果你拒绝，就是在害我违背自己的誓言。”
他曾用那句“别害我违背誓言”来当作自己的关键论据，可他不是很喜欢别人也用这一条来反驳自己。况且现在奇普脑内一团乱——他的心还在怦怦作响——他的大脑根本无法切实地反驳丽维的话。
“除此之外，”丽维更小声地说道，“你是真的打算逃跑？或许我们之中也有人那么打算。”
“哈？”奇普惊讶道。“哈”就是我能说出的最佳回复？我可真棒。
“我也去。我们出发吧。”丽维说。
两人一起找到先前朝人群大喊的老人，问出直接通往格拉多王军队的路：“朝南走，沿着足迹向前。已经有数千人跟过去了。如果你们想要加入军队，而不是像流民一样没用地跟在后面，记得告诉征兵长官是盖林送你们来的。”
守在巫神之门的卫兵连看都没多看他们一眼。两人顺利走出城，奇普找到一块大石头，站到上面，跨上马鞍。丽维拉住他的手，坐到他身后。高大的御光马似乎对两个人的重量毫不在意。意识到丽维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奇普竭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奇普看向北方，回头看向加里斯顿，他还在犹豫。拜托，奇普，你已经做过蠢事了，现在绝路逢生。
尽管心中尚不确定此行是对是错。奇普一脚踢上马肚，开始了漫长的旅程。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毫无疑问，迁动城内近五分之一的居民，其影响将是毁灭性的。加文只剩下几天时间，在这几天内他希望留在这里的百姓会为他而战，而不是为他的敌人。摆在他面前的是一道两难的抉择：保留百姓的房子，留着这座军事上无法防御进攻的城墙；或是拆掉这些房子，冒着分裂人心的风险。于是，加文决定自己建一座城墙。
真令人难以置信。回想光明王之战那段岁月，人们不得不在两兄弟中间选择一方为其而战，那时的加里斯顿又是一幅怎样的光景？奇普心想，这感觉大概就像在巨人身边参与战斗，你清楚地知道即使是他们最轻微的举动都会将你碾压到粉身碎骨，可假如你哪方都不支持的话，结果只会更糟。
奇普回到房间，将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全部打包。斗篷、食物、短剑，还有一个装了一小捆锡代纳的钱袋，比他预计的还多了不少——他希望他们会原谅他这么做，毕竟他需要用钱来打通关系。之后，奇普觉得自己有必要留一张纸条，这样他们便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出来找他。
少年在房间书桌上找到一支大羽毛笔和一些羊皮纸。他费力划掉上面的字，然后写下：“我是提利亚青年。对我而言，当间谍比在这里待着更能帮上大家的忙。没人会怀疑我，希望我能找到凯莉丝。”签好名字，奇普等墨水干了，把便条叠起来，塞到丽维的被子下面。
接着他又划干净另一张羊皮纸。“我去买些吃的，顺便看看说唱表演。用过御光术之后，我的身体状况似乎不是很好，想要休息一下，午夜之前回来。”
这张便条被他放到桌上。到时候大家会先看到这张，如此一来便留给他些许先行一步的时间。直到午夜前，他们都不会发现奇普已经走掉的事情，等到他们知道的时候，应该已经追不上他了。
带着超载到可疑的鞍囊，奇普走过门口的守卫，来到马厩。
“给我准备一匹马。”他趾高气昂地对马夫说道。
男人抬眼看了看他，倚着墙没动：“去右边。”
奇普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人不吃他这套，看样子是个不好使唤的主儿。但如果没有马，奇普将什么都做不了，这次行动也将成为他有史以来耗时最短的一次逃跑，他甚至都没走出这栋房子。“呃，我需要一匹马，不是特别招摇，也不是特别……健壮的那种。”
“不是什么好骑手，嗯？”听男人的语气，奇普感觉还不是什么好人呢。
承认你的愚蠢，博取他的同情，奇普。
“你叫什么名字，铲马粪的？”然而嘴巴却与心背道而驰，奇普竟然命令起来。真见鬼。
马夫眨眨眼，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加洛斯……我叫加洛斯，长官。”他不确定地补充道。
“我很少骑这些散发着恶臭的肥胖畜生，但现在我需要一匹靠得住的，驮得动我的肥屁股的，不会在我使用魔法时惊慌失措的马，你明白吗？我没时间在这儿跟你磨洋工。”最后那个词儿他用对了吗？奇普移步上前。马夫显然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战斗即将打响，快给我那匹该死的马，替你手下的马童省点儿铲屎袋子。”
马夫利索地站起来，走去牵来一匹有经验的御光马。
“按您的要求，这匹是最好的，长官。”男人说道。
一匹有经验的御光马？我没那么贪心。
“抱歉，长官，我就只能弄来这一匹。”
“这匹就行了，”奇普说，“谢谢。”
他不能在这地方多冒险。可那马镫看上去竟然高得不可思议。不行，与其费力爬上去，再摔下来让人看笑话，还不如暂时按兵不动。奇普接过缰绳，谨慎地塞给马夫点小费，将马牵到城外。
奥赫拉姆神，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奇普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感到如此不安：是因为为了能上路，干了番混账事，还是因为他很享受征服别人的快感？等他回来，恐怕免不了会被揍一顿。谁让他这么欠揍。
街道上，奇普小心留意着四周的情况。之后，他找到一个和他体形差不多相同的人。尽管眼下天很热，那人却穿了一件大衣。他的衣服又旧又破，全加在一起大概也就抵得上奇普外衣上几个口袋的价钱。奇普与那人做了交易，然后走上通往水上市场的街道，买了些酒和水。他还试着说服一个店铺老板，告诉对方自己真的很想用这条精美的斗篷来换他那件朴素的毛衣。这时，奇普听见有人在大嚷大叫，他连忙转过头。
马车后面，一位老人正在劝人们往水上市场那边走，不过，大部分人都无视了他的话。“——再次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国家，我们自己的国王！你们还想继续在帕里亚人的鞋底下蒙羞受苦吗？你们忘了上次他们对我们做过什么了吗？你们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他们杀死了上百个像你这样散播谣言的人！”有人大喊。
“我要说的是，我们不能放任他们这样继续下去。”老人反驳道。这句话引来一阵喃喃的赞同声。
“那些听你号令，想要投奔格拉多王的人早走了！”一个店主喊道。
“国王不想看任何人枉死。来，加入他，为他而战！”
“我们不想战斗，也不想杀戮。我们只想活下去。”
“懦夫！”说完，老人走去其他地方，寻找更多有共鸣的听众。
换好东西，奇普正打算离开小镇。这时，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海湾里出现了一艘新船，大帆船上飘扬着带着七塔标志的白旗，那是光明利亚的彩旗。几乎就在他认出那面旗的瞬间，一队男男女女穿过街道，朝这边走来，其中至少有十二名黑卫。奇普愣住了，内疚之情涌上心头。不过那群人不认识他，他也没看到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两名黑卫：树墩，另一个忘记叫什么名字了。
然而，跟在黑卫身后的那些人或许更能引起奇普的兴趣。他看着他们走出半个街区，仔细打量，一直目送这群人走向洞石宫殿。来人一共将近两百名，奇普可以肯定他们每个人都是御光者。有几个人眼中反射出的光芒，甚至能够让他清楚地看到其中呈现出蓝色、红色或绿色。还有一些浅肤色的人身上带着明显的色泽，他们有的用长袖子遮住，有的则毫不在意。“……老实说，这地方看起来比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好多了，萨米拉。”一名通体呈淡蓝色的男人说道。且不管他白到足够显示出颜色的皮肤，光是那几乎垂到腰间的长发绺就够引人注目的了。旁边的女人很漂亮，大约四十岁，蓝色瞳晕，高颧骨，肤色是阿塔什西部上层阶级特有的橄榄色。两人身穿的服饰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萨米拉·萨耶与蓝之以赛穆？不，不可能。那些都是只存在于故事里的明星。这里有这么多御光者，那两个人不过是碰巧关系不错的蓝光者与红光者而已。
更多黑卫走过去，部分因乘船而变得有些虚弱的御光者被人用轮椅推着走。不能再等了，奇普决定马上动身，不管树墩他们是不是也在其中。
他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正好与丽维撞个照面。她叉腰看着他，下巴紧绷。她的眼睛瞥了瞥马，又看看奇普，奇普紧张得咕咚咽下一口唾沫。
“我可以解释。”奇普说。
“你已经解释过了，而且还是两次。”听语气应该不是在开玩笑。丽维发现了那两张便条。噢，见鬼。
“别阻拦我，丽维，拜托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放低音量，“你以为你能当间谍？你要去找凯莉丝？你还想做什么？”
奇普收紧下巴说道：“我要去救她。”
丽维毫不掩饰心中的怀疑：“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荒唐的一句话，奇普。如果你觉得这里太危险，想逃跑，你根本不必假装——”
“放屁！”奇普的声音大得几乎震住了他自己。丽维也猛地瞪大了眼睛。奇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对丽维说了什么——看在奥赫拉姆神的分上，竟然是对丽维！“抱歉！”他刚刚叫得太大声，引得旁边几个人纷纷看过来。奇普尴尬地再次放低音量：“真的很抱歉，你怎么能说出那种蠢话。我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丽维，”他顿了下，抬起头，“我一无所有。我这辈子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可现在，我突然发现别人对我的态度变了，只因为发生了一些我根本无法掌控的事情？因为我父亲？”看到丽维的表情，奇普明白她理解他。她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丽维，我欠加文一条命，但他却不要求任何回报。”
“他迟早会要求的。”丽维阴郁地说道。
“他有让你去做过任何错事吗，丽维？”
“现在还没有，”她承认，“我只想告诉你，你需要多加小心，尤其在别人知道你从光明利亚来的时候。”
“什么？你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吗？假如你想骗我回去，那我以后都不会再相信你了。”
“什么？”丽维的表情就像奇普刚刚扇了她一记耳光。
“我发誓，我要去救凯莉丝。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丽维？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我只是个无名小卒。看我的眼睛！”丽维还是有些费解，不过她顺从地看向了他的眼睛。“没有颜色，没有瞳晕，”奇普说道，“但我可以使用御光术。丽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深切地了解到我该做些什么。没人命令我这么干，我想做，因为我知道这是对的。可怕的事情即将——”他握紧拳头，试着将心里的话倒出来，“自由，又或是力量，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让我感觉很好。”
“即使你是在去送死？”丽维问。
奇普有点不高兴，但还是轻声笑了：“我不是去当英雄，丽维。我只是没那么喜欢我自己。就算我死了又怎样？”
“那将成为我听过的最糟糕的事。”丽维说。
“我很抱歉，”奇普说，“我不是想博同情。我只想说——我一无所有。我是个孤儿，最多不过是个私生子，一份耻辱。我没有多少能失去的东西。如果我这条命能做什么好事的话——甚至那会要我的命——我怎么能不去搏一把呢？”
他看得出来，丽维在犹豫。他第一次迫切地希望自己真的能实现心中的夙愿。
“拜托了，丽维。如果我这次失败了——我再无法离开这座城市——我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求你。别阻拦我。我现在要去做的，将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件事。”
丽维眨眨眼，咧嘴笑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那么大声地跟我说话，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软柿子来着。”
“通常情况下我确实是，但我不确定——”
“你是御光者，不是水果！”丽维说着大笑起来。
噢，现在他就像一个狡猾的御光者。
“你是说你不打算阻止我了吗？”奇普问。
“更糟。”丽维回道。
“哈？”
“你必须做你觉得对的事情。我也必须做我觉得对的事情。你是我的职责所在，奇普。”
“噢，不，你别。”
“是的。我要和你一起走——还是说你不打算走了？”
“丽维，你不明白——”她不明白什么？不明白你迷恋她迷恋到不行？不明白在你心里她就是美丽、美好与聪慧的象征，是你愿意付出整个灵魂只为与她在一起的存在？不明白你无法想象让她身处险境的画面？
“我不明白什么？”她问。
真该死。
“你是我的光。”这句话居然顺着唇缝溜出来，奇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大声地把这句话说出口了。他甚至在丽维惊讶得瞪大眼睛之前，先一步给出了震惊的反应。
当初那名刺客想要杀他时，他在丽维面前几乎全裸。可这次情况更糟。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瘫痪了。他的嘴唇出卖了他。
“非常有趣，奇普，但你不是打算耍我，然后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吧。你也许很机智，但我也不是无知小儿。”
噢，谢谢奥赫拉姆神！她以为我在开玩笑！奇普松口气，不过膝盖还是有点软。
“我要和你一起走，”丽维说，“就这样。你说得对：你在努力去做一件好事。我知道凯莉丝值得去救，她掌握的情况说不定会决定整场战争的局势。但如果你想成功，就需要我的帮助。如果你拒绝，就是在害我违背自己的誓言。”
他曾用那句“别害我违背誓言”来当作自己的关键论据，可他不是很喜欢别人也用这一条来反驳自己。况且现在奇普脑内一团乱——他的心还在怦怦作响——他的大脑根本无法切实地反驳丽维的话。
“除此之外，”丽维更小声地说道，“你是真的打算逃跑？或许我们之中也有人那么打算。”
“哈？”奇普惊讶道。“哈”就是我能说出的最佳回复？我可真棒。
“我也去。我们出发吧。”丽维说。
两人一起找到先前朝人群大喊的老人，问出直接通往格拉多王军队的路：“朝南走，沿着足迹向前。已经有数千人跟过去了。如果你们想要加入军队，而不是像流民一样没用地跟在后面，记得告诉征兵长官是盖林送你们来的。”
守在巫神之门的卫兵连看都没多看他们一眼。两人顺利走出城，奇普找到一块大石头，站到上面，跨上马鞍。丽维拉住他的手，坐到他身后。高大的御光马似乎对两个人的重量毫不在意。意识到丽维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奇普竭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奇普看向北方，回头看向加里斯顿，他还在犹豫。拜托，奇普，你已经做过蠢事了，现在绝路逢生。
尽管心中尚不确定此行是对是错。奇普一脚踢上马肚，开始了漫长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