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皈依者
杰拉德编入奈拉卡黑暗骑士团后被派去执行巡逻任务。每天，他和他的小分队在索兰萨斯城内指定的地区巡逻，管制居民。任务并不困难。米娜手下的黑暗骑士已经迅速逮捕了所有可能会惹麻烦的家伙，大部分都在监狱里。
其他索兰萨斯居民似乎受最近的惨剧打击，还处于受惊状态。前一天他们还生活在索兰尼亚唯一自由的城市，第二天城市就被最憎恨的敌人占领了。太多事迅速发生，他们难以理解。总有一天，他们会组织起来，变得危险。
也许不会。
索兰尼亚人总是虔诚的，他们为诸神离去而伤心，觉得生活中少了什么。尽管他们并不打算相信，但还是很有兴趣听听这个唯一神的事。谚语说当精灵争取向神展示价值时，人类却要求神展示自己的价值。索兰萨斯居民天性多疑。
每天，病人和伤员来到曾是帕拉丁神庙的唯一神神庙。等待奇迹的队伍很长，想要目睹施展奇迹者的队伍更长。米娜告诉他们，远方的西瓦那斯提精灵已经信仰唯一神。相比之下，相信奇迹的索兰尼亚居民对声称那是骗局的人很恼火，他们开始互相斗殴。巡逻两天后，杰拉德接到命令停止在大街上巡逻（那里什么事都没有），改为去神庙制止打斗。
杰拉德不知道是否应该对任务改变感到高兴。他已经考虑了两天是去找奥蒂拉谈谈，还是继续躲避。他不认为奥蒂拉会出卖自己，但又不能确定。杰拉德不能理解奥蒂拉突然的宗教热情，因此不再相信她。
杰拉德从未有崇拜诸神的选择，因此他没怎么想过。神存在与否对他父母没多大区别。唯一的变化是神离开前一天他们用餐时祈祷，而第二天不再祈祷。现在杰拉德不得不思索一下。他跟那些打架的人有同感，也想打人。
杰拉德已经给等在城外旅店的理查德发了消息。他把收集到的所有信息都发给了骑士评议会，证实米娜计划进军圣克仙。
现在杰拉德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离开索兰萨斯，回到索兰尼亚骑士团的怀抱中。但是他留下了，由于加尔达认为他是个间谍，杰拉德推测自己正在拿性命冒险。如果真是如此，却没有人注意他、监视他。他能够自由行动，哪里都可以去，也可以跟任何人谈话。他无法打入米娜的核心圈，但那没什么，因为显然米娜没有任何秘密。无论谁问她唯一神要做什么，她都和盘托出。杰拉德不得不承认，这种极度自信让人印象深刻。
杰拉德呆在索兰萨斯，告诉自己留下来是看看米娜和她的军队是否真的向东行进。实际上，他留下是因为奥蒂拉，在神庙执行任务的那天也就是他最终承认这一点的日子。
杰拉德站在神庙台阶底部，盯着聚集起来听米娜布道的人群。他让手下相隔一定距离站着，围住院子，全副武装的军人应该会吓住大部分惹麻烦的家伙。杰拉德戴上了头盔，因为也许索兰萨斯居民会认出他。
米娜自己的骑士在牛头人的指挥下，围住米娜保护她，与其说他们是想防护刺客，不如说是阻止那些极度崇拜她的信徒。布道结束后，米娜走进人群，抱起小孩，治愈病人，告诉大家唯一神的所有事。怀疑者看着，大声嘲笑，而信徒流着泪想跪倒在米娜脚下。杰拉德的人制止了一些打斗，闹事者被拖到已经爆满的监狱里。
当米娜的脚步开始摇晃时，牛头人走过去大喊暂停。居民仍然呻吟着等待分享奇迹，但牛头人告诉他们明天再来。
“等一等，加尔达，”米娜的声音在骚动中非常清晰。“我有好消息要告诉索兰萨斯的居民。”
“安静！”加尔达喊道，不过这没有必要。人群立刻静下来，渴望地靠上前想听米娜说话。
“索兰萨斯的人民，”米娜喊道。“我刚收到消息，龙王凯兰卓斯，也就是蓝天，已经死了。就在几天前，我告诉过你们龙王碧雷死了，恶龙湛青•血暴也死了。”
米娜抬起手，望着天空。“他们的失败显示了唯一神的力量！”
“凯兰卓斯死了？”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每个人都转身看旁边的人对这样惊奇的消息有什么反应。
凯兰卓斯统治了索兰尼亚很久，他在帕兰萨斯收税，利用黑暗骑士维持秩序，钢币不停地流入龙的宝库。现在凯兰卓斯死了。
“那么这位唯一神什么时候对付玛烈？”有人喊道。
杰拉德惊讶地发现，那个人就是自己。
杰拉德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出那句话。他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出口了。杰拉德骂自己是个笨蛋，居然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他猛地拉下面盔，怒目扫视四周，装作寻找说话的人。然而他没有骗过米娜。琥珀之眼准确地盯着他。
“在夺取圣克仙之后，”米娜平静地说，“我就会对付玛烈。”
面对人群的欢呼，米娜对着天空做了个手势，表明他们的称赞属于唯一神，而不是自己。然后她转身消失在神庙内。
杰拉德的皮肤烫得厉害，奇怪的是耳朵附近的头盔竟然没有熔化。他以为随时会感觉到牛头人掐住自己脖子，当某人碰了碰他肩膀时，他几乎蹦出了盔甲。
“杰拉德？”一个疑惑的声音说。“是你吗？”
“奥蒂拉！”杰拉德松了口气，不知道该拥抱她还是打她。
“那么你又回来当黑暗骑士了，”奥蒂拉说。“我必须承认，从两个不同的地方领工资是个谋生的好办法，不过你不觉得自己糊涂了吗？你有没有扔硬币？‘今天我穿什么盔甲？正面朝上穿黑暗骑士的，背面朝上穿索兰尼亚骑士的－－’”
“闭嘴，行吗，”杰拉德咆哮道。他抓住奥蒂拉的手臂，扫了一眼四周看有没有人偷听，然后拉着奥蒂拉走到玫瑰园里的偏僻角落。“显然找到信仰没让你失去你那该死的幽默感。”
杰拉德猛地脱下头盔，怒视着奥蒂拉。“你很清楚我为什么在这里。”
奥蒂拉皱眉盯着杰拉德。“你不是跟踪我来的吧，是吗？”
“不是，”杰拉德回答，这的确是事实。
“很好，”奥蒂拉的表情轻松了。
“但是你刚刚提到－－”杰拉德说。
奥蒂拉又皱起眉头。
“听我说，奥蒂拉，”杰拉德诚挚地说，“我来这里是骑士评议会的命令。他们派我来调查米娜威胁攻击圣克仙是否属实－－”
“是真的，”奥蒂拉平静地说。
“现在我知道了，”杰拉德说。“我在执行收集情报的任务－－”
“我也是，”奥蒂拉打断他说，“我的任务远比你的重要。你在这里只是收集敌人的信息。你窃听情报，计算敌人有多少，攻城机器有多少。”
奥蒂拉停下来，目光转到神庙上。“我在这里调查这位神的情况。”
杰拉德哼了一声。
奥蒂拉又盯着他。“我们索兰尼亚骑士不能忽略这位神，杰拉德，正是因为它让我们不舒服。我们不能因为这位神站在孤儿而不是玫瑰骑士领主一边就否认神。我们必须提出疑问。只有提问，才能找到答案。”
“那你发现什么了？”杰拉德勉强问道。
“米娜是在光明城堡由金月养大的。是的，听到这个我自己都很吃惊。金月告诉米娜古老诸神的故事，她－－金月－－在人人都以为诸神已经含怒离开世界时，如何把诸神的知识带回安塞隆。金月让大家知道不是诸神抛弃了世人，而是世人抛弃了诸神。米娜问那是不是跟现在的情况一样，但金月告诉她不是，这次诸神真的离开了，因为有人在诸神离开前跟帕拉丁或是其他神谈过，神说离开是为了让世界免受混沌之神的破坏。”
“米娜并不相信。她心里知道金月是错的，这个世界有一位神。米娜要找到这位神，正如金月曾找到诸神一样。米娜逃跑了。她去寻找神，一直敞开心扉，聆听神的声音。有一天，她听到了。
“米娜在神跟前花了三年时间学习唯一神为世界和我们制定的计划，学习如何执行那些计划。当时机成熟，米娜足以担当重任后，她就被派来引导我们，宣告唯一神的存在。”
“那回答了一些关于米娜的疑问，”杰拉德说，“但这个唯一神呢？到现在为止，我发现这位神似乎强行奴役死者。”
“我问过米娜，”奥蒂拉说，想起同灵魂战斗的那个恐怖之夜，她的脸色变得阴沉。“米娜说死者的灵魂自愿侍奉唯一神。他们乐于留在世上自己喜爱的人中间。”
杰拉德哼了一声。“他们似乎不高兴见到我。”
“灵魂对活人无害，”奥蒂拉尖声说。“如果他们看起来有威胁，只是因为太渴望把唯一神的知识带给我们。”
“所以就改变信仰？”杰拉德说。“当灵魂向我们鼓吹唯一神的时候，米娜和手下骑着红龙飞进索兰萨斯。其间他们杀死了几百个人，不过我想那只是传道活动。唯一神有了更多灵魂。”
“你看见米娜施展医疗奇迹了，”奥蒂拉平视杰拉德，目光清澈。“你听到她说两个长期威胁世界的龙王已经死去了。这个世界有一位神，你的嘲笑和讽刺不会改变这一点。”
奥蒂拉用一只手指按住杰拉德的胸部。“你在害怕。你害怕发现自己也许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这或许就是唯一神对你或者对我们所有人的企图。”
“如果你是说我害怕发现自己是这个唯一神的奴隶，那你说得没错！”杰拉德回答。“我自己会做决定。我不想让任何神灵越俎代庖。”
“到现在为止你干得很好，”奥蒂拉挖苦道。“……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杰拉德用力戳了奥蒂拉一下，让奥蒂拉退后一步。“你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现在希望这位神会出现处理一切。”
奥蒂拉注视着杰拉德，然后转身准备走开。杰拉德跳过去，抓住她的手臂。
“对不起，奥蒂拉。我没权利说那些话。我只是因为不理解这一切而生气。好吧，你是对的。这的确吓到我了。”
奥蒂拉转头避开杰拉德，但并没有挣脱。
“我们在这里的处境都很糟，”杰拉德低声说。“我们都有危险。我们承受不起争吵的后果。朋友？”
杰拉德松开手。
“朋友，”奥蒂拉勉强说着，转身握住杰拉德的手。“但是我不觉得我们有任何危险。我真的相信所有索兰尼亚骑士都能安然走进这里，而米娜会热情地欢迎他们。”
“两手各拿一把剑，”杰拉德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听着，你可以帮我个忙。那个－－”
“我不会监视米娜，”奥蒂拉坚决地说。
“不，不，不是那样的，”杰拉德说。“我在监狱里看见了一个朋友。他叫帕林•马哲理，是个法师。他看上去不好，我想知道米娜是否可以……嗯……医治他。别告诉她是我说的，”杰拉德急忙补充道。“就说你看见了他，你觉得……我的意思是，听上去要像你的主意……”
“我明白了，”奥蒂拉笑着说。“你真的相信米娜有神赐予的力量。这证明了那一点。”
“嗯，也许是吧，”杰拉德不想再起争端。“噢，还有一件事。我听说米娜在找泰索何夫•柏伏特，就是那个跟我一起的坎德人。你记得他吗？”
“当然记得。”奥蒂拉的目光突然变得警惕起来，她盯着杰拉德的脸。“为什么？你见过他吗？”
“你瞧，我想问问－－这个唯一神想找泰索何夫•柏伏特干什么。这是某种玩笑吗？”
“远非如此，”奥蒂拉说。“这个坎德人不应该在这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认为坎德人该出现在某个地方？”
“我是认真的。这非常重要，杰拉德。你见过他吗？”
“没有，”杰拉德很感激不用对奥蒂拉撒谎。
“记得帕林，好吗？帕林•马哲理？在监狱里？”
“我会记得的。你得注意坎德人。”
“我会的。我们在哪里碰面？”
“我一直在这里，”奥蒂拉对神庙做了个手势。
“嗯，我猜是的。你……嗯……向唯一神祈祷吗？”杰拉德不安地问。
“是的，”奥蒂拉说。
“你的祈祷得到回应了吗？”
“你在这里，不是吗？”奥蒂拉说。她并没有油腔滑调，而是认真的。奥蒂拉笑着挥挥手，走回神庙去了。
杰拉德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最后，他终于能开口了。“我不是……”杰拉德在奥蒂拉身后喊道。“我没有……你没有……你的神没有……噢，有什么用！”
杰拉德觉得今天自己已经够疑惑了，于是转身离开了。
牛头人加尔达看见两个索兰尼亚骑士低声讨论。他确信这两人都是间谍，于是走过去窃听谈话。在人类的城市里，牛头人的缺点之一就是永远与环境不协调。两人站在金月的琥珀之棺附近，牛头人就利用棺材做掩护慢慢靠近。他只能听见低沉的嘀咕声，直到两人在某一点上忘记自我，提高了声音。
“你在害怕，”加尔达听见女索兰尼亚骑士质问道。“你害怕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这或许就是唯一神对你或者对我们所有人的企图。”
“如果你是说我害怕发现自己是这个唯一神的奴隶，那你说得没错！”男骑士生气地回答。“我自己会做决定。我不想让任何神灵越俎代庖。”
然后他们的声音再次降了下去。尽管他们是在谈论神学，而不是暴动，加尔达仍然感到不安。两人都走了，一个回神庙去了，另一个回住处了，牛头人继续在琥珀之棺的阴影下站了很久。男骑士脸色通红，表情充满愤怒和失望。他专心思考，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竟然没有发觉自己走过巨大的牛头人身边。
索兰尼亚骑士和牛头人一直有很多共同点－－虽然有史以来“不同点”让他们对立，但相同点还是多一些。索兰尼亚骑士和牛头人都非常强调个人荣誉。他们都重视职责和忠诚，都赞美勇气，在有神可以崇拜时都尊敬神。他们的神都是荣誉、忠诚和勇气之神，只不过一位为光明奋斗，而另一位属于邪恶势力。
真的是那样吗？不是说奇力•乔里斯站在人类一边，而沙苟纳为牛头人而战吗？是种族让他们对立，而不是阳光和暗影？人类和牛头人中都流传着牛头人卡兹的传说，他是伟大的索兰尼亚骑士修玛的朋友。
但是因为一方长着长角和牛鼻，浑身毛发，而另一方皮肤柔软，鼻子细小，卡兹和修玛之间的友谊就被当成异类，两个种族彼此仇恨、猜疑了数个世纪。现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太深太宽，双方都无法逾越。
没有了诸神，两个种族都堕落了。加尔达听到谣言说牛头人王国出现了奇怪的行为－－谋杀、背叛和欺骗。至于索兰尼亚骑士，现在只有极少数人愿意接受骑士团的严厉、拘束和责任。他们的人数正在减少，情况不妙，而且还有一个新的敌人－－一位新神。
加尔达将米娜看作自己追求的终点。他将米娜看成职责、荣誉、忠诚和勇气的化身－－古老的风俗。然而，米娜说过和做过的事开始让加尔达感到不安，尤其是两个法师可怕的重生。
加尔达不需要法师。他可以安然看着那两个法师受折磨，也可以想都不想就亲手杀死他们，但是看到毫无生气的躯体被当成没有头脑的奴隶，加尔达觉得恶心。一看见那两具蹒跚的尸体，他就想吐。
最糟的是，唯一神因为坎德人失踪而惩罚米娜。加尔达回想起米娜作出的牺牲，为唯一神承受的痛苦、折磨、疲惫和饥饿，再看到她那样受苦，加尔达愤怒了。
加尔达尊敬米娜。他忠于米娜，责任在于米娜。但是他开始怀疑这个唯一神。
索兰尼亚骑士的话在加尔达心里回响。如果你是说我害怕发现自己是唯一神的奴隶，那你说得没错！我自己会做决定。我不想让任何神灵越俎代庖。
加尔达不愿去想自己也是唯一神或者任何神的奴隶。更重要的是，他不愿看见米娜是唯一神的奴隶，一个失败就会遭到鞭打的奴隶。
加尔达决定完成很久以前就该做的事。他需要找出更多唯一神的信息。他不能跟米娜谈，不过也许可以问那个女索兰尼亚骑士。
也许就像牛头人之中流传的有关坎德人小偷和牛头人铁匠的著名谚语所说，这是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