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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唯一神的选民

葬礼进行时,数个守护者和阿尔瀚娜的手下躲在森林里观察着。龙来的时候他们还藏着。他们穿着守护者的隐身魔法斗篷,因此可以悄悄接近火葬堆。他们看见了一切,但却无能为力。他们人数太少,无法拯救那些精灵。援助稍后才会到。这些精灵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救出他们的年轻国王。

他们听见周围的死亡哀号。树桩痛苦地大喊。湛青•血暴的幽灵在风中怒吼。他们曾英勇地同恶梦和食人魔战斗过,但听着死亡之歌,他们感觉手心出汗,胃部缩紧。

藏在森林里的精灵想起了那个恶梦,但现在更糟,因为那个恶梦只是死亡之梦,这却是真的。他们看着同胞哀悼奇怪的人类女孩米娜。骑士将火炬扔向火葬堆时,他们没有欢呼,心里也丝毫不高兴。他们只是警惕地默默观望。

阿尔瀚娜•星光蹲在砍下来的树干中,看着火葬堆上火焰噼啪作响,烟开始升入天空。被砍断的白杨留在那里枯萎死去。阿尔瀚娜盯着西瓦诺谢,她儿子戴着锁链,现在似乎快要崩溃了。萨马在她身边嘀咕着。他并不想让阿尔瀚娜来,他们为此争论,但这次阿尔瀚娜坚持己见。

“你说什么,队长?”琦霖小声说。

“没什么,”萨马瞥了一眼阿尔瀚娜答道。

除了自己,萨马不能对任何人说阿尔瀚娜的儿子的坏话,尤其是琦霖,他一直为西瓦诺谢辩护,维持国王有某种奇怪的权力。

萨马喜欢琦霖。这个年轻人逃出灾难宴会,找到守护者警告他们发生的事,萨马钦佩他的机智和远见。但琦霖是个西瓦那斯提精灵,虽然他宣称自己多年来一直忠于阿尔瀚娜,萨马还是不信任他。

萨马的手臂被碰到了,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生气地看了看四周,虽然刚才听到了探子接近的声音,他还是要严斥这种粗心大意。

“哼,”他生气地说,“你发现什么了?”

“传言是真的,”探子的声音很低。“西瓦诺谢要对人类女孩的死负责。他给了女孩一枚戒指,说是他母亲送的。那枚戒指有毒。那个人几乎立刻就死了。”

“我没有送那样的戒指!”阿尔瀚娜迎上守护者冷冷的目光说。多年来,他们一直被告知阿尔瀚娜•星光是个黯精灵。也许有些人真相信了。“我只会同敌人面对面战斗,而不会下毒,尤其是我知道最后受苦的是自己的子民!”

“这有点像背信弃义,”萨马说。“人类的背叛。这个塔贡大人以踩着敌人的尸体往上爬闻名。女孩只是另一块踏板――”

“队长!看!”探子指着说。

藏在森林的精灵吃惊地看到女孩活生生地在燃烧的火葬堆上站了起来。那些人类称之为奇迹。精灵很是怀疑。

“哈,我想这是个骗局,”萨马说。

然后奇怪的幽灵龙出现,精灵不安地彼此看着。

“这是什么?”阿尔瀚娜大声问道。“它预示什么?”

萨马无法回答。他活了几百年,走遍了安塞隆的每一寸土地,但从未见过这样的可怕生物。

精灵听见女孩指认塔贡,虽然许多人听不懂她的话,但从塔贡面如死灰的表情上能猜出意思。他们看着塔贡的无头尸体倒在地上,既不作出评论,也不惊讶。这种暴行只有人类干得出。

然后许多龙在西瓦那斯提上空形成了一道可怕的彩虹,死亡之歌变成高声颂歌。精灵缩在阴影里,龙威扫过,他们浑身颤抖。他们紧贴着死树,只能想到死亡,只能看到自己垂死的景象。

龙带着奇怪的女孩离去了。奈拉卡黑暗骑士开始屠杀西瓦那斯提精灵,他们一手拯救,一手杀戮。

听见倒在黑暗骑士剑下的精灵的哀号,阿尔瀚娜心都碎了。美丽的城市开始冒烟。守护者罗兰拿着剑站了起来,但阿尔瀚娜拦住了他。

“你想去哪里?”阿尔瀚娜问。

“去救他们,”罗兰坚决地说。“去救他们,或是跟他们一起死。”

“愚蠢的举动。你想白白送死?”

“我们得做点什么!”罗兰青着脸叫道。“我们必须帮助他们!”

“我们只有三十个人,”阿尔瀚娜回答。“人类比我们多很多。”她回头冷冷看了几眼,指着四散而逃的西瓦那斯提精灵。“如果大家在战斗,也许我们能帮他们,但是――看看那边!看看他们!一些人惊慌逃跑。其他人站着唱这个伪神的赞歌!”

“那个女孩很聪明,”萨马平静地说。“她用欺骗和承诺引诱了你的人民,还有那边那个可怜的糊涂小子。我们无法帮助他们。现在不行――除非他们恢复理性。但我们也许能帮助他。”

眼泪流下罗兰的脸颊。每一声精灵死亡的哀号都让他身体一抖,就像击中了他。他犹豫地站着,眨着眼睛看从西瓦诺斯飘起的灰烟。阿尔瀚娜没有流泪。她的泪已干。

“萨马,看!”琦霖指着说。“西瓦诺谢。他们正带他走。如果要行动的话,我们得快点了,不然他们会进城把他锁在某个地牢里。”

年轻人站在火葬堆的阴影里,似乎毫无知觉。他没有看子民的遭遇,根本就没动。他出神地盯着米娜曾站过的地方。四个人类――战士而不是骑士――被派来看守他。两个人抓住他拖着走,另外两个拔出剑跟着,警惕地观察四周。

只有四个人。其他的骑士和战士去一英里外掠夺西瓦诺斯了。他们的营地空了,只剩下这四个人和王子。

“我们完成任务,”阿尔瀚娜说。“救出王子。现在就是机会。”

萨马从藏身处站起来。他低喊一声,精灵战士从阴影里现身。

萨马示意战士前进。阿尔瀚娜也站了起来,但在那之前,她按着罗兰的肩膀。

“原谅我,守护者罗兰,”阿尔瀚娜说。“我明白你的痛苦,我也一样。刚才我说得有些草率。我们能够做点事。”

罗兰看着她,眼里仍然含着泪。

“我们可以发誓要回来为死者复仇,”她说。

罗兰用力点了一下头。

阿尔瀚娜拿起武器,赶上萨马,他们很快加入了静静奔跑的战士队伍。

西瓦诺谢的看守将他往西瓦诺斯拖。四人抱怨错过了掠夺、焚烧精灵城市的乐趣。

西瓦诺谢绊倒了,他又瞎又聋,什么都不知道。他听不见呼喊,闻不到也看不到从城市升起的毁灭之烟。他只能看见米娜,只能闻到她的火葬堆的烟味。他只能听见米娜在赞颂唯一神。她崇拜的神,让他们在一起的神。你是选民。

西瓦回想起风暴之夜,那晚食人魔攻击他们的营地。他想起风暴如何让自己的血液燃烧。他将之比为爱人。他想起自己不顾一切地奔跑,去拯救自己的人,闪电让他滚下山谷,进入魔法罩。

选民。

其他人无法穿过魔法罩,他怎么能?

那道闪电让他灵光一现。

米娜穿过了魔法罩。

选民。唯一神之手。像情人一样爱抚他的不朽之手。那只手挡住他的路,升起魔法罩让他进入。同样是那只手在战场上将他引向米娜,指引箭射落湛青•血暴。那只手靠在他自己的手上,给他力量拔起致命的魔法罩之树。

不朽之手抱着他,治疗他,西瓦很舒适,就像在刺客想刺杀他时躺在母亲的怀抱里。他是选民。米娜告诉他了。他要献身于唯一神。他要让那只舒服的手指引自己走下去。米娜在路的尽头等着他。

现在唯一神想让他干什么?有什么计划?他只是个带上锁链的囚犯。

西瓦诺谢从未向任何神祈祷。混沌之战后,没有神回应祈祷。父母告诉他只有凡人了。他们只能依靠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现在回想起来,凡人似乎把事情弄糟了。

也许米娜说西瓦并不爱她是对的,他爱的是米娜的神。米娜那么自信,那么沉着,从不怀疑,从不害怕。在其他人都盲目摸索的这个黑暗世界,只有米娜被赐予了视觉。

西瓦诺谢不知道该怎么向神祈祷。父母从未提过过去的信仰。对他们来说那是个痛苦的话题。他们痛心,但也愤怒。离去的众神背叛了他们的信徒。

但他怎么确定唯一神关心自己?他怎么知道自己真是选民?

他决定试一下唯一神,给自己信心,就像孩子试试父母是否真的爱自己一样。

西瓦诺谢谦恭地祈祷,“如果您真的像让我做点什么,身为囚犯是不行的。让我自由,我就会遵从您的意志。”

“喂!”负责殿后的一个战士喊。“后面――”不管他想说什么,都在尖叫中打断了。一把剑从他的腹部刺出。背后的一剑用力很大,他穿着的锁甲衬衫都被刺穿了。他向前倒在地上,一堆精灵战士踏过尸体冲了上来。

看守松开西瓦诺谢,转身战斗。一人想拔剑,但用不着了,因为罗兰砍掉了他的手臂。罗兰的下一击割破了喉咙,他倒在自己的血泊里。另一个人没来得及拔剑就死了。萨马砍掉了他的头。第四个人是阿尔瀚娜•星光亲手杀的,她刺穿了那人的喉咙。

西瓦诺谢陷入虔诚的祈祷中,几乎听不见痛苦的哀号和身体重重倒地的声音。一开始战士在拉他,然后他抬起头,看见了母亲。

“儿子!”阿尔瀚娜哭泣道。她扔下染血的剑,紧紧抱住西瓦诺谢。

“母亲?”西瓦诺谢茫然地说。他不明白,因为起先以母爱抱住自己的是另一副面孔。“母亲……”他疑惑地重复道。“哪里――怎么――”

“女王,”萨马发出警告。

“嗯,我知道,”阿尔瀚娜说。她不情愿地松开儿子,擦干眼泪说,“我会告诉你一切的,儿子。我们得长谈一次,但现在不行。萨马,你能解掉他的锁链吗?”

“你注意四周,”萨马命令一个精灵。“如果有人发现我们马上报告。”

“不太可能,队长,”精灵回答。“他们正忙着屠杀。”

萨马检查了手铐和脚镣,然后摇摇头。“没时间弄开这些,西瓦诺谢,要等到我们远离西瓦诺斯,避开追击才行。我们帮你走,但你得坚强点,殿下,再多担一会儿重量。”

萨马的语气和表情都很怀疑。他见过西瓦诺谢在战场上一团混乱。他以为西瓦会垮掉,不关心生死,放弃努力。

西瓦诺谢站得笔直。一开始他很疑惑。援助来得太快。突然看见母亲让他震惊,担现在有时间思考了,他以为这是唯一神干的。唯一神回应了他的祈祷。他是选民。手铐切进肉里,流血了,但他高兴地将痛苦看作是对米娜的爱和对唯一神的新信念的证据。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助,萨马,”西瓦诺谢平静地说。“我可以承受这样的负担足够远。现在,就像你说的,我们得快点。母亲有危险。”

西瓦诺谢得意地看着萨马的吃惊表情,推开战士,开始摇摇晃晃地走向森林。

“去帮他,萨马,”阿尔瀚娜收起剑命令道。她慈爱又自豪地看着儿子――还有一点不安。西瓦变了,虽然阿尔瀚娜告诉自己儿子受过的折磨会改变任何人,但她还是感到不安。这并不像从男孩成长为男人,而是从儿子成长为她不了解的男人。

西瓦诺谢觉得充满力量。锁链就像薄纱和丝绸,没什么重量。他开始笨拙地跑起来,虽然不时绊倒,但做得跟有人帮助一样好。精灵战士围着他,保护他,没人来阻止他们。奈拉卡骑士迅速控制了西瓦诺斯,用锁链、火焰和鲜血包围了城市。

精灵和王子向北走了一段距离,直到闻不到烟味,再转向东,罗兰领着他们去河边,守护者在那里准备了船,要将王子送到上游阿尔瀚娜的营地里。他们会在那里休息一小会儿。他们没有拿火炬,小心地观察周围。

旅程快结束的时候西瓦诺谢的肌肉像烧着了,他喘着气,手腕流出的鲜血满手都是,但他还是跟上大家。西瓦跌倒了很多次,最后母亲向他恳求,他才让一个精灵扶着。他没有抱怨,坚定的决心甚至赢得了萨马的认可。

到了河边相对安全了,精灵用斧头砍西瓦的脚镣。虽然几次斧头贴着肉砍下,可能会砍掉一只脚或是砍进腿里,但西瓦诺谢静静坐着,毫不畏惧。火花四溅,但锁链没有断,最后所有的斧头全是缺口,精灵不得不放弃。没有钥匙解不开西瓦诺谢的手铐和脚镣。

阿尔瀚娜向儿子保证到了营地铁匠可以制造一把钥匙打开锁链。

“在那之前,我们要坐船。剩下的旅行应该没那么艰难了,儿子。”

西瓦诺谢漠不关心地耸耸肩。他坚强地忍受着痛苦和不适。锁链叮当作响,他裹上一条毯子躺下了,还是没有抱怨。

阿尔瀚娜坐在儿子旁边。夜晚很安静,就像所有的生物都害怕地屏住呼吸。只有河流在继续说话,河水迅速流过,发出低沉、悲伤的声音,它知道会在下流看见惨剧,不愿继续前行,但又无法停止。

阿尔瀚娜停下来让西瓦诺谢发表意见,但年轻人保持沉默。他睁大眼睛,看着黑暗,星光在眼里闪烁。

“我知道你一定在为现在西瓦诺斯发生的事哀悼,”阿尔瀚娜继续说,她很失望西瓦没有回答。“我向你保证,如向守护者罗兰保证的一样,我们会回来拯救人民,将黑暗军团从那个美丽城市里赶走。你还是国王。那是我最大的愿望。今晚你用勇气和力量向我证明了你配得上那份神圣的信任,担得起那付重担。”

西瓦诺谢微笑了一下。“那么我向您证明了自己,是吗,母亲?您终于认为我配得上我继承的地位?”

“你不需要向我证明,西瓦诺谢,”阿尔瀚娜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结结巴巴地想解释。“如果我给你那种印象,那并非有意的。我爱你,儿子。我为你骄傲。我认为你经历的那些奇怪而可怕的事迫使你迅速成长起来。在也许会被打垮的时候,你成长了。”

“很高兴能得到您的好评,母亲,”西瓦诺谢说。

阿尔瀚娜对他冷淡和独立的态度不知所措,觉得痛心。她不明白,但想了一下后,觉得是西瓦受苦太多,一定累了。西瓦诺谢的脸平静安详。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夜空,也许在计算每一点亮光。

“父亲曾说过一个故事,母亲,”阿尔瀚娜要站起来时西瓦诺谢说。王子翻了个身,锁链叮当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相当刺耳。“一个人类女人的故事,我想不起她的名字了。她在另一段动荡时期来到奎灵那斯提,拿着一根蓝色水晶杖,说是众神派她来的。你想起这个故事了吗,母亲?”

“她叫金月,”阿尔瀚娜说。“故事是真的。”

“当她带着众神的礼物来时,精灵相信她吗?”

“不,他们不相信,”阿尔瀚娜痛苦地说。

“许多精灵把她看成巫婆、骗子,包括我父亲在内。但是她确实带来了众神的礼物,不是吗?”

“儿子,”阿尔瀚娜说,“这不同――”

“我很累,母亲,”西瓦诺谢拉拉毯子盖住肩部,翻身背对着母亲。“祝您睡个好觉,”他加了一句。

“好好睡,儿子,”阿尔瀚娜弯腰亲吻西瓦的脸颊。“我们明早再谈,不过我要提醒你,黑暗骑士正在以这个所谓唯一神的名义屠杀精灵。”

西瓦不再说话,只有锁链的声音。他可能在调整位置,好舒适地入睡。阿尔瀚娜没办法说了,因为西瓦诺谢把脸藏了起来。

阿尔瀚娜巡视了一遍营地,看看哨兵是否在站岗。确认大家都很警惕后,她坐在河沿上,绝望又愤怒地想着今晚西瓦诺斯的恐怖。

河流同她一起哀悼,她想象自己听到了河水说的话。

睡吧,爱人;永远睡吧。

黑夜会守护你的灵魂。

深深拥抱黑暗。

睡吧,爱人;永远睡吧。

河流离开了岸。黑色的水涨起来,淹没了她。

阿尔瀚娜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太阳升到了树梢上。浮云飘过,藏起了太阳,然后又让它出现,太阳像是在眨眼。

阿尔瀚娜很生气,自己竟然在危机四伏的时候睡着了。她跳了起来,让她惊慌的是,自己并不是唯一在岗位上睡着的人。那些站岗的哨兵站着睡着了,下巴靠在胸部,眼睛闭着,武器放在脚边。

萨马躺在她身边。他伸出手,像是要跟阿尔瀚娜说话,但说出来之前就睡着了。

“萨马!”阿尔瀚娜摇动他喊道。“萨马!有怪事发生了。”

萨马立刻醒来,脸红地发现自己没有尽职。他怒吼了一声,唤醒了其他人。

“我犯错了,”他懊恼地说。“敌人不趁我们虚弱时割断我们的喉咙真是奇迹!我原计划黎明出发。我们得走很长的路,现在已经晚了至少两个小时。我们得――”

“萨马!”阿尔瀚娜喊道,她的语气让萨马很紧张。“快来!我儿子!”

阿尔瀚娜指着空毯子和四个破镣铐――斧头都砍不断的镣铐。毯子附近的泥地上有一个人和一匹马的脚印。

“他们抓走他了,”阿尔瀚娜惊慌地说。“他们在晚上抓走他了!”

萨马跟着脚印到了水边,脚印在那里消失了。他突然想起奔入森林的那匹红马。

“没人抓走他,女王,”萨马说。“只是来接他。恐怕他想走。”

阿尔瀚娜看着阳光点点的河,它表面明亮闪烁,下面却阴暗危险。她突然一抖,想起昨晚听到的河流唱的歌。

睡吧,爱人。永远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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