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救援
“艾洛琳,你干吗要跟着我?”伊万的语气有点恼火,他甚至都懒得回头看我,但好像并没有因此生气。
我就这么被发现了。他深沉的嗓音好像有一种魔力,哪怕只是叫了我的名字,我的脸都涨得通红。
“我只是很好奇。”我的声音更像是自言自语。
“好奇什么?”他问道,没有回头,也没有放慢脚步。
“好奇很多事情呢,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到树林里去,你是不是秘密的卢布林人。”
他突然停住脚步,我也停了下来,努力不让自己的心跳得太快。
他把手叉在腰上,看起来好像在思考什么,然后转向我。他那绿宝石一样的双眸凝视着我,让人有点不安,我的思绪一下子乱了。
我们就这样盯着彼此,四周的森林一片寂静,只剩下树叶的沙沙声和断断续续的鸟鸣。
我们之间的空气,似乎都有了电流,一种阴郁的感觉随之流动着。我内心涌起一股不安的热潮,我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想知道他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那好吧,”他终于说,声音很低,眼神也暗了一些,好像在努力克制什么,“跟着我。”
“韦帕大学城的边境在哪里?”我跟着他走了很远,这好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他停下来转身看着我,皱起眉头。我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还是背对着他说话比较好,他一转过来,刚毅的侧脸在灿烂的阳光下投射出一片棱角分明的阴影,太让人分心了。他的表情凝重了一些,好像有些不快。他好像能读懂我的想法似的。
“我不能越过韦帕的边境线。”我坦率地说。
他的眉头紧皱,“为什么?”
“有个伊卡利亚人要杀我。”
他吃惊地看着我。
“因为他认为我是下一个黑女巫,”我努力地解释着,“我根本不会魔法,但是那个人却不知道。”
伊万的脸色暗了下来,“艾洛琳,你看起来真的跟黑女巫一模一样。”
“真的吗?”我有点结结巴巴的,“我自己倒是没感觉。”
他的眼睛睁大了一点,仔细看了我一会儿,好像在认真观察我是不是真的像预言中的黑女巫。
我的心沉了一下,我突然感觉我们俩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我有一种强烈的想法,我多么希望能够站在鸿沟的另一边,我多希望我看起来和艾里斯一样。
但是我立刻后悔了,我严肃地提醒自己,我不是凯尔特人,我也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他也不应该这么关注我。我们两个甚至不该成为朋友,连友谊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越界。但此刻我还是那么强烈地希望,哪怕有一点机会,我们都能成为好朋友。
伊万好像读懂了我的表情,他咽了口口水,眨了下眼睛,好像在努力克制着什么情绪。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坚定地说道,就像这是一个无可置疑的真理。
一股暖流传遍我的全身,刚才的焦虑全都消失了,我点点头,完全相信他。他的沉稳让我安心,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跟他在一起一定很安全。
“韦帕的边境是污塘女巫守护的吗,那些伊卡利亚人真的进不来?”
“她们在韦帕西亚的西部边境设置了一些关卡,而且在大学城的附近有更加严苛的关卡。”我解释道,“那个伊卡利亚人是从收容所逃出来的,所以我想他身上应该有病人的标记。”
伊万皱了皱眉头,花了很长的时间研究我的表情,“我要去的地方可是超出边境很远的地方。”一阵恐惧从我身上流过,我又想到了瓦尔加德的那些伊卡利亚人可怖的表情。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咬紧牙关,告诉自己勇敢一点,“你说过会保护我的,”我冷静地说,“我知道你比那些伊卡利亚人更强壮,速度更快。我不怕。”
又过了一个小时,我们来到了韦帕北方脊柱山脉的南麓,伊万在一块凸出的岩石附近绕着一棵树走,然后弯腰移除了一片草皮,原来这是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他一只脚踏进通道,然后转向我,“来吗?”
“去哪儿?这是哪儿?”
“这是通往加德纳的路。”伊万又指了指我们身后的悬崖峭壁,故意做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你也可以,越过山的南麓爬过去,对面就是。”
我皱起眉头,跟着他穿过草丛,进入了这样一个像海绵一样隐藏在地下的世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些埃夫伦流明石,照亮了我们的路。
他到底是怎么找到这条隧道的?还有多少人知道这条路?
我们穿过了一系列洞穴。除了水滴和偶尔惊起的蝙蝠,几乎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所有的这些都融入了流明石绿色的光芒里。
我们扒开厚厚的草丛,小心拨开挡住道路的灌木的枝叶,慢慢往上爬,我默默无语地跟着他。很快,出口开始往上,我必须拼尽全力才能跟上他快速移动的步伐。突然,离我不远的地方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声音,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了。我的脑海里警铃大作,是马群,还有一些其他奇怪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整个森林都在震动。
伊万停了下来,示意我待在原地,然后迅速爬上我们面前的一片陡峭的石壁。我看着他,惊讶于他的速度和冷静。
他灵巧地绕开那些树,甚至不需要抓住任何东西来保持平衡,他现在在那片石壁的顶端,蹲在一些厚厚的草丛后面,俯视着石壁下方。他向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跟上。
我也行动起来,我的手抓着干燥的草丛,我必须时不时地抓住石壁上的小树来保持平衡,费尽千辛万苦之后,我终于赶上了他。当我看到石壁下的情景时,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在石壁下方,庞大的加德纳军事基地布满了整片山谷,它们被树林环绕,四周是雄伟的韦帕脊柱山脉和嘎里多尼亚山脉。由加德纳士兵组成的巨大方阵,不断移动,不断变换着队形,一声声刺耳的号令延绵不绝。
士兵的周围,是无数顶黑色的帐篷,还有木制的营房,以及壮观的岩壁。
还有龙。
有好多龙,它们变换着队形。加德纳士兵骑在龙身上,手上拿着鞭子。
等我看到二十多条巨龙冲天而起的时候,我不禁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龙吟声延绵不绝。其他的龙跟着领头龙冲出山谷。
它们一飞冲天以后,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突然向我们冲来。伊万伸手把我往地上一拉,我撞到了坚硬的石头。这些龙离我们咫尺之遥,然后几乎贴着趴在地上的我们向山谷那边飞去了。我的心怦怦直跳,头晕目眩。
我看过艺术家笔下的加德纳军龙,它们更像是长着翅膀的威严的马。但是这些龙如同暗夜一般可怕,它们身体精瘦,几乎能看清楚骨骼。它们的翅膀呈锯齿状,羽毛凸出,好像干燥的树叶。
天哪,我呼了一口气,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慢慢爬下去,“它们会喷火吗?”
伊万皱起眉,摇摇头,“不会,它们一旦被降服,就丧失了自己的能力。但是你也看到了,它们还可以飞,爪牙很尖锐,很锋利。”
“他们是在为攻击凯尔特军队做准备吗?”
“不仅仅是凯尔特人,任何阻挡加德纳军队的人,都会被攻击。不管是村庄,还是部落,他们都会大开杀戒,斩尽杀绝。当然啦,你们是永远不会知道这些的,你们只会听到一场又一场战争的捷报,”他做了个鬼脸,“你也不会知道,有无数的家庭,被这些没有灵魂的龙撕成碎片。”
“难道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吗?”我惊恐地问。
他沉重地摇了摇头,“反抗势力根本不是加德纳禁卫军的对手,他们能做的最多是拖慢禁卫军进军的步伐,尽可能让更多的人能够逃出去活命。”
我一想到那些龙成群地落在一个个村庄里,脑子就一片混乱。伊万的表情变得很痛苦。“我想,当加德纳的军队东征西战的时候,你可能在某个地方开着你的派对,庆祝你们这些邪恶之战的胜利呢!”
他的话刺痛了我,我又一次受到打击,“你怎么总是这么针对我?你误解我了,”我为自己辩解,有点口不择言,“你根本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要跟两只鸡住在一起,你知道吗?你知道这两只鸡整天给我弄出多少麻烦吗?”
伊万怒不可遏地盯着我,“她们有名字,她们是伊卡利亚人,不是动物。”
“什么?”我脑子慢了一拍,“我不是说艾瑞和温特,我在说艾瑞的宠物,她以前养了一只鸡,现在养了两只鸡,所以请你不要这么苛刻地评价我,你没有跟艾瑞·海文一起生活过,你就不知道我的日子有多惨,我觉得应该给我颁一张奖状。”
“也是,伊卡利亚人是这么恶心的东西。”他嗤之以鼻。
“也不是,”我反驳道,“温特就是很好的人,而且艾瑞也不像以前那么喊打喊杀的。我知道我长得很像我奶奶,但是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我的哥哥们也不是那样。”
伊万的嘴角露出一抹不友好的笑容,“是啊,你的哥哥崔斯坦,确实为你们显赫的家庭惹了一些小麻烦。”
这下,我刚才的虚张声势全都被戳破了,“崔斯坦是个好人,”我声音很低,“请你,请你不要给他惹麻烦。”
伊万脸上的愤怒消失了。他意识到他的话让我很难过,“我不会告诉别人。”他又凝视了我很长时间,突然站了起来,好像已经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路线。他滑下山坡,转而在地上等着我,我跟着他进入森林,森林里是茂密的常青树,还有厚厚的草丛。
当我们走到一个小山坡上的时候,伊万停了一下,让我跟上。
不远处,放着许多大铁笼,就在小山坡的脚下,大部分笼子零零星星地分散在树林之中。笼子的铁栏是深黑色的,弯弯曲曲。
里面全都关着龙。
当我沿着这些笼子小心翼翼往前走的时候,我不住地吞口水。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龙,细长的口水从它们长长的嘴巴里掉下来。它们的嘴耷拉着,露出了可怕的锋利的獠牙。
最可怕的是,它们的眼睛是乳白色的,浑浊不清,好似被人弄丢了魂,就像瓦尔加德的那些伊卡利亚人。
这些龙也像伊卡利亚人一样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吗?所以它们变成了这么可怕的怪物。
从这些笼子旁边经过,我觉得有无数的恶魔在监视我。突然,伊万抓住我的胳膊,把我猛地往后拉到一个笼子后面。片刻,两个加德纳战士就从我们面前经过,他们愉快地说着什么。
伊万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表,等那两个人走远以后,他瞥了一眼手表,“换岗。”他低声说,我的心扑通扑通跳。
我跟着他来到另一个小山坡下,周围是一大片被烧焦的森林,这里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笼子,笼子里只有一条龙。但是它好像跟别的龙都不一样。
这条龙是黑色的,但并不是那种干枯的焦油的黑色。从任何角度看,它都像一块黑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它的翅膀没有被腐蚀,也不是锯齿状,反而光滑强壮,羽毛就像刚刚抛光过的黑曜石一样坚硬有光泽。
这条龙趴在笼子的一角,当我们靠近铁栅栏的时候,它站了起来,肌肉发达的脑袋转向我们,它翠绿色的眼睛紧盯着我,我也盯着它,僵在了原地。
突然,它以可怕的速度向我扑来,伊万几乎是同时把我推倒在地,自己挡在了我的前面。这条龙猛地撞击铁栅栏,它尖锐的爪子穿过了伊万和它之间的空隙。伊万和龙对视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像认识彼此似的。
“它,它刚才差点杀了我。”
“它不会伤害你的。”伊万说,他的眼睛还是盯着这条龙,仿佛在说服它。
这条龙呼哧呼哧地喷着气,又转过头,趴到笼子的另一边去了。它给了伊万一个痛苦的眼神,然后蜷缩成一团,我注意到它身上全是血迹。
“它好像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我终于回过神来。伊万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的确,龙都非常聪明。”
“那你每次进入森林,都是来这儿了?”
伊万凝视了我一会儿,最终点点头。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跳逐渐回归正常。“它被打了吗?”我注意到这条龙身上有许多十字形交叉的伤口。
伊万没有看我,依然注视着这条龙,“他们试图征服它。”他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
“他们会继续打它吗?”
“他们会把它和另外一条小龙关在一起,等它喜欢上这条小龙之后,当着它的面,把小龙折磨死。我之前就见过他们在这里这么对另外一条龙。”
他沉默了许久。当他回头看我的时候,我能看到他眼神里深深的痛苦。他的声音颤抖着,“我经常梦到这件事,无尽的噩梦。”他的眉头紧皱,看向了远方。
“我也经常做噩梦,是关于海豹人的!”
他惊讶地回头看我。
“我有一次在瓦尔加德的笼子里见过海豹人,她尖叫着,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对这个场面记忆犹新。太可怕了,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她。”
“我从来没有见过海豹人,虽然我听说过。”
他转向龙,眼睛扫视着笼子里的每个角落,好像在试图拼凑一个很复杂的拼图。“这些铁栅栏,”他心不在焉地说,“是埃夫伦钢铁锻造的,它想要烧断铁栏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个笼子没有钥匙,他们是用魔杖来打开笼子的。”
“你已经观察这个笼子很久了吧?”
他没有回答,注意力仍然放在笼子上。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惊讶地问,“你想把它放出来,对吗?”
“你真的想这么干!”我惊叹道,“你竟然敢偷加德纳军事基地的龙!”
伊万露出一个愤怒的眼神,转身走进了树林里,我努力地跟在他后面跑,“你疯了吗,你怎么有这么大胆的想法!”
他没有回答,走得更快了,好像在尽可能拉开和我的距离。那条龙绝望的呻吟在山谷里回荡着,也缠住了我的心。
伊万和我都停了下来。
伊万的后背挺得笔直,但是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又继续往前走了,于是我大步地跟在后面追。
等我们终于走回韦帕境内,我们之间那种紧张的氛围好像到达了顶点。这个家伙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因此,每次我不小心被一些树枝或者杂草划伤了手臂的时候,我内心都偷偷地责怪他。
我们就这样走了一阵,远处已经能够看到一座破败的小木屋。这座小屋看起来脏兮兮的,门口散落了很多工具,屋子外面是杂草丛生的花园,还有一个看起来非常脏乱的牲口棚。
“谁住在那儿?”我对着伊万的背影问道,他走在我的前面,跟我保持着很长的距离,就像我们来时那样。
“韦帕的保安。”他简短地回答。
突然,头上的树枝轻微颤动了一下,一道白色的影子掠过。
守望者。
我的视线跟着弯曲的树木往上走,这只守望者落在了小屋不远处的一棵树的枝丫上,它的脸转向我,然后突然消失了。
我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里有什么东西?那里肯定有什么东西。那个小木屋里一定有它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我不知道守望者为什么让赛格拿着魔杖来找我,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一开始就对我有这么浓厚的兴趣。但是我意识到,每一次守望者出现的时候,都会给我带来一些重要的讯息。
我的思路好像慢慢变得清晰。
“艾洛琳!”伊万说,“你要去哪儿?”
“等我一会儿。”等我已经走到小屋附近时,一群鹅的叫声离我越来越近。我听到一片丁零当啷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然后是一个愤怒的男声。他大吼大叫着什么,然后又是丁零当啷的声音。
接着,我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尖叫,这种声音充满着异国情调,如此令人心碎,又让我觉得如此熟悉。
不,不可能这么巧。
小木屋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年轻女子跑了出来,她的眼神很涣散,脸上惊恐万分。她突然绊到一块石头上,失去了平衡,惊慌失措地倒在了地上。
我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我在瓦尔加德看到的那个海豹人!就是刚刚我跟伊万说的那个海豹人。
突然,一个身材很魁梧,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从小木屋里紧跟着出来了。他的衣服脏兮兮的,外套一看就没有洗过,他迅速追上这个女子,脸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涨得通红。在她站起来之前,男人用沉重的黑靴子狠狠踹了她一脚。
我握紧拳头,继续往前走。但是,我马上又犹豫了。我根本不是这么一个巨大的黑熊一样的保安的对手。于是,我只得躲在一棵树的后面,我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膛了。
海豹人泣血尖叫,她的身子朝被踹的那一边蜷缩着。那个男人粗暴地抓着她的手臂,把她拉了起来,“闭嘴!”他一边怒吼一边猛烈摇晃着她,海豹人尖锐的尖叫又传来了。“我都说了,闭嘴,你这个婊子!”他一只手抓着她,另一只手高举起来,猛地打在她的头上。海豹人哭着倒在地上,用双手护着自己的头。她面朝一边,侧翻在地,发出诡异的呜咽。
我绝望地望着伊万,愤怒地颤抖着。伊万站在原地,好像冻住了一般。
这个残暴的男人现在站在了海豹人的身上。他双手叉腰,对着她喊:“下次老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这个愚蠢的畜生。”他拎起挂在墙上的一串钥匙,然后风暴一样冲向海豹人,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拉了起来。
他急匆匆地把一条看起来很笨重的金属项圈拿了出来,他的膝盖顶着海豹人的背部,把她的衣领往下一扯,然后把项圈锁在了她的脖子上,又把她推到了尘土飞扬的地上。随后,他又风暴一般地把钥匙圈扔在挂钩上,嘴里嘀咕着,“该死的海豹人!”然后便进屋了。“砰”的一声门响,他没有再出来。
海豹人躺在那里呜咽着,她的眼睛紧闭,脸上是扭曲的绝望。她脸上的泥土都已经被血染成了猩红色,原本光滑的银发现在已经打结,上面沾满了脏兮兮的泥。愤怒的泪水溢出了我的眼眶。
不管她是人还是动物,这个男人都不能这么残酷地对待她!
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疯狂想法,我转向伊万,我的愤怒几乎克制不住,“我想要救走这个海豹人!”我的心跳剧烈跳动着。
他眉毛一挑,“什么?”
我蹲下来,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个海豹人,我觉得自己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在颤抖。“海豹姑娘。”我低声说,声音有些嘶哑。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两轮惊恐的月亮,她的喉咙里冒出低低的声音。她盯着我时,表情突然变了,好像她也像我记得她一样,记得我。
我赶紧拿了钥匙冲向她。屋里面传来保安走来走去的笨重的声音。我把她的头发拨到一侧,颤抖地打开了锁。当我把金属项圈扔到地上的时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搭把手,伊万。”我把手伸向他。
她看到伊万的时候,突然又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然后往后倒。她的双手护在胸前,想要尽量地离伊万远点。伊万向后退了一步,蹲下,双手举过头顶。我抓住海豹人颤抖的肩膀,她瑟缩了一下,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嘘,”我低声说,“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她的头发美丽、奇妙极了,像温水一样柔软。
“我们会帮你逃出去。”此刻我多希望我会说海豹语。她的嘴巴微微张开,但是没有说话,脖子上的鳃一开一合,眼神中透露出她的惊慌失措。
我设法帮她站稳一点,接着悄悄远离那个小木屋。也许是由于恐惧,我和她总是时不时就跌倒。伊万还是离我们远远的,他紧绷着脸护在一侧,但一直在我们的视野范围内。
很快我们就没那么害怕了。我们迈开步子,拼命往前跑,穿过森林,穿过旷野,只记得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从耳边不断扫过,一路上还得仔细提防身后有没有重重的皮靴声。
我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我们好像跑了一辈子那么久。我们一直跑,一直跑,我觉得自己的每一下呼吸,好像都吸进了锋利的玻璃。最后,两个人都筋疲力尽。
前方出现了一片空地,是韦帕大学的地界了。我从来不知道,我看到北塔会这么开心。
我们放慢了脚步,海豹人和我都沉重地喘着气,她的腮打开了,手腕轻盈而纤细。她无力地瘫倒下去,我赶紧搂着她,生怕她又摔在地上。
我们离大学只有几步之遥了,周围已经变得开阔起来。“艾洛琳,”我听到伊万在不远处的声音,海豹人也听到了他的声音,“你想好把她藏哪儿了吗?”伊万平静地靠在一棵大树上,仔细地盯着我,他看起来一点儿汗都没有流。
“还没有。”
“这有点太疯狂了,你不觉得吗?”
我的呼吸终于缓和下来,我瞪着他,“那你想要放了加德纳军队的龙就不疯狂吗?”我真不喜欢他现在说的这句话。
谁知他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扬起来。
“我们做的是对的,伊万。”
伊万点点头,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
他的表情里,又有了一些我之前从未见过的东西,一些立刻就让我溃不成军的东西。那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突然,我们不远处传来了马的嘶鸣,我惊呆了。
是安德拉斯·沃尔亚,他是沃尔亚教授的儿子。我转头,一个满身满脸都是文身的阿玛扎卡年轻男子就在我们不远处,他骑着一匹巨大的黑色母马,正穿过广阔的田野,直直地朝我们这里走来。
我的心里害怕极了。
突然,安德拉斯猛烈地拉着这匹马的马鬃。母马嘶鸣起来,停了下来,然后转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往马厩的方向。
“我的天哪,”我吸了一口气,“他应该没有看见我们,对吧?”
“我觉得他看见了。”伊万的声音很低。
“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伊万眯了眯眼睛,望着安德拉斯的背影,“我不知道,”他宝石绿色的瞳孔又转向我,“但是我们得赶紧把她藏到屋子里,免得再被别人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