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
陶小时候曾有一次和其他几个男孩一起爬下克雷姆的悬崖来到下面的海滩。其中一个男孩激将他走进齐腰深的海水里。他拒绝了,他们便叫他懦夫。
陶在走进四步后,当海水环绕着他的膝盖时,被冲倒拖走了。
他被卷入水下,被海洋的狂怒捶打挤压。他得以生还只因正值退潮,靠近海滩的水很浅。其他男孩们手拉手组成人链,将他从翻腾的浪涛中拽了出来。
被天赋者冲击的感觉犹如在海洋中溺水。陶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撕成碎片,周围的世界扭曲旋转,而当旋转停止时,情况变得更糟。
陶看到了达巴村,但一切都不同了。色彩被剥离殆尽,村落、土地和天空只剩下深浅不一的灰色。一阵诡异的风冲击着他,尖啸着淹没了其他声音,同时浓密的雾气遮蔽了二十步开外的一切。
陶能看到那些原本站在他附近的人,却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那些人都散发着金光,处于不同程度的痛苦状态。陶低头看自己,也在发光,而这光芒引来了雾中的某种东西。
那生物隐藏在雾中难以辨认,但陶已看得足够清楚。它用两条腿蹒跚奔跑,长到能触地的双臂末端是棍棒般的巨掌帮助保持平衡。它长着扁平的脸、血红的眼睛、流涎的嘴,皮肤似乎患有恶疾。
怪物用猩红的目光锁定陶并发出咆哮。陶动弹不得,怪物冲出迷雾向他扑来,用畸形的手抓向他。陶的双腿失去力气,他张嘴想尖叫,却坠入地面之下,穿过迷雾,逃离了它的魔爪。
陶吸入混着灰烬与血腥味的空气,头晕目眩。他双膝跪地,脑海中燃烧着从未体验过的恐惧。他感到温热的液体浸透马裤,失禁了。他不在乎,也没法在乎。能不在战火翻搅的泥泞中瘫倒就已足够。
周围的士兵同样受到影响,余光里陶看见许多赫德尼人也瘫倒在地。
"陶?"是父亲的声音。
"阿爹?"陶应道。
"放松。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陶头痛欲裂,但仍望向天赋者。阿马拉仍在释放扭曲的能量波。父亲及时把他拽开——陶这才惊觉,若慢半步,阿马拉的衰竭波就会将他的灵魂推入冥界,那里的恶魔几乎要抓住他了。
虽然脑袋混沌,但陶觉得自己明白了。天赋者试图瘫痪足够多的赫德尼人,好让因贡亚玛逃离。可她的努力还不够。太多敌人躲过了她的力量,而浑身是伤的因贡亚玛每杀死一个袭击者,就有两个补上来。
"我击不倒更多人了,"阿马拉说,"我做不到!"
"他必须停止激怒状态,"另一个天赋者说,"否则恩西亚会死。"
天赋者本无需担忧。因贡亚玛怒吼着,又杀一人,随即后退两步,此时两道闪光乍现。第一道光环绕其身躯,光芒消散时,狂怒效果也随之消失。那人身形急剧萎缩,身高、体格与力量皆衰退如常。
第二道闪光来自平原更远处,在一栋废弃房屋半掩的门框内。号角手似早有准备,立刻吹响两声急促号音,一群赫德尼人冲向那栋房屋。
留守者结果了因贡亚玛的性命。长矛与短斧刺穿他的身躯。他们剖开他的腹部,继而斩下头颅高举示众。
阿玛拉眼中噙着泪水,身旁的天赋者女性仰天咒骂,双臂高举过顶。袍袖从她腕间滑落时,陶听见了巨龙的咆哮。
巨龙盘旋之际,那天赋者指尖轻颤。喷吐烈焰的龙俯冲向奔向房屋的赫德尼人。行动迟缓者葬身火海,其余人冲进屋内,带着战利品出来时——赫德尼人俘虏了一名天赋者。
"恩西亚!"与巨龙共鸣的天赋者厉声呼喊。
正被拖出建筑的恩西亚从袍中抽出寒光闪烁的物件。那是柄短刀。尽管敌众我寡难以反抗,但当她放弃抵抗时,陶仍感到震惊。
相反,她翻转刀刃朝向自己,准备刺入胸膛,但一名袭击者动作更快。他用长矛猛击她的手臂,匕首从她失去知觉的手指间掉落。她仍试图反抗,张口欲喊,却被一个赫德尼人击中太阳穴,随即瘫软下来,被他们拖走了。
他们拖着她奔向那个面部烧伤的军阀,陶抬头望天。巨龙正在调头准备再次俯冲,但为时已晚。站在军阀身旁的号手举起乐器,吹响最后一个音符,赫德尼人开始撤退,对达巴的突袭比开始时更突然地结束了。
几个天选者发出欢呼。大多数镇民安然无恙,伊哈古守军坚持到了正规军到来,天选者又一次击退了敌人。欢呼声几乎盖过了那些窒息的声音。
那是一名天赋者。不是用虚弱冲击波擦伤陶的那个,也不是指挥巨龙的那个。这名天赋者始终静立不动,被士兵们团团围住远离战场。她正在抽搐吐血,皮肤鼓起水泡继而爆裂,仿佛正从内而外被撕成碎片——就像被贾巴里抓获审问的那个赫德尼人的下场。
一名士兵扶住她,轻柔地帮她躺倒在地。其他士兵收紧包围圈,挡住了陶的视线。但他仍能听见,听见她垂死的声音。他正要上前帮忙,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别去,"父亲说,"那是天赋者的事。"
"她快死了。"
那个窒息的受赐者已归于沉寂。
"来吧,"父亲说,"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