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
数千人沿着通往城堡的主路列队而立。城门大开，贾巴里的家族——奥奈家族——伫立在城墙之下，准备迎接他们的女王。陶穿着借来的阿昆迪斯罩袍，站在家族成员之中。
他站在沐浴更衣后的贾巴里身后两步之遥。而贾巴里则站在其父母身后一步之处——他的母亲阿菲娅·奥奈是克雷姆城的城主。莱肯也在场，在母亲右侧与贾巴里对称而立。陶竭力不去看他，尽管他的手总是不自觉地摸向空荡荡的剑鞘。贾巴里的父亲也坐立不安，这个患痛风的老人显得十分紧张。
为了避开莱肯的身影，陶将目光投向远处熙攘的人群。阿伦全副武装地站在城门外，让他的士兵沿道路两侧立正站岗。他们负责让民众与女王保持安全距离，但就像城墙上分散站岗的卫兵一样，这不过是摆摆样子。阿菲娅·奥奈正竭尽全力要给君主留下深刻印象。
陶看见尘土扬起。女王的仪仗队已抵达城堡前的最后一道斜坡。他的心跳加速，暗自提醒自己已是个成年人，不该为这种场面像孩子般激动。烟尘越来越近，女王卫队的先锋已隐约可见，陶的脉搏跳得更快了。
女王卫队身着绛红色制服，那是红与黑交融的王室色彩，亦是龙族的颜色。他们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行进，身后跟随着半岛最有权势的人物。齐奥拉·奥梅希亚女王、她的冠军勇士"天赋领袖"以及现任守护者委员会主席阿巴西·奥迪利骑着马匹沿着通往克雷姆的道路行进。
陶听说过马这种生物，但没想到能亲眼见到。这些动物体型庞大，虽然巨龙两口就能吞下一匹。但人类从不骑乘巨龙，而此刻却有四位天选者骑着马匹在大地上行进，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雷鸣般的欢呼声吸引了陶的注意力，克雷姆的子民正为他们的新女王欢呼。他们推搡着阿伦的伊哈古卫队，试图更靠近些，这让陶意识到沿途部署战士或许不仅是为了展示威仪。
当仪仗队临近时，陶看清了更多细节。第一个也是最令人震惊的发现是女王本人。她如此年轻，成人礼的考验距今不会超过一个周期。但这并非关键所在。令人瞩目的不是她的年轻，而是她的美貌。
她的肌肤如无月之夜般深邃，双唇宛若朝霞。精致的颧骨勾勒出她的面庞轮廓，纤长睫毛下是一双杏眼。她穿着剪裁贴身的红黑骑装，衣袖与裤腿飘逸流动。领口设计大胆暴露的肌肤，足以在克雷姆这样的小封地引发闲言碎语。她凝视着人群，展露笑颜犹如遇见故友般欣喜。
"女神在上，"贾巴里低声感叹。
女王的车队停下了，她的冠军武士阿布希尔·奥卡尔从马背上站起身来。陶看见这位身披血红色铠甲(象征鲜血、火焰与哀悼)的冠军，双脚套在绳制装置里，绳索缠绕马身，在马背上形成一个座椅。
"齐奥拉·奥梅希亚女王，"奥卡尔冠军的声音如山中深井般低沉，"同名二世，神选者之首，西丹半岛的君主，请求凯伦的款待。"
奥卡尔已不再年轻，但只有蠢货才会小看这个如岩石雕琢般的男人。陶记得，这位冠军曾在因德洛武要塞的三轮比武中全部夺魁。毕业时，他被授予"英戈尼亚玛"称号，身经百战。当老女王阿雅娜的冠军战死沙场后，她邀请阿布希尔接过这个重任。
轮到城主发言了。"我，阿菲娅·奥奈，凯伦城主暨齐奥拉女王封臣，若蒙女王恩准侍奉，将视我的宅邸与土地为女神所赐福。"
对神选男性而言，没有比成为冠军更高的荣耀或地位。这意味着可以接近女王，在守护者议会拥有席位，以及其他特权。
虽无明令禁止，但女王从不婚嫁。俗话说，她们已与子民结合，除女神外别无所爱。因此，女王们对冠军的挑选极为慎重。女王的冠军不仅是军事领袖，更是王室下一代的种子，在理想情况下，还是真正的伴侣。
当旧日冠军仍在位时，从一位女王过渡到另一位女王就显得颇为尴尬。不久之后，齐奥拉女王将需要体面地让阿布希尔退位，并选出自己的冠军。君主必须要有继承人。
寒暄过后，队伍蜿蜒进入城堡，陶距离足够近，能看到阿布希尔佩戴着他在要塞时期赢得的双守护短剑和守护长剑。那些龙鳞武器令人惊叹，其中又以那把长剑最为出色。
黑色剑刃悬于他腰间。它没有剑鞘，漆黑如黑曜石锻造而成。但即便相隔一段距离，这把武器仍透着某种异样。它吞噬光线，无论陶如何凝神细看，都无法辨清剑身上的任何细节。这把武器仿佛就藏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看到的只是轮廓而非全貌。
这让陶想起在达巴观察守护者时的感受。龙鳞会迷惑视线，让人误判巨龙的位置和速度。这种视觉扭曲的特性对庞大的飞行掠食者很有用，对技艺精湛的剑士则更为重要。
"你看到了吗?"贾巴里问，"她...她是..."
"完美无瑕?"陶接话道。
"正是!说得好。完美无瑕。"
"晚宴时你会坐在她附近吗?"陶问道。
"不会太近，"贾巴里咬着嘴唇说，"她会紧挨着母亲和父亲。莱坎也是。我只是次子。位置会比较靠后。"
"别担心，我可以替你跟她说话，"陶对他说。
贾巴里笑了。"说得好。我会比大多数人站得更近些。我只是...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那你就明白了。"他的目光追随着策马行进在城堡内小径上的齐奥拉女王。一个看起来吓得快要尿裤子的平民仆人正引领着队伍走向临时搭建的马厩。
陶利用这个机会打量着女王随行的其他人。紧跟在女王身边的卡艾德是天赋者的领袖，既是军事长官也是宗教官员，权力与守护议员相当。"卡艾德来这里干什么?"陶问道。
贾巴里的脑袋随着女王骑马的节奏摇晃着。"谁?哦，卡艾德·奥罗?她将在授奖仪式上致开幕词。"
"在南都?"
"不，在大海的船上。当然是在基甘贝。"
陶等到女王消失在拐角处才问出下一个问题："他们旁边那位是守护议会主席吗?"
"嗯?"女王已经看不见了，但贾巴里仍伸长脖子想再看最后一眼。
"阿巴西·奥迪利和他们在一起吗?"
"是的，"贾巴里说。"他会来观摩这届测试。"
"你没告诉我守护议会主席要来观看测试。"陶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这个信息。
"我又不是什么事都告诉你，"看不到齐奥拉女王的贾巴里终于放弃了张望。"嘿，你注意到他旁边那两个人了吗?"
"那两个大块头?"陶说。他早就注意到了。
"更高大的那个是德詹·奥鲁吉米。他是阿巴西的'身体'，他的私人英贡亚马。"
"女神啊，"陶低声说。那男人简直是个庞然大物。陶无法想象他暴怒时会是什么模样。
"他据说是整个半岛上最厉害的战士。"
"你肯定能对付他，"陶开玩笑地说。
"轻而易举，"贾巴里歪着嘴笑道。
陶变得严肃起来。他想起了莱坎，想起阿伦竟然真的考虑过与他决斗。"贾巴里，血斗具体是怎么进行的?"
"血斗?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我父亲...呃...他手下有人提起过，"陶说。
"为什么问这个?"
陶耸了耸肩。
"血斗不常发生，但任何纯血统的军人，无论是伊哈希、因德洛夫还是因戈尼亚玛，都可以挑战任何人。种姓地位无关紧要。"
陶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普通贵族本就比平民更高大强壮、身手敏捷。而参军的贵族必定是因德洛夫或因戈尼亚玛。他们会杀死任何胆敢挑战的伊哈希。
"多数血斗发生在两个喝醉的士兵之间，或者有人睡了别人的女人，"贾巴里继续说。"理智的人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强迫别人决斗。而且王室贵族之间几乎从不发生血斗。"
"替身战士，"陶说。
"挑战王室成员时，他们可以派替身出战。德延就是这种存在。议员阿巴西·奥迪里以拥有王国最致命的替身战士为傲。所以他才会带着那头稍小的猛兽。他在培养那个年轻人。"
"他是谁?"
"高等贵族凯兰·奥卡。他在要塞第一轮比试中获胜，因此得到奥迪里的庇护。这一轮比试，他又拿了第一。"
"奥卡?他是冠军阿布希尔·奥卡的儿子?"陶问道。
"冠军没有子嗣。凯兰是他的侄子。"
"那么...凯兰是那个懦夫的儿子?"陶说着，想起了因叛国罪被处死的那个高等贵族。
贾巴里发出嘘声，环顾四周。
陶凑近身子，低声问："他父亲就是被绞死的那个人?"
"夸贝纳战役，"贾巴里说，"我们最惨痛的败仗之一。懦夫奥卡当时统领整个侧翼。他本应负责守护军团的侧翼。当赫德尼人进攻时，他惊慌逃窜。还谎称遭遇了压倒性兵力，别无选择。"
陶咂了咂嘴。
"由于他的部队未防守侧翼，赫德尼人屠杀了军团主力。那天战死四千士兵和九位天选者。九位天选者啊，陶。"
讲述时贾巴里的声音逐渐从低语变成怒吼："在审判庭上，其他指挥官都宣誓作证懦夫奥卡在撒谎。他遭遇的敌军规模远比他声称的小。结果这个白痴竟辩称赫德尼人拥有天赋异能，说他们凭空出现又消失无踪。他——"
"天赋异能?"陶反问。
贾巴里双手叉腰："他胆子倒够肥，敢在守护者议会面前胡扯——"
"在达巴，各部族居然联手了。这从无先例。肯定发生了什么变化，或者正在改变。也许——"
"别犯傻了。他们——"
"也许他们的异能真的回来了，"陶坚持说完，那天他不愿被称作傻瓜而不作任何反驳。
贾巴里严厉地瞪着陶。"别打断我，"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刻意让陶保持沉默。"女神削弱了赫德尼人因混血获得的天赋，当他们决定与我们为敌时，更是彻底剥夺了这些能力。"
陶从小认识贾巴里。他总能察觉这位小贵族即将发怒的征兆，也擅长用笑容甚至笑声化解对方的烦躁。这是他们关系亲密的原因之一。
但那天早晨，得知恩基鲁一家遇害后，陶无法再扮演这样的角色。他摇着头，表示不同意贾巴里的观点。这个细微的违抗举动，让高个子的男人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你以为贵族们会在乎，"贾巴里说，"赫德尼人那天是否奇迹般地获得了天赋?我们绞死凯兰·奥卡的父亲不是因为他撒谎——那并非他的罪状。我们处决他是因为怯懦，证明他不配得到正常人应有的对待或审判。"贾巴里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陶。"我们绞死他，是因为他表现得像个贱民。"
热血涌上陶的脖颈，他仰头直视贾巴里，既不愿后退也不肯移开视线。他不在乎懦夫奥卡或其罪行，但听到贾巴里如此轻贱地衡量一个贱民的性命，仍感到刺痛。如果贾巴里都这么想，那么勒肯屠杀整个贱民家庭的行径，想必在他们眼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是天选之子，"站得过近的贾巴里继续说道，"我们战斗，不投降，不逃跑。多少代以来，贵族们一直在试图向贱民灌输这个道理。"
陶无法控制自己。"如果我们不是逃跑，那为何会在西达而非奥松特?"
贾巴里面部抽搐，右手攥成拳头。陶已准备好挨打，但这一拳终究没有落下。
"我要进去了，"贾巴里说，"得换衣服赴宴。"
"当然...大人。"
"明天训练场见，平民塔法里。做好准备。我不能再对你手下留情了，测试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