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从白天到黑夜
面孔。
面孔浮在他周围,在波动的痛苦表面上起伏着。杰拉德站了起来,那些面孔很近――奇怪的面孔,没有表情,就像在他挣扎的黑暗海洋中溺死的尸体。靠近表面最痛苦,而且他也不喜欢身边没有特征的面孔,于是又沉入黑暗中。身体的某个部分低声让他放弃挣扎,没入海中,也成为那些面孔之一。
杰拉德想那么做,但是最痛苦的时候一只手紧紧抓住他,不让他下沉。一个平静的声音命令他继续浮着。习惯于服从的杰拉德听从了那个声音。他紧紧抓住那只手,在黑暗海洋里挣扎。最后他终于到了岸上,将自己拉出痛苦,恢复了意识,然后平静地沉睡了。
杰拉德饿醒了,头晕晕地想自己在哪里,怎么来的,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周围的面孔都是真实的了,但那并不比梦里那些溺死的面孔好多少。这些人类穿着镶银边的黑色长袍,表情冷漠。
“先生,你感觉如何?”一个人弯下腰来,将冰冷的手放在他颈部,查看他的脉搏。这个女人的黑袖子遮住了他的脸,杰拉德想到,我以为要溺死的黑色海洋就是这个。
“好多了,”杰拉德谨慎地说。“我饿了。”
“好迹象。你的脉搏还很微弱。我会叫助手给你送点牛肉汤来。你大量失血,牛肉有助于补血。”
杰拉德看了看周围。他躺在一间大屋子里,屋里全是床,大多数都是空的。有些穿拖鞋的黑衣人静静走过。空气中散发着草药味道。
“我在哪里?”杰拉德疑惑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骑士先生,你在我们的医院里,”医生回答。“在奎林那斯提。你好像被精灵伏击了。我就知道这么多。”她的表情冷淡,似乎并不关心。“梅丹元帅发现了你。前天他把你送到了这里。他救了你的命。”
杰拉德更疑惑了。“精灵袭击了我?”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医生告诉他。“我还有其他病人。你得自己问元帅,他很快就来。自从他把你送来之后,每天早上他都来坐在你身边。”
杰拉德想起了那只坚定的手,还有命令的声音。他痛苦地慢慢翻过身,伤口绑得紧紧的,肌肉虚弱无力。他看到自己的黑色盔甲已经清洗过了,就放在床边的架子上。
杰拉德闭上眼睛,呻吟了一声,这一定让医生以为他的病又恶化了。他回想起了一切,至少是发生了什么。他想起同两个奈拉卡骑士战斗,想起箭、第三个骑士,还有他向那个骑士挑衅……
他想不起被精灵攻击过。
一个年轻人端着碟子进来了,上面放着一碗肉汤、一块面包,还有一杯水。
“先生,要我帮您吗?”年轻人礼貌地问。
杰拉德想象自己像小孩一样要人喂。“不用了,”他说。虽然很痛,他还是努力坐了起来。
年轻人把碟子放在杰拉德膝盖上,然后坐在一边看他吃。
杰拉德把面包泡在肉汤里,喝了几口杯子里的凉水,然后想怎么才能搞清真相。
“我以为自己在这是囚犯,”他对年轻人说。
“为什么,不,先生!”年轻人很吃惊。“您为什么会那么想?先生,您被一队精灵伏击了!”助手敬佩地看着杰拉德。“梅丹元帅把你带到这里时告诉了大家。他说您是个真英雄,应该受到最好的照顾。我们找了七个黑袍牧师来照看您。您!囚犯!”年轻人大笑着摇摇头。
杰拉德把汤碗推到一边,没有喝。他没胃口。杰拉德喃喃自语着又躺下,让别人以为他还是很虚弱。助手紧张地调整了一下他的绷带,看看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助手说伤口基本都好了,他告诉杰拉德好好休息,然后离开了。
杰拉德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但迟迟睡不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猜这个梅丹在玩什么把戏,最后要把他折磨到死。
确信这一点后,他平静下来,睡着了。
“不,不要叫醒他,”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说。“我只是来看看今天他怎么样。”
杰拉德睁开眼睛。一个穿着盔甲,戴着元帅肩带的奈拉卡骑士站在床边。这个人应该五十多了。他的脸晒得黝黑,满是皱纹,看起来很严肃,但并不冷酷。这是个能让人送死却不从中取乐的人。
杰拉德立刻认出了他。梅丹元帅。
杰拉德不得不放弃这个人会拿他取乐的想法。但如果那是真的,梅丹的游戏又是什么呢?精灵伏击的故事又是怎么回事?
杰拉德身上缠满了绷带,他坐起来,努力敬了个礼。虽然梅丹是敌人,但他是元帅,杰拉德必须要对他的地位表示尊敬。
元帅回礼,告诉杰拉德躺下,不要让伤口开裂。杰拉德没怎么听。他在想别的事。他回想起战斗。
梅丹为了抓住帕林和抢魔法物品才伏击他们。那意味着梅丹很清楚去哪里找我们,杰拉德对自己说。有人告诉他我们的行踪。
有人出卖了我们,但是是谁呢?罗拉娜家族里的人?这很难相信,但是杰拉德想起了那个去“狩猎”而没回来的精灵。也许他被骑士杀了。也许没有。
杰拉德的思维开始混乱。帕林和坎德人怎么样了?他们安全逃离了吗?还是也沦为了囚犯?
“先生,你感觉怎么样?”梅丹关切地看着杰拉德问。
“我好多了,大人,谢谢您,”杰拉德回答。“我想告诉您,大人,您不需要这样假装关心我的健康。我知道我是您的囚犯。虽然您没理由相信我,但我想让您知道,我不是间谍。我是――”
“――索兰尼亚骑士。”梅丹笑着帮他说完。“是的,我知道。你是――”梅丹停下来。
“大人,我叫杰拉德•钨斯•蒙达,”杰拉德回答。
“我是阿列克修•梅丹元帅。杰拉德先生,我知道你是索兰尼亚骑士。”梅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我知道你是我的囚犯。我想让你放低声音。”他瞥了一眼房间另一头走来走去的黑袍牧师。“这两点是我们的小秘密。”
“大人?”杰拉德目瞪口呆。就算碧雷突然从空中飞下来落在他的汤里,也不会比这更让人惊讶。
“听我说,杰拉德先生,”梅丹握住索兰尼亚骑士的手臂。“你被抓住时穿着奈拉卡骑士的盔甲。你说你不是间谍,但是谁会信呢?没人。你知道间谍的下场吗?你会被精于审讯的人审问。在奎林那斯提这里我们可是相当现代化的。我们有拷问台、炽热的火钳和碎骨器。我们还有铁娘子(ironmaiden),她的拥抱可是痛苦致命的。我想,经过几星期审问后,你一定会很乐意告诉审讯者知道和不知道的一切,以结束折磨。”
杰拉德张开嘴,但梅丹用力压他的手臂,于是杰拉德保持沉默。
“你会告诉他们什么?你会告诉他们太后的事。你会告诉他们罗拉娜窝藏了一个发现了珍贵魔法物品的人类法师。由于罗拉娜的介入,这个法师和那个魔法物品现在都不在碧雷掌握中了。”
杰拉德暗地里松了口气。梅丹靠近注视着他。“嗯,我认为你应该很高兴听到那个消息,”他冷冷地说。“法师逃走了。碧雷想得到魔法物品的希望破灭了。你会死去。你会很高兴死去,而你的死也不能拯救罗拉娜。”
杰拉德静静地思考。他在梅丹的逻辑中挣扎前进,却看不到出路。他想自己能经受任何折磨,到死也不吐出半个字,但他不那么肯定。他听说过拷问台的作用――生生把骨节拉开,让人残废,那伤口永远不可能痊愈。他还听过其他的折磨方式;他回忆起帕林扭曲的双手,残废的手指。杰拉德又想起罗拉娜的手,纤细而洁白,拿过剑的地方起了老茧。
杰拉德瞥了一眼黑袍牧师,然后看着梅丹。“大人,您想要我干什么?”他平静地问。
“你要承认我编造的那个同精灵战斗的故事。为了奖励你的英勇事迹,我会让你当我的副官。我需要可以信任的人,”梅丹的语气有些讽刺。“我相信太后处于危险之中。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她,但那也许还不够。我需要一个像我一样关心太后的助手。”
“但是,大人,”杰拉德糊涂了,“你自己却在监视她。”
“那是为了保护她,”梅丹回答。“相信我,我也不喜欢。”
杰拉德摇摇头,然后抬头看着元帅。“大人,我的答复是,请拔剑杀了我吧。就在这里,我躺在床上,不能抵抗。我不会怪您谋杀。现在我死在这里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梅丹紧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也许并不如你所想。当然我会拒绝。我开始喜欢你了,索兰尼亚骑士。我不会错过看你为奎林那斯提而战!我所知道的大部分骑士会扔下武器逃跑。”
梅丹的表情变暗了,他的语调变得痛苦。“我们荣耀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我们曾受一个正直而勇敢的人领导。他是海之女神赛波音和一个龙骑将的儿子。而现在呢?”梅丹撇撇嘴。“一个会计。一个腰间系着钱袋而不是剑鞘的人。骑士们不再通过战斗中的勇猛和功绩赢得地位,而是用钱买。”
杰拉德想到自己的父亲,觉得脸有些发烫。他没有花钱进入骑士团,至少他自己相信。但他父亲肯定是花了钱,才派给他一些小任务。“索兰尼亚骑士也一样,”他嘀咕着放低视线,抚平汗湿的被单。
“是吗?很遗憾,”梅丹真的很失望。“也许在以后几天里,最后战斗的将会是选择荣誉而不是阵营的人。我希望是这样,”他平静地补充道,“否则我们都会失败。”
“以后几天?”杰拉德不安地问。“大人,您是什么意思?”
梅丹看了看四周,牧师都走了,只有他们俩。
“碧雷要进攻奎林那斯提,”梅丹说。“我不知道时间,但她正在聚集军队。一旦她发起进攻,我就不得不作出痛苦的选择。”他盯着杰拉德。“我不想让太后牵扯进去。我要找可以信任的人来帮她逃走。”
杰拉德吃惊地意识到,这个人爱上了罗拉娜!不过也没那么惊讶,因为他自己也有点爱上了罗拉娜。罗拉娜周围的人都会迷上她的美丽和优雅。但杰拉德还是有些犹豫。
“先生,我看错你了吗?”梅丹冷冷地问。他站起来。“也许你和其他人一样缺乏荣誉心。”
“不,大人,”杰拉德用力说。很奇怪,他想让元帅对自己有好感。“我经过努力才成为骑士。我学习战术、策略,通过比武得到军阶。我当骑士是为了保护弱小,上战场赢得荣誉,但是,由于我父亲的影响”――杰拉德羞愧地停了一下――“我被派去守卫索拉斯的坟墓。”
梅丹没说什么,他只是低头看着,等待杰拉德的决定。
“我接受您的提议,大人,”杰拉德说。“虽然我不理解您,但我愿尽自己所能帮助奎灵那斯提王国,”他直截了当地说,“还有太后。”
“非常好,”梅丹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然后又停下来回头看。
“年轻人,我加入骑士团的原因跟你一样,”梅丹说。然后他大步走向门,斗篷在身后摆动。“如果医生认为你的状况良好,明天你就可以去我那里了。”
杰拉德躺下了。
他想,我不信任他。我不会让自己相信或是尊敬他。龙的事可能是谎话。这可能是个圈套。我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但我会保持警惕的。
杰拉德奇怪地觉得自己有些满意,他想,至少我要干的不只是把什么锁住自己的该死坎德人从坟墓里放出来。
梅丹离开了医院,他对会面相当满意。当然他不信任这个索兰尼亚骑士。现在梅丹不相信任何人,他会在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仔细观察,看骑士表现如何。反正梅丹可以随时干掉这个索兰尼亚骑士。
元帅想,至少我不会怀疑他的勇气和对朋友的忠诚,他已经向我证明了。梅丹走向罗拉娜家。他喜欢步行。奎林那斯提一年四季都很美,不过他最喜欢夏季,这个喜庆的季节里无数的鲜花绽开,柔和的空气充满芳香,还有银绿色的树叶和悦耳的鸟叫声。
梅丹慢慢走着,时不时停下来俯身欣赏一片片将黄色头部朝向阳光的百合花。他在人行道上漫步,看着一只拍动翅膀的知更鸟从雪球丛上弄下一片白花。梅丹碰见了一个塑木者家族的园丁,他让那人停下跟自己讨论玫瑰的枯萎病。精灵并不友好,声明跟梅丹谈话是被迫的。梅丹很客气,提的问题又很深,渐渐地精灵也关心起他的问题,最后答应去元帅家治疗生病的玫瑰。
梅丹到了罗拉娜家,敲了下银钟,然后边欣赏清脆的钟声边等着。
一个精灵打开门,礼貌地鞠躬。梅丹盯着他。
“凯勒文卓斯,对吗?”他问。
“是的,元帅,”精灵回答。
“我来找――”
“凯勒文卓斯,谁来了?”罗拉娜出现了,她走下门廊。“啊,梅丹元帅。欢迎到我家来。请进。您要喝点什么?”
“谢谢您,女士,不过我马上就走,”梅丹礼貌地说。“我们接到报告说有一些叛军在附近荒野活动。我的一个手下遭到袭击,受了重伤。”他紧盯着罗拉娜。“叛军认为皇室家族通敌,对你们可不客气。如果照您所说,您对这些叛军没有影响――”
“元帅,我过着平静的生活,不问政事,”罗拉娜说。“除了去皇宫看儿子,我哪里都不去。但我却发现自己总是被怀疑。我已经爱过祖国和人民了。”
“我知道,女士,”梅丹冷冷地说。“所以在我们抓住这些叛军之前,您离开家是不安全的。我必须让您和您关心的人留在家里。当然,您可以去皇宫,但是不能去其他地方。”
“那么元帅,我被软禁在家里了?”罗拉娜质问道。
“我是为了您好,女士,”梅丹说。他伸手摘下旁边的一朵紫丁香,嗅了嗅香气。“这丛紫丁香真美丽。我从不知道它还能一直开花到夏季。日安,太后。”
“日安,梅丹元帅。”罗拉娜说。
“我真厌恶这游戏,”梅丹对自己说。他独自走回住处,还能闻到丁香的芬芳。
“我真厌恶这游戏,”罗拉娜关上门,将头靠在门上说。
瀑布发出悦耳的音乐,罗拉娜倾听它歌唱,在那旋律中平静下来,恢复平常的希望。她不是会对绝望让步的人。她曾行走在世上已知最深的黑暗中,面对恐怖女神塔克西丝。她曾看见爱战胜了黑暗。她相信就算最黑暗的长夜也要给黎明让路。
罗拉娜坚守这份信念,走过一生里所有痛苦和悲伤。她看到儿子变成自己人民的傀儡统治者,还有她亲爱的丈夫坦尼斯,死在保卫法王之塔的战斗中,黑暗骑士的剑从背后将他刺穿。她为丈夫的死悲痛欲绝。她很想念丈夫,在心里为他建立了一座神殿。但是丈夫的死没有让罗拉娜也死去。她没有把自己的心埋葬在丈夫的坟墓里。这么做就相当于否认坦尼斯的生命,否认他做过的一切善行。罗拉娜继续为了他们共同的理想战斗。
有些人对此质疑。他们觉得罗拉娜应该穿上黑衣成为隐士。要是她大笑或是高兴地听吟游诗人的歌曲,他们就觉得不快。
“太可悲了,”他们会说。“您丈夫死得毫无意义。”
罗拉娜会回答,“告诉我,先生,”或是“告诉我,女士。告诉我您觉得什么样的死是有意义的?”
然后罗拉娜会笑看对方困窘的样子,似乎也在心里听见了坦尼斯的笑声。坦尼斯死后的一小段时间里,罗拉娜还可以听见他的声音,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不是保护,而是支持自己恢复信心。但是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坦尼斯了,也许他已经到了生命旅程的下个阶段。罗拉娜没有悲伤,当她离开这个世界时就能见到坦尼斯了。虽然现在他们俩阴阳相隔,但最后总会找到彼此的。在那之前,死者还不需要她,而活着的人需要。
“主人,”凯勒文卓斯轻轻说,“不要因元帅的威胁而苦恼。我们可以智取,一直不都是这样吗。”
罗拉娜抬起头笑了。“是的,我们可以。你能回来真是幸运,凯勒文卓斯。梅丹可能注意到你不在,那会引起麻烦。从现在开始我们要采取非常措施。吉尔萨斯说矮人隧道快要完工了。现在你就要用那个通道。虽然不符合习惯,但是更安全。卡林达斯!你应该躺在床上的!”
精灵摇摇晃晃地站在门道里,头上绑着绷带,肤色苍白,成了半透明的。罗拉娜都能看见他脸上的蓝色血管。凯勒文卓斯走过去,扶着弟弟,帮他坐到长椅上。凯勒文卓斯一边轻轻帮着弟弟,一边责备卡林达斯下了床让主人担心。
“我怎么了?”卡林达斯茫然地问。
“你不记得了?”罗拉娜问。
“什么都不记得!”他把手放在头上。
“凯勒文卓斯,”罗拉娜突然说,“去前门看看梅丹元帅走了没。”
“鸟儿在树上歌唱,”凯勒文卓斯回来报告。“蜜蜂在花间飞舞。附近没人。”
“卡林达斯”――罗拉娜转向他――“现在你记不记得保护帕林大师、杰拉德和坎德人去同狮鹫汇合?”
卡林达斯思考着。“记不太清了,主人。”
“你在荒野里被人攻击了,”罗拉娜一边调整精灵头上的绷带一边说。“我们很担心你。因为你没回来,我就让雌狮派人去找你。他们发现你躺在森林里,受了伤,昨天才把你带回来。你站起来干什么?你要什么?”
“不,主人,谢谢您,”卡林达斯。“请原谅我让您担心了。我听见了元帅的声音,觉得您可能需要我。我以为自己可以下床了,不过我似乎错了。”
凯勒文卓斯给弟弟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罗拉娜把自己的披肩盖在卡林达斯身上保暖。
“你们已经忍耐梅丹和他的人很久了,”罗拉娜愤怒地说。“你没杀死真是幸运!”
“他们不需要杀我。”卡林达斯痛苦地说。“他们一定是从后面偷袭。帕林大师和坎德人带着魔法装置安全逃走了吗?”
“相信是的。反抗军没找到他们的踪迹,我们也没收到任何他们被俘虏的消息。”
“那索兰尼亚骑士呢?”
“雌狮说有战斗的迹象。两个奈拉卡骑士死了。他们找不到杰拉德的尸体,认为是被俘虏了。”罗拉娜叹了口气。“如果真是那样,我只能希望他死了。反抗军在军队里的间谍试着收集信息,不过他不在监狱,我们就知道这么多。”
“至于帕林,凯勒文卓斯刚同狮鹫碰面回来,狮鹫带来了信息,我相信是帕林送来的。”
“在这里,主人,”凯勒文卓斯说。他从靴子里拿出一卷羊皮纸,递给罗拉娜。
“你真的没事?”罗拉娜接过卷轴,问卡林达斯。“要不要叫杯酒?”
“请您读信吧,主人,”卡林达斯说。“不用管我。”
罗拉娜又担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书桌前坐下。凯勒文卓斯点燃了一根蜡烛,放在桌上。罗拉娜展开卷轴,上面写满字,有股淡淡的柠檬味。纸上写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一个以前的邻居告诉罗拉娜他种的农作物,他的孩子长很大了,还有最近在年中集市上买了匹好马。他还询问罗拉娜的情况,祝罗拉娜健康。
罗拉娜小心地把羊皮纸放到蜡烛的火焰上方,不靠得太近把它烤焦了。慢慢地,纸上用墨水写的两句话之间出现了新的字。她在火焰上来回移动纸,直到隐藏的字全都现出来。
罗拉娜把纸放到桌上,自己默默读着。笔迹不是帕林的。罗拉娜感到很奇怪,她看了看底部的签名。
“啊,珍娜,”她嘀咕道。
她继续读着,每读完一行都更加吃惊。
“怎么了,主人?”卡林达斯惊慌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奇怪,”罗拉娜嘀咕着。“非常奇怪。我不相信。回到过去却发现过去不存在。我不明白。”
她继续说。“泰索何夫失踪了。”她摇摇头。“他没来这里。”
罗拉娜继续读着。两兄弟交换了眼神。她皱起眉头,光滑的前额上出现了皱纹。她读到信的结尾,盯了一小会儿,就像希望信能说点什么似的,最后慢慢松开手。卷轴又缩回她手里。
“看起来我们受到了监视,”罗拉娜非常平静地说。“帕林和泰索何夫被碧雷手下的一头龙追击。帕林相信龙是冲着魔法装置去的。那意味着碧雷知道魔法装置的存在,还有到那里去找。卡林达斯,奈拉卡骑士不是偶然碰上你们四个的。你们中了埋伏。”
“间谍!在您家里。也许是我们中的一个?那不可能,主人,”凯勒文卓斯激动地说。
“确实不可能,”卡林达斯说。
“希望你们是对的,”罗拉娜严肃地说。“背叛自己人的精灵……”她摇摇头,声音变得悲伤。“很难相信会有这样的邪恶存在。但是,它刚刚发生过。”
“您知道,我们都不会背叛您,”卡林达斯强调说。
罗拉娜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想什么。珍娜女士猜想也许奈拉卡骑士中有懂读心术的人,可以进入我们的心里收集想法。我们真是到了个痛苦的关口!现在我们还得给自己想什么加一层保护!”
罗拉娜把信放进腰间的钱袋。“凯勒文卓斯,给我拿点柠檬汁,然后准备好让明翼(brightwing)给狮鹫送信。”
凯勒文卓斯默默退下执行命令去了。走之前他同弟弟再次交换了眼神。他们都注意到,罗拉娜没有回答关于帕林的问题,而是小心地改变了话题。看起来就连他们俩罗拉娜也不相信。宁静的住所罩上了一层阴影,它不会很快消散的。
罗拉娜的回信很简短。
泰索何夫不在这里。我会注意他的。谢谢你警告我有间谍。我会保持警惕的。
她把信卷得很紧,以便塞进绑在猎鹰腿上的小水晶管里。
“主人,请原谅我打扰您,”卡林达斯说,“我的头痛起来了。凯勒文卓斯说医生提起过罂粟汁。要是哥哥能拿点来,我觉得应该有用。”
“我马上叫医生来,”罗拉娜关切地说。
“躺在这里,等你哥哥带医生来。”
梅丹元帅在花园里散步。他喜欢看那些躲开太阳,只对苍白的月光绽放的花朵。他让副官办事去了,现在独自一人。索兰尼亚骑士明天就会来这里,开始履行新的职责。
梅丹停下来欣赏一朵似乎在月光中发亮的白兰花,这时他听见树丛中发出嘶嘶声。
“元帅!是我!”
“是吗,”梅丹说,“我还以为是条蛇。我累了。爬回你的窝去,明早再来。”
“我有重要的紧急信息,”那个声音说。“碧雷会觉得非常有趣。那个法师帕林•马哲理用装置回到了过去。那是个强大的魔法装置,也许是目前已发现的最强大的了。”
“也许吧。”梅丹说得很含糊。他很不了解法师和魔法。“这个强大的装置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精灵说。“他给我主人写的信里说坎德人带着装置跑了。马哲理相信坎德人去了光明城堡。他要去那里找。”
“至少他没回这里来,”梅丹叹了口气说。“摆脱他和那个该死的装置真好。”
“这个消息值一大笔钱,”精灵说。
“我会付钱的。不过要等到明早,”梅丹说。“现在在你主人发现你不在之前离开。”
“不会的。”精灵自鸣得意。“她睡得很熟,非常熟。我在她的茶里下了罂粟汁。”
“我告诉你离开,”梅丹冷冷地说。“你再多呆一秒我就扣你一个钢币。现在已经一个了。”
他听见树丛里一阵摸索的声音。元帅多等了一会儿,确认精灵已经走了。月亮藏在了云后。花园里一片漆黑。苍白的白兰花也从他视线中消失了。
这似乎是个预兆。
“只是时间问题,”他对自己说。“也许几天吧。不会再长了。今夜我就要做出决定。我已经选择了自己的路线。现在我做不了什么,只能等待。”
夜晚的兴致没了,元帅走回屋里,他不得不摸索着穿过黑暗,因为他已经看不见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