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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斯林回去市集地的路上，顺便琢磨自己的计策，虽然他灵魂的火炉烧得又猛又烈，但遇上沁凉夜风也熄灭得很快。怀疑自己的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在那母亲面前夸下海口，要是计划失败，会被全海文的人笑掉大牙。
对他而言，身体遭受的痛苦比不上耻辱与嘲弄可怕。想像到镇民喧哗叫嚣，大主祭挂着可怜自己的窃笑，裘蒂思还会趾高气昂地看着自己一败涂地，雷斯林不免心头一阵绞痛。他开始找借口，想着明天不去神殿，因为他身体不舒服。那位少妇将要大失所望，只能郁郁不乐地走开，可是也不会比现在糟糕多少。
正确的作法是跟法师议会报告才对。他们知道怎样适切处理这种问题，而自己则太过年轻、缺乏经验……然而──他问自己：如果成功了呢？
不只是为母亲出了一口气，也可以说是出人头地了。他跟议会报告的时候，还可谦逊地补上一句：这问题已经由自己亲手解决。地位崇高的大法师帕萨理安想必从未听过雷斯林‧马哲理这个名字，但如此一来必定会注意到他。雷斯林心头一阵悸动，说不定经过这件事情，他可以受邀参与法师议会！还有这次行动证明了自己在面对危机时，可以施展强大的法术，大家一定对他刮目相看，这报酬完全与风险呼应。
“此外，我也完成了对三神的承诺。祂们曾经眷顾过我，既然我无法向别人证明祂们存在，那我至少可以揭穿想要篡夺神权的伪神，或许这样可以重新得到关注。”
他又细想了一次，在渴望、兴奋的情绪中，考量计划是否有缺陷。但任他怎么思考，都发现症结在自己身上──他是不是有足够的力量、足够的技巧，以及足够的勇气？可惜的是，时机未到，这些问题完全没有答案。还有，那些朋友肯不肯支援？这群人的领袖多半是坦尼斯，他会愿意让雷斯林尝试看看？
“如果用对办法应该可以。”
回去之后，他看见佛林特的店铺后头升了营火，大家都聚在那里。
坦尼斯与奇蒂拉并肩而坐，显然半精灵并未发现自己被骗了。卡拉蒙坐在一根木头上，用双手撑着脸。佛林特从酒馆回来，看上去有些微醺。他遇上一群卡若理山脉过来的丘陵矮人，虽然并非同一氏族，但那些人之前行经他老家，所以大家便喝酒闲聊一番。泰索何夫蹲坐在营火旁边，拿了个小锅正在烤栗子。
“你可回来了。”奇蒂看见雷斯林便开口：“我们正在担心呢，差点就要叫坦尼斯去找你，他已经跑了一趟去找坎德人啦。”
趁着坦尼斯没注意，奇蒂眨了眨眼睛，雷斯林完全明白用意。卡拉蒙当然也懂了，抬起头蹙着眉，看看弟弟叹口气，然后又把脸埋回双手间。
“我头有点痛。”他嘀咕说。
坦尼斯则说起他找到坎德人时，发现泰斯跟着其他二十几个同胞一起被囚禁在海文监狱里。半精灵付了所谓“知情且自愿与坎德人为伍者”应缴的保金，才把人给带出来，强拉着泰斯回到市集地。他相信明天这市集里，应该有够多东西可以留住坎德人不进镇上捣乱。
泰索何夫则是很失望自己居然错过晚上的冒险，尤其是大蛇跟毒烟这两部份。海文监狱让他很失望。
“里头好脏哪，雷斯林，居然还有老鼠！你能相信吗，老鼠耶！为了老鼠我居然没看到大蛇跟毒烟，人生怎么这么不公平！”
但泰斯这个人不会难过太久，想通了自己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点（触陷阱舅舅除外，他曾经做到过），之后就释怀了。他忘记自己还在烤栗子（所以一会儿就焦了不能吃），迳自翻起搜集的新玩具，不过累积了一天的亢奋情绪，很快就使他枕着自己的包包躺下睡着。
佛林特听了神殿里的事情大摇其头，抚着长长的胡子，口口声声说他一点也不意外，还有对于人类他反正不抱期望──除了现场跟他在一起的几位。
奇蒂听了觉得这笑话还不错。
“你该看看卡拉蒙那模样，”她笑道：“东倒西歪的，活像头喝醉的熊。”
卡拉蒙喉咙咕噜一声，脚步不大稳地站了起来，低声说自己觉得有点想吐，接着摇摇摆摆朝着男厕那儿走去。
史东脸色一紧，他不大喜欢奇蒂拉面对正事也一派轻浮的性子。“我并不喜欢这些贝佐教徒，可是不得不承认晚上在舞台的确见到了奇景。除了贝佐真的是神，信徒也展现了神力之外，不知道还能怎么解释？”
“我可以给你一个解释，”雷斯林开口：“魔法。”
“魔法？”
奇蒂又笑了起来。史东也不大认同，佛林特则说：“我就知道。”但也没有人清楚他怎么会知道。
“你确定吗，雷斯林？”坦尼斯问他。
“对，”雷斯林回答：“她用的法术我很熟。”
但坦尼斯表情有些犹豫：“抱歉，雷斯林，我并不是有意质疑你的学识与能力，不过你毕竟还是初学者……”
“因此我只能帮我师傅清夜壶而已，是这个意思吗，坦尼斯？”
“我没有──”
雷斯林一摆手否定了他的道歉：“我知道你的意思，而且你对我，或者我的能力有什么意见，我并不在乎。我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我的话没错，不过显然坦尼斯是不想听下去。”
“我想听。”卡拉蒙宏亮地回应。他才刚刚回到营火边，看样子身体好了点。
“你就说吧。”奇蒂的眼睛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是啊，小伙子，我们来听听看你有什么证据。”佛林特说：“不过先说好，有什么内情我可是一清二楚。”
“哥哥，拿条毯子给我。”他吩咐道：“一直坐在这么潮湿的地方我可受不了。”等到他将毯子铺在火堆边，坐得比较舒服了，又喝一口奇蒂温好送上的水果酒，才开始说出自己的推论。
“第一个让我认为事情有蹊跷的地方，在于我听说祭司不允许会法术的人进入神殿。另外，他们还主动迫害一个也居住在海文镇上的红袍法师，他的名字叫做勒穆尔，卡拉蒙和我下午去见过。贝佐教的人逼他把法术商店给收掉，还吓得他决定放弃从小到大居住的房子远离他乡。当然，祭司也阻止任何法师在行‘神迹’的时候进去观看，其实是因为随便一个会魔法的人，就算是如我一般的生手，”雷斯林语气尖酸起来：“也可以认得裘蒂思用的法术是什么。”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逼你那个朋友，那个勒穆尔，把店给关了？”卡拉蒙问：“这间店又怎么碍到他们了？”
“勒穆尔的法术商店关门以后，会去光顾的客人当然没有理由再到海文来──那些法师都有可能揭穿裘蒂思的把戏，所以把勒穆尔给逼走，贝佐教的祭司就自认安全了。”
“可是这么说的话，小弟，之前那个年轻祭司干什么要叫你去神骰呢？”奇蒂问。
“为了确定我不会捣乱。”雷斯林回答：“还记得吧，他也说过我不可以进神殿去目睹‘神迹’，而且要是我穿着法师袍上门，他们一定会逼我放弃魔法，皈依贝佐教。”
“他说皈依就皈依啊？”卡拉蒙握着拳叫道：“我这辈子还没醉成这样过，而且我明明一滴酒都没碰。跟坎德人说的一样，生命真是不公平。”
“那么，那些跟贝佐神对话的人，”史东继续替神迹辩护：“裘蒂思怎么会知道那些人的私事？丈夫给妻子取的小名，老农夫藏私房钱的地方等等？”
“不要忘记，可以面见贝佐神的民众都是特地挑选出来的。”雷斯林回答：“裘蒂思很可能事前就跟这些人见过面，透过有技巧的询问，她可以得到很多讯息、很多有关她们丈夫以及家庭生活的点点滴滴，但是当事人可能不知道自己有透露过。以及那藏钱的老农夫，贝佐教根本没有公开说明在哪里可以找到钱，等到儿子去神殿询问，祭司会叫他去翻翻地毯下面，等他找不到，祭司应该又会说他对神的信仰不够虔诚，要捐更多钱才又能得到下一条线索。”
“有一点我不懂，”佛林特想了一下：“如果那个寡妇真的是法师，她当初为什么要缠着你母亲，最后还在你父亲葬礼上谴责她？”
“一开始我也搞不懂。”雷斯林坦率地说：“不过后来我想通了。裘蒂思想要把贝佐教带进索拉斯，她到了镇上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有法力、可能构成威胁的人。我妈妈在大家口中是个预言者，所以成为明显的目标。裘蒂思待在索拉斯的那段时间，一直积极想要传教，当时的她还没有表演这种‘神迹’，一方面可能是她的手法不纯熟，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在等待更好的场地与群众。然而在她可以得手以前，你跟坦尼斯却出面推翻了她的计划，在我父亲葬礼上，她也才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索拉斯镇民不符合她的期望。”
他继续说：“今天晚上我们也看见了。裘蒂思跟那个贝佐大主祭应该是一对搭档，她们利用人心最黑暗的部份，例如恐惧、偏见或者贪念来牟利。索拉斯的居民比较不害怕外人，也比较容易接受陌生人，因为城镇位在交通枢纽上。”
“这臭寡妇可真是龌龊，非得把这里的人榨干才高兴。”佛林特忿忿不平，表情非常生气，连眉毛都竖了起来：“居然还折磨那个刚刚失去小娃儿的可怜姑娘。”
“的确是龌龊。”雷斯林附和着：“但我认为我们可以阻止她。”
“我加入。”奇蒂拉立刻声援。
“我也去。”卡拉蒙也很快开口，不过，他不表示意见也无所谓，就算弟弟说要去寻找盖加斯的灰宝石（注１），卡拉蒙也会立刻收拾行李。
“所谓‘神迹’假使真的只是法师的骗局，那我就有义务要揭发事实。”史东也这么说。
雷斯林冷笑起来，没有出言驳斥。现在他需要这个古板的骑士协助。
“我也想在那寡妇眼睛上留个黑印子。”佛林特想了想：“你觉得呢，坦尼斯？”
“我想先听听看雷斯林的计划。”他还是十分谨慎：“攻击别人的宗教信仰非常危险，比直接威胁对方人身安全还要棘手。”
“算我一份喔！”泰索何夫坐起身子，揉揉眼睛说：“啊，我们要干嘛？”
“不管要干嘛，都用不着坎德人！”佛林特没好气地说：“回去睡觉。啊，还是你干脆去告诉警长该怎么改进监狱算了？”
“我说过了啊。”泰斯察觉现场气氛，马上清醒过来：“但他们很没礼貌，亏我那么真心诚意给他们很多建议。我可以一起去吧，雷斯林？拜托啦，我们要去哪里？”
“不要带坎德人。”佛林特加重语气。
“坎德人也去吧，”雷斯林说：“其实泰索何夫在我的计划里面是关键。”
“你看吧，佛林特！”泰斯跳起来骄傲地拍拍胸脯：“我可是关键人物呢！”
“李奥克斯保佑啊！”佛林特呻吟起来。
“我也希望祂能保佑。”雷斯林凝重地说。
【注】
１ 灰宝石为“魔法之年代”的重大事件，宝石中蕴藏魔法之神的力量，且在历史事件中促成如矮人、坎德人等等的新种族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