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4
我还没重要到足以登上这种场面。见万色之主走回到自己被绑的地方，丽维心下想到。由于站在制高点，她清楚地看到山下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从马夫手里牵走一匹大红马，然后骑上去，是奇普。只要他转过身，就一定会看到她。
一时间，丽维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希望被他看见。她非常清楚倘若奇普看到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冲上山，怎么还扛了一堆见鬼的杂物？但毫无疑问，那人正是奇普。他就是这样的人，一直都是，虽然不是很聪明，但却无比忠诚。
丽维别过头。对奇普而言，上这儿来只有死路一条。果然，少年才稍稍回头看一眼，便立刻在马上摇晃起来。他用力一踢马镫，马匹随即向前奔去，冲劲几乎将他掀了下去。
丽维差点咧嘴笑出来，不过万色之主逐渐逼近的身影很快便将她所有开心的念头一扫而空。见他走近，丽维才发现其实对方并不像从远处看起来那样高。巨大的蓝犄角从他肩膀两侧向外突起，挂在那上面的白袍与白披肩令他看上去比一般人魁梧不少，但实际上，他甚至还没有加文·盖尔高。不过他在发光，仿佛流淌在他体内的不是血液，而是黄色的拉克辛。他的头发被黄拉克辛塑造成一个尖顶的王冠形状，这样太阳照射的时候，就像戴了一顶阳光做的王冠。他的眼前罩了一层五彩斑斓的硬壳，眼下那硬壳正对着她。他在看她。
我还没重要到足以登上这种场面，丽维再次想到。她的脸颊还在抽动，伤口上的血还没有止住。货车引发的爆炸一度夺走她的意识，飞溅的弹片在她身上划出十几道口子。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那一群尸体中找到她的，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她。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奥丽维安娜·戴纳维斯？”
“主要……靠走。”她回道。戴纳维斯，原来是因为这个。他们知道她父亲是敌军的指挥官，而她竟然蠢到将自己送到敌人手上。你干得可真好，丽维。
万色之主的心腹将两人围住：各种类型的碎瞳御光者、士兵、信使，还有几个格拉多王麾下的高官。待在这么一群御光者中间，最后那几个人显然觉得很不自在，更别提旁边还有个万色之主。万色之主举起一把几乎和他一样高的奇怪火枪，将一枚子弹插到枪筒里，然后支到自己面前，瞄准山下战火纷飞的战场。
“要害在那扇绿色的门上。”他说。
“左数第三间屋子？”侦察兵问。
虽然丽维对火枪知之甚少，但她知道像在三百步外完成射击根本不可能。并不是说你想打哪里就打哪里，而是当距离超过一百步时，射中目标已经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尽管如此，万色之主依旧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透过薄雾向下看了一眼，扣动扳机。
“位于目标上方三掌宽处，左方一掌宽处。”观察员说道。
万色之主将火枪递给旁边的随从，后者立刻再次为枪上膛。万色之主转头看向丽维：“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丽维。我昨晚见过你，你听到了我的话，也能明白。我可以告诉你该怎么办。”
奥赫拉姆神，那时候她曾以为自己和他对视了一眼，但她本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昨晚有成千上万人在那里聆听讲，他怎么认出她的？
“你爱你的父亲，不是吗，丽维？”
“胜过一切。”她说。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甚至还有昵称？“他现在多大了？”
“大概四十？”她回道。
“作为御光者来说，已经很大岁数了。如果他不是御光者，绝对可以再多活一个四十年。但作为忠于光明利亚的御光者，他现在就是一条老狗，不是吗？大部分人都活不过四十，好在你父亲还受过训练，体格健朗。”
“远胜于你心里想的。”愤怒涌上丽维的心头。这个对她父亲品头论足的畜生究竟是谁？她决不允许任何人说父亲一句坏话。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哪怕他曾犯过错误。
随从将长火枪交回到万色之主手上。后者再次举起枪，用枪身的重量稳住枪把，说：“蓝色御光者，正位于门楼后。”
丽维仔细看了看，惊恐万分。万色之主耐心等待着。那名蓝色御光者躲在城垛后面，不时朝下面的士兵投掷匕首，然后再躲起来。接着，当他再次现身时，万色之主说道：“心脏。”瞬间，火枪鸣响。
鲜血与火光同时乍现，那名御光者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丽维的视线之中。“肩膀，左侧，”侦察兵说道，“左方一掌宽处，上方三掌宽处。”
万色之主把火枪交还给侦察兵，礼貌地说了句谢谢。“等到时机成熟，你会告诉他们吗？”他问丽维。
“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我父亲的事？”丽维犹豫道，“我只会做我该做的事。”
“你需要做什么？你对他们会怎么做很感兴趣，不是吗？但假如你无法及时回到光明利亚，结果将会如何？你会亲手杀了你父亲吗？假如他叫你停手你又该怎么办？假如他求你呢？”
“我父亲才不是那样的懦夫。”
“你在逃避问题。”万色之主的眼睛变为橙色。丽维没见过几次橙色拉克辛，那东西总会让她感到焦躁不安。见她许久没吭声，万色之主继续说道：“我非常理解你的感受。当年我在光明利亚独自闯荡的时候，也曾盲目地追随过他们，尽管我还是我。后来我的一个学生打破了瞳晕，我亲手了结了她。她不是第一个因此枉死的御光者，也不是最后一个。但她死后，我才明白自己做错了。可结果已经无法改变。”
“不那么做的话，御光者只会像你一样陷入疯狂。他们会对自己的朋友刀剑相向，会把他们的爱人送向死亡。”
“噢，确实。有时候会这样。一些人无法驾驭自身的力量。有些人看起来一直十分正派，直到你给他们一个奴隶，然后他们便马上变成了暴君，利用权力之便对其又打又骂。力量是一场考验，丽维。所有力量皆是如此。我们不该称其为打破瞳晕，应该说破壳而出。直到孵化那一刻前，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种小鸟。有些生而丑陋，有些必须被铲除。那是一场悲剧，但不是谋杀。你觉得你父亲难道驾驭不了那么一点多出来的力量吗？伟大的柯尔文·戴纳维斯做不到吗？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天才御光者难道只能在陈规的束缚下四十而终吗？”
“没你说得那么简单。”丽维回道。
“那假如正如我所说呢？假如光明利亚设立这种畸形制度的目的，就只是为了维持其自身的统治呢？恐吓七大郡，告诉大家只有他们能训练在各地出生的御光者——为了利益，往往都是为了利益——还说只有他们能约束那些发疯的御光者？呵，就靠他们。他们只想借此维护自己的势力，巩固自己的力量，通过将御光者分散到各地来将自己打造成世界的中心。告诉我，丽维，当你身处在光明利亚时，你感受到爱与和平了吗？感受到光明了吗？认为那里真的是奥赫拉姆神的圣城吗？”
“没有。”丽维承认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守卫它。光明利亚拥有她所憎恨的一切，那里也污染了接触它的一切，包括丽维自己。她在那儿负债累累。她也无法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该与提利亚抗衡。这次跟奇普同行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逃避她与阿格莱雅·克拉索斯和卢斯格尔之间的纠缠。
“事实的真相是，丽维，你知道我说的千真万确，你只是害怕承认自己站错队。我很明白。我们都是如此。现在与我们对抗的人里也有许多好人，善良的人！他们都被蒙蔽、欺骗了。恪守谎言是种煎熬，但坦白更让人痛苦。
“看看我现在所作的一切。我在解放一座本属于我们的城市，合情合理。加里斯顿过去就像个妓女，惨遭各大郡轮番蹂躏。这是不对的。都该结束了。既然没人来结束这一切，那么我来。难道说这片土地不该重获自由吗？难道说这里的人民就该为两个并非出生于这里的兄弟奋战至死吗？他们甚至都不在乎这里。人民究竟还要为此牺牲多久？”
“他们不该遭此对待。”丽维说道。
“因为本来就不该这样。”
他再次从随从手上接过长枪。“红色御光者，门楼顶部。头。”
丽维看过去。母神之门前方战火弥漫，很难透过硝烟与闪光的魔法看清具体的情况。但她看到格拉多王的骑兵已经抵达门口，并用火枪朝墙上的人开火。不过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军队的士气尚未受到任何影响。万色之主的火枪再次咆哮，片刻后门楼上方闪过一道微光。丽维不禁庆幸自己没有目睹整个过程。
“正中要害，万色之主，”观察员说道，“射得真漂亮！”
“退下！我们要单独待一会儿。”小丘顶上的所有人迅速撤出一块空地，只有火枪观察员在万色之主的示意下留下来。万色之主转身看向丽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我不喜欢杀害御光者。我恨那样。”他说，“但我此时身不由己。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奥丽维安娜。”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我勉强算个双色御光者，既没有力量，也没有影响力。”
他哼了一下。“你准备好回答那个问题了吗？你想变成大人吗，奥丽维安娜？你想知道更残酷的真相吗？那是我在过去十六年洞悉的唯一真理。”
“我准备好了。”她说。
“我需要你，是因为你是一名御光者。对我来说，每一位御光者都弥足珍贵。也因为你是提利亚人，等到我们取得胜利后，这个国家需要有人来稳定民心，但我不是提利亚人。还因为你是柯尔文·戴纳维斯的女儿。”
“我就知道！”她啐了一口。
“听我说，你这个白痴！听我说完，不然你将什么都不是。”
这句话立刻让丽维住了嘴。
“作为柯尔文的女儿，我希望你能有你父亲一半的智慧。若能如此，你将成为一位强大的助手。我需要聪明的领导者。但我不会对你说谎。我希望你的到来能将你的父亲从光明利亚的束缚中解救出来。我怀疑他之所以会听令于光明王，是因为你被挟持做了人质。如果这个猜测属实，那么柯尔文也会投靠到我们这边，这样我们这里便多了一个能够阻止战局扩大的将军。这就是你父亲本身蕴含的力量。在战场上，人们甚至不想与他交锋。光明王之战期间，他的敌人通常会用小望远镜观察正在指挥战斗的将军是哪位，如果是你父亲，他们便会立即撤退，选择改日再战。你父亲就是这样出色。如果他为我而战，除非我是傻子，否则我绝不会让他受到冷落。如果你认为我是在游说你，那你猜对了。我就是在利用你。你很重要。光明利亚也在利用你。确切地说，已经在利用了。成熟点，认清现实。我要说的话就这些，句句属实。我的坦诚也为你提供了一个机会，而且比他们给的要好上许多。”他的眼睛充满了螺旋状的橙色与红色，看上去简直像火焰一样。
他说得对。那都是真话。如果他说的千真万确，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该怎么办？
“格拉多王屠杀了我们整个镇子。”
“是的。他甚至还带了几个我手下的御光者去帮忙。”
丽维本以为他会隐瞒，会找借口推辞。“那你还让我效忠于他？”
万色之主放低声音：“国王都活不长久，尤其是那些莽撞的。”
一声巨响在门楼左侧的城墙上炸开。其威力之巨大甚至将不少正在颤抖的士兵掀翻在地，不少人都从墙上摔了下来。但随着烟雾逐渐退去，丽维意识到爆炸点肯定是在墙对面——光是她视野所及之处损伤情况就十分惨重，好几排房子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骑兵队里传来一阵欢呼声，接着尘埃落地，一道裂缝在城墙上缓缓出现。
“你瞧，加里斯顿的人民在与我们里应外合。他们渴望自由。”
但丽维早已听不到他的话。她刚在战场上看到有什么人穿过浓烟。是奇普。而且不只是奇普。奇普和凯莉丝都在战场上。一时间，丽维弄不明白了，奇普和凯莉丝都投靠另一边了吗？他们在为解放加里斯顿而战？接着她注意到他们前进的方向，那条路直通向格拉多王。
格拉多王扫平了莱克顿，杀死了莉娜，奇普对他恨之入骨。
另一边，六名镜光骑士紧跟在奇普与凯莉丝身后。“我对你而言大概有多少价值？”丽维问。
“我已经告诉你了。”
“现在我是你的人了，不过有一个条件。”
万色之主的眼中旋转的红色变成了橙色与蓝色。
“救下我的朋友。他，还有她。被镜光骑士追赶的那两个人。”她指过去。
万色之主立即召唤随从，那人马上提着长火枪跑过来。“你想让我牺牲几个手下只为赢得一个你，”万色之主说道，“你的算盘打得也太——”
“有大人样。”丽维厉声回道。
“而且着实让人难以抉择。但我不是那种用交易换取忠诚的人，我会尽我所能救下你的朋友。不过是作为礼物，无关你的决定。”他将火枪瞄准下方，扣动扳机，一名刚骑到凯莉丝面前的镜光骑士瞬间被打得血肉模糊。万色之主放下火枪再次装弹。
“所以，将你的小算盘扔掉，丽维，现在告诉我，你愿为我效劳吗？为我，还是光明利亚？”
只忠于一，仅此一人。
这不是一个好选择。这里也没有好人。她想去做正确的事情，结果却成为恩人身边的间谍。光明利亚甚至腐蚀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爱。所有她认识的人都说万色之主是个怪物，但所有她认识的人都被光明利亚腐蚀了。或许万色之主并不完美，但加文也是如此。这里仅有的无辜的人就只有提利亚的百姓，他们有权重获自由。如果丽维不得不去战斗，那她也绝不会为统治者而战。只忠于一？身为戴纳维斯家的人就不得不选择自己将要效忠的对象吗？那就这样吧！
丽维深吸一口气，摆出提利亚女性最正式的屈膝礼。“万色之主，”她说着迎上他的目光，“我是您的仆从。我可以为您效劳吗？”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一时间，丽维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希望被他看见。她非常清楚倘若奇普看到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冲上山，怎么还扛了一堆见鬼的杂物？但毫无疑问，那人正是奇普。他就是这样的人，一直都是，虽然不是很聪明，但却无比忠诚。
丽维别过头。对奇普而言，上这儿来只有死路一条。果然，少年才稍稍回头看一眼，便立刻在马上摇晃起来。他用力一踢马镫，马匹随即向前奔去，冲劲几乎将他掀了下去。
丽维差点咧嘴笑出来，不过万色之主逐渐逼近的身影很快便将她所有开心的念头一扫而空。见他走近，丽维才发现其实对方并不像从远处看起来那样高。巨大的蓝犄角从他肩膀两侧向外突起，挂在那上面的白袍与白披肩令他看上去比一般人魁梧不少，但实际上，他甚至还没有加文·盖尔高。不过他在发光，仿佛流淌在他体内的不是血液，而是黄色的拉克辛。他的头发被黄拉克辛塑造成一个尖顶的王冠形状，这样太阳照射的时候，就像戴了一顶阳光做的王冠。他的眼前罩了一层五彩斑斓的硬壳，眼下那硬壳正对着她。他在看她。
我还没重要到足以登上这种场面，丽维再次想到。她的脸颊还在抽动，伤口上的血还没有止住。货车引发的爆炸一度夺走她的意识，飞溅的弹片在她身上划出十几道口子。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那一群尸体中找到她的，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她。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奥丽维安娜·戴纳维斯？”
“主要……靠走。”她回道。戴纳维斯，原来是因为这个。他们知道她父亲是敌军的指挥官，而她竟然蠢到将自己送到敌人手上。你干得可真好，丽维。
万色之主的心腹将两人围住：各种类型的碎瞳御光者、士兵、信使，还有几个格拉多王麾下的高官。待在这么一群御光者中间，最后那几个人显然觉得很不自在，更别提旁边还有个万色之主。万色之主举起一把几乎和他一样高的奇怪火枪，将一枚子弹插到枪筒里，然后支到自己面前，瞄准山下战火纷飞的战场。
“要害在那扇绿色的门上。”他说。
“左数第三间屋子？”侦察兵问。
虽然丽维对火枪知之甚少，但她知道像在三百步外完成射击根本不可能。并不是说你想打哪里就打哪里，而是当距离超过一百步时，射中目标已经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尽管如此，万色之主依旧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透过薄雾向下看了一眼，扣动扳机。
“位于目标上方三掌宽处，左方一掌宽处。”观察员说道。
万色之主将火枪递给旁边的随从，后者立刻再次为枪上膛。万色之主转头看向丽维：“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丽维。我昨晚见过你，你听到了我的话，也能明白。我可以告诉你该怎么办。”
奥赫拉姆神，那时候她曾以为自己和他对视了一眼，但她本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昨晚有成千上万人在那里聆听讲，他怎么认出她的？
“你爱你的父亲，不是吗，丽维？”
“胜过一切。”她说。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甚至还有昵称？“他现在多大了？”
“大概四十？”她回道。
“作为御光者来说，已经很大岁数了。如果他不是御光者，绝对可以再多活一个四十年。但作为忠于光明利亚的御光者，他现在就是一条老狗，不是吗？大部分人都活不过四十，好在你父亲还受过训练，体格健朗。”
“远胜于你心里想的。”愤怒涌上丽维的心头。这个对她父亲品头论足的畜生究竟是谁？她决不允许任何人说父亲一句坏话。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哪怕他曾犯过错误。
随从将长火枪交回到万色之主手上。后者再次举起枪，用枪身的重量稳住枪把，说：“蓝色御光者，正位于门楼后。”
丽维仔细看了看，惊恐万分。万色之主耐心等待着。那名蓝色御光者躲在城垛后面，不时朝下面的士兵投掷匕首，然后再躲起来。接着，当他再次现身时，万色之主说道：“心脏。”瞬间，火枪鸣响。
鲜血与火光同时乍现，那名御光者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丽维的视线之中。“肩膀，左侧，”侦察兵说道，“左方一掌宽处，上方三掌宽处。”
万色之主把火枪交还给侦察兵，礼貌地说了句谢谢。“等到时机成熟，你会告诉他们吗？”他问丽维。
“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我父亲的事？”丽维犹豫道，“我只会做我该做的事。”
“你需要做什么？你对他们会怎么做很感兴趣，不是吗？但假如你无法及时回到光明利亚，结果将会如何？你会亲手杀了你父亲吗？假如他叫你停手你又该怎么办？假如他求你呢？”
“我父亲才不是那样的懦夫。”
“你在逃避问题。”万色之主的眼睛变为橙色。丽维没见过几次橙色拉克辛，那东西总会让她感到焦躁不安。见她许久没吭声，万色之主继续说道：“我非常理解你的感受。当年我在光明利亚独自闯荡的时候，也曾盲目地追随过他们，尽管我还是我。后来我的一个学生打破了瞳晕，我亲手了结了她。她不是第一个因此枉死的御光者，也不是最后一个。但她死后，我才明白自己做错了。可结果已经无法改变。”
“不那么做的话，御光者只会像你一样陷入疯狂。他们会对自己的朋友刀剑相向，会把他们的爱人送向死亡。”
“噢，确实。有时候会这样。一些人无法驾驭自身的力量。有些人看起来一直十分正派，直到你给他们一个奴隶，然后他们便马上变成了暴君，利用权力之便对其又打又骂。力量是一场考验，丽维。所有力量皆是如此。我们不该称其为打破瞳晕，应该说破壳而出。直到孵化那一刻前，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种小鸟。有些生而丑陋，有些必须被铲除。那是一场悲剧，但不是谋杀。你觉得你父亲难道驾驭不了那么一点多出来的力量吗？伟大的柯尔文·戴纳维斯做不到吗？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天才御光者难道只能在陈规的束缚下四十而终吗？”
“没你说得那么简单。”丽维回道。
“那假如正如我所说呢？假如光明利亚设立这种畸形制度的目的，就只是为了维持其自身的统治呢？恐吓七大郡，告诉大家只有他们能训练在各地出生的御光者——为了利益，往往都是为了利益——还说只有他们能约束那些发疯的御光者？呵，就靠他们。他们只想借此维护自己的势力，巩固自己的力量，通过将御光者分散到各地来将自己打造成世界的中心。告诉我，丽维，当你身处在光明利亚时，你感受到爱与和平了吗？感受到光明了吗？认为那里真的是奥赫拉姆神的圣城吗？”
“没有。”丽维承认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守卫它。光明利亚拥有她所憎恨的一切，那里也污染了接触它的一切，包括丽维自己。她在那儿负债累累。她也无法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该与提利亚抗衡。这次跟奇普同行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逃避她与阿格莱雅·克拉索斯和卢斯格尔之间的纠缠。
“事实的真相是，丽维，你知道我说的千真万确，你只是害怕承认自己站错队。我很明白。我们都是如此。现在与我们对抗的人里也有许多好人，善良的人！他们都被蒙蔽、欺骗了。恪守谎言是种煎熬，但坦白更让人痛苦。
“看看我现在所作的一切。我在解放一座本属于我们的城市，合情合理。加里斯顿过去就像个妓女，惨遭各大郡轮番蹂躏。这是不对的。都该结束了。既然没人来结束这一切，那么我来。难道说这片土地不该重获自由吗？难道说这里的人民就该为两个并非出生于这里的兄弟奋战至死吗？他们甚至都不在乎这里。人民究竟还要为此牺牲多久？”
“他们不该遭此对待。”丽维说道。
“因为本来就不该这样。”
他再次从随从手上接过长枪。“红色御光者，门楼顶部。头。”
丽维看过去。母神之门前方战火弥漫，很难透过硝烟与闪光的魔法看清具体的情况。但她看到格拉多王的骑兵已经抵达门口，并用火枪朝墙上的人开火。不过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军队的士气尚未受到任何影响。万色之主的火枪再次咆哮，片刻后门楼上方闪过一道微光。丽维不禁庆幸自己没有目睹整个过程。
“正中要害，万色之主，”观察员说道，“射得真漂亮！”
“退下！我们要单独待一会儿。”小丘顶上的所有人迅速撤出一块空地，只有火枪观察员在万色之主的示意下留下来。万色之主转身看向丽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我不喜欢杀害御光者。我恨那样。”他说，“但我此时身不由己。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奥丽维安娜。”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我勉强算个双色御光者，既没有力量，也没有影响力。”
他哼了一下。“你准备好回答那个问题了吗？你想变成大人吗，奥丽维安娜？你想知道更残酷的真相吗？那是我在过去十六年洞悉的唯一真理。”
“我准备好了。”她说。
“我需要你，是因为你是一名御光者。对我来说，每一位御光者都弥足珍贵。也因为你是提利亚人，等到我们取得胜利后，这个国家需要有人来稳定民心，但我不是提利亚人。还因为你是柯尔文·戴纳维斯的女儿。”
“我就知道！”她啐了一口。
“听我说，你这个白痴！听我说完，不然你将什么都不是。”
这句话立刻让丽维住了嘴。
“作为柯尔文的女儿，我希望你能有你父亲一半的智慧。若能如此，你将成为一位强大的助手。我需要聪明的领导者。但我不会对你说谎。我希望你的到来能将你的父亲从光明利亚的束缚中解救出来。我怀疑他之所以会听令于光明王，是因为你被挟持做了人质。如果这个猜测属实，那么柯尔文也会投靠到我们这边，这样我们这里便多了一个能够阻止战局扩大的将军。这就是你父亲本身蕴含的力量。在战场上，人们甚至不想与他交锋。光明王之战期间，他的敌人通常会用小望远镜观察正在指挥战斗的将军是哪位，如果是你父亲，他们便会立即撤退，选择改日再战。你父亲就是这样出色。如果他为我而战，除非我是傻子，否则我绝不会让他受到冷落。如果你认为我是在游说你，那你猜对了。我就是在利用你。你很重要。光明利亚也在利用你。确切地说，已经在利用了。成熟点，认清现实。我要说的话就这些，句句属实。我的坦诚也为你提供了一个机会，而且比他们给的要好上许多。”他的眼睛充满了螺旋状的橙色与红色，看上去简直像火焰一样。
他说得对。那都是真话。如果他说的千真万确，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该怎么办？
“格拉多王屠杀了我们整个镇子。”
“是的。他甚至还带了几个我手下的御光者去帮忙。”
丽维本以为他会隐瞒，会找借口推辞。“那你还让我效忠于他？”
万色之主放低声音：“国王都活不长久，尤其是那些莽撞的。”
一声巨响在门楼左侧的城墙上炸开。其威力之巨大甚至将不少正在颤抖的士兵掀翻在地，不少人都从墙上摔了下来。但随着烟雾逐渐退去，丽维意识到爆炸点肯定是在墙对面——光是她视野所及之处损伤情况就十分惨重，好几排房子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骑兵队里传来一阵欢呼声，接着尘埃落地，一道裂缝在城墙上缓缓出现。
“你瞧，加里斯顿的人民在与我们里应外合。他们渴望自由。”
但丽维早已听不到他的话。她刚在战场上看到有什么人穿过浓烟。是奇普。而且不只是奇普。奇普和凯莉丝都在战场上。一时间，丽维弄不明白了，奇普和凯莉丝都投靠另一边了吗？他们在为解放加里斯顿而战？接着她注意到他们前进的方向，那条路直通向格拉多王。
格拉多王扫平了莱克顿，杀死了莉娜，奇普对他恨之入骨。
另一边，六名镜光骑士紧跟在奇普与凯莉丝身后。“我对你而言大概有多少价值？”丽维问。
“我已经告诉你了。”
“现在我是你的人了，不过有一个条件。”
万色之主的眼中旋转的红色变成了橙色与蓝色。
“救下我的朋友。他，还有她。被镜光骑士追赶的那两个人。”她指过去。
万色之主立即召唤随从，那人马上提着长火枪跑过来。“你想让我牺牲几个手下只为赢得一个你，”万色之主说道，“你的算盘打得也太——”
“有大人样。”丽维厉声回道。
“而且着实让人难以抉择。但我不是那种用交易换取忠诚的人，我会尽我所能救下你的朋友。不过是作为礼物，无关你的决定。”他将火枪瞄准下方，扣动扳机，一名刚骑到凯莉丝面前的镜光骑士瞬间被打得血肉模糊。万色之主放下火枪再次装弹。
“所以，将你的小算盘扔掉，丽维，现在告诉我，你愿为我效劳吗？为我，还是光明利亚？”
只忠于一，仅此一人。
这不是一个好选择。这里也没有好人。她想去做正确的事情，结果却成为恩人身边的间谍。光明利亚甚至腐蚀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爱。所有她认识的人都说万色之主是个怪物，但所有她认识的人都被光明利亚腐蚀了。或许万色之主并不完美，但加文也是如此。这里仅有的无辜的人就只有提利亚的百姓，他们有权重获自由。如果丽维不得不去战斗，那她也绝不会为统治者而战。只忠于一？身为戴纳维斯家的人就不得不选择自己将要效忠的对象吗？那就这样吧！
丽维深吸一口气，摆出提利亚女性最正式的屈膝礼。“万色之主，”她说着迎上他的目光，“我是您的仆从。我可以为您效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