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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怜经 马德里 一九五九年十二月

1

早上十点过后,一辆黑色帕卡德轿车顶着滂沱大雨行驶在格兰大道,最后在老西班牙酒店前停下。酒店的玻璃窗盖上了一层雨帘,但阿莉西亚还是看见了两位不请自来的密使,一身灰黑加上一脸冰冷,一如当日的天气。身穿风衣、头戴绅士帽的两人已经下了车。阿莉西亚看了看手表。莱安德罗这家伙连十五分钟都等不及就差遣走狗过来了。三十秒后,电话铃响了,才响第一声,阿莉西亚就连忙拿起话筒。她非常清楚电话另一头是谁。
“格里斯小姐,早安!事情是这样的……”柜台的毛拉扯着沙哑的嗓音说,“有两个秘密警察一样的家伙,十分无礼地打听您的情况,现在搭电梯上楼了。我让他们上了十四楼,万一您想临时消失。”
“谢谢您这样细心替我着想,华金。您今天在看什么书?有趣吗?”
马德里沦陷后不久,华金·毛拉就进了卡拉巴切尔监狱。出狱时已是十六年后,他是一无所有的孤寡老人,当年怀着孕的妻子成功地向教会申请废除和他的婚约,改嫁了一名陆军中校,还替他生了三个孩子,一家人住在郊区的小别墅。第一次的短暂婚姻留下一个女儿拉克尔,成长过程中,她一直以为父亲在她出生前就过世了。某天,毛拉到女儿上班的戈雅街布庄,偷偷躲在店门口看她,她却当他是乞丐,还给了他零钱。从那时候起,毛拉万念俱灰,蜗居在酒店地下室暖气机旁的陋室,夜班和所有能上的班他都愿意上,一遍又一遍读着廉价侦探小说,塞尔塔香烟不离手,日复一日期待着死亡将一切归位,把他带回到一九三九年,那是他应该永远停驻的时光。
“我正在读一本完全说不通的浪漫小说,书名是《绯红长衫》,一个叫马丁的作家写的,是系列小说《诅咒之城》中的一本。426号房的胖子图德拉借我的,他老是在跳蚤市场买些奇怪的玩意儿。书上写的是您的家乡巴塞罗那,说不定您也可以看看。”毛拉说。
“我不会拒绝的。”
“就这么说定了。您要小心那两个家伙,我知道您能保护自己,但他们看上去不太好惹。”
阿莉西亚挂了电话,冷静地坐下,顶多两三分钟,莱安德罗的爪牙就会出现。她敞开房门,点了烟,打算就这样坐在面对房门的扶手椅上等人。眼前的房门外是一条漫长漆黑的走道,尽头便是电梯。走道弥漫着尘土气味,还混杂了老旧木头和残破地毯的腐臭。
西班牙酒店是座始终处于衰败状态的绝妙废墟。兴建于二十世纪二〇年代初期,在马德里的繁华年代也有过风光的巅峰,但在内战后二十年的时间里变成了一座坟墓,无家可归、被人遗忘的灵魂在破旧的酒店房间等死,一次付一周的房费。旅社数百间客房,空房逾半,多年来一直如此。好几层楼已经关闭,投宿的房客有些出身背景骇人,阴森可怕的漫长走道因此常有离奇怪事流传,有时无人按下按钮的电梯,却自动停在面前,数秒钟后,电梯门打开,泛黄的幽暗灯光下,那逼仄的小空间活脱就像沉入海底的邮轮内舱。毛拉告诉她,柜台经常在凌晨接到内战以来就不曾有过房客的空房拨出的电话。接听之后,话筒彼端通常无人应答,唯有一次例外,他隐约听见女子的啜泣声,于是好意问她是否需要帮忙,此时竟换了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回答他:“跟我们一起走吧!”
“所以……从那时候起,我绝对不接午夜十二点以后的电话。”有一回,毛拉向她坦承,“有时,我总觉得这地方就像一种影射,您知道吗,我的意思是,这里影射了整个国家。这国家处处沾满了血,我们的双手也是,但大家却忙着用自己的手指责别人。”
“毛拉,您简直就是位诗人,就连犯罪小说也无法抹灭您的诗歌天赋。西班牙就需要像您这样的思想家,才能复兴我国伟大的谈话艺术。”
“您尽管嘲笑我吧,您是拿国家薪水的人,这不算什么。我相信以您的身份地位,一定租得起比这个地牢好的地方。像您这样一位优雅高贵的小姐,不该住在这种地方。人在这里,不是生活,而是等死。”
“我就说,您彻头彻尾就是位诗人。”
“滚!”
毛拉的哲学高论并不是危言耸听,西班牙酒店是著名的“自杀中心”。几十年后,停业多年的酒店终于要被拆除了,听放置炸药的工人说,他们在一些房间的床上或浴缸里发现了死了很久的干尸,其中就有当年的酒店经理。

2

他们渐渐出现在阴暗的楼道,她看得没错,他们是两个吓人的傀儡,对他们来说生活就是活着。她以前见过他们,却压根儿没想过要去记他们的名字。秘密警察的傀儡都是一个德行。他们驻足房门前,一脸不屑地朝房里仔细张望,接着视线迎上阿莉西亚的目光,脸上随即出现豺狼似的奸笑,八成是莱安德罗教给他们的。
“我不知道您在这种地方是怎么生活的?”
阿莉西亚耸耸肩,随手拧熄香烟,朝窗外使了个眼色。
“我喜欢这里的风景。”
莱安德罗两名手下听了,一个勉强挤出一丝讪笑,另一个摇头叹息。两人走进房门,朝浴室看了一眼,仔细检视整个房间,仿佛期待会有什么意外收获。年轻一个显然缺乏经验,只能用态度弥补,他假装浏览几乎占据房间半数墙面的藏书,伸出食指划过一排排书脊,满脸轻蔑。
“嗯……我得跟您借本爱情小说来看看。”
“我不知道您居然识字。”
菜鸟警官转过身,不怀好意地趋前一步,但他的同事(看来是他的长官)把他拉住了,随即叹了口气,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我说……去打扮一下!十点钟有人要见您。”
阿莉西亚仍无意从椅子上起身。“我强制性休病假,这是莱安德罗亲口下的命令。”
菜鸟觉得自己的男性气概受到侮辱,端出九十多公斤肌肉和胆量,凑到阿莉西亚面前,挤出一脸在监狱和半夜突袭时练出来的微笑。
“少啰唆!小姐,今天我可没心情跟你玩。别逼我把你从椅子里揪出来!”
阿莉西亚狠狠瞪着他。“这不是有没有心情的问题,而是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菜鸟手下怒目直视她,片刻后,长官抓着他的手臂,硬是把他拉开。菜鸟随即换上客气的笑容,举起双手表示休兵。没完没了的一套,阿莉西亚这样暗想着。
长官瞄了一下手表,频频摇头。
“格里斯小姐,这不是我们的错,您也知道这整件事是什么情况。”
“我知道。”阿莉西亚心想,“我比谁都清楚。”
阿莉西亚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缓缓起身。莱安德罗的走狗二人组眼看着那张椅子颤颤巍巍,她吃力的模样,仿佛一组由细线和皮绳操控的护具。
“需要我帮您吗?”菜鸟走狗问道,一副居心不良的样子。
阿莉西亚根本不理会他们。她拿起简单的随身装备,径自走进浴室,房门半掩。年长的刻意移开目光,但菜鸟却从某个角度盯着阿莉西亚在镜子里的倒影。他看着她褪下裙子,抓起护具紧裹在臀部和右腿,仿佛在穿一套情趣紧身衣。调整收口之后,护具紧贴着她的身体,宛如第二层肌肤,让她看起来就像个机器娃娃。此时阿莉西亚抬头,镜中四目相对:她一脸冷漠,毫无表情。他愉快地微笑着,过了一阵子才转身回到客厅,离开时看到了阿莉西亚侧身那块黑色印记。那是个螺旋状的伤疤,深深嵌入皮肉,仿佛一支鲜红的钻头曾经替她重塑臀部。菜鸟警官发觉长官眼神凌厉地盯着他。
“你这个蠢货!”长官低声提醒他。
过了半晌,阿莉西亚从浴室出来了。
“您没有别的洋装了吗?”长官问道。
“这件有什么不对吗?”
“我也说不上来。换一件比较保守低调的吧。”
“为什么?这场聚会还有谁会来吗?”
长官并未回应她的问题,倒是把靠在墙边的手杖递给她,然后朝房门一指。
“我还没化妆。”
“您已经够完美了,需要的话,上车再化妆吧!我们已经迟到了。”
阿莉西亚拒绝了手杖,径自朝走廊前进,步伐微微带瘸。
数分钟后,黑色帕卡德在雨中的马德里奔驰,三人一路沉默无语。阿莉西亚坐在后座,凝望着格兰大道旁屋宇檐口上方挺立的尖塔、圆顶和塑像。色泽暗沉的石雕天使和哨兵驷马居高守卫着世人。铅灰色天空下,蜿蜒错落的街道旁,举目尽是雄伟庄严的建筑,在她眼中像极了一个个石砌的生物,栉比鳞次,仿佛就要吞没整座城市。建筑下方,一张张遮雨棚向外延伸,为大型剧院和精致咖啡馆及商店挡下从天而降的雨幕。熙来攘往的行人顶着吹吐白气的模糊面容,在一片伞海中簇拥前进。她不禁想,这样的日子里,她更愿意相信老毛拉的话,笼罩西班牙酒店的阴影,早已蔓延整个国家,连一丝晴空都不留。

3

“跟我聊聊您推荐的这位专员。她叫格里斯,是吧?”
“阿莉西亚·格里斯。”
“阿莉西亚?是个女的?”
“这……会有问题吗?”
“我不知道。会有问题吗?我不止一次听到别人谈起格里斯,但不知道是个女人。选了这样一个人,可能会有人提出质疑。”
“您的长官吗?”
“是我们的长官,莱安德罗。洛马纳那种错误,我们不能再犯了。上面对这样的事很紧张。”
“恕我冒昧,那件事唯一的错误,是从一开始就没人告诉我为什么需要我的人。我要是知道,大概会推荐其他人选。那案子不适合交给洛马纳。”
“规则不是我定的,信息也不是我保密的。所有命令来自上级。”
“我理解。”
“跟我聊聊格里斯这个人吧!”
“格里斯小姐今年二十九岁,在我手下工作了十二年。她是战争孤儿,八岁失去双亲,在里瓦斯教养院长大,那是巴塞罗那的一家孤儿院,直到十五岁因为纪律原因被扫地出门。接下来几年她流落街头,替一个名叫巴尔塔萨·鲁阿诺的干活,他是个黑市贩子、罪犯,手底下有个全是小孩的盗窃团伙,后来遭宪兵队逮捕,和其他罪犯在波达园监狱被处决。”
“我听说她……”
“那不是问题。您可以单独行动,而且我向您保证她可以保护自己。她身上的伤是巴塞罗那大轰炸的时候留下的。对于她在工作上的表现,这个旧伤从来就不是障碍。我过去二十年招募的组员当中,阿莉西亚·格里斯是最优秀的。”
“既然这样,已经到了约定时间,她为什么还没出现?”
“我可以理解您的不安,我向您道歉。阿莉西亚有时候是很叛逆,但在我们这一行,几乎所有杰出的特务都是这样。一个月前,我们对当时的案子意见不合,于是我暂时将她停职停薪。她今天迟到,就是要告诉我,她还在跟我闹脾气。”
“容我这样说吧……两位的关系超过职业范围,过于私人了。”
“在我的工作领域里,两者是分不开的。”
“这种藐视纪律的表现,我很担心。这件案子不能再出错了。”
“不会的。”
“最好是这样。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您跟我都是。”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再跟我聊聊格里斯的事情。她为什么那么特别?”
“阿莉西亚·格里斯能够察觉别人没看出来的细节。她的思考方式和别人不一样。所有人看来紧闭的一扇门,她看到的是一把钥匙。当其他人都毫无头绪,她就是找得到线索。我只能说,这是天赋。而最高明的是,任何人都看不出她有那份能耐。”
“她就是以这样的方式侦破巴塞罗那洋娃娃命案?”
“石蜡新娘。这是阿莉西亚在我手下接下的第一件任务。”
“我一直很纳闷的是,省长先生那件事,难道是真的……”
“那都是陈年往事了。”
“但是我们还有时间,对吧?反正还要等那位小姑娘。”
“当然了。那是一九四七年的案子。当时我刚到巴塞罗那不久。我们被告知过去三年内警察在城里的不同地点发现至少七具年轻女人的尸体,在公园长椅上、电车车站,或在巴拉列罗大街咖啡馆内……有一具尸体甚至跪在松林教堂的告解室。这些女尸全都上了完美的妆容,穿着白色洋装,身上不见一丝血迹,并散发着樟脑味,看起来就像上了一层蜡,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死者都是些什么人?”
“都不是列案的失踪人口,因此警方推测可能都是妓女,之后证实的确如此。后来几个月不再有新的尸体出现,巴塞罗那警方不再调查此案。”
“这时候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没错。死者是玛格丽塔·马洛斐。她被人发现时坐在东方旅馆更衣间的扶手椅上。”
“这位玛格丽塔小姐是……”
“伊莉莎白街一家高级妓院的小姐。那里的特色是……这么说吧,根据客人的特殊要求提供收费昂贵的服务。听说当时的省长经常光顾,死者就是他最喜欢的小姐。”
“为什么?”
“看来,玛格丽塔·马洛斐不但能够满足省长的特殊癖好,而且保持清醒的时间最久。”
“省长不简单!”
“正因为这样的关联,案子重启侦查,由于事件敏感,所以案子转到我手上。阿莉西亚当时刚加入我的团队,我就把这案子交给她。”
“对一个年轻小姑娘来说,这种案件不太合适吧?”
“阿莉西亚很不寻常,不会随随便便就被吓倒。”
“案子后来怎么了?”
“很快就破案了。阿莉西亚连续好几晚守在拉巴尔区几个主要的妓院出入口。她发现,每次警方临时检查,嫖客都是从某个隐秘出口溜走,有些在妓院工作的年轻男女也会从那里偷偷跑出去。阿莉西亚决定尾随他们。他们四处躲警察,藏在门廊、咖啡馆甚至下水道。大部分人还是被逮捕了,然后被抓进监狱关上一夜,还有更糟的,但这不是重点。也有人躲过了追捕,而且每次都是躲在同一个地点:华金柯斯塔街和十字街交汇处。”
“那是什么地方?”
“乍看之下毫无特别之处。那里有好几个粮仓、一家杂货店、一个停车场。还有一家布厂,老板名叫鲁法,和警方有点过节,因为他惩罚女员工的时候下手过重,有人瞎了眼。还有,鲁法是玛格丽塔那家妓院的常客。”
“她查案动作挺快的。”
“没错,首先,她排除了鲁法涉案的可能性,这家伙虽然生性粗暴,但他不过就是喜欢到纺织厂几条街外的妓院嫖妓,如此而已。”
“所以,案子又得从头查起了?”
“阿莉西亚常说,办事不能按照外在逻辑,而是要看内在逻辑。”
“按照她的看法,像这样一件案子,应该用哪一套逻辑?”
“阿莉西亚称之为模拟逻辑。”
“我彻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了,莱安德罗。”
“简短地说,阿莉西亚认为,在社会和公共生活中发生的事情是一场表演,那都是我们试图当作现实世界的模拟。”
“听起来像是马克思主义。”
“别担心,我认识的所有人当中,阿莉西亚算得上是最偏激的怀疑论者。在她看来,所有的思想和教义毫无差别,都是在煽动人心罢了。简单来说,是模拟。”
“这听起来更糟糕。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还笑得出来,莱安德罗。让她加入这个案子,我怎么样都笑不出来。这位小姐我越来越不喜欢了。但起码应该长得很标致吧!”
“我又不是培训女招待。”
“别生气,莱安德罗,我只是开个玩笑。后来怎么样了?”
“排除了鲁法的涉案可能性之后,阿莉西亚开始她所谓的剥洋葱办案法。”
“这又是她的另一套理论吗?”
“阿莉西亚说,每一件案子都像是一颗洋葱:必须剥掉很多层,才能看出里面藏了什么,而剥洋葱的过程中,流几滴眼泪是难免的。”
“莱安德罗,您网罗的珍奇动物常让我非常惊讶。”
“找到最适合解决每一项任务的利器,就是我的职责所在。还要让利器保持锋利才行。”
“小心哪天被自家的利器割伤。岔题了,请继续说说剥洋葱办案法,挺有意思的。”
“仔细排查完妓女最后出没的每一个路口,后来,阿莉西亚发现,那座停车场是‘慈善之家’名下的资产。”
“这下办案之路又被堵死了。”
“这一次,‘死’是关键。”
“这下我又糊涂了。”
“在那座停车场里,停放了几辆市立殡仪馆的灵车,也作为存放棺材和葬礼雕塑的仓库。那个年代,市立殡仪馆的业务全部由一个名为‘慈善之家’的机构掌控,大部分员工来自社会底层。掘墓的年轻人,多半是被上帝遗弃的一群人:孤儿、罪犯、乞丐等等。总之,那地方是一群不幸灵魂的大汇集。阿莉西亚混进了该机构的管理部门当打字员。不久后,她发现晚上总有逃离附近妓院的女孩躲进殡仪馆的停车场。在那里,只要有利益交换,说服那些天涯沦落人提供某辆灵车作为藏身处,容易得很。等到风头过了,这些‘救命恩人’的生理欲望也获得满足,女孩们重见天日,重返正常生活。”
“但是……”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回去了。阿莉西亚发现那群员工当中,有个与众不同的人。一个战争孤儿,就跟她一样。大家都叫他基梅特,因为他生得一张娃娃脸,又乖又讨人喜欢,许多寡妇都想领养他,把他带回家当儿子。事实上,基梅特伶俐手巧,入殓手艺非常不错。特别引起她注意的是,基梅特是个收藏家,办公桌上总是放着一本搪瓷娃娃相册。他常说自己很想结婚成家,因此他总在寻觅一个精神和肉体都纯洁的女人。”
“这是模拟吗?”
“其实是他设下的圈套。阿莉西亚开始每晚跟踪他,不久就证实了她的推测。每当误入歧途的妓女跑来找基梅特求助,只要女孩的身材和容貌符合他的标准,他不但不要求她们以肉体报恩,甚至还带着她们一起祈祷,并向她们保证,在他和圣母的帮助之下,绝对没有人找得到她们。他还宣称,最好的藏身之处就是棺材。任何人甚至警方,都不敢打开棺材检查里面有什么。基梅特孩童般的脸庞和善行让女孩们深深着迷,她们微笑着躺进石棺,最后在棺材里窒息而死。接着,他褪下女孩身上所有衣物,剔除阴毛,将她们从头到尾清洗干净,然后放血,并从心脏注射防腐剂,由此蔓延全身。尸体上完蜡之后,他帮她们化妆,穿上一身纯白的洋装。阿莉西亚后来也证实,女尸身上穿的衣服,全都是在圣彼得环城路同一家婚纱店买的,距离那座停车场才两百米。其中一位店员还记得,曾经接待过基梅特好几次。”
“真是个人物!”
“基梅特会跟尸体共度好几个夜晚,这么说吧……就是模仿婚姻生活,直到尸体发出腐臭为止。接下来,通常是趁着天亮之前,大街上不见人影,他用灵车载运她们进入新的永生,然后布置她们被发现的场景。”
“我的老天爷啊……这种光怪陆离的奇闻,只有巴塞罗那才有。”
“阿莉西亚查明真相,甚至及时抢救了已经躺在基梅特石棺里的一个女孩,否则她就成了第八个受害者。”
“犯罪动机是什么?”
“阿莉西亚发现,基梅特小时候曾经守着母亲的尸体,整整一周被关在卡德纳街的公寓,直到左邻右舍闻到尸臭味。据说,他母亲在得知丈夫离开她之后吞下毒药自杀身亡。这些事情都无法求证,因为基梅特被关进波达园监狱的第一晚就自杀了,只在牢房的墙面写下最后遗愿。他要求狱方将他的遗体剃毛、洗净、防腐,并穿上一身纯白衣裤,然后将他和其中一位新娘一起摆在世纪百货的玻璃橱窗前,并且无限期展示。听说他母亲曾在那里当过店员。说着我们的英雄就到了……您要不要来杯白兰地,去去晦气?”
“我最后还要提一件事,莱安德罗。我会派一名手下和你的组员共事。我不想再看到洛马纳那种无故失踪的事情。”
“我想那是个误会。我们总是有自己的办案方式。”
“不能讨价还价了。再说,阿尔特亚也同意我的做法。”
“恕我冒昧……”
“莱安德罗,阿尔特亚老早就想把安达亚安插进来。”
“又一个错误。”
“我同意您的看法。因此,我努力说服了他,目前就用我的方案,但是有个条件,就是由我的手下监督您的组员。就这样,不然就让安达亚加入。”
“我了解。您打算指派哪一位手下?”
“巴尔加斯。”
“我以为他已经退休了。”
“程序上是。”
“这次的任务是惩罚吗?”
“对您的组员而言吗?”
“对巴尔加斯来说。”
“说是第二次机会更贴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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