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坠落的天使
霍奇十分生气。克拉丽和男孩子们浑身上下都是污垢和血迹，一瘸一拐地走回来时，他就站在门厅，伊莎贝尔和亚历克躲在后面。他一看到他们，就立即开始说教起来，这番教训一定会符合克拉丽妈妈的心意。他还没有忘记训斥他们不该编造出门的理由——很显然，这事是杰斯干的——还有他再也不会相信杰斯了，甚至还添枝加叶地补充，像什么破坏了《大律法》会被逐出圣廷，会给维兰德古老而崇高的名字抹黑之类的。他走过来，死死盯着杰斯说：“你的任性让其他人也身处险境。这次的事情我不会让你一甩手就没事的！”
“又不是我计划好的，”杰斯说，“而且我也不会一甩手就装作没发生过一样，因为我的肩膀脱臼了。”
“但愿身体上的疼痛能让你有所收敛，”霍奇冷冷说道，“接下来几天你都要待在医务室里，由亚历克和伊莎贝尔照顾你。你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了。”
霍奇有三分之二说对了：杰斯和西蒙都住进了医务室，但刚开始只有伊莎贝尔在照顾他们两个，而克拉丽——先去把她自己收拾干净——过了几个小时之后才去的。霍奇处理好了她手臂上的淤肿，她冲了二十分钟的澡，才把皮肤上柏油之类的东西全都洗掉了，但她还是觉得浑身酸痛。
亚历克坐在窗台上，看起来一脸阴云，在克拉丽进门后就怒视着她。“哦，是你啊。”
她没有理睬。“霍奇说他正在过来的路上，他希望你们两个能在他到来前，尽量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她对西蒙和杰斯说，“或者类似的状态。”
“我希望他能快点。”杰斯生气地说。他坐在床上，靠着两个蓬松的白色枕头，还穿着那身脏衣服。
“为什么？很疼吗？”克拉丽问。
“不。我对疼痛的定义门槛很高。事实上，不能说是门槛，而是一面装饰华丽的高墙。可是我却很容易觉得无聊，”他眯起眼睛看着她，“你还记得吗？在酒店里你不是承诺说，如果我们还活着，你就穿上护士装，给我来个海绵擦身浴吗？”“事实上，我觉得你是听错了，”克拉丽说，“是西蒙承诺你的。”
杰斯不由自主地看向西蒙，后者朝他咧嘴笑着。“我一能下地就来给你洗，帅哥。”
“我就知道该让你继续做老鼠。”杰斯说。
克拉丽大笑起来，走到西蒙身边。西蒙似乎对周围都是枕头，腿上还盖着一堆毛毯感到十分的不适。
克拉丽在西蒙床边坐下。“你觉得怎么样？”
“像是有人用刮奶酪的工具给我浑身上下都刮了一遍，”西蒙说，他抬起腿的时候不由地撇了下嘴，“我腿上的骨头断了一根，全都肿了起来，伊莎贝尔不得不把我的鞋子都割开了。”
“她把你照顾得这样好，真让人高兴。”克拉丽的语气中暗含着一丝醋意。
西蒙向前俯身，眼睛仍盯着克拉丽说：“我想和你谈谈。”
克拉丽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我一会儿就回我的房间，霍奇治好你之后来找我，好吗？”
“好。”让她很吃惊的是，他俯身过来吻了一下她的脸颊。这个吻只是蜻蜓点水，嘴唇很快地轻碰了下皮肤。但当她撤开身时，她知道自己脸红了。她想，也许自己该站起来，因为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看。
在外面的走廊上，她不解地摸着自己的脸颊。脸颊上轻轻一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实在不像西蒙的性格。也许他是做给伊莎贝尔看的？男人啊，克拉丽想，真让人搞不懂。而杰斯还是那副负伤王子的老样子，在他开始抱怨床单的质量之前她就离开了。
“克拉丽！”
她很吃惊地转过身，亚历克在她身后大步地走过来，急急忙忙赶上她。她停下脚步，他也停了下来。“我需要和你谈谈。”
她惊讶地看着他。“关于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他有着雪白的肌肤和深蓝色的眼睛，和他妹妹一样好看，但是不像伊莎贝尔那样，对自己的容貌他竭尽所能保持低调。他穿着件旧毛衫，头发在黑暗中看起来也像是他自己剪的，这只是他保持低调的方法之一。他的神情看起来很不自在。“我觉得你最好离开，回家去。”他说。
她早知道他不欢迎自己，但这句话还是像打了她一个巴掌。“亚历克，上一次我回家的时候，那里有一大群弃魔，还有长着獠牙的吞噬魔。没有人比我更想回家，可——”
“你一定有能暂时住一下的亲戚家？”他的声音中有一丝绝望。
“没有。另外，霍奇希望我留下。”她简短地说。
“他也许不想了。我是说，在你的所作所为之后，他不——”
“我做了什么？”
他用力咽了下口水。“你几乎害杰斯被杀掉。”
“我几乎——你在说什么？”
“像那样去追踪你的朋友——你知道你把他置于什么样的危险之中吗？你知道——”
“他？你是说杰斯？”克拉丽打断了他，“告诉你，整件事情都是他的主意。是他问马格纳斯老巢在哪里的，他跑去教堂拿武器。如果我没跟着他，他一个人也会去的。”
“你不明白，”亚历克说，“你不了解他，而我了解。他觉得自己需要去拯救世界，他为了尝试连死都不怕，那反而让他高兴。有时我甚至想，他乐意去冒死亡的危险，但这不是说你应该鼓励他那么做。”
“我没听明白，”克拉丽说，“杰斯是拿非力人。你们就是做这些的，你们拯救人类，杀死恶魔，你们为此去冒险。昨天晚上有什么特别吗？”
亚历克一时间失去了控制。“因为他把我甩在了一边！”他大喊道，“通常我都和他在一起，为他掩护，为他提防后面的敌人，保护他的安全。可你——你就是个负担，是个盲呆。”他吐出那两个字，像是在说一句脏话。
“不，”克拉丽说，“我不是，我也是拿非力人——就和你们一样。”
他把嘴角一扬。“也许吧，”他说，“但没接受过训练，什么也不知道，你还是没什么用，不是吗？你妈妈把你在盲呆的世界中抚养长大，你属于那里，而不是这里。你让杰斯不再像——像我们中的一员，让他打破了与圣廷的誓言，让他违背《大律法》——”
“更正一下，”克拉丽打断了他，“不是我让他做什么，他要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你必须弄清这一点。”
他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从没见过的极其令人厌恶的恶魔。“你们人类就是这样自私，不是吗？难道你不知道他都为你做了什么吗，不知道他一个人冒了多大的风险吗？我所说的不仅仅是他的安全，他还可能失去一切。他已经失去了父亲和母亲，难道你还想要他失去他所剩下的这个家庭吗？”
克拉丽退缩了，但怒火像黑色的潮水一般涌上心头——针对亚历克的怒火，因为他的话有一部分是对的，还有针对一切人、一切事的一股怒火：那条冰冷的道路在她出生前就夺走了父亲的生命，西蒙差点被杀死，杰斯要做个完全不顾及他自己死活的勇士。卢克在所有一切都是谎言的情况下还装出关心她的样子，母亲并不是个普通人，却总是装出一副索然无趣的样子或者做事缺少计划。她完全是另一个人：一个英勇果敢、令人佩服的母亲，可克拉丽根本就不认识她。这个人现在不在场，可克拉丽却迫切地需要她。
“你是该谈谈自私，”她发着嘘声说道，那股敌意让他退后了一步，“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之外，你谁也不关心，亚历克·莱特伍德。难怪你从没杀死过一个恶魔，就是因为你害怕。”
亚历克看起来很吃惊。“谁告诉你这个的？”
“杰斯。”
他看起来像是让她扇了一巴掌。“他不会，他不会那么说的。”
“他说过。”她能看出自己给他带来的伤害，这让她很高兴。作为交换，其他人也应该感到她的那份痛苦。“你可以大声说什么关于荣誉和诚实的鬼话，还有盲呆根本不具备这些优点，但是如果你诚实，你就该承认这么耍脾气就是因为你爱上他了，跟其他的都没有关系——”
亚历克一下子飞快地移动过来，她的头脑中嗡地响了一下。他把她推到墙上，力气之大让她的后脑勺撞在了木板上，他的脸只离她几厘米远，他怒目圆睁，脸色阴沉。“你今后要是敢，”他嘴唇惨白地低声说，“敢对他说任何类似的话，我就杀了你。我向天使发誓，我就杀了你。”
被他抓住的手臂疼得厉害，她喘着粗气，虽然她不愿意这样。他眨了下眼睛——像是从一场梦中醒来一样——然后放开了她，一下把手甩开，像是她的皮肤会灼伤他。他什么话也没多说，转身匆忙朝医务室走去，可他脚下不稳，像是喝醉了酒或头晕似的。
克拉丽揉着酸痛的手臂，盯着他的背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惊恐。干得好，克拉丽。现在你是真的让他憎恨你了。
她应该一躺上床就睡着的，可除了疲乏之外，她没有睡意。最后，她从背包里拿出素描本，支在膝盖上，开始画画。起初只是随手画画——那间吸血鬼酒店残破的外墙上长着獠牙、眼球突出的怪兽头。接着是一条空荡荡的街道，只有一盏路灯射出一线昏黄的灯光，一个黑影出现在灯光边缘。她画出拉斐尔穿着件雪白的衬衫，喉咙上还有个十字形的疤痕。继而她又画了一张杰斯站在屋顶，从十层楼高的地方向下看，他不害怕，似乎受到某种激励想要跳下去——似乎所有空间的高度他都能用信念填补，因为他相信自己战无不胜。像在她的梦里一样，她在他肩膀后画上翅膀，那对翅膀的弧线就像是在骸骨之城的天使才有的那样。
最后，她试图画出自己的母亲。她曾告诉杰斯说，在读过《灰色格雷》之后，自己没有觉得有什么改变，这是实话。可现在，当她尝试画出母亲的脸庞时，她意识到自己记忆当中的乔斯琳有了一点不同：她能看到母亲的疤痕，那细小的白色印记布满了她的后背和肩膀，仿佛她站在雪中。
她明白了自己生命中一贯所认识的那个母亲也不过是个谎言，这刺痛了她。她把素描本塞进枕头下面，眼睛觉得火辣辣的。
有人敲了敲门——很轻，还很犹豫。她急忙擦了下眼睛。“请进。”
是西蒙，她没有真正注意到他的情况有多糟糕。他还没冲澡，衣服都破了，沾满污垢，头发也是一团乱。他站在门口犹豫着没进来，一副很正式的样子，让人觉得奇怪。
她急忙往旁边挪了一下，在床上给他空出个位子。和西蒙一起坐在床上没什么好奇怪的，长久以来他们都互相在对方家里过夜，小时候还一起用毛毯支过帐篷，大一点的时候就一起熬夜看漫画。
“你找到眼镜了。”克拉丽说。可一个镜片已经碎了。
“在我口袋里。比我预期的受损程度要好很多。我要给亮视点眼镜店写封感谢信。”他小心翼翼地在她旁边坐下。
“霍奇把你治好了吗？”
他点点头。“是的。可我还是感觉自己好像刚撬过轮胎似的，但没什么骨折的地方了——现在没有了，”他转身看着她，碎掉的镜片后面是她记忆中的那双眼睛：深色而严肃的眸子，男生可能对他的长睫毛无所谓，但女生却非常着迷，“克拉丽，你为了我而回来——你冒着全部的风险——”
“别说了，”她笨拙地举起一只手，“你也会为我这么做的。”
“当然，”他说，绝对没有自恃清高或者半点虚情假意，“但我一直以为那才是事情应该有的样子，对我们两个来说，你知道的。”
她凑过来一些，面朝他，一脸的困惑。“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西蒙说，好像对于要解释这个很明显的事实而感到吃惊，“我总是那个需要你的人，比你需要我的时候要多。”
“情况不是这样。”克拉丽很震惊。
“是这样的，”西蒙依旧很平静地说，“你似乎从来不需要任何人，克拉丽。你总是那么……从容。你所需要的全部就是铅笔和你的想象世界。所以很多时候，我必须把事情说六、七遍，你才会回应，你总是在千里之外。之后你会朝着我笑笑，那种很有趣的微笑，我知道你把我全忘了，刚刚才又记起来——可我从来没生过你的气。有你一半的注意就比其他人全部的都还要好。”
她想拉住他的手，却抓住了手腕，她能感觉到他的脉搏。“在我生命中，我只爱三个人，”她说，“妈妈、卢克和你。除了你之外，我已经全失去了。不要再以为你对我来说不重要——这念头想都不要想。”
“我妈妈说一个人只需要三个能依靠的人就可以实现自我，”西蒙说，他的语调很轻松，但声音讲到一半就开始打颤了，“实现自我。她说，你似乎很好地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克拉丽朝他有些伤悲地笑笑。“你妈妈还说了什么充满哲理的话，关于我的？”
“还有一些，”他也苦笑了一下作为回应，“但我不告诉你。”
“保守秘密可不公平！”
“谁说这个世界公平了？”
最后，他们两个像孩提时那样相互靠着躺下了：肩并着肩，克拉丽的腿搭在西蒙的上面，她的脚趾头刚到他膝盖下面的地方。他们平躺着，一边说话，一边盯着天花板，这个习惯自从克拉丽在房间的天花板上涂满黑夜里闪烁的星星时就开始了。从杰斯身上也许会闻到像肥皂和橙子的味道，而西蒙则浑身是从超市停车场上刚滚过的味道，但克拉丽毫不介意。
“奇怪的是，”西蒙用手指卷起她的一缕发丝，“在一切发生之前，我还在和伊莎贝尔开着吸血鬼的玩笑，就是想让她一笑，你知道吗？‘什么能吓到犹太裔的吸血鬼？银质的大卫之星？剁碎的肝脏？还是十八美元的支票？’”
克拉丽大笑起来。
西蒙看起来很满意。“伊莎贝尔可没笑。”
克拉丽想到很多想说的东西，可她都没说出口。“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伊莎贝尔式的幽默。”
西蒙透过睫毛侧面瞟了她一眼。“她和杰斯睡过吗？”
克拉丽的惊呼声最终变成了一阵咳嗽，她瞪着他。“呃，不。他们实际上算是亲人，他们不会那样的，”她顿了一下，“我想不会，不管怎么说。”
西蒙耸了下肩。“我才不关心。”他坚决地说。
“当然，你才不会关心。”
“我不会！”他侧过身，“你知道，一开始我以为伊莎贝尔似乎，我不知道怎么说——很酷，很让人着迷，非常与众不同。接着，在聚会上，我意识到她实际上很疯狂。”
克拉丽眯起眼睛看着他。“是她让你去喝那杯蓝色鸡尾酒的吗？”
他摇摇头。“都是我的主意。我看到你和杰斯、亚历克离开了，我不知道……你和平常看起来很不一样，你似乎非常不同。我禁不住想你已经改变了，而你们的这个新世界会把我拒之门外。我想做点什么事情，让我自己更加融入，成为其中的一部分。于是，当那个绿皮肤的小个子服务生托着一盘饮料经过的时候……”
克拉丽叹息了一声。“你这个白痴。”
“在其他事情上我可不会承认。”
“抱歉。那是不是很可怕？”
“做一只老鼠吗？不。开始觉得晕头转向，突然之间自己的视线和所有人的脚踝平行，我以为自己喝的是缩小药水。可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常想去咬口香糖纸。”
克拉丽咯咯地笑起来。“不，我是说在吸血鬼酒店里——那很可怕吗？”
他的眼中闪现过一丝什么，他看向了别处。“不，我不大记得在派对上和在停车场着陆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了。”
“也许这样更好。”
他又开始说什么，可讲到一半就打起哈欠，房间中的光线慢慢变暗了。克拉丽起身下床，把窗帘拉开了些。窗外，整个城市沐浴在红色的夕阳中，五十个街区开外的克莱斯勒大楼银顶像一根在火里烧了很久的拨火棍那样发着光。“太阳要落山了。也许我们得找点晚饭吃了。”
没人应答。她转身一看，西蒙已经睡着了，手枕在头下面，两条腿伸着。她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帮他把眼镜摘掉，放在床头柜上。她都数不清有多少次他戴着眼镜就睡着了，然后被镜片破碎的声音吵醒。
现在我要在哪儿睡觉呢？倒不是说她会介意和西蒙睡在一张床上，而是他没给自己留下什么空间。她考虑过把他弄醒，可他看起来睡得很安详。另外，她自己也不困。她正要从枕头下面拿出素描本的时候，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光着脚走过房间，轻轻转动门把手。是杰斯，干干净净地穿着牛仔裤和灰色的衬衫，他洗过的金色头发还湿漉漉的，脸上的淤青已经由紫转淡，手背在身后。
“你在睡觉吗？”他问，语气中没有歉意，只是好奇。
“没有，”克拉丽来到走廊，把身后的门关上了，“为什么你那么认为？”
他看着她浅蓝色的棉质背心和睡觉穿的短裤套装。“没什么原因。”
“我几乎一天都躺在床上。”她说，从技术层面讲这倒是真的。看着他，她内心紧张不安的程度上升了一倍，可她找不到什么理由要和他分享这个信息。“你呢？不累吗？”
他摇摇头。“和邮政服务差不多，暗影猎手从不睡觉。‘无论风霜雨雪，还是酷暑暗夜，都无法阻止——’26”
“如果暗夜真能阻止你，那你肯定是有大麻烦了。”她说。
他咧嘴一笑，和他的头发不同，他的牙齿并不完美，上面的门牙稍稍缺了一块，倒也可爱。
她抱紧了双臂，走廊里有些冷，她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可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里’是指你的卧室，还是指那个伟大的哲学问题，就是我们在这个星球上，在这里的目的？如果你是说这一切不过是宇宙中的一个巧合，或者说生活有更伟大的形而上的意义，好吧，这是几个世纪以来的难题。我是说，单纯的本体论上的简化很显然是个错误，但——”
“我要回去睡觉了。”克拉丽伸手去拉门的把手。
他灵活地滑到她和门之间。“我来这里，”他说，“是因为霍奇提醒了我你的生日。”
克拉丽满是怒火地叫了一声。“要到明天才是。”
“为什么不现在就开始庆祝？”
她看着他。“你是要避开亚历克和伊莎贝尔吧。”
他点点头。“他们两个都想跟我吵架。”
“为了相同的原因？”
“我不知道，”他鬼鬼祟祟地朝走廊瞟了一眼，“还有霍奇。每个人都想和我谈谈，除了你。我打赌你不想和我说话。”
“不想，”克拉丽说，“我想吃东西，我快饿死了。”
他从背后伸出手，拿着一个有些皱的纸袋子。“趁伊莎贝尔不注意，我从厨房偷了些吃的出来。”
克拉丽笑笑。“野餐吗？去中央公园有些晚了，你不觉得吗？那里全是——”
他一挥手。“精灵。我知道。”
“我本来准备说劫匪的，”克拉丽说，“但我会为跟在你身后的劫匪感到惋惜的。”
“这是个很明智的态度，我觉得你应该这样想，”杰斯说，看上去很满意，“可我不想去中央公园，去花房这么样？”
“现在？半夜去？那里不会——黑漆漆的吗？”
他露出一个微笑，像是有什么秘密。“来吧，我让你看看。”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又不是我计划好的，”杰斯说，“而且我也不会一甩手就装作没发生过一样，因为我的肩膀脱臼了。”
“但愿身体上的疼痛能让你有所收敛，”霍奇冷冷说道，“接下来几天你都要待在医务室里，由亚历克和伊莎贝尔照顾你。你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了。”
霍奇有三分之二说对了：杰斯和西蒙都住进了医务室，但刚开始只有伊莎贝尔在照顾他们两个，而克拉丽——先去把她自己收拾干净——过了几个小时之后才去的。霍奇处理好了她手臂上的淤肿，她冲了二十分钟的澡，才把皮肤上柏油之类的东西全都洗掉了，但她还是觉得浑身酸痛。
亚历克坐在窗台上，看起来一脸阴云，在克拉丽进门后就怒视着她。“哦，是你啊。”
她没有理睬。“霍奇说他正在过来的路上，他希望你们两个能在他到来前，尽量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她对西蒙和杰斯说，“或者类似的状态。”
“我希望他能快点。”杰斯生气地说。他坐在床上，靠着两个蓬松的白色枕头，还穿着那身脏衣服。
“为什么？很疼吗？”克拉丽问。
“不。我对疼痛的定义门槛很高。事实上，不能说是门槛，而是一面装饰华丽的高墙。可是我却很容易觉得无聊，”他眯起眼睛看着她，“你还记得吗？在酒店里你不是承诺说，如果我们还活着，你就穿上护士装，给我来个海绵擦身浴吗？”“事实上，我觉得你是听错了，”克拉丽说，“是西蒙承诺你的。”
杰斯不由自主地看向西蒙，后者朝他咧嘴笑着。“我一能下地就来给你洗，帅哥。”
“我就知道该让你继续做老鼠。”杰斯说。
克拉丽大笑起来，走到西蒙身边。西蒙似乎对周围都是枕头，腿上还盖着一堆毛毯感到十分的不适。
克拉丽在西蒙床边坐下。“你觉得怎么样？”
“像是有人用刮奶酪的工具给我浑身上下都刮了一遍，”西蒙说，他抬起腿的时候不由地撇了下嘴，“我腿上的骨头断了一根，全都肿了起来，伊莎贝尔不得不把我的鞋子都割开了。”
“她把你照顾得这样好，真让人高兴。”克拉丽的语气中暗含着一丝醋意。
西蒙向前俯身，眼睛仍盯着克拉丽说：“我想和你谈谈。”
克拉丽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我一会儿就回我的房间，霍奇治好你之后来找我，好吗？”
“好。”让她很吃惊的是，他俯身过来吻了一下她的脸颊。这个吻只是蜻蜓点水，嘴唇很快地轻碰了下皮肤。但当她撤开身时，她知道自己脸红了。她想，也许自己该站起来，因为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看。
在外面的走廊上，她不解地摸着自己的脸颊。脸颊上轻轻一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实在不像西蒙的性格。也许他是做给伊莎贝尔看的？男人啊，克拉丽想，真让人搞不懂。而杰斯还是那副负伤王子的老样子，在他开始抱怨床单的质量之前她就离开了。
“克拉丽！”
她很吃惊地转过身，亚历克在她身后大步地走过来，急急忙忙赶上她。她停下脚步，他也停了下来。“我需要和你谈谈。”
她惊讶地看着他。“关于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他有着雪白的肌肤和深蓝色的眼睛，和他妹妹一样好看，但是不像伊莎贝尔那样，对自己的容貌他竭尽所能保持低调。他穿着件旧毛衫，头发在黑暗中看起来也像是他自己剪的，这只是他保持低调的方法之一。他的神情看起来很不自在。“我觉得你最好离开，回家去。”他说。
她早知道他不欢迎自己，但这句话还是像打了她一个巴掌。“亚历克，上一次我回家的时候，那里有一大群弃魔，还有长着獠牙的吞噬魔。没有人比我更想回家，可——”
“你一定有能暂时住一下的亲戚家？”他的声音中有一丝绝望。
“没有。另外，霍奇希望我留下。”她简短地说。
“他也许不想了。我是说，在你的所作所为之后，他不——”
“我做了什么？”
他用力咽了下口水。“你几乎害杰斯被杀掉。”
“我几乎——你在说什么？”
“像那样去追踪你的朋友——你知道你把他置于什么样的危险之中吗？你知道——”
“他？你是说杰斯？”克拉丽打断了他，“告诉你，整件事情都是他的主意。是他问马格纳斯老巢在哪里的，他跑去教堂拿武器。如果我没跟着他，他一个人也会去的。”
“你不明白，”亚历克说，“你不了解他，而我了解。他觉得自己需要去拯救世界，他为了尝试连死都不怕，那反而让他高兴。有时我甚至想，他乐意去冒死亡的危险，但这不是说你应该鼓励他那么做。”
“我没听明白，”克拉丽说，“杰斯是拿非力人。你们就是做这些的，你们拯救人类，杀死恶魔，你们为此去冒险。昨天晚上有什么特别吗？”
亚历克一时间失去了控制。“因为他把我甩在了一边！”他大喊道，“通常我都和他在一起，为他掩护，为他提防后面的敌人，保护他的安全。可你——你就是个负担，是个盲呆。”他吐出那两个字，像是在说一句脏话。
“不，”克拉丽说，“我不是，我也是拿非力人——就和你们一样。”
他把嘴角一扬。“也许吧，”他说，“但没接受过训练，什么也不知道，你还是没什么用，不是吗？你妈妈把你在盲呆的世界中抚养长大，你属于那里，而不是这里。你让杰斯不再像——像我们中的一员，让他打破了与圣廷的誓言，让他违背《大律法》——”
“更正一下，”克拉丽打断了他，“不是我让他做什么，他要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你必须弄清这一点。”
他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从没见过的极其令人厌恶的恶魔。“你们人类就是这样自私，不是吗？难道你不知道他都为你做了什么吗，不知道他一个人冒了多大的风险吗？我所说的不仅仅是他的安全，他还可能失去一切。他已经失去了父亲和母亲，难道你还想要他失去他所剩下的这个家庭吗？”
克拉丽退缩了，但怒火像黑色的潮水一般涌上心头——针对亚历克的怒火，因为他的话有一部分是对的，还有针对一切人、一切事的一股怒火：那条冰冷的道路在她出生前就夺走了父亲的生命，西蒙差点被杀死，杰斯要做个完全不顾及他自己死活的勇士。卢克在所有一切都是谎言的情况下还装出关心她的样子，母亲并不是个普通人，却总是装出一副索然无趣的样子或者做事缺少计划。她完全是另一个人：一个英勇果敢、令人佩服的母亲，可克拉丽根本就不认识她。这个人现在不在场，可克拉丽却迫切地需要她。
“你是该谈谈自私，”她发着嘘声说道，那股敌意让他退后了一步，“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之外，你谁也不关心，亚历克·莱特伍德。难怪你从没杀死过一个恶魔，就是因为你害怕。”
亚历克看起来很吃惊。“谁告诉你这个的？”
“杰斯。”
他看起来像是让她扇了一巴掌。“他不会，他不会那么说的。”
“他说过。”她能看出自己给他带来的伤害，这让她很高兴。作为交换，其他人也应该感到她的那份痛苦。“你可以大声说什么关于荣誉和诚实的鬼话，还有盲呆根本不具备这些优点，但是如果你诚实，你就该承认这么耍脾气就是因为你爱上他了，跟其他的都没有关系——”
亚历克一下子飞快地移动过来，她的头脑中嗡地响了一下。他把她推到墙上，力气之大让她的后脑勺撞在了木板上，他的脸只离她几厘米远，他怒目圆睁，脸色阴沉。“你今后要是敢，”他嘴唇惨白地低声说，“敢对他说任何类似的话，我就杀了你。我向天使发誓，我就杀了你。”
被他抓住的手臂疼得厉害，她喘着粗气，虽然她不愿意这样。他眨了下眼睛——像是从一场梦中醒来一样——然后放开了她，一下把手甩开，像是她的皮肤会灼伤他。他什么话也没多说，转身匆忙朝医务室走去，可他脚下不稳，像是喝醉了酒或头晕似的。
克拉丽揉着酸痛的手臂，盯着他的背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惊恐。干得好，克拉丽。现在你是真的让他憎恨你了。
她应该一躺上床就睡着的，可除了疲乏之外，她没有睡意。最后，她从背包里拿出素描本，支在膝盖上，开始画画。起初只是随手画画——那间吸血鬼酒店残破的外墙上长着獠牙、眼球突出的怪兽头。接着是一条空荡荡的街道，只有一盏路灯射出一线昏黄的灯光，一个黑影出现在灯光边缘。她画出拉斐尔穿着件雪白的衬衫，喉咙上还有个十字形的疤痕。继而她又画了一张杰斯站在屋顶，从十层楼高的地方向下看，他不害怕，似乎受到某种激励想要跳下去——似乎所有空间的高度他都能用信念填补，因为他相信自己战无不胜。像在她的梦里一样，她在他肩膀后画上翅膀，那对翅膀的弧线就像是在骸骨之城的天使才有的那样。
最后，她试图画出自己的母亲。她曾告诉杰斯说，在读过《灰色格雷》之后，自己没有觉得有什么改变，这是实话。可现在，当她尝试画出母亲的脸庞时，她意识到自己记忆当中的乔斯琳有了一点不同：她能看到母亲的疤痕，那细小的白色印记布满了她的后背和肩膀，仿佛她站在雪中。
她明白了自己生命中一贯所认识的那个母亲也不过是个谎言，这刺痛了她。她把素描本塞进枕头下面，眼睛觉得火辣辣的。
有人敲了敲门——很轻，还很犹豫。她急忙擦了下眼睛。“请进。”
是西蒙，她没有真正注意到他的情况有多糟糕。他还没冲澡，衣服都破了，沾满污垢，头发也是一团乱。他站在门口犹豫着没进来，一副很正式的样子，让人觉得奇怪。
她急忙往旁边挪了一下，在床上给他空出个位子。和西蒙一起坐在床上没什么好奇怪的，长久以来他们都互相在对方家里过夜，小时候还一起用毛毯支过帐篷，大一点的时候就一起熬夜看漫画。
“你找到眼镜了。”克拉丽说。可一个镜片已经碎了。
“在我口袋里。比我预期的受损程度要好很多。我要给亮视点眼镜店写封感谢信。”他小心翼翼地在她旁边坐下。
“霍奇把你治好了吗？”
他点点头。“是的。可我还是感觉自己好像刚撬过轮胎似的，但没什么骨折的地方了——现在没有了，”他转身看着她，碎掉的镜片后面是她记忆中的那双眼睛：深色而严肃的眸子，男生可能对他的长睫毛无所谓，但女生却非常着迷，“克拉丽，你为了我而回来——你冒着全部的风险——”
“别说了，”她笨拙地举起一只手，“你也会为我这么做的。”
“当然，”他说，绝对没有自恃清高或者半点虚情假意，“但我一直以为那才是事情应该有的样子，对我们两个来说，你知道的。”
她凑过来一些，面朝他，一脸的困惑。“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西蒙说，好像对于要解释这个很明显的事实而感到吃惊，“我总是那个需要你的人，比你需要我的时候要多。”
“情况不是这样。”克拉丽很震惊。
“是这样的，”西蒙依旧很平静地说，“你似乎从来不需要任何人，克拉丽。你总是那么……从容。你所需要的全部就是铅笔和你的想象世界。所以很多时候，我必须把事情说六、七遍，你才会回应，你总是在千里之外。之后你会朝着我笑笑，那种很有趣的微笑，我知道你把我全忘了，刚刚才又记起来——可我从来没生过你的气。有你一半的注意就比其他人全部的都还要好。”
她想拉住他的手，却抓住了手腕，她能感觉到他的脉搏。“在我生命中，我只爱三个人，”她说，“妈妈、卢克和你。除了你之外，我已经全失去了。不要再以为你对我来说不重要——这念头想都不要想。”
“我妈妈说一个人只需要三个能依靠的人就可以实现自我，”西蒙说，他的语调很轻松，但声音讲到一半就开始打颤了，“实现自我。她说，你似乎很好地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克拉丽朝他有些伤悲地笑笑。“你妈妈还说了什么充满哲理的话，关于我的？”
“还有一些，”他也苦笑了一下作为回应，“但我不告诉你。”
“保守秘密可不公平！”
“谁说这个世界公平了？”
最后，他们两个像孩提时那样相互靠着躺下了：肩并着肩，克拉丽的腿搭在西蒙的上面，她的脚趾头刚到他膝盖下面的地方。他们平躺着，一边说话，一边盯着天花板，这个习惯自从克拉丽在房间的天花板上涂满黑夜里闪烁的星星时就开始了。从杰斯身上也许会闻到像肥皂和橙子的味道，而西蒙则浑身是从超市停车场上刚滚过的味道，但克拉丽毫不介意。
“奇怪的是，”西蒙用手指卷起她的一缕发丝，“在一切发生之前，我还在和伊莎贝尔开着吸血鬼的玩笑，就是想让她一笑，你知道吗？‘什么能吓到犹太裔的吸血鬼？银质的大卫之星？剁碎的肝脏？还是十八美元的支票？’”
克拉丽大笑起来。
西蒙看起来很满意。“伊莎贝尔可没笑。”
克拉丽想到很多想说的东西，可她都没说出口。“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伊莎贝尔式的幽默。”
西蒙透过睫毛侧面瞟了她一眼。“她和杰斯睡过吗？”
克拉丽的惊呼声最终变成了一阵咳嗽，她瞪着他。“呃，不。他们实际上算是亲人，他们不会那样的，”她顿了一下，“我想不会，不管怎么说。”
西蒙耸了下肩。“我才不关心。”他坚决地说。
“当然，你才不会关心。”
“我不会！”他侧过身，“你知道，一开始我以为伊莎贝尔似乎，我不知道怎么说——很酷，很让人着迷，非常与众不同。接着，在聚会上，我意识到她实际上很疯狂。”
克拉丽眯起眼睛看着他。“是她让你去喝那杯蓝色鸡尾酒的吗？”
他摇摇头。“都是我的主意。我看到你和杰斯、亚历克离开了，我不知道……你和平常看起来很不一样，你似乎非常不同。我禁不住想你已经改变了，而你们的这个新世界会把我拒之门外。我想做点什么事情，让我自己更加融入，成为其中的一部分。于是，当那个绿皮肤的小个子服务生托着一盘饮料经过的时候……”
克拉丽叹息了一声。“你这个白痴。”
“在其他事情上我可不会承认。”
“抱歉。那是不是很可怕？”
“做一只老鼠吗？不。开始觉得晕头转向，突然之间自己的视线和所有人的脚踝平行，我以为自己喝的是缩小药水。可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常想去咬口香糖纸。”
克拉丽咯咯地笑起来。“不，我是说在吸血鬼酒店里——那很可怕吗？”
他的眼中闪现过一丝什么，他看向了别处。“不，我不大记得在派对上和在停车场着陆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了。”
“也许这样更好。”
他又开始说什么，可讲到一半就打起哈欠，房间中的光线慢慢变暗了。克拉丽起身下床，把窗帘拉开了些。窗外，整个城市沐浴在红色的夕阳中，五十个街区开外的克莱斯勒大楼银顶像一根在火里烧了很久的拨火棍那样发着光。“太阳要落山了。也许我们得找点晚饭吃了。”
没人应答。她转身一看，西蒙已经睡着了，手枕在头下面，两条腿伸着。她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帮他把眼镜摘掉，放在床头柜上。她都数不清有多少次他戴着眼镜就睡着了，然后被镜片破碎的声音吵醒。
现在我要在哪儿睡觉呢？倒不是说她会介意和西蒙睡在一张床上，而是他没给自己留下什么空间。她考虑过把他弄醒，可他看起来睡得很安详。另外，她自己也不困。她正要从枕头下面拿出素描本的时候，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光着脚走过房间，轻轻转动门把手。是杰斯，干干净净地穿着牛仔裤和灰色的衬衫，他洗过的金色头发还湿漉漉的，脸上的淤青已经由紫转淡，手背在身后。
“你在睡觉吗？”他问，语气中没有歉意，只是好奇。
“没有，”克拉丽来到走廊，把身后的门关上了，“为什么你那么认为？”
他看着她浅蓝色的棉质背心和睡觉穿的短裤套装。“没什么原因。”
“我几乎一天都躺在床上。”她说，从技术层面讲这倒是真的。看着他，她内心紧张不安的程度上升了一倍，可她找不到什么理由要和他分享这个信息。“你呢？不累吗？”
他摇摇头。“和邮政服务差不多，暗影猎手从不睡觉。‘无论风霜雨雪，还是酷暑暗夜，都无法阻止——’26”
“如果暗夜真能阻止你，那你肯定是有大麻烦了。”她说。
他咧嘴一笑，和他的头发不同，他的牙齿并不完美，上面的门牙稍稍缺了一块，倒也可爱。
她抱紧了双臂，走廊里有些冷，她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可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里’是指你的卧室，还是指那个伟大的哲学问题，就是我们在这个星球上，在这里的目的？如果你是说这一切不过是宇宙中的一个巧合，或者说生活有更伟大的形而上的意义，好吧，这是几个世纪以来的难题。我是说，单纯的本体论上的简化很显然是个错误，但——”
“我要回去睡觉了。”克拉丽伸手去拉门的把手。
他灵活地滑到她和门之间。“我来这里，”他说，“是因为霍奇提醒了我你的生日。”
克拉丽满是怒火地叫了一声。“要到明天才是。”
“为什么不现在就开始庆祝？”
她看着他。“你是要避开亚历克和伊莎贝尔吧。”
他点点头。“他们两个都想跟我吵架。”
“为了相同的原因？”
“我不知道，”他鬼鬼祟祟地朝走廊瞟了一眼，“还有霍奇。每个人都想和我谈谈，除了你。我打赌你不想和我说话。”
“不想，”克拉丽说，“我想吃东西，我快饿死了。”
他从背后伸出手，拿着一个有些皱的纸袋子。“趁伊莎贝尔不注意，我从厨房偷了些吃的出来。”
克拉丽笑笑。“野餐吗？去中央公园有些晚了，你不觉得吗？那里全是——”
他一挥手。“精灵。我知道。”
“我本来准备说劫匪的，”克拉丽说，“但我会为跟在你身后的劫匪感到惋惜的。”
“这是个很明智的态度，我觉得你应该这样想，”杰斯说，看上去很满意，“可我不想去中央公园，去花房这么样？”
“现在？半夜去？那里不会——黑漆漆的吗？”
他露出一个微笑，像是有什么秘密。“来吧，我让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