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5
“叛徒！”奇普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他突然扭头朝向凯莉丝，凯莉丝正朝死去的镜光骑士吐唾沫，那样子专横又傲慢。
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凯莉丝抓起火枪和火药筒开始重新装弹，仿佛她自己只是一名战士。奇普看了看周围士兵的表情才终于弄懂，那些人刚刚见识到奇普与镜光骑士厮杀的场景，弄不清楚双方各自为谁而战，也不知自己是否该拦阻这两个人。这些小兵们貌似跟丢了所有的将领——这不足为奇，因为城墙上的守城士兵会首先杀掉将领，这可能也是奇普和凯莉丝仍然还幸存的唯一原因。
“好啊！你是御光者？”她说着已经装完了弹药。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速度都那样快。她的皮肤如血一般红，眼睛上也不再佩戴阻止提取的紫色眼罩。等等，他做了什么？奇普浑身颤抖，感觉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但凯莉丝的诈唬还是起了效。士兵们转身继续投入战斗，打消了拦阻这凶女人的意图。
她是在和自己说话。
干得好，真是个天才，瞧瞧，刚才就是你提取了两根巨大的长矛，并用它们刺穿了两个镜光骑士。
奇普看看自己杀死的人。这不是真的。其中一人胸口上有个和奇普拳头一般大小的三角形窟窿。另外一个人脑袋粉碎，血泊中露出茬茬白骨，那画面令人不忍直视。
“奇普，我想要你再多提炼些绿色拉克辛，虽然对你这样的新手来说，这不是个好主意，但是我需要你协助我。”凯莉丝小声说。
他盯着地上被那头颅污染的地方。士兵们直接从那脑髓和头骨上踏过走向城门，这一来就给这两位御光者提供了更多的空间，比奇普杀死两个骑士腾出的还要多。
“奇普！”凯莉丝重重拍了他一下，“等会儿再哭。现在坚强点。”她绿宝石般的眼睛里燃烧出钻石般的红光。她一边骂着，一边搜寻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接着几丝绿光从她眼中照到指尖，穿透了她苍白皮肤上沾染的大量红色，她从手掌里提取出一些小东西。
是护目镜。整个由绿色拉克辛组成的护目镜。她将护目镜戴在奇普脸上，调整好位置，然后封印起来，自己走去一旁。“现在开始提炼吧！”她命令道。
奇普仿佛变成了海绵，感觉就像是大热天外出，他闭上眼睛沉浸在热浪之中。眼前的所有东西都成了浅色，住家和商店都被阳光漂白了，每一个物体都在向他释放魔力。他沉浸其中，感受那强大的力量，感觉无拘无束。那只烧伤的手也停止了颤抖。
他加入人潮随着士兵一起走向城墙缺口。墙头齐射的火枪都停下了，晨光变得耀眼，明亮活泼的光线慢慢穿透晨雾，很快就要热起来了。
在那人潮中，当他静止不动时，人们注意到他是个御光者，立马像是见到一块巨大的砾石般绕道走开；而一旦融入人潮，他就和其余所有人一样被推推搡搡。到了城墙附近，队伍挤得越发紧了，士兵们使劲地挤来挤去。随着队伍密度越来越大，压力也越来越大，奇普开始反抗。他无法确定自己有多躁动，也不知道那绿色拉克辛对自己产生了多大影响，但他知道，行动比烦躁有用得多。
随着人潮与战马和盔甲士兵汇聚到一处——虽然格拉多王的军队只有少数人穿有盔甲和军装，但那些士兵坚持要第一批进城——奇普看不见格拉多王了。凯莉丝溜到他前面的队伍去了，她利用身材苗条的优势在行列间见缝插针地推进。奇普很快连她的影子也看不见了。人们在城墙下越挤越紧，他能做的就是站稳自己。
“你！”有人叫了起来。
奇普抬头。原来是十步开外的地方有个人骑在马上正打量着他。奇普想不起这人是谁。
“你！”那将领又喊道，“你不是我们的人！”
起初，奇普完全不记得那人是谁。他想或许是他喷射火焰之后，和赛门一起押送他的一个士兵吧。但也只是胡猜而已。不幸的是，他猜错了。那人认出了他。
那官员拽住火枪，想要从鞍形袖中抽出来，但两边各有战马，他被卡在中间。
“奸细！叛徒！”那官员指着奇普大吼，“他的衣服没有袖子！他不是我们的人！杀人犯！奸细！那个绿色御光者是个奸细！”
奇普被推至城墙缺口的瓦砾堆上，被推到了高处，这下所有的人能看见他了。
那官员最终还是抽出自己的火枪，狠命踢马想跟上奇普。
奇普转身看那人，不相信他会冲着自己的同胞队伍开枪，少年举起双手想提取些什么东西，任何东西都好。他在瓦砾堆上滑了一下，汹涌的人潮有些被推远，有些挤上前来，他越发站立不稳，在瓦砾堆上滑了一下。人群太密集，他还不至于立刻跌倒，但那也是迟早的事。
城墙的裂口将众人像呕吐物一样喷射进了加里斯顿。奇普倒在地上翻滚。
有人踩上了他烧伤的左手，他大叫出声。一只只脚踩在他腰上，有人在他身上绊倒，有人踩上他的肚子，有人踢到了他的脑袋。奇普翻滚着，从那小小的瓦砾堆滚落，他想要站起身来，却挨了火枪托的重重一击。他仰面倒下，脑子里嗡嗡作响，左手疼得如同火燎，眼睛无法聚焦。虽非有意，但他还是像个乌龟般瑟缩起身子，就像从前海丽尔夫人要杀他时的反应一样——然后他再一次地准备像乌龟一样缩在壳里躲避过去。
仿佛全世界都知晓奇普会采取这种懦弱的方式，因此协力将他带到这里。
接下来奇普意识到，四面八方都是人，他们不停地踢打。有人想用火枪托砸他，但周围人挤得实在太紧，因此只感觉到腿上挨了几下。如果是在过去，他一定早已滚成一团抱着肚子，将头埋在双手之中，蜷成一个球等待芮米尔炫耀够了，玩腻了这游戏扬长而去。但在这里，那样做无异于等死。
你希望我躺下来挨鞭子抽吗？
是的，奇普。你就是那样的人。
你希望我躺下来等死吗？
接受现实吧，奇普，你根本不是个合格的战士，在紧要关头你根本就不是。你怎么不蜷成一团告饶呢？
他内心有一部分希望凯莉丝来救他。凯莉丝是战士，是武士，是御光者。她敏捷果敢，聪明且十分擅长魔法和打斗。
人群发了狂，咆哮着失去了一切人性，变成了一头野兽。奇普痛恨这场景。当有人想要践踏他时，他闪避逃脱。他看到一张张恶狠狠的脸，一张张咆哮的嘴巴，那些面容因仇恨而扭曲成一团。
他内心另外一部分希望是铁腕来救他。之前铁腕曾突然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两次救了他的命。铁腕块头很大，看上去强壮又吓人，但作为一个护卫，他又能如同钢铁般岿然不动。
还有一部分希望丽维来救他。为什么不呢？当海丽尔夫人欲行刺他时，最后关头就是丽维救了他。
最后一部分是加文。要是连自己的私生子都救不了，那光明王陛下还有什么可称赞的呢。他一定就在附近，就在某个地方。他一定知道城墙已经被攻破了。现在他一定正在匆忙赶来的途中。
腰部被踢了一脚，疼痛涌至全身。他一个踉跄，又是一拳揍在脸上。他的头撞在石头上，鲜血从鼻子中喷涌出来染红了嘴唇和下巴。
谁也没有来。就像八岁时因抱怨、唠叨或别的什么原因被母亲锁在碗柜里那时一样，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只有母亲脸上憎恶的表情历历在目。她那样鄙视他，将汤倒在他身上然后就锁上门出门找乐去了，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因为他一无是处。
一天之后，老鼠成群结队而来，有一只老鼠因为舔舐他脖子上干掉的汤汁把他弄醒了。它的小爪子抓进他的胸膛，竟然尖利得吓人。他大叫着跳起来扑打。他喊啊喊啊，但谁也没听见。那只老鼠立刻逃走了，但在黑暗中，更多鼠群赶来。它们钻进他的头发，啃噬他裸露的脚趾，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到处都是老鼠，几十只，几百只那么多，他只能数到这个数字。他叫喊着，直到喉咙破了，他又扑又打，最后手都流血了，膝盖也因碗柜里塞满的旧盒子而撞伤，但是谁也没有来。
第三天早上，母亲看到他时，他正蜷缩成一团，脑袋抱在手臂中呜咽。他的样子像是脱了水，脑袋上、肩膀上、背上和腿上到处都是长长的血痕，老鼠盖在他身上，就像一张斗篷。十几只老鼠死了，但活着的更多。她目光呆滞地给奇普递了些水，吝啬地拿出最后一点劣质柠檬汁帮他擦洗伤口，接着又麻木地出去找了些药水来。整个过程里，她一个字也没有讲。第二天，奇普看到母亲，虽然肩膀、脊背和屁股上仍有老鼠啃噬的伤口，但她却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样。
谁也没有来，奇普。又是一脚。你总会迎来失望。又是一脚。等来失败。踢吧。你什么事都做不好。踢吧。
“够了！够了！”有人喊起来。那将领终于端着火枪挤进人群。“后退！”他喊道。
他举起火枪对准奇普脑袋。我能做些什么呢？提取些绿色拉克辛小球？好的。
奇普提取了一个绿色小球，向上塞进火枪大张的枪口，并发挥意志力想让它留在里面。
那将领扣动扳机，片刻之后，火枪在他手中爆裂成碎片，飞溅的黑火药点燃了他的胡子。他尖叫着后退。
“杀了他！”有人在喊。
奇普看见四周的人都抽出刺刀，阳光在刀刃上闪烁。他大笑。因为自己还是有些长处的。
他擅长接受惩罚。他就是只乌龟，或者是头熊，一头乌龟熊。奥赫拉姆神啊，他是个白痴。他又笑起来，双手拍打着肩膀倒在地上。绿色拉克辛喷射而出，将他包裹起来，就像他之前在莱克顿看见的绿色破光魔的情景一样。
奇普看到有把刺刀伸下来，刺入他手臂上的绿色拉克辛之中。切口有两根手指宽，但拉克辛要厚得多。刺刀停住了，像劈入木头中的斧子一样摇颤。奇普翻过身，从物体表面吸取更多绿色光芒。他甚至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只是吸取，吸取，从奥赫拉姆神的无尽供给中提取更多光芒。
填满他的还有那与之同步增长的野性。那被禁锢住，受到束缚，被困住的野性。覆盖在他身上的拉克辛越来越厚，奇普并拢双脚站起身咆哮。
他发狂了。他发狂了，感觉棒极了。他砸碎一条绿色手臂，刺进一个手握刺刀双目圆瞪的士兵。那人被向后推去。奇普停了几秒，绿色盔甲里到处都伸出尖矛。他前奔后撞，砸向人群，仿佛他们就是压垮碗柜板壁的老鼠。
血液飞溅如同红色的绳索。奇普不再是人，他变成了野兽，不愿再受囚禁。他成了一条疯狗。他有些模糊地想着，自己穿着这么重的盔甲，不可能动作如此敏捷啊。他虽强壮，但还没强壮到那种程度。对小圈子之外的战役，他丝毫没有察觉。
奇普左右灵活移动，刺刀的光芒和高举的火枪在击中目标之前就被他撞碎——但就连这些场景都很模糊。他一腔怒火连劈带砍，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停下。
片刻之后——也许过了几个小时，奇普已经失去了时间意识——他看见人们的眼里全是恐惧。人群竞相从城墙缺口拥出，身后有数不清的人狠命向前推，推向奇普身边，但奇普使得人潮放缓了速度，人们一看到他就迅速回撤，还有一些则向两边逃去，希望能躲过他的怒火。
这些人的懦弱让他更加火冒三丈。就像老鼠喜欢在黑暗中啃噬而见光就逃一样，他们都是孬种。奇普朝他们猛击，砸碎他们的头颅，撕碎他们的肚子。当人群再无处可逃，他就冲上前去将之刺穿，鲜血四溅。
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周围一片鬼哭狼嚎，到处都是恐慌的人群，四下一片混乱，在火枪开火声和武器的咔嚓声中，有人在喊：“奇普！奇普！格拉多王！在那边！”
奇普看不见是谁在喊。他伸展躯体，发现自己高出他人许多，拉克辛在他脚下翻涌，将他抬高了几手掌宽的高度。他望向城里，看见凯莉丝，皮肤上红绿交织，拿着一把剑牢牢指向城内深处。
在那里，格拉多王正把镜光骑士聚集到周围。他们在穿越城墙缺口时走散了，现在他又把他们聚在一起。他大吼着发号施令，看起来因为什么事而勃然大怒。他没看见奇普。
奇普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冲上前去，他集中所有的意志，信念坚不可摧。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格拉多王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必须死。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凯莉丝抓起火枪和火药筒开始重新装弹，仿佛她自己只是一名战士。奇普看了看周围士兵的表情才终于弄懂，那些人刚刚见识到奇普与镜光骑士厮杀的场景，弄不清楚双方各自为谁而战，也不知自己是否该拦阻这两个人。这些小兵们貌似跟丢了所有的将领——这不足为奇，因为城墙上的守城士兵会首先杀掉将领，这可能也是奇普和凯莉丝仍然还幸存的唯一原因。
“好啊！你是御光者？”她说着已经装完了弹药。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速度都那样快。她的皮肤如血一般红，眼睛上也不再佩戴阻止提取的紫色眼罩。等等，他做了什么？奇普浑身颤抖，感觉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但凯莉丝的诈唬还是起了效。士兵们转身继续投入战斗，打消了拦阻这凶女人的意图。
她是在和自己说话。
干得好，真是个天才，瞧瞧，刚才就是你提取了两根巨大的长矛，并用它们刺穿了两个镜光骑士。
奇普看看自己杀死的人。这不是真的。其中一人胸口上有个和奇普拳头一般大小的三角形窟窿。另外一个人脑袋粉碎，血泊中露出茬茬白骨，那画面令人不忍直视。
“奇普，我想要你再多提炼些绿色拉克辛，虽然对你这样的新手来说，这不是个好主意，但是我需要你协助我。”凯莉丝小声说。
他盯着地上被那头颅污染的地方。士兵们直接从那脑髓和头骨上踏过走向城门，这一来就给这两位御光者提供了更多的空间，比奇普杀死两个骑士腾出的还要多。
“奇普！”凯莉丝重重拍了他一下，“等会儿再哭。现在坚强点。”她绿宝石般的眼睛里燃烧出钻石般的红光。她一边骂着，一边搜寻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接着几丝绿光从她眼中照到指尖，穿透了她苍白皮肤上沾染的大量红色，她从手掌里提取出一些小东西。
是护目镜。整个由绿色拉克辛组成的护目镜。她将护目镜戴在奇普脸上，调整好位置，然后封印起来，自己走去一旁。“现在开始提炼吧！”她命令道。
奇普仿佛变成了海绵，感觉就像是大热天外出，他闭上眼睛沉浸在热浪之中。眼前的所有东西都成了浅色，住家和商店都被阳光漂白了，每一个物体都在向他释放魔力。他沉浸其中，感受那强大的力量，感觉无拘无束。那只烧伤的手也停止了颤抖。
他加入人潮随着士兵一起走向城墙缺口。墙头齐射的火枪都停下了，晨光变得耀眼，明亮活泼的光线慢慢穿透晨雾，很快就要热起来了。
在那人潮中，当他静止不动时，人们注意到他是个御光者，立马像是见到一块巨大的砾石般绕道走开；而一旦融入人潮，他就和其余所有人一样被推推搡搡。到了城墙附近，队伍挤得越发紧了，士兵们使劲地挤来挤去。随着队伍密度越来越大，压力也越来越大，奇普开始反抗。他无法确定自己有多躁动，也不知道那绿色拉克辛对自己产生了多大影响，但他知道，行动比烦躁有用得多。
随着人潮与战马和盔甲士兵汇聚到一处——虽然格拉多王的军队只有少数人穿有盔甲和军装，但那些士兵坚持要第一批进城——奇普看不见格拉多王了。凯莉丝溜到他前面的队伍去了，她利用身材苗条的优势在行列间见缝插针地推进。奇普很快连她的影子也看不见了。人们在城墙下越挤越紧，他能做的就是站稳自己。
“你！”有人叫了起来。
奇普抬头。原来是十步开外的地方有个人骑在马上正打量着他。奇普想不起这人是谁。
“你！”那将领又喊道，“你不是我们的人！”
起初，奇普完全不记得那人是谁。他想或许是他喷射火焰之后，和赛门一起押送他的一个士兵吧。但也只是胡猜而已。不幸的是，他猜错了。那人认出了他。
那官员拽住火枪，想要从鞍形袖中抽出来，但两边各有战马，他被卡在中间。
“奸细！叛徒！”那官员指着奇普大吼，“他的衣服没有袖子！他不是我们的人！杀人犯！奸细！那个绿色御光者是个奸细！”
奇普被推至城墙缺口的瓦砾堆上，被推到了高处，这下所有的人能看见他了。
那官员最终还是抽出自己的火枪，狠命踢马想跟上奇普。
奇普转身看那人，不相信他会冲着自己的同胞队伍开枪，少年举起双手想提取些什么东西，任何东西都好。他在瓦砾堆上滑了一下，汹涌的人潮有些被推远，有些挤上前来，他越发站立不稳，在瓦砾堆上滑了一下。人群太密集，他还不至于立刻跌倒，但那也是迟早的事。
城墙的裂口将众人像呕吐物一样喷射进了加里斯顿。奇普倒在地上翻滚。
有人踩上了他烧伤的左手，他大叫出声。一只只脚踩在他腰上，有人在他身上绊倒，有人踩上他的肚子，有人踢到了他的脑袋。奇普翻滚着，从那小小的瓦砾堆滚落，他想要站起身来，却挨了火枪托的重重一击。他仰面倒下，脑子里嗡嗡作响，左手疼得如同火燎，眼睛无法聚焦。虽非有意，但他还是像个乌龟般瑟缩起身子，就像从前海丽尔夫人要杀他时的反应一样——然后他再一次地准备像乌龟一样缩在壳里躲避过去。
仿佛全世界都知晓奇普会采取这种懦弱的方式，因此协力将他带到这里。
接下来奇普意识到，四面八方都是人，他们不停地踢打。有人想用火枪托砸他，但周围人挤得实在太紧，因此只感觉到腿上挨了几下。如果是在过去，他一定早已滚成一团抱着肚子，将头埋在双手之中，蜷成一个球等待芮米尔炫耀够了，玩腻了这游戏扬长而去。但在这里，那样做无异于等死。
你希望我躺下来挨鞭子抽吗？
是的，奇普。你就是那样的人。
你希望我躺下来等死吗？
接受现实吧，奇普，你根本不是个合格的战士，在紧要关头你根本就不是。你怎么不蜷成一团告饶呢？
他内心有一部分希望凯莉丝来救他。凯莉丝是战士，是武士，是御光者。她敏捷果敢，聪明且十分擅长魔法和打斗。
人群发了狂，咆哮着失去了一切人性，变成了一头野兽。奇普痛恨这场景。当有人想要践踏他时，他闪避逃脱。他看到一张张恶狠狠的脸，一张张咆哮的嘴巴，那些面容因仇恨而扭曲成一团。
他内心另外一部分希望是铁腕来救他。之前铁腕曾突然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两次救了他的命。铁腕块头很大，看上去强壮又吓人，但作为一个护卫，他又能如同钢铁般岿然不动。
还有一部分希望丽维来救他。为什么不呢？当海丽尔夫人欲行刺他时，最后关头就是丽维救了他。
最后一部分是加文。要是连自己的私生子都救不了，那光明王陛下还有什么可称赞的呢。他一定就在附近，就在某个地方。他一定知道城墙已经被攻破了。现在他一定正在匆忙赶来的途中。
腰部被踢了一脚，疼痛涌至全身。他一个踉跄，又是一拳揍在脸上。他的头撞在石头上，鲜血从鼻子中喷涌出来染红了嘴唇和下巴。
谁也没有来。就像八岁时因抱怨、唠叨或别的什么原因被母亲锁在碗柜里那时一样，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只有母亲脸上憎恶的表情历历在目。她那样鄙视他，将汤倒在他身上然后就锁上门出门找乐去了，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因为他一无是处。
一天之后，老鼠成群结队而来，有一只老鼠因为舔舐他脖子上干掉的汤汁把他弄醒了。它的小爪子抓进他的胸膛，竟然尖利得吓人。他大叫着跳起来扑打。他喊啊喊啊，但谁也没听见。那只老鼠立刻逃走了，但在黑暗中，更多鼠群赶来。它们钻进他的头发，啃噬他裸露的脚趾，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到处都是老鼠，几十只，几百只那么多，他只能数到这个数字。他叫喊着，直到喉咙破了，他又扑又打，最后手都流血了，膝盖也因碗柜里塞满的旧盒子而撞伤，但是谁也没有来。
第三天早上，母亲看到他时，他正蜷缩成一团，脑袋抱在手臂中呜咽。他的样子像是脱了水，脑袋上、肩膀上、背上和腿上到处都是长长的血痕，老鼠盖在他身上，就像一张斗篷。十几只老鼠死了，但活着的更多。她目光呆滞地给奇普递了些水，吝啬地拿出最后一点劣质柠檬汁帮他擦洗伤口，接着又麻木地出去找了些药水来。整个过程里，她一个字也没有讲。第二天，奇普看到母亲，虽然肩膀、脊背和屁股上仍有老鼠啃噬的伤口，但她却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样。
谁也没有来，奇普。又是一脚。你总会迎来失望。又是一脚。等来失败。踢吧。你什么事都做不好。踢吧。
“够了！够了！”有人喊起来。那将领终于端着火枪挤进人群。“后退！”他喊道。
他举起火枪对准奇普脑袋。我能做些什么呢？提取些绿色拉克辛小球？好的。
奇普提取了一个绿色小球，向上塞进火枪大张的枪口，并发挥意志力想让它留在里面。
那将领扣动扳机，片刻之后，火枪在他手中爆裂成碎片，飞溅的黑火药点燃了他的胡子。他尖叫着后退。
“杀了他！”有人在喊。
奇普看见四周的人都抽出刺刀，阳光在刀刃上闪烁。他大笑。因为自己还是有些长处的。
他擅长接受惩罚。他就是只乌龟，或者是头熊，一头乌龟熊。奥赫拉姆神啊，他是个白痴。他又笑起来，双手拍打着肩膀倒在地上。绿色拉克辛喷射而出，将他包裹起来，就像他之前在莱克顿看见的绿色破光魔的情景一样。
奇普看到有把刺刀伸下来，刺入他手臂上的绿色拉克辛之中。切口有两根手指宽，但拉克辛要厚得多。刺刀停住了，像劈入木头中的斧子一样摇颤。奇普翻过身，从物体表面吸取更多绿色光芒。他甚至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只是吸取，吸取，从奥赫拉姆神的无尽供给中提取更多光芒。
填满他的还有那与之同步增长的野性。那被禁锢住，受到束缚，被困住的野性。覆盖在他身上的拉克辛越来越厚，奇普并拢双脚站起身咆哮。
他发狂了。他发狂了，感觉棒极了。他砸碎一条绿色手臂，刺进一个手握刺刀双目圆瞪的士兵。那人被向后推去。奇普停了几秒，绿色盔甲里到处都伸出尖矛。他前奔后撞，砸向人群，仿佛他们就是压垮碗柜板壁的老鼠。
血液飞溅如同红色的绳索。奇普不再是人，他变成了野兽，不愿再受囚禁。他成了一条疯狗。他有些模糊地想着，自己穿着这么重的盔甲，不可能动作如此敏捷啊。他虽强壮，但还没强壮到那种程度。对小圈子之外的战役，他丝毫没有察觉。
奇普左右灵活移动，刺刀的光芒和高举的火枪在击中目标之前就被他撞碎——但就连这些场景都很模糊。他一腔怒火连劈带砍，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停下。
片刻之后——也许过了几个小时，奇普已经失去了时间意识——他看见人们的眼里全是恐惧。人群竞相从城墙缺口拥出，身后有数不清的人狠命向前推，推向奇普身边，但奇普使得人潮放缓了速度，人们一看到他就迅速回撤，还有一些则向两边逃去，希望能躲过他的怒火。
这些人的懦弱让他更加火冒三丈。就像老鼠喜欢在黑暗中啃噬而见光就逃一样，他们都是孬种。奇普朝他们猛击，砸碎他们的头颅，撕碎他们的肚子。当人群再无处可逃，他就冲上前去将之刺穿，鲜血四溅。
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周围一片鬼哭狼嚎，到处都是恐慌的人群，四下一片混乱，在火枪开火声和武器的咔嚓声中，有人在喊：“奇普！奇普！格拉多王！在那边！”
奇普看不见是谁在喊。他伸展躯体，发现自己高出他人许多，拉克辛在他脚下翻涌，将他抬高了几手掌宽的高度。他望向城里，看见凯莉丝，皮肤上红绿交织，拿着一把剑牢牢指向城内深处。
在那里，格拉多王正把镜光骑士聚集到周围。他们在穿越城墙缺口时走散了，现在他又把他们聚在一起。他大吼着发号施令，看起来因为什么事而勃然大怒。他没看见奇普。
奇普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冲上前去，他集中所有的意志，信念坚不可摧。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格拉多王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