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孤独的相处
问了些问题再讨论了一会儿后，军官们离开了。梅丹和罗拉娜并没有说什么，他们之间不再需要言语。其他人都走了，罗拉娜留下了，两人现在孤独地在一起。
孤独的相处。梅丹思索着这个词。他想，这是两人互相对待的全部内容。孤独的相处。我们可能会说出心里的梦想和秘密，但是语言是贫乏的。语言永远无法彻底表达我们想说的东西，笨嘴拙舌只会把事情弄糟。你最多只能希望找到愿意默默走来的人，分享人生道路，因为不说话的交流是最好的。
两人站在花园里，奇怪而苍白的月亮就像是幻影。
“碧雷会来奎灵诺斯，”元帅满意地说。“她不会放过看见你这个击败女王塔克西丝的黄金将军，在她臃肿的身体前缩成一团的机会。我们给碧雷她想要的东西，我们会演一场好戏。”
“确实是，”罗拉娜说。“我有个想法，梅丹元帅。晚上早些时候跟你说过了。”她遗憾地看着花园。“这里如此美丽，离开似乎令人惋惜，但是我要让你看的东西是黑暗笼罩下最好的。你会陪我会奎灵诺斯吗，元帅？”
“如您所愿，女士，”梅丹回答。“路很长，可能会有危险。谁知道碧雷会不会派刺客潜伏在附近？如果您觉得合适，我们骑马去。”
他们骑马走过明亮的月夜，谈起了龙。
“据说黄金将军从不畏惧龙威，”梅丹钦佩地看着罗拉娜说。虽然罗拉娜说自己已经多年没骑过马了，但她的骑术还是很好。
她沮丧地笑着摇摇头。“那么说的人根本不了解我。龙威很可怕，它永远不会离开。”
“那您是怎么行动的？”梅丹问。“您肯定同龙战斗过，而且打得很好。”
“我太害怕了，恐惧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罗拉娜轻轻回答，她看着夜色而不是梅丹。“我可以感到它的脉动在击打我，就像长了一颗不适和胸腔的可怕心脏，总想切断我的呼吸。”
罗拉娜沉默了片刻，回想着过去。梅丹再也听不到自己过去的声音，但记得那些声音多折磨人，于是他也保持沉默。
“刚开始我想我不能继续了。我惊恐万分，但是一个叫伊力斯坦的智者教导我不该害怕死亡。死亡不可避免，是生命的一部分。它会降临所有人－－人类、精灵，甚至包括龙。我们活着，用生命做一些死后仍会继续的事，也就击败了死亡。我担心的是恐惧，元帅。我从未摆脱过恐惧。我一直同它战斗。”
他们默默骑行。然后罗拉娜说，“我想谢谢您，元帅，您称赞我的作战方案而不是劝阻。”
梅丹默默低头表示感谢。罗拉娜还有话说，她在想怎么说。
“我要利用这个机会补偿，”她继续说，这句话不仅是对梅丹，也是对那些过去的声音说的。“我是他们的将军，他们的领导者。我离开了他们，抛弃了他们。长枪之战是一个转折。战士们指望我领导，但我却辜负了他们。”
“面对爱和责任的选择，您选择了爱。我的选择也一样，”梅丹说着瞥了一眼周围的白杨。
“不，元帅，”罗拉娜说，“您选择了责任。对那些您爱的人的责任。这是不同的。”
“一开始也许是，”梅丹说。“但最后不是。”
罗拉娜笑看着梅丹。
他们接近奎灵诺斯了。城市空空荡荡，显得荒废。梅丹勒住马。“我们去哪里，女士？我们不能公然在大街上骑马。可能会被看见。”
“我们去太阳之塔，”罗拉娜说。“我的计划所用的装备在里面。你似乎有些怀疑，元帅。相信我。”梅丹帮罗拉娜下马，罗拉娜淘气地对着他微笑。“我不能保证让月亮从天空中消失。但是可以给你一颗星星作为礼物。”
奎灵诺斯的街道空无一人。两人躲在阴影里，因为他们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感受到天空中的监视者。晨雾从河中升起，深情地围绕着白杨树，龙在月光下很难看穿这层雾。
清晨一片寂静。动物钻到了地下，鸟儿在树上安静地缩成一团。空气中有燃烧的气味、龙的气味和死亡的气味，所有的生物都逃跑了。
“那些生物都有理智，”梅丹对自己说。“然后就剩下我们了。”
这里寂静到让梅丹觉得可以听见藏在房子里的人的心跳声。那些心跳稳定、急速而又害怕地颤抖。他可以想象情人和朋友默默站在黑暗里，紧紧握住手，他们的触摸传递了无法说出的话，无论如何言语都是不够的。
月落时分，他们到了太阳之塔。这座塔位于奎灵诺斯东边最高的小山上。在上面可以看见城市的壮观景象。塔由抛光的金子建造而成，清晨第一缕光线照在上面，它闪耀着灿烂的光芒，带着温暖、活力和新的一天到来的欢乐，就像另一个太阳。明亮的光让人眼花缭乱。通常白天靠近塔时，梅丹不得不移开视线，以免失明。
晚上，塔映照出星辰，无数的星星浮在表面上，很难把塔从夜空中分辨出来。
他们穿过门厅进入太阳之塔，然后走进主大厅，门厅是从来不关的。罗拉娜带着一个小灯笼照路。火光对外面的人来说太明亮了，容易引起注意。
梅丹曾多次来太阳之塔参加仪式。塔的美丽让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太阳之塔高数百英尺，中央有个大尖顶，侧面两个较小。站在主大厅里，你可以直接看到最顶部和周围精妙的镶嵌图案。塔的墙上安有螺旋排列的窗户，被反射的日光向下照在主大厅中间的讲坛上。
现在太黑了，梅丹看不见描绘白天和夜晚天空的镶嵌图案。那些图案象征性地表示了奎灵那斯提精灵和他们的表亲西瓦那斯提精灵的关系。设计者乐观地用一道彩虹分开了它们，其实用闪电分割应该更合适。
“也许这就是原因，”罗拉娜轻轻说，她抬头看着那些阳光尚未照亮、还处在黑暗中的图案。“也许人民的牺牲是为了新的开始－－两个分离的民族最终会合成一个。”
梅丹可以告诉她，奎灵诺斯毁灭的原因跟新的开始毫无关系。龙仇恨一切她羡慕的东西，她要毁掉自己永远无法建造、最想占有的东西，那是多么邪恶的理由。
不过梅丹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罗拉娜的想法能给她安宁，梅丹情愿让她相信。毕竟，他们的想法也许是同一个硬币的两面。罗拉娜的那侧是光明，而梅丹的这侧是黑暗。
罗拉娜领着元帅离开主大厅，走上楼梯到了一个俯视大厅的阳台。金银做成的门环布在大厅周围。罗拉娜记下走过的门的数量。她走到从哪个方向数都是第七个的门那里，然后从手腕上的蓝色绒包中拿出一把钥匙。那把钥匙也是金银制的。这第七扇门上画着一颗白杨树，树枝伸向太阳。梅丹没看见锁。
“我知道这是什么房间，”梅丹说。“王室金库。”梅丹按住罗拉娜的手，不让她继续。“您真的想让我看吗，女士？”这里面是精灵上千年来保存的秘密。即使是现在，也最好不要泄密。”
“我们会像故事里的守财奴一样，在萧条时期守着钱活活饿死。您让我锁住也许能拯救我们的东西？”罗拉娜问。
“您能信任我让我倍感荣幸，女士，”元帅鞠躬说。
罗拉娜从下到上数到第七根树枝，又数出第七张树叶，然后用钥匙碰了碰树叶。
门没有打开，它消失了。
梅丹看到一个大厅，里面放着精灵王国奎灵那斯提的财富。罗拉娜打开天窗，这里的景象比阳光下闪耀的太阳之塔还让人眼花缭乱。地上堆着成箱的钢币、金币和银币，墙边摆着无数的武器，装满宝石和珍珠的桶满地都是。王室珠宝，包括王冠、节杖、头饰以及镶有红宝石、钻石和翡翠的斗篷，放在最醒目的位置。
“别动，元帅，”罗拉娜告诉梅丹。
梅丹无意移动。他呆站着，盯着四周，生气了。他愤怒地转向罗拉娜。
“您谈到守财奴，女士，”他做了个手势。“这里的财富足够买安塞隆所有的武器，而您却在牺牲子民性命的同时藏起这些黄金！”
“很久以前，在姬斯－卡南的年代，我们有这样的财富，”罗拉娜说。“这只是那时的记忆。”
罗拉娜一说，梅丹就明白了。他看穿了幻象。
梅丹脚底下有一个大洞。一座石雕的螺旋楼梯通往下面的黑暗。任何不知道这个房间秘密的人只要走几步，就会掉下虚幻的地板摔死。
唯一的光亮是那个小天窗的光线。梅丹跟着罗拉娜走下楼梯。楼梯底部是奎灵诺斯精灵王国的真正财富：一个箱子、几袋钢币。其他打开的空箱子成了蜘蛛和老鼠的乐园。墙上曾经陈列有武器，但很久前就拿走了。只有一件还在，那是支步兵的长枪。天窗的光线照在上面，它闪耀着银光，就像银月索林那瑞的光芒。
“一支龙枪，”梅丹元帅敬畏地说。“我以前从未见过，但听说过。”
罗拉娜相当自豪地注视着龙枪。“我想让你拿走它，梅丹元帅。”她回头瞥了一眼梅丹。“现在您明白我的想法了吗？”
“也许是的，”梅丹慢慢说。他无法从龙枪上移开视线。“也许我开始明白了。”
“但是据我所知，只有有名望的战士才能获得携带龙枪的荣誉，”梅丹说。
“我认识他，元帅。我记得他。哦，不止是他。我记得所有放弃太多加入我们事业，却从未被我们歌颂或是为他们建造坟墓、立起雕像的人。他们又回到原来的生活，继续当屠夫、裁缝、农民或是牧羊人。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他们觉得那是自己的职责。我觉得我们应该使用这支龙枪。
“至于这里的其他武器，我把其中很多送给了那些离开奎灵诺斯的人，更多的给了留下战斗的。在这个盒子里，”罗拉娜抚摸着一个普通的红木盒子，“是真正贵重的古老珠宝。我会把它们留在这里，因为它们代表着过去和荣耀。如果将来我们得到了和平，再来收回它们。如果到那时没有人再记得我们，也许这些东西被发现后会将精灵的梦想带回世界。”
罗拉娜不再看那个红木匣子，她把手放在一段树干上。奇怪，梅丹想，树干应该是摆在地上的。罗拉娜跪在旁边，伸手往下拿开树干中间一块隐形的木头。现在梅丹看见树干纵向裂开，成了一个盒子。罗拉娜打开盖子。
里面有一把剑。这是一把巨大的双手阔剑，要想拿动需要强有力的大手。剑刃闪烁着钢铁的光芒，剑保存得很好，任何地方都没有锈点、缺口或是划痕。剑本身很普通，并没有让外行入迷、老手痛恨的华丽装饰。上面只有一样装饰品，那就是剑柄圆头上镶嵌的一颗光亮的星形蓝宝石，跟人的拳头一样大。
这把剑那么迷人，带着致命的美丽。梅丹渴望地伸出手，然后又停下了。
“拿走它，元帅，”罗拉娜说。“这把剑是您的了。”
梅丹抓住剑柄，把剑从树干做的盒子里取了出来。他轻轻挥了挥，试试平衡。这把剑也许是为他制造的，他吃惊地发现，虽然剑显得很重，但设计精细，他可以轻松舞动。
“这把剑的名字是陨星（loststar），”罗拉娜说。“是为精灵圣骑士卡历斯•里安（）制造的，他在第一次巨龙战争中领导精灵对抗塔克西丝。”
“剑的名字是怎么得来的？”梅丹问。
“传说当铁匠把这把剑献给卡历斯•里安时，说了个故事。他说在锻造剑的时候，看见一颗流星划过天空。第二天早上，他去完成工作，在炉火的余烬里发现了这颗星形蓝宝石。他认为这是神迹，于是把宝石镶在了剑柄上。里安给这把剑起名为陨星。在最后一战中，他用这把剑杀死了红龙火牙，自己也牺牲了。据说这是把魔法剑。”
梅丹皱着眉头，把剑柄递给罗拉娜。“谢谢您，女士，我还是喜欢拿普通钢铁制造的剑。一把可能在战斗中突然唱起精灵小调，或是把我们都变成毒蛇的剑对我没什么用。那种事会让我分心。”
“这把剑不会唱歌，元帅，我向您保证，”罗拉娜轻笑着说。“在您拒绝之前先听我说完。据说在陨星闪光时看着它的人无法移开视线，也做不了其他事，只能盯着蓝宝石。”
“那更糟，”梅丹不耐烦地说。“我会被自己的剑迷住。”
“您不会，元帅。龙会被迷住。虽然我给了您龙枪，但使用它的人不是您，而是我。”
“我明白了。”梅丹沉思着。他握着剑，充满敬意地打量着。
“今晚我去参加会议时，想起了这把剑和它的故事，我觉得它也许对我们有用。”
“有用！这下大不一样了！”梅丹大声说。
他从墙上拿下龙枪，饶有兴趣地看着。梅丹身材高大，但龙枪比他还高两英尺。“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这支龙枪很难瞒过碧雷。据我所知，龙对龙枪的魔法很敏感。”
“我们不隐藏龙枪，”罗拉娜回答。“正如您所说，她会感觉到龙枪的魔法。我们把龙枪放在外面，让她清楚地看到。”
“女士？”梅丹有些疑惑。
“这是您献给她的礼物，元帅。第四纪元的强大魔法物品。”
梅丹鞠了一躬。“向黄金将军的智慧致敬。”
“按我们的计划，您要在太阳之塔的顶部向龙展示您的人质，也就是我。您要把龙枪放在那里，作为礼物献给她。如果她想抓住龙枪－－”
“她会的，”梅丹插话说。“她渴望魔法，就像酒鬼渴望酒一样。”
“当她拿起龙枪时，”罗拉娜继续说，“作为善良魔法制品，龙枪会让她麻痹。然后您举起剑，放到她眼前。她会被剑迷住，没有能力自卫。当龙盯着剑的时候，我会拿起龙枪，刺穿她的喉咙。使用龙枪我比较熟练，”罗拉娜补充了一句，她有些谦虚。
梅丹很激动，也很满意。“您的计划非常好，将军，我们一定会成功。我相信我可以活着再次走在自己的花园里。”
“希望如此，元帅，”罗拉娜说着伸出手。“我会想念我最好的敌人。”
“我也一样，”梅丹回答，他接过手，礼貌地亲吻。
他们爬上楼梯，离开了充满幻象的宝库。到了门前，罗拉娜转身把装着钥匙的绒包扔在了房间里。他们听到它撞击地面，发出微弱的叮当声。
“现在唯一的钥匙在我儿子那里，”罗拉娜轻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