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迷失
杰拉德想尽快面见骑士评议会,告诉他们塔克西丝王后归来的消息。他推测黑暗之后一旦建成龙骨柱并控制圣克仙,就会迅速扩张,统治世界。没时间可以浪费。
杰拉德确信精灵想解救年轻国王,不过萨马很明显不怎么喜欢西瓦诺谢,于是他用西瓦诺谢与科洛伦等几个黑暗骑士英勇战斗的故事打动这个阴沉的战士。萨马保证会将消息带给阿尔瀚娜•星光。毫无疑问,阿尔瀚娜会同意联合计划。两人互道战场再会,然后分手。
杰拉德向萨马道别后,骑向海岸。在一个俯视大海的悬崖上,他脱掉塔克西丝骑士的黑色盔甲,一件一件扔下去。在黎明曙光中,他看着波浪将黑色盔甲冲上礁石,心里非常高兴。
“拿走吧,你去死吧,”杰拉德说。他身上只穿了皮裤和旧羊毛衫,上马向西而去。
杰拉德希望天气、路况都不错,这样十天就能到尤利西爵士的庄园。不过他很快就修正了计划,从那天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对劲,十年能到就不错了。他的马在一个没有铁匠的地方掉了一只马掌,杰拉德不得不牵着瘸腿马走了几英里。找到铁匠后,他发现铁匠工作太慢,令人怀疑是不是要先冶炼钢铁再锻造。
日子一天天过去,马掌终于钉好,不过他也迷路了。天空中阴云密布,他看不见太阳和星星,无法辨别方向。这里荒无人烟,走了几小时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好不容易碰上人问路时,那些家伙像是突然傻了,指的路要么通往密不透风的森林,要么有无法通过的激流挡着。
杰拉德开始觉得自己陷入了恶梦,虽然知道目的地,却永远无法抵达。起初他只是感到烦躁和失望,游荡数天后,他觉得非常不安。
加尔达的毒剑刺进了杰拉德心里。
“是我做出决定还是塔克西丝?”他问自己。“她决定我的每一步行动吗?我是在她的笛声下起舞吗?”
细雨将他淋透,寒风让他发抖,过去几晚他不得不露宿荒郊。他问自己,继续走下去有什么意义,这时远处亮起灯光,前方有个小镇。杰拉德看见一家旅馆,虽然不大,但可以遮雨,里面有热食、冷饮,也许还能打听消息。
杰拉德将马牵到马厩,刷洗喂食过后,马舒适地休息了。然后杰拉德走进旅店,天色已晚,店主已经睡了,被人叫醒当然令人不快。他把杰拉德领到大厅里,冲地上一指。骑士铺开毯子,随口问店主镇名。
店主打着哈欠,挠挠痒,急躁地嘟哝道,“本镇叫泰伯恩(tyburn),在通往帕兰萨斯的路上。”
杰拉德睡得不熟。在梦中,他迷失在一座房子里,四处找门,却怎么也找不到。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他就醒了。他盯着天花板,意识到自己彻底迷路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感觉店主说的镇名和方位是假的,现在他觉得碰上的每个人都在撒谎。
杰拉德走到餐厅去吃早餐。他找了一把烂椅子坐下,戳了戳女仆说是麦片粥的东西,完全没了胃口。他的头不时阵痛,虽然这些天只是漫无目的地骑行,却浑身乏力。今天他可以选择继续走,或者回被窝躺着。他推开麦片粥,走到脏兮兮的窗户边,伸手擦掉一些煤烟,盯着窗外。细雨仍在下。
“太阳总会再出来,”杰拉德嘀咕道。
“别指望太阳,”一个声音说。
杰拉德扫视四周。旅店里只有一个法师,至少杰拉德认为那人是个法师,因为他穿着红褐色长袍--干血的颜色--戴着黑色兜帽。法师坐在一个小壁炉旁,尽可能靠近炉火。他似乎病了,不停地咳嗽,声音听起来像是发自内脏,病得不轻。杰拉德刚进来时就注意到他了,由于是个法师,就没有理睬。
杰拉德觉得自己的说话声不足以让房间对面的人听见,不过显然这家旅店没什么隔音措施。
杰拉德可以礼貌地反驳,或是假装没听见。他选择了后者。他无意交友,尤其是与看起来像肺病晚期的人,于是他转头继续盯着窗外。
“虽然她不再统治月亮,”法师说。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耳语,但杰拉德却觉得很清晰。“但她统治太阳。”法师想笑,但被一阵咳嗽打断。“如果无人阻止,她很快就会统治群星。”
杰拉德觉得很烦,转身问。“您在跟我说话吗,先生?”
法师张口想说话,但被另一阵咳嗽打断。他用手帕捂住嘴,颤抖着深吸一口气。“不是,”他生气地粗声说,“我说话是为了吐血的快乐。说话对我太不容易,我浪费了呼吸。”
兜帽的阴影遮住了法师的脸。杰拉德看看周围,女仆已经回满是烟的厨房了,屋里只有他和法师两个人。杰拉德靠近一些,想看清法师的脸。
“我指的当然是塔克西丝,”法师继续说。他在长袍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小布袋,放在火炉旁的铁架上。一股刺激性气味充满房间。
“塔克西丝!”杰拉德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他站到法师身边低声问。
“我认识她很久了,”法师柔声说。“确实很久了。”他又咳嗽了一会儿,然后做个手势。“把水壶提来,往那个杯子里倒些热水。”
杰拉德没动。他盯着那只手,皮肤是金色的,在火光中像鱼鳞般闪亮。
“你又聋又笨吗,骑士先生?”法师问。
杰拉德皱着眉头,他不喜欢被人辱骂,也不喜欢被人指使,尤其对方完全是陌生人。他想随便道个早安然后离开,不过法师的话让他很感兴趣,要走随时都可以。
杰拉德用铁钳夹起水壶,倒出热水。法师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入杯子。混合物的味道很难闻,杰拉德皱起鼻子,感到恶心。法师等药茶泡开、凉下来才喝。
杰拉德拖了一把椅子过来。
“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先生?我骑行了好多天,看不见太阳和星星,也没有指南针。我问人指路,可他们说的都不一样。这个店主告诉我这条路通往帕兰萨斯。对吗?”
法师小口喝着药,兜帽拉得低低的,脸一直藏在阴影里。杰拉德对那双敏锐而明亮的眼睛印象深刻,不过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说不出来。
“他说的是事实,”法师说。“这条路最终通往帕兰萨斯。可以说条条大路最终都通往帕兰萨斯。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这条路通往捷列克。”
“捷列克!”杰拉德惊叫道。捷列克--黑暗骑士总部。他意识到惊慌可能会露馅,于是耸耸肩,假装没事。“原来是通往捷列克的,我为什么要关心?”
“因为现在二十个黑暗骑士和数百步兵正在泰伯恩镇外宿营。他们正按米娜的命令前往圣克仙。”
“随他们去哪里宿营,”杰拉德语气平静。“我又不怕他们。”
“如果他们发现你在这,就会逮捕你,”法师一边喝药一边说。
“逮捕我?为什么?”
法师抬起头,打量杰拉德。杰拉德再次觉得这人眼睛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为什么?也许因为你头上刻着‘索兰尼亚骑士’几个金字。”
“胡说,”杰拉德笑着说,“我只不过是个旅行商--”
“一个没有货卖的商人,短发,举止像军人,配着军用剑,走路有节奏,还骑着一匹战马。”法师哼了一声。“你连六岁小孩都骗不了。”
他继续喝茶。
“就算是那样,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杰拉德轻声问,越来越紧张。
“店主一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索兰尼亚骑士。”法师喝完茶,把空杯子放在铁架上。他的咳嗽好多了。“注意到厨房没动静吗?黑暗骑士时常出入这里,店主是他们的眼线。他已经溜去告诉他们你在这里,抓到你能得一大笔赏金。”
杰拉德不安地望向异乎寻常安静的厨房。他大声喊店主。
没有回答。
杰拉德走过去,打开通往厨房的木门。女仆尖叫一声,逃出了后门,这证实了他的担心。
他走回大厅。
“您说得没错,”杰拉德说。“那个混蛋跑了,女仆大声尖叫,就像我要杀了她。我最好离开。”他伸出手。“我想谢谢您,先生。很抱歉没有问您的名字,也没有告诉您我的名字……”
法师没有理会伸来的手。他抓住靠在烟囱上的一根木杖,支撑自己站起来。
“跟我来,”法师命令道。
“谢谢您的警告,先生,”杰拉德坚定地说,“不过我必须马上离开--”
“你逃不了,”法师说。“他们太近了。他们天亮就出发,几分钟内就会到这里。你只有一个机会。跟我来。”
那根木杖顶部装饰着一只握着水晶球的金龙,法师拄着木杖,走向通往楼上的楼梯。他行动迅速,跟虚弱的外表一点都不相称。长及脚踝的长袍沙沙作响,杰拉德又犹豫了一会儿,眼睛盯着窗外。路上没人。他听不见军队的动静,没有鼓声,也没有行军的脚步声。
这个我应该相信的法师是谁?仅仅因为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仅仅因为他谈到塔克西丝……
法师停在楼梯底部,转身面对杰拉德。那双奇怪的眼睛在阴影中闪亮。
“你曾说要跟感觉走。现在你心里是什么感觉,骑士先生?”
杰拉德盯着法师,说不出话来。
“嗯?”法师不耐烦地说。“你心里到底什么感觉?”
“绝望、疑惑,”杰拉德终于犹豫地说,“害怕……”
“她干的,”法师说。“只要这些阴影还在,你永远都看不见太阳。”他转身,继续上楼梯。
现在杰拉德听见声音了,有人大声发令,还有叮叮当当的钢铁声。他奔向楼梯。
旅店一楼包括厨房、餐厅和杰拉德过夜的大厅。二楼是独立的单间,还有店主的私人房间,那扇门上了锁。
法师直接走向店主的房间,拧了拧门把手,没有反应,于是他用木杖顶部的水晶碰了一下锁。突然的闪光让杰拉德半失明了,他眨着眼,很长时间只看见一团蓝色。当他恢复视力时,法师已经推开了门。几缕轻烟从锁里面冒出来。
“嘿,您不能进去--”杰拉德说。
法师冷冷瞥了他一眼。“你让我想起了我哥哥,骑士先生。虽然我爱哥哥,但老实说他有时候让我极度生气。说到死,你也快了。”法师用木杖指着屋内。“打开那个木箱子。不,不是那个。角落里那个。没上锁。”
杰拉德放弃了。正如俗语所说,一不做二不休。他走进店主的房间,跪在法师指明的那个大木箱旁,掀开盖子,里面放着一些小刀和匕首、靴子、一副手套,还有盔甲的部件:护腕、肩章、胸甲、头盔。这些东西都是黑色的,有的还印着黑暗骑士的徽记。
“我们的店主倒不介意从客人那里偷点东西,”法师说。“拿走你需要的。”
杰拉德砰地一声放下盖子,站起来退后。“不,”他说。
“伪装成他们自己人是你唯一的机会。当然这里东西不多,不过你可以找点理由,足以通行。”
“我刚刚扔掉一整套那该死的衣服--”
“只有感情用事的傻瓜才会那么蠢,”法师讥讽道,“你那么做我并不感到惊讶。穿上你能穿的盔甲。我会借给你我的黑斗篷。据我所知,它可以掩盖很多罪行。”
“就算我伪装身份,也没什么用,”杰拉德说。他已经厌倦了逃跑、伪装和谎言。“您说过店主向他们告密了。”
“他是个白痴,而你思维敏捷,口齿伶俐。”法师耸耸肩。“这可能行不通,你可能还会被吊死,不过在我看来,值得冒险一试。”
杰拉德犹豫了一会儿。也许他厌倦了逃跑,不过还没有厌倦活着。法师的计划似乎不错。杰拉德的剑是梅丹元帅的礼物,应该能被认出来。他的马还带着黑暗骑士的标记,他穿的靴子也像黑暗骑士的样式。
杰拉德越来越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可怕的陷阱里,不停逃向后方,却发现自己还在前面。他抓起觉得合适的盔甲部件,迅速套在自己身上。有些太大,有些则太小。完成之后,他看起来就像个穿盔甲的小丑。不过有黑斗篷掩护,也许他只需要逃走。
“好了,”他转身说。“我怎么--”
法师不见了。黑斗篷就放在地上。
杰拉德扫视房间,他没听见法师离开,不过那人走动时悄然无声。杰拉德有些怀疑,但他并不在意,无论这个奇怪的法师是帮他还是害他,现在都无关紧要了。他已经照法师说的做了。
杰拉德捡起黑斗篷,披在肩上,赶紧离开店主的房间。他走到楼梯边,朝窗外一看,一队士兵正在靠近。他忍住逃跑的欲望,大步下楼,走出旅店大门。两个持戟士兵着急进去,粗暴地将他推到一边。
“嘿!”杰拉德嚷道。“你们两个该死的家伙,差点把我撞倒了。干什么?”
两人不安地停下。其中一个摸着前额说,“请原谅,骑士先生,我们太着急了。我们被派来逮捕一个藏在这个旅店里的索兰尼亚骑士。也许您见过他。他穿着衬衫和皮裤,试图伪装成商人。”
“你们就知道这些?”杰拉德问。“他长得什么样?有多高?头发什么颜色?”
两个士兵不耐烦地耸耸肩。“那有什么关系,长官。他就在里面。店主告诉我们他就在这里。”
“他曾经在这里,”杰拉德说。“你们刚刚错过。”他点点头。“他十五分钟前骑马走了。”
“骑马走了!”两人张大嘴。“您为什么不阻止他?”
“我没接到要阻止他的命令,”杰拉德语气冷淡。“那家伙不关我的事。如果你们动作快,还可以追上。噢,顺便说一下,他是个高大英俊的人,大概二十五岁,长着深黑色头发和长胡子。你们站在那里像两个呆子一样盯着我干什么?快去。”
两个士兵自言自语地冲到大街上,连礼都没敬。杰拉德叹口气,失望地咬着嘴唇。他本该感谢那个救了自己性命的法师,但却没有心情。一想起还要继续撒谎、伪装,还要时刻提防、担心被发现,他就感到低落。他确实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毕竟被吊死可能更轻松。
杰拉德脱下头盔,挠挠头发。黑斗篷很重,他大汗淋漓,又不敢脱掉。另外,斗篷还有一股怪味--让他想起玫瑰**同别的什么远非芳香的东西。他站在门口,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那群士兵护送着一些囚犯。杰拉德没怎么注意那些可怜的家伙,只是想自己差点也成了囚犯。
他觉得最好是趁着混乱骑马离去。如果有人阻止,可以宣称是带着重要情报去某处的信使。
杰拉德走到街上,抬头一望,让他惊讶又高兴的是,雨已经停了,云层也散开,阳光明媚。
一个像羊叫的奇怪声音让他转过身。
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那双眼睛属于泰索何夫•柏伏特,兴奋的羊叫声也是他发出来的。
真正的泰索何夫•柏伏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