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拒绝
戴安娜和我一起蹲在我的床边。
海豹人倦怠地瑟缩在我的床下。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可以闻出她很害怕，”戴安娜说，“她很紧张，她觉得自己很脏。”
戴安娜站了起来，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郑重其事地说：“艾洛琳，你去把你的小提琴拿来。”
戴安娜总是这么任性，老是不分场合地提出不合时宜的要求。伊万去给她找吃的了，还好他走了，因为这个海豹人好像非常害怕男人，所以才蜷缩在床底下。
我盯着戴安娜，眉毛拧成一团，“为什么？”
“海豹人很喜欢音乐，我不记得在哪儿看过，音乐可以让她们冷静下来。”
我站了起来，怀疑地看了戴安娜一眼。
崔斯坦和瑞夫最近送了我一把二手小提琴，这已经是他们能买得起的最贵的一把了。我当然很感动。但是，这把小提琴的琴身有点歪，几乎不能调音。
一开始，我给埃德温叔叔写了封信，问他有没有备用的小提琴，能不能寄给我。但是我很快就收到了姑姑的回信，很显然她现在负责照顾叔叔，而且还全权接手了叔叔的事务。看来我写给叔叔的信直接转给她了。
我亲爱的侄女，
我很乐意给你送上瓦尔加德最好的小提琴。我的朋友在瓦尔加德交响乐团工作，我可以让他们帮你买一把最新的毛洛里安小提琴，你可以选你喜欢的颜色，你觉得怎么样？
我知道你和你奶奶一样，有超人的音乐天赋。你跟卢卡斯·格雷缔约之后我会竭尽全力培养你的音乐天赋。一旦你下定决心，请务必立刻告知我。
爱你的姑姑
我一向不喜欢质量不好的乐器，但是这把琴背后凝结了哥哥们对我的关心。于是，我只得拿起这把做工粗糙的小提琴。这个海豹姑娘今天经历了这么多，我有点怀疑，仅仅是音乐，就能让她有所好转吗？尽管如此，还是得试一试。
我坐在地板上，开始演奏，艾瑞从她的床上坐起来，疑惑地盯着我。
温特从她平日栖息的窗台上，跳到了我的书桌上。
“继续演奏，”戴安娜说，“我感觉到她的恐惧正在减弱。”
一个小时以后，我觉得手指开始发酸，脖子也有点难受，但是海豹人依然坚定地躲在床板下面。“根本没有用。”我对戴安娜说。
此时，温特竟然打开了她的翅膀，从我的书桌上轻轻地跳了下来，落在地板上。她蹲下身来，闭上眼睛，好像在沉思一样。最后，她抬起头，竟然开始咏唱高等精灵的歌。她的声音如同奔涌的小溪流，在房间里流淌。
“艾洛琳。”戴安娜惊叹了一句。
海豹人蓝白相间的手臂从床底下伸了出来，并且伸向温特。温特继续唱着歌，并慢慢地握住海豹人的手，轻轻地把她引导出来。她蜷缩成一个小球，藏在温特的翅膀下。温特轻抚着她的头发，继续唱着这首悲伤的歌。
“我们应该帮她收拾一下，”戴安娜皱起眉，转头命令道，“艾瑞，你加热一下洗澡水。”
“我看起来像你的仆人吗？”艾瑞拍打着翅膀。
“不像，”戴安娜说，“但你不是最喜欢喷火吗？”艾瑞当然不会拒绝这个玩火的机会，她快速冲到洗手间，但嘴里嘀咕着什么。
温特和我设法让疲惫的海豹人走到洗手间里，戴安娜去楼下拿来毛巾和桶。我温柔地帮她脱掉衣服，温特则轻轻摇晃着她，对着她歌唱，海豹人没有挣扎，她那双悲伤而明亮的眼睛只是看着我们，身体像布娃娃一样柔软。
当我把她的外衣拉过头顶时，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温特也停止了歌唱。海豹姑娘全身都是被殴打的痕迹，她蓝白色的皮肤上，都是鲜红的血痂。
戴安娜走了进来，一只手拎着一个装满肥皂水的大木桶，另一只手拿着毛巾，当她看到海豹姑娘的时候，她也僵住了，嘴巴张得老大。但她很快镇静了下来，把桶小心地放在地板上。
“我马上回来，”她说，“我要去杀了他。”她的声音这么冷漠，以至于我愣住了几秒钟。
“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戴安娜转过头来看着我，好像我是个傻子。“是谁这么干的？我要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掐死！”
我立刻跳了起来，赶紧伸手去拦她，“不行不行，你不能去！”
“我想去就去！”她恼怒地说，“不过，也许你是对的，艾洛琳。掐脖子这种死法太便宜他了，”她点了点头，“他必须受到同样的折磨，他怎么虐待海豹姑娘，我就怎么虐待他。”戴安娜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邪恶的光芒，“我要撕碎他！”
“你不能杀他！”
“你为什么一直阻止我？”她看起来好像很生气，“我当然能杀了他。”
“你会惹上大麻烦的！”
她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谁敢动我？如果我妈妈在这里，她早就把那个男人撕成碎片了。”
“至少等我们和瑞夫商量过以后再说吧。”我恳求道。戴安娜把手叉在腰间，生气地盯着我，“好吧，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我还是先跟瑞夫说一下吧。”
戴安娜让温特出去找瑞夫过来，令人惊讶的是，温特竟然二话不说就去了。
“你哥哥也会同意我的看法，”戴安娜向我保证，她跪下来，用柔软的布擦洗着海豹姑娘的伤口，“然后，我要把那个人大卸八块，这样，海豹姑娘就会安心了。”
几分钟以后，瑞夫和我一起坐在大厅的石凳上，看着戴安娜来来回回地走着。温特则接着照顾海豹姑娘，“戴安娜，停下，坐着。”瑞夫的声音很平静，但是有一种不可置疑的权威。
戴安娜停下脚步，面对着他，她双手叉腰，一副挑衅的神色。瑞夫很冷静，“你不能杀了他。”
“只要我想当然可以，”她说，“你们的人太差劲了。”
“没错，我知道你可以轻而易举就把他杀了。但你不可以那么做。”
“为什么？”她抬起下巴。
“假如你出去杀了他。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他扛回这里，海豹姑娘看到他死了，一定会安心的。”
“好吧，再然后呢？”
戴安娜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再然后我就把他扔到树林里喂野兽。”
“那等韦帕大学成立了调查组，查出了大学的保安神秘失踪，结果会是什么？”
“他们可以聘请一个新保安啊。”
瑞夫叹了口气，揉揉鼻子，“他们会逮捕你，他们真的会那样做。”
戴安娜哼了一声，“他们敢！”
“他们会惩罚艾洛琳偷窃，他们会用谋杀给你定罪，他们会把海豹人送还给商人，然后卖给其他人，说不定她的处境会更糟。”
“你在胡说什么？只要我跟他们解释清楚，这个男人是怎么对待她的，他们就会理解我的做法。”
瑞夫摇了摇头，“你错了，实际上这个人并没有违法，虽然他很残暴，但他并没有违法。相反，你们俩已经触犯了很多条法律。难道你现在还想再多一个谋杀的罪名吗？”
“所以我们应该悄悄地做这件事，”戴安娜固执地说，“这样便没人知道是谁杀了他。”
瑞夫难以置信地撇过脸，“我们加德纳人向来对卢布林人有偏见，认为你们是暴力的野蛮人。所以，第一个受到怀疑的就是你和你哥哥。而且，即便他们没有发现你是罪魁祸首，他们会觉得是海豹人找回了自己的皮肤，然后亲手杀死了他。我最近听人说，有人希望杀死所有被囚禁的海豹人，你知道吗？魔法委员会在这个议题上的分歧很大，假如有一个海豹人杀死了大学的保安，那么舆论就会迫使委员会通过这个议题。到时候，大规模的屠杀，谁来负责，你吗？”
“那我就杀了他，然后带着这个海豹人回我们的部落。我们部落的人知道怎么做，他们会拯救这个姑娘的。”
“那你就要退学。”
“退呗，如果必要的话。”
“乔德怎么办？他到时候别无选择，也要退学。”
“他也会走的，”戴安娜信誓旦旦地说，“他会理解我的。”
“那么，我们假设，你和乔德把她带回了你们的部落，你知道你会把你们整个部落都卷进潜在的危险旋涡里吗？”
戴安娜嗤之以鼻，“这对你们来说可能很严重，但我们不这么认为。”
瑞夫又摇了摇头，“你知道吗，现在你们部落和加德纳魔法委员会之间的关系闹得非常紧张，我们的政府认为你们的土地应该属于我们。我听说最近加德纳政府可能会派禁卫军到你们的领地上去，强迫你们……”
戴安娜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怒气冲冲地说：“你们的军队根本不是我们部落的对手，你们的魔法对我们毫无用处。而且，我们部落里最瘦弱的人也比你们最强壮的士兵要厉害。如果你们的人更强壮一点，你们早就把我们的土地偷走了，就像你们偷走了周围其他人的土地一样。”
“那我们来想想，那个通缉令会怎么写呢？”瑞夫继续说，“卢布林女孩杀死了韦帕大学的保安。”
“一个虐待可怜的海豹姑娘的人。”戴安娜接着他的话说。
“他们不会在通缉令上写这个，海豹人就像一个心照不宣的肮脏的小秘密，大家都避之不及。这件事只会证明人们心中的偏见是对的，卢布林人是很危险的，应该被根除，他们都是嗜血的怪物，仅此而已。你真的想把你的部落拖入这样的一个境地吗？”
戴安娜甩了甩手，好像想把沙子扔到瑞夫脸上，“无稽之谈。”
“你真的想成为这个事件的导火索吗？你真的不要先跟你的部落沟通一下？你真的不用先向酋长请示一下？”
戴安娜僵住了，一动不动。瑞夫已经劝说成功了，我也放心下来。
戴安娜生气地盯着瑞夫，最后，她向瑞夫靠近了一步，握紧拳头，“我要出去！”她咆哮道，飞快地朝大门走去。
瑞夫一闪而过，他大步向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要干吗？”他问道。
戴安娜的胳膊紧绷着，她的拳头握紧了，显然，她把瑞夫的行为视作挑衅。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瑞夫抓住她的那只手，好像不敢相信他那么大胆似的。我也怀疑瑞夫是不是疯了。
房间里紧张的气氛令人越来越压抑，一触即发的危机让人难以忍受。
突然，戴安娜抬起头，喉咙底部发出低沉的咆哮，琥珀色的眼睛带着凶狠的光芒。
我想瑞夫和我都知道，戴安娜自己也知道，她可以一秒之间，就把瑞夫撕成碎片。不费吹灰之力。我和瑞夫，根本无法阻止她。
我以前从未觉得戴安娜这么令人害怕，但是现在，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她真的很危险。“我问你要去哪儿？”瑞夫重复，他的语气还是不屈不挠，好像完全忽略了她的威胁。
戴安娜的嘴张得更大了，她低头咆哮了一声，“我要到森林里去，”她的声音很低沉，眼睛眯成一条线，“到没人能看见的地方，我要脱光衣服，这样也不会冒犯你们这些圣人。然后，我要变身，我要跑，我要跑很长时间。因为，如果我在这多待一秒，我就会不管不顾地去杀了那个人！”
瑞夫点点头，松开了她的手臂，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后，猛地冲了出去。瑞夫望着她跑出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我深吸了一口气，“你觉得她会去杀了那个保安吗？”我问。
“不会的。”他的嘴唇紧绷，“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其实她做的没错，你也知道，他应该死，他可能会再买一个海豹人，继续虐待她。”
“也许吧。”瑞夫点点头，他走到窗户边，看着空旷的田野。透过窗户，我可以看到戴安娜以惊人的速度奔向旷野。傍晚的阳光给一切都笼罩上一层温和的光芒，她金色的头发看起来如同烧着了一般。
海豹人在温特的照顾下沉沉睡去。我想要去找安德拉斯·沃尔亚。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想恳求他替我保守秘密。
当我从房里走出来时，我听到瑞夫正在楼下跟别人说话。
“嗨，戴安娜。”接着是一阵沉默。
我不由得担心我哥哥的安危。“你是对的，”戴安娜脱口而出，她的声音竟然有一丝紧张，“你说的都是对的，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很高兴，你冷静下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真的很生气。”
“没关系，我接受你的道歉。”
又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我很抱歉，差点想把你的手撕碎。”她说。
我又往前走了两步。楼下，瑞夫站在戴安娜的旁边，他的手撑在旁边的石墙上，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他回头望着戴安娜，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把我的胳膊撕了。”
“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戴安娜抬起头，神色悲伤，“瑞夫，她的整个身体都残破不堪，他一定残忍地折磨过她。我知道，她很害怕，她的眼睛……”戴安娜泣不成声。
我惊讶得连眉毛都飞了起来，戴安娜是这么坚强又固执的人，从来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落泪。
听到她的抽泣声，我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对海豹人的同情在我的心里翻江倒海。
“过来。”瑞夫把她拉进自己怀中。戴安娜的啜泣声变得闷闷的，“我很抱歉，”戴安娜说，“我没有想过我竟然会给你造成这么多麻烦。这是对我的第一次考验，但我失败了。我是我们部落的耻辱……”
“嘘，别这么说，”瑞夫低头亲吻着她的金发，“他们会理解你的，你不是耻辱。”
“不，我就是耻辱。”
“不，你不是。别说了，看着我。你不是耻辱，你很善良，很勇敢，只是有一点点……浮躁。”他笑着，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戴安娜点点头，挤出一个不情愿的微笑，“你只是因为我没有撕掉你的手臂，才会对我这么好的。”
瑞夫笑了，“可能吧。”
他们都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瑞夫，”戴安娜终于说，她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好像爱上你了。”
瑞夫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戴安娜，我想我已经沉溺于此。”他的手紧紧环抱着她腰，嘴轻轻地靠近她的唇。他们先是轻轻地拥吻，然后戴安娜开始呻吟，把自己压在了瑞夫身上，他们的吻很快变得迅速而充满激情，我赶紧躲回门后面，心脏怦怦直跳。一阵痛苦充满了我的胸腔，我的哥哥，一个加德纳人，和一个卢布林狼人……我所有的猜测都得到验证。
天哪，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迷局。我偷偷带回来一个海豹人，伊万想偷加德纳军事基地的龙，瑞夫和艾林恩都爱上了卢布林人。而我，正在和一个具有反抗精神的埃夫伦伊卡利亚人成为越来越亲密的朋友。
这已经不仅仅是迷局了，我们都在一条危险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们后面又会遇到怎样的事情呢？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海豹人倦怠地瑟缩在我的床下。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可以闻出她很害怕，”戴安娜说，“她很紧张，她觉得自己很脏。”
戴安娜站了起来，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郑重其事地说：“艾洛琳，你去把你的小提琴拿来。”
戴安娜总是这么任性，老是不分场合地提出不合时宜的要求。伊万去给她找吃的了，还好他走了，因为这个海豹人好像非常害怕男人，所以才蜷缩在床底下。
我盯着戴安娜，眉毛拧成一团，“为什么？”
“海豹人很喜欢音乐，我不记得在哪儿看过，音乐可以让她们冷静下来。”
我站了起来，怀疑地看了戴安娜一眼。
崔斯坦和瑞夫最近送了我一把二手小提琴，这已经是他们能买得起的最贵的一把了。我当然很感动。但是，这把小提琴的琴身有点歪，几乎不能调音。
一开始，我给埃德温叔叔写了封信，问他有没有备用的小提琴，能不能寄给我。但是我很快就收到了姑姑的回信，很显然她现在负责照顾叔叔，而且还全权接手了叔叔的事务。看来我写给叔叔的信直接转给她了。
我亲爱的侄女，
我很乐意给你送上瓦尔加德最好的小提琴。我的朋友在瓦尔加德交响乐团工作，我可以让他们帮你买一把最新的毛洛里安小提琴，你可以选你喜欢的颜色，你觉得怎么样？
我知道你和你奶奶一样，有超人的音乐天赋。你跟卢卡斯·格雷缔约之后我会竭尽全力培养你的音乐天赋。一旦你下定决心，请务必立刻告知我。
爱你的姑姑
我一向不喜欢质量不好的乐器，但是这把琴背后凝结了哥哥们对我的关心。于是，我只得拿起这把做工粗糙的小提琴。这个海豹姑娘今天经历了这么多，我有点怀疑，仅仅是音乐，就能让她有所好转吗？尽管如此，还是得试一试。
我坐在地板上，开始演奏，艾瑞从她的床上坐起来，疑惑地盯着我。
温特从她平日栖息的窗台上，跳到了我的书桌上。
“继续演奏，”戴安娜说，“我感觉到她的恐惧正在减弱。”
一个小时以后，我觉得手指开始发酸，脖子也有点难受，但是海豹人依然坚定地躲在床板下面。“根本没有用。”我对戴安娜说。
此时，温特竟然打开了她的翅膀，从我的书桌上轻轻地跳了下来，落在地板上。她蹲下身来，闭上眼睛，好像在沉思一样。最后，她抬起头，竟然开始咏唱高等精灵的歌。她的声音如同奔涌的小溪流，在房间里流淌。
“艾洛琳。”戴安娜惊叹了一句。
海豹人蓝白相间的手臂从床底下伸了出来，并且伸向温特。温特继续唱着歌，并慢慢地握住海豹人的手，轻轻地把她引导出来。她蜷缩成一个小球，藏在温特的翅膀下。温特轻抚着她的头发，继续唱着这首悲伤的歌。
“我们应该帮她收拾一下，”戴安娜皱起眉，转头命令道，“艾瑞，你加热一下洗澡水。”
“我看起来像你的仆人吗？”艾瑞拍打着翅膀。
“不像，”戴安娜说，“但你不是最喜欢喷火吗？”艾瑞当然不会拒绝这个玩火的机会，她快速冲到洗手间，但嘴里嘀咕着什么。
温特和我设法让疲惫的海豹人走到洗手间里，戴安娜去楼下拿来毛巾和桶。我温柔地帮她脱掉衣服，温特则轻轻摇晃着她，对着她歌唱，海豹人没有挣扎，她那双悲伤而明亮的眼睛只是看着我们，身体像布娃娃一样柔软。
当我把她的外衣拉过头顶时，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温特也停止了歌唱。海豹姑娘全身都是被殴打的痕迹，她蓝白色的皮肤上，都是鲜红的血痂。
戴安娜走了进来，一只手拎着一个装满肥皂水的大木桶，另一只手拿着毛巾，当她看到海豹姑娘的时候，她也僵住了，嘴巴张得老大。但她很快镇静了下来，把桶小心地放在地板上。
“我马上回来，”她说，“我要去杀了他。”她的声音这么冷漠，以至于我愣住了几秒钟。
“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戴安娜转过头来看着我，好像我是个傻子。“是谁这么干的？我要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掐死！”
我立刻跳了起来，赶紧伸手去拦她，“不行不行，你不能去！”
“我想去就去！”她恼怒地说，“不过，也许你是对的，艾洛琳。掐脖子这种死法太便宜他了，”她点了点头，“他必须受到同样的折磨，他怎么虐待海豹姑娘，我就怎么虐待他。”戴安娜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邪恶的光芒，“我要撕碎他！”
“你不能杀他！”
“你为什么一直阻止我？”她看起来好像很生气，“我当然能杀了他。”
“你会惹上大麻烦的！”
她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谁敢动我？如果我妈妈在这里，她早就把那个男人撕成碎片了。”
“至少等我们和瑞夫商量过以后再说吧。”我恳求道。戴安娜把手叉在腰间，生气地盯着我，“好吧，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我还是先跟瑞夫说一下吧。”
戴安娜让温特出去找瑞夫过来，令人惊讶的是，温特竟然二话不说就去了。
“你哥哥也会同意我的看法，”戴安娜向我保证，她跪下来，用柔软的布擦洗着海豹姑娘的伤口，“然后，我要把那个人大卸八块，这样，海豹姑娘就会安心了。”
几分钟以后，瑞夫和我一起坐在大厅的石凳上，看着戴安娜来来回回地走着。温特则接着照顾海豹姑娘，“戴安娜，停下，坐着。”瑞夫的声音很平静，但是有一种不可置疑的权威。
戴安娜停下脚步，面对着他，她双手叉腰，一副挑衅的神色。瑞夫很冷静，“你不能杀了他。”
“只要我想当然可以，”她说，“你们的人太差劲了。”
“没错，我知道你可以轻而易举就把他杀了。但你不可以那么做。”
“为什么？”她抬起下巴。
“假如你出去杀了他。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他扛回这里，海豹姑娘看到他死了，一定会安心的。”
“好吧，再然后呢？”
戴安娜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再然后我就把他扔到树林里喂野兽。”
“那等韦帕大学成立了调查组，查出了大学的保安神秘失踪，结果会是什么？”
“他们可以聘请一个新保安啊。”
瑞夫叹了口气，揉揉鼻子，“他们会逮捕你，他们真的会那样做。”
戴安娜哼了一声，“他们敢！”
“他们会惩罚艾洛琳偷窃，他们会用谋杀给你定罪，他们会把海豹人送还给商人，然后卖给其他人，说不定她的处境会更糟。”
“你在胡说什么？只要我跟他们解释清楚，这个男人是怎么对待她的，他们就会理解我的做法。”
瑞夫摇了摇头，“你错了，实际上这个人并没有违法，虽然他很残暴，但他并没有违法。相反，你们俩已经触犯了很多条法律。难道你现在还想再多一个谋杀的罪名吗？”
“所以我们应该悄悄地做这件事，”戴安娜固执地说，“这样便没人知道是谁杀了他。”
瑞夫难以置信地撇过脸，“我们加德纳人向来对卢布林人有偏见，认为你们是暴力的野蛮人。所以，第一个受到怀疑的就是你和你哥哥。而且，即便他们没有发现你是罪魁祸首，他们会觉得是海豹人找回了自己的皮肤，然后亲手杀死了他。我最近听人说，有人希望杀死所有被囚禁的海豹人，你知道吗？魔法委员会在这个议题上的分歧很大，假如有一个海豹人杀死了大学的保安，那么舆论就会迫使委员会通过这个议题。到时候，大规模的屠杀，谁来负责，你吗？”
“那我就杀了他，然后带着这个海豹人回我们的部落。我们部落的人知道怎么做，他们会拯救这个姑娘的。”
“那你就要退学。”
“退呗，如果必要的话。”
“乔德怎么办？他到时候别无选择，也要退学。”
“他也会走的，”戴安娜信誓旦旦地说，“他会理解我的。”
“那么，我们假设，你和乔德把她带回了你们的部落，你知道你会把你们整个部落都卷进潜在的危险旋涡里吗？”
戴安娜嗤之以鼻，“这对你们来说可能很严重，但我们不这么认为。”
瑞夫又摇了摇头，“你知道吗，现在你们部落和加德纳魔法委员会之间的关系闹得非常紧张，我们的政府认为你们的土地应该属于我们。我听说最近加德纳政府可能会派禁卫军到你们的领地上去，强迫你们……”
戴安娜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怒气冲冲地说：“你们的军队根本不是我们部落的对手，你们的魔法对我们毫无用处。而且，我们部落里最瘦弱的人也比你们最强壮的士兵要厉害。如果你们的人更强壮一点，你们早就把我们的土地偷走了，就像你们偷走了周围其他人的土地一样。”
“那我们来想想，那个通缉令会怎么写呢？”瑞夫继续说，“卢布林女孩杀死了韦帕大学的保安。”
“一个虐待可怜的海豹姑娘的人。”戴安娜接着他的话说。
“他们不会在通缉令上写这个，海豹人就像一个心照不宣的肮脏的小秘密，大家都避之不及。这件事只会证明人们心中的偏见是对的，卢布林人是很危险的，应该被根除，他们都是嗜血的怪物，仅此而已。你真的想把你的部落拖入这样的一个境地吗？”
戴安娜甩了甩手，好像想把沙子扔到瑞夫脸上，“无稽之谈。”
“你真的想成为这个事件的导火索吗？你真的不要先跟你的部落沟通一下？你真的不用先向酋长请示一下？”
戴安娜僵住了，一动不动。瑞夫已经劝说成功了，我也放心下来。
戴安娜生气地盯着瑞夫，最后，她向瑞夫靠近了一步，握紧拳头，“我要出去！”她咆哮道，飞快地朝大门走去。
瑞夫一闪而过，他大步向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要干吗？”他问道。
戴安娜的胳膊紧绷着，她的拳头握紧了，显然，她把瑞夫的行为视作挑衅。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瑞夫抓住她的那只手，好像不敢相信他那么大胆似的。我也怀疑瑞夫是不是疯了。
房间里紧张的气氛令人越来越压抑，一触即发的危机让人难以忍受。
突然，戴安娜抬起头，喉咙底部发出低沉的咆哮，琥珀色的眼睛带着凶狠的光芒。
我想瑞夫和我都知道，戴安娜自己也知道，她可以一秒之间，就把瑞夫撕成碎片。不费吹灰之力。我和瑞夫，根本无法阻止她。
我以前从未觉得戴安娜这么令人害怕，但是现在，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她真的很危险。“我问你要去哪儿？”瑞夫重复，他的语气还是不屈不挠，好像完全忽略了她的威胁。
戴安娜的嘴张得更大了，她低头咆哮了一声，“我要到森林里去，”她的声音很低沉，眼睛眯成一条线，“到没人能看见的地方，我要脱光衣服，这样也不会冒犯你们这些圣人。然后，我要变身，我要跑，我要跑很长时间。因为，如果我在这多待一秒，我就会不管不顾地去杀了那个人！”
瑞夫点点头，松开了她的手臂，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后，猛地冲了出去。瑞夫望着她跑出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我深吸了一口气，“你觉得她会去杀了那个保安吗？”我问。
“不会的。”他的嘴唇紧绷，“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其实她做的没错，你也知道，他应该死，他可能会再买一个海豹人，继续虐待她。”
“也许吧。”瑞夫点点头，他走到窗户边，看着空旷的田野。透过窗户，我可以看到戴安娜以惊人的速度奔向旷野。傍晚的阳光给一切都笼罩上一层温和的光芒，她金色的头发看起来如同烧着了一般。
海豹人在温特的照顾下沉沉睡去。我想要去找安德拉斯·沃尔亚。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想恳求他替我保守秘密。
当我从房里走出来时，我听到瑞夫正在楼下跟别人说话。
“嗨，戴安娜。”接着是一阵沉默。
我不由得担心我哥哥的安危。“你是对的，”戴安娜脱口而出，她的声音竟然有一丝紧张，“你说的都是对的，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很高兴，你冷静下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真的很生气。”
“没关系，我接受你的道歉。”
又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我很抱歉，差点想把你的手撕碎。”她说。
我又往前走了两步。楼下，瑞夫站在戴安娜的旁边，他的手撑在旁边的石墙上，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他回头望着戴安娜，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把我的胳膊撕了。”
“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戴安娜抬起头，神色悲伤，“瑞夫，她的整个身体都残破不堪，他一定残忍地折磨过她。我知道，她很害怕，她的眼睛……”戴安娜泣不成声。
我惊讶得连眉毛都飞了起来，戴安娜是这么坚强又固执的人，从来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落泪。
听到她的抽泣声，我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对海豹人的同情在我的心里翻江倒海。
“过来。”瑞夫把她拉进自己怀中。戴安娜的啜泣声变得闷闷的，“我很抱歉，”戴安娜说，“我没有想过我竟然会给你造成这么多麻烦。这是对我的第一次考验，但我失败了。我是我们部落的耻辱……”
“嘘，别这么说，”瑞夫低头亲吻着她的金发，“他们会理解你的，你不是耻辱。”
“不，我就是耻辱。”
“不，你不是。别说了，看着我。你不是耻辱，你很善良，很勇敢，只是有一点点……浮躁。”他笑着，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戴安娜点点头，挤出一个不情愿的微笑，“你只是因为我没有撕掉你的手臂，才会对我这么好的。”
瑞夫笑了，“可能吧。”
他们都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瑞夫，”戴安娜终于说，她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好像爱上你了。”
瑞夫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戴安娜，我想我已经沉溺于此。”他的手紧紧环抱着她腰，嘴轻轻地靠近她的唇。他们先是轻轻地拥吻，然后戴安娜开始呻吟，把自己压在了瑞夫身上，他们的吻很快变得迅速而充满激情，我赶紧躲回门后面，心脏怦怦直跳。一阵痛苦充满了我的胸腔，我的哥哥，一个加德纳人，和一个卢布林狼人……我所有的猜测都得到验证。
天哪，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迷局。我偷偷带回来一个海豹人，伊万想偷加德纳军事基地的龙，瑞夫和艾林恩都爱上了卢布林人。而我，正在和一个具有反抗精神的埃夫伦伊卡利亚人成为越来越亲密的朋友。
这已经不仅仅是迷局了，我们都在一条危险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们后面又会遇到怎样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