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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牌搭起来的房子,眼看着越来越高了。

  我瞥了一眼旁边的觉。他的进展好像很顺利,已经在搭第四层了。觉察觉到我的视线,带着几分得意,故意把飘在半空的纸牌弄得滴溜溜直转,那是张红心4。

  我压住心头涌起的将要输的预感,将意识集中到眼前的纸牌房子上。虽然只是将纸牌组合成三角形搭出金字塔的简单课题,但真正做起来就会立刻发现其中包含了所有锻炼咒力的必需要素。

  首先,最主要的是要集中注意力。只要有一点点接触或者震动,甚至有一点微风吹过,纸牌房子就会倒掉;其次,需要有正确把握空间与位置关系的能力;此外,当纸牌房子搭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要求具备能在关注整体的同时随时对细节做快速调整的技术。一旦察觉倒塌的前兆,就要尽快修好危险的地方。

  顺便说一下,据说镝木肆星首次在完人学校挑战这个课题的时候,八十四枚纸牌的位置他全部了然于胸,刹那间便竖起了高高的金字塔。这段轶闻一直流传至今。哪怕是成年人,也几乎没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我猜想轶闻中恐怕带有某些夸张的成分吧。

  在和贵园的时候,我们也曾经做过许多用手搭建纸牌房子的功课,不过那时候完全没有想到那是在给将来打下伏笔,我们还会在完人学校的能力开发教室遇到同样的课题。

  “早季,要把基础垒垒好才行。”觉在旁边向我废话。

  “现在才是决一胜负的时候呢。我不会输给你的,放心吧。”

  “笨蛋。都是一个班上的人,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看看人家五班吧,做得多好。”

  我扫了一眼五班的情况。的确,五班全体差不多都是同样的进展状态,金字塔不断垒高。

  “我们这边跟平时一样,还是他最厉害。”

  确实像觉说的,瞬在班上是永远的第一名。他已经盖到了第七层,正在扩展第一层。瞬可以一次操纵两枚纸牌,用宛如蝴蝶展翅一般,班上没有任何人能学得来。我差不多稍不注意就会看他看得入迷。

  “……但是,也有拖后腿的人啊。”

  觉叹了一口气,向对面望去。觉身边的真理亚在速度上足可以同瞬匹敌,但是纸牌的组合方式太过杂乱,已经倒了两次了。不过每次她都能飞快重建,基本能够赶上我们的进度。

  真理亚旁边的守则和她形成鲜明的对比,搭建方式小心到了几乎神经质的地步。那种安定性是全班数一数二的,速度大约勉强是整个班的平均数吧。

  问题是对面的丽子。一眼看上去,她好像还没有把第一层完全搭好。

  看到丽子的纸牌,连我都不禁为她捏一把汗。在和贵园里用手搭纸牌的时候,搭不好的孩子会紧张得手直发抖,而现在看一眼就能明白,丽子虽然是在使用咒力,纸牌也还是一样在颤抖。丽子毕业于黄金乡的德育园,我没有看到过她那时候的模样,但恐怕她一直都不擅长对付搭纸牌房子的课题吧。

  而且丽子的笨拙也超乎常人的想象。好不容易感觉她快要把纸牌搭起来了,结果又一下子塌掉;终于以为她要凑起来,突然又全部散掉。尽是这样的不断重复。

  “不行,再看下去连我都要给带坏了。”

  觉摇摇头,转回自己的纸牌。

  “只要有丽子在,我们班就永远都不可能赢。”

  “什么呀,丽子是个好孩子。只不过有点儿没找到方法而已。”

  嘴上虽然这么说,我自己也知道这是自我安慰。天野丽子无法顺畅使用自己的咒力。每次要解决课题的时候,必然会出现与意图相左的结果。

  以前我们曾经做过类似传话游戏的课题,可能是为了培养意象还原能力。每个班排成一排,给最前面的孩子看一幅油画,然后这个孩子用咒力把意象做成沙绘拿给第二个孩子看,第二个孩子再将只看了一眼的沙绘尽可能忠实地还原出来,这样不断重复,直到最后一个孩子为止。最后做出来的沙绘与原来的油画最接近的班级获胜。

  我们一班不论意象的形成还是传达能力,应该都是出类拔萃的。这其中最出色的依然还是瞬。瞬做的沙绘简直就像是在感光纸上复写的一样。接下来是真理亚。虽然不想承认,但不管是意象的正确性还是绘画才能,我怎么也不是她的对手。至于觉,如果排在第一的话会很紧张,但是由沙绘到沙绘的复制却很拿手。我倒是相反,对于仿照最初的油画做出意象来很有心得。守则颇有艺术家的才能,可以做出很让人吃惊的沙绘,而在正确性上恐怕至今也无人能出其右。

  六个人的联合行动,经常是在丽子这里输得惨不忍睹。她所做的沙绘,说得尖刻一点,就好像濒死的螃蟹爬出的痕迹一样,不管怎么仔细观察、怎么发挥想象力,也看不出半点图画的模样。从第一位到最后一位,不管她排在哪个位置,一班所交出的图画,从来没有稍微像样一点的东西。

  搭纸牌的冠军争夺战中,她的迟钝依然是决定性的。比赛规则是将全班所搭的纸牌房子合在一起计算层数,最多的班级获胜。但还有一个附加条件:全班都要搭到七层以上才行。

  而且这一回,丽子还搞出了更加致命的失败。

  至今我也不明白,在需要集中注意力的纸牌摆放竞技比赛中,究竟搞什么才会引发那样的事态,总之丽子的纸牌突然间弹了起来,跳过一个人,正好撞在了真理亚的纸牌房子上。

  真理亚的房子虽然有些不稳定,但也已经搭到了班上第二的大小。这房子被撞之后,刹那间又变回平坦的纸牌堆了。

  “啊……对、对不起!”

  丽子的狼狈模样不用再说了。真理亚呆了一会儿,立刻又开始以之前一倍的速度搭建房子。真不愧是对房子倒塌已经习以为常的真理亚啊。可是从剩余的时间看来,就算是瞬和真理亚两个人一起,应该也来不及。果然,在真理亚的房子到达第三层之前,无情的笛声响起,比赛结束。

  “对不起,我怎么会……”

  比赛结束之后,丽子一直不停向我们道歉。

  “没关系,别往心里去,反正我自己也会搞塌的。”

  真理亚虽然笑着安慰丽子,但眼神总显得有些呆滞。

  在这里介绍一下我所在的一班。班上的成员包括青沼瞬、秋月真理亚、朝比奈觉、天野丽子、伊东守,还有我渡边早季,一共六个人。全名一写出来应该就明白了吧,分班基本上是按照五十音的顺序进行的。由这个原则看来,我本应该是分在五班的,但不知为什么被分配到了一班。一班集中了我的三个好友,我猜这大概是为了让我尽早习惯完人学校的生活吧。

  那一天放学后,我和真理亚、觉、瞬、守五个人沿着完人学校附近一条与水路平行的小径漫步。当然这也并不是故意要甩开丽子。这段时间,我们一班的六个人经常一起行动,不过在那样的大失败之后,我们猜丽子也不想看见我们,所以谁也没去找她。

  “真想尽早随心所欲使用咒力啊。”觉伸了个懒腰说。

  这一点上,大家都有同感吧。我们目前都只获得了使用咒力的临时许可,但不允许在町里使用咒力。只有在完人学校里忍耐了远比和贵园更长更无聊的学习时间之后,才能在最后的能力开发教室里获得解除咒力封印的许可。

  “觉能随心所欲使用咒力的时候,我还是尽可能离远一点的好。”我讽刺说。

  觉好像有点生气。“什么呀?”

  “没什么。”

  “我已经可以完美地操纵了,倒是早季很危险吧。”

  “我觉得你们两个都很厉害了。”瞬像是劝架一样地说。

  “就算瞬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有多高兴。”

  觉把脚下的小石子踢向水路对面。

  “为什么?”瞬的表情似乎真的不理解。

  “我没乱说啊。我真觉得你们两个做得都很好。纸牌一点都没有乱飞。”

  “啊……别再提那个了。”

  真理亚叹着气捂住耳朵。

  “少来这一套。瞬啊,你潜意识里根本就瞧不起我们嘛。早季,我说得对吧。”

  实事求是地说,我确实也这么想,不过嘴上的回答却不是这样。

  “不要把我想得跟你一样。瞬瞧不起的只有觉一个。”

  觉正嘟嘟囔囔地抱怨,却突然停住了口。

  “怎么了?”真理亚问。

  觉伸手指向六七十米外的水路岸边。

  “喏,看那边。”

  我顺着觉的手指转过脸,只见那边有两个人影似的东西。脏兮兮的斗篷一样的布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化鼠?”摆弄着自己红发的辫梢,真理亚低声说。

  “真的。在干什么呢?”

  瞬好像非常感兴趣。我也一样。说起来,以前还真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见过化鼠。

  “还是不要看的好吧。”守有点担心地说。

  他的头发卷得很厉害,看起来好像头在爆炸似的。

  “友爱园里的老师说过,就算看到化鼠,也不要靠近,更不能一直盯着看。和贵园没有人这么说过吗?”

  当然说过,不过越说越会刺激好奇心,越会想要去看,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们慢慢朝化鼠的方向靠过去,观察它们的行动。

  我想起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从父亲那儿听到的话。看上去,化鼠们似乎被分配了水路疏浚的工作。水路的拐角处总有水流不畅、容易沉积的地方,从上流漂过来的垃圾就会堆积在这里。化鼠们用顶端带有小捞网的长竹竿,一刻不停地打捞着落叶和树枝。

  如果使用咒力的话,这种工作大概一转眼就能做好吧。不过让人集中意识去做这种工作,确实也是太过单调无聊了。

  “很努力嘛。”

  “看它们那爪子,要想抓住捞网也挺难的啊。”真理亚同情地说。

  “好像是哦。骨头长得和人就不一样,单单用两条腿站起来就已经很费力了。”

  如瞬所说,虽然看不见化鼠们隐藏在斗篷里的脸,但抓着竹竿的两只前肢确实很纤细,就像啮齿类动物的前肢。支撑体重的后肢也是一副根本靠不住的模样。

  “……都说了不要看了。”

  守跟在距离我们稍远的地方,夸张地将脸背过去不看化鼠。

  “哎……没关系的……啊、啊、危险!”

  我们和化鼠之间的距离还剩二三十米的时候,觉叫了起来。一只化鼠想要把满满一网的树叶捞起来,但含有水分的树叶似乎比它预想的要重很多,这只化鼠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向前栽倒。

  另一只化鼠发现情况不对,想要抓住它,可惜迟了一步。失去平衡的化鼠一头栽进水里。伴随着“噗通”的落水声,水花四溅。我们纷纷赶过去。

  掉进水里的化鼠在距离岸边一米左右的水里挣扎。看起来它不会游泳,而且又有很厚的落叶和裹着全身的斗篷,连摆动身体都很难。

  剩下的那只化鼠好像吓傻了一样,只知道团团乱转,连应该伸出捞网这种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

  “早季,你要干什么?”真理亚惊讶地望着我。

  “帮忙。”

  “啊?怎么帮?”

  “别和化鼠扯上关系。”后面的守用怯生生的声音警告。

  “没关系,我只是把它从那边抓起来送到岸上去,轻而易举。”

  “喂,难道……”

  “不行!不能随便用咒力。”

  “我也觉得不要用的好。”

  我对大家都生气了。

  “难道干看着它淹死吗!”

  我静下心,用他人听不到的小声吟诵真言。

  “但这样子还是很不好啊。”

  “佛家讲究普度众生、慈悲为怀,老师教过的吧?”

  我将意识集中到正在水中挣扎的化鼠身上。麻烦的是这家伙沉在水里的时间有点长了,枯叶之类的垃圾总是在干扰,让我没办法准确掌握化鼠的整体大小。

  “……连着周围的叶子一起弄上来吧。”

  瞬察觉到我的犹豫,给了我一个很有用的建议。我还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按照他的建议尝试去做。

  周围的喧闹逐渐远去。

  我用意志的力量将散乱的垃圾集中到一起,给予它上升的意象。巨大的泥块挣开水面张力,从水里浮上半空。

  泥块中的水化作几道水流,重重落进河里。意识之网外缘的树叶扑簌扑簌地掉下去。垃圾里面应该有化鼠,但暂时还看不到。

  我将垃圾块慢慢向岸边引导。大家纷纷后退,空出岸边的地方。

  我把垃圾块轻轻放到路上,轻舒了一口气。

  化鼠还活着。它在垃圾中脸朝下趴着,手忙脚乱地挣扎,一边低声呻吟,一边咳出混着气泡的水。在这么近的距离上看,可以发现化鼠的体型很大,若是站起来的话,恐怕会在一米以上吧。

  “做得漂亮,像是用张大网捞起来的一样,完美的飘浮。”

  “没有啦,还是多亏了你的建议。”

  瞬夸奖我的时候,觉咬着嘴唇问:

  “怎么办?这回的犯规要是被学校发现的话……”

  “不被发现不就行了。”

  “不被发现?我说的是如果被发现的话嘛。”

  真理亚帮了我一把。“听好了,这件事情谁都不能说。为了早季,行吗?”

  “行。”瞬轻松答应下来,那样子就像是有人找他借个笔记本一样。

  “觉呢,行吗?”

  “这个嘛,说是肯定不会说的,可要是露馅了呢?”

  “应该没人看到。只要大家都不说就没关系。”

  真理亚回过头。

  “守?”

  “什么?”

  “什么什么……”

  “今天没什么奇怪的事啊,我什么也没看到,我根本没看到化鼠。”

  “好、好,好孩子。”

  “但是,这家伙怎么办?”

  觉皱着眉,低头望着被救上来的化鼠。

  “这家伙不会跟什么人说吧?”

  “说?化鼠能说话?”瞬似乎很有兴趣。

  我朝化鼠凑过去。那东西一直趴在地上,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是不是撞到什么地方了,疼得起不了身?可是另一头化鼠也在以同样的姿势匍匐在地。

  化鼠非常害怕人类。我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喂,我刚刚救了你哦,知道吧?”我用尽可能柔和的语气对化鼠说。

  “不要和化鼠说话!”守在不远处压低了声音叫。

  “喂,听得见吗?”

  湿透的化鼠那被斗篷头巾包住的头上下摆动,像是点头一样。显然四脚着地的姿势对它们来说更方便,它们就用这种匍匐的姿势靠近我,吻我的鞋子。

  “这件事情要保密,知道吗?对谁都不要说。”

  化鼠再次点头,好像完全听懂了我的意思一样。忽然间,我生出一股好奇心,想看看它们的脸长得什么模样。

  “喂,看看这边。”

  我轻轻拍了拍它的头。

  “早季,别这样。”连真理亚都像是吓了一跳,劝我说。

  “都说了不行……化鼠啊……”

  守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离得更远了。

  “我说的话你听得懂吗?抬头让我看看。”

  化鼠畏畏缩缩地抬起头。

  我一直以为那会是类似野鼠一样很滑稽的脸,然而它真正的长相让我大受冲击。

  由头巾下面往上看的,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所有生物之中最最丑陋的脸庞。鼻子挤在一寸之内的空间里。与其说是老鼠,更容易让人联想起猪。生着细密胎毛的白色皮肤松松垮垮,上面有许多皱褶,皱褶深处的眼睛像是小小的串珠一样,正在滴溜溜乱转。兔唇裂得很深,黄色的门牙好像凿子,看上去仿佛是从鼻子里直接生出来似的。

  “下——下下。师师师师师师师神——西西西西仙……大大大大大日日日日人人。”

  化鼠突然发出叽叽喳喳的尖锐声音,开始说话。我不禁吓了一跳。

  “在说话……”

  真理亚低低说了一声。其他三个人都哑然了。

  “你叫什么名字?”

  “S@★#◎&‹”

  我这么一问,化鼠用唱歌一般的调子鸣叫起来,嘴角流下白色的泡沫。虽然知道名字,但终究无法用文字写下来。

  “看来不用担心这家伙打小报告了。”觉放了心,“谁都不知道它说的是什么啊。”

  紧张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大家笑了起来。但是,我仔细端详着化鼠的脸,不知为何感到浑身发冷。

  那是一种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禁忌被触碰到的感觉。

  “喊不了它的名字,咱们还是暂且给它加个识别的代号吧。”瞬想了想,说。

  “看看它的刺青吧。”

  出乎意料的是,最远处的守提出了有用的建议。

  “刺青?哪里有?”

  “好像是在额头上。据说刻有部族和识别个体的号码。”守转过脸说。

  我提心吊胆地伸手将覆盖在化鼠头上的头巾掀开。化鼠像是训练有素的大型犬一样,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头部一点点露出来。

  “有了。”

  狭长的额头与头顶之间,用青色的染料刻着“木619”几个字。

  “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肯定是化鼠的部族印记。”瞬说。

  化鼠这种生物具有其他物种很少见的三个特征。

  第一,就像化鼠这个名字显示的,它们从外表上看像是没有毛的老鼠,但体长则在0.6到1米左右。如果用两只后肢站立起来,大约会在1.2米到1.4米,其中特别大的个体基本上和人类差不多高。第二,虽然化鼠明显是哺乳动物,但却像蚂蚁和蜜蜂一样具有真社会性(1),以部族为单位,以女王为中心,经营群居生活。这是由其祖先、原产于东非的裸滨鼠(2)处继承来的特色。小规模的部族也有两三百只工鼠,大一些的甚至可以有数千至上万工鼠(3)。第三,化鼠的智能远比海豚和黑猩猩更高,甚至可以说同人类的智能相仿。发誓对人类忠诚的“文明化”部族以向人类提供贡品和劳役为代价,换取人类对其生存的保障。这些部族都被赋予了汉字名称,通常都带有虫字偏旁。

  譬如说,经常协助人类进行神栖六十六町土木作业的就是号称势力最大的大黄蜂族。此外还有黑褐蚁、斑虻、大蜻蜓、蜘蛛蜂、食虫虻、大锹形、灶马、拖足蜂、步行虫、斑蝥、木蠹蛾、龙虱、蟋蟀、青头蜈蚣、大螳螂、白蜡虫、螟蛾、灯蛾、寄生蝇、马陆、女郎蜘蛛、优草螽等等部族。在当时,这些部族都散布在小町的周边地带。

  “‘木’这个字,大概是说‘木蠹蛾’吧。”瞬说。

  “要是全部刻在头上,笔画数太多,反而会看不出来吧。”

  “哦,那这家伙就是木蠹蛾族的工鼠了。”

  木蠹蛾族合计不过两百头化鼠,是弱小部族中的一个。

  化鼠对觉的话产生了敏感的反应。

  “麻★蛾。麻蠹——蛾——部★族……Grrrrr。”

  说了几声之后,化鼠的身体忽然开始颤抖起来,像是感到寒冷一样。

  “好像觉得冷了啊。”

  “全湿透了。而且化鼠一直都在洞里生活,本来体温就比较低吧。”瞬说。

  于是我们解放了化鼠。两头化鼠全身趴在地上,以五体投地的姿势目送我们远去。走出一段之后,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它们依然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到底只能用屎壳郎一样的战术了吧?”

  真理亚说。这是距离救了化鼠那天之后一个月左右的事。

  “太没意思了吧。”觉提出异议。

  我们望着放在桌上的巨大黏土块,议论不休。

  “那……做个大轮子,把球放在里面怎么样?这样的话,既可以转动轮子前进,也能控制球的方向嘛。”

  我坐在桌子边上,摇晃着双脚发言。虽然是一时兴起想出的提案,不过却出乎意料地有种颇能行得通的感觉。

  “这样的话,半路上轮子的强度会不够吧?球会把轮子压坏的。”

  觉又开始挑毛病。我顿时生了气,正要反驳他的时候,瞬指出了更加重要的问题。

  “要保证轮子旋转的时候全部贴地会很困难吧?假设其中一部分脱离地面,也可能被算作犯规吧。”

  “……是啊。”

  我顺从地放弃了自己的意见。

  “光靠拍脑袋想恐怕想不出头绪,咱们不如先动手把黏土切了看看?我想,实际动手做一下,说不定就能弄明白制作出来的推球手该有多重了。”

  我们按照真理亚的提议,决定暂且把黏土平分成两份,假定其中一半会被用于制作推球手,剩下的一半用来制作进攻手。

  “就这么点儿啊。”觉失望地说。

  “球有多重?”真理亚问。

  瞬抱起胳膊。

  “那东西是大理石的,我猜大概有十公斤以上吧。”

  “黏土全部加在一起,应该差不多重吧。也就是说,推球手最多也就是大理石球的一半。”觉叨念起来。

  “但是,黏土这东西一旦变干或者烧过之后就会变得很轻吧?”

  “对的!所以,最终推球手的重量只会有球的三分之一左右。”

  虽然大家全都面露愁容,但因为这一回瞬附和了我的意见,所以唯独我一个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果然还是只有从后面推了。”守小声嘟囔道,“白绕了一圈嘛。”

  运球淘汰赛于五天后开赛。也就是说,在这五天时间里,各班必须决定己方的基本战略,而用黏土制作推球手和攻球手,更需要不断练习,力争达到操作自如的程度。

  在这里说明一下运球比赛的规则。两个班级分成运球方和拦截方。运球方在赛场上推动一个巨大的大理石球,如果能够落到指定的洞里就可以得分。拦截方当然就是要努力阻止大理石球掉进洞里。两个班级各运一次球,单次时间十分钟。双方都得分的时候,以进球时间短的一方为胜。

  比赛当然只能使用咒力进行,但同时也有很多限制条件:不得以咒力直接接触球和赛场。我们所能操控的只有用被分配的黏土制造出来的棋子,也就是运球方的推球手和攻球手,或者拦截方的守球手。此外还禁止让棋子在赛场上飘浮,因为如果让棋子浮在空中去推球的话,也就相当于仅仅给球加了一层缓冲而已,和直接用咒力推球没什么区别。

  赛场在学校的后院,宽二米、长十米,场地表面铺了一层细砂,上面还种了不少花草,就算是用推球手直接推球,也需要集中很高的注意力。终点洞穴由比赛的拦截方任意开设在自己喜欢的地方。不过,除此之外的一切改造比赛场地的行为,比如挖陷阱、做土山等都被规则禁止。

  另外,只要是在允许的重量之内,不管棋子做成什么形状或者做多少个都没有限制。不过数量太多会很难控制。

  还有一个重要的禁止事项:不允许直接攻击对方的推球手。不然的话,推球手遭到对方守球手的集中攻击,比赛一开始就会被破坏。不过得到攻击豁免的只有比赛之前预先被宣布为推球手的一个。如果使用多个推球手,从第二个开始就会暴露在毫不留情的攻击之下。所以不管哪个班级,推球手基本上只会有一个。

  “那,这种样子的推球手行不行?”瞬说。

  在他额头上,微微的汗珠闪烁着光芒。能按照大家七嘴八舌的意见将黏土任意加以变形,这份技术除了瞬之外谁都不行吧。

  这个推球手的整体是一个矮胖的锥体,底部如船底一样是浅浅的V字形,仿佛要在赛场上滑行一般。为了控制球的左右运动,正面还有两只夹角呈120度的臂肢。最终的形状不禁让人想起张开双臂的人偶。

  “不错嘛。简单归简单,还是挺帅的。”真理亚评论道。

  “这样的话,接下来是攻球手了吧。瞬专心操纵推球手,剩下的人负责别的吧。”

  觉顺势就给我们的讨论加上了总结,明明也没人邀请他。

  “一班的讨论怎么样了?”

  远藤老师笑嘻嘻地探进头来。他有一张圆圆的脸,又加上头发和胡须没有什么明显的分界线,所以得了一个“太阳王”的古怪绰号。

  “好不容易才把推球手的形状决定下来。”

  觉带着几分得意,把刚刚做好的模型指给远藤老师看。

  “是吗?这么短的时间,就做到这么好了啊。”

  “嗯,正打算把它硬化。”

  “谁控制推球手呀?”

  “瞬。”

  “果然是瞬啊。”远藤老师重重点了点头,“那,接下来就是攻球手了。除了瞬的四个人,要好好分配哦。”

  “是!”我们朝气蓬勃地回应道。

  在那之后,经过反复的争论,我们最终决定做五个攻球手。瞬同时控制推球手和一个攻球手,剩下的一人控制一个。

  在这期间,谁都没有意识到:一班不是应该还有一个成员吗?

  第一战的对手是五班。这算是抽到了上上签吧。大家私下里都认为,从整体上看,棋子精妙的三班基本上是遥遥领先的冠军候补,能够与之抗衡的大约只有我们一班和以狡猾著称的二班了。

  猜拳的结果,我们先做运球方。虽然是序幕战,但我们也带着极度的紧张打量五班的守球手。六块墙壁形状的守球手正在轻微地左右摆动,看起来是打算覆盖整个赛场,堵塞我方的前进之路。

  我们五个人组成圆形战阵,各自在心中念诵真言。

  “和预想的一样,最平凡的战略。”真理亚有点开心地说。

  “这样的话,连三十秒都不用吧。”觉窃笑起来,像是已经胜券在握了一样。

  “中央突破。”瞬小声向全员指示。

  “这种防御措施,不管从哪里前进都一样。赛场中间一带好像最平坦。”

  我方的推球手和攻球手一出现在赛场上,五班学生的脸上顿时出现了明显的惊慌之色。

  带着臂肢的推球手,慢慢地在赛场上滑行,停在球的后面。

  接着,五个攻球手整然有序地散开。三个在球的前方停下,组成一个三角形,剩下两个守护球的两侧。

  作为先锋的三个,形状都是细长的三角锥,尖锐的顶端向着前方,正中的棱接地,看上去犹如纸飞机一般。守护侧面的两只则是重心很低的扁扁的圆柱体,表面有许多突刺。这些突刺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但看上去让人有种更加结实的感觉。

  “双方都要公平竞赛。通力合作,拼尽全力,直到最后。明白吗?”

  “太阳王”庄严地宣布,随后吹响了宣告比赛开始的笛子。

  先锋的三个攻球手慢慢前进。推球手也开始慢慢加力,不过沉重的大理石球还没有动。从开始推至球开始动的这段时间需要非常小心。如果在推球手上施加过多的力,弄不好会把推球手碰坏。当然了,瞬绝不可能做出这种蠢事。

  被当作守球手的六块墙壁仿佛完全被我们的气势压倒,简直都没有勇气上前,只知道继续着毫无用处的左右晃动。

  动了。球慢慢旋转起来,向前滚去,它的速度逐渐加快,在赛场上勇往直前。配合球的运动,先锋的三只向中央冲去。

  五班终于发现了我们的意图,想要把守球手集中到中央,但已经来不及了。所谓不费吹灰之力,说的就是眼下的情况吧。三只先锋撞上了对手本应该更重的墙壁,轻而易举地将之一举冲散。紧跟着,大理石球轰响着冲了过去。我负责的是先锋的左后方,与对手的接触仅仅是一刹那而已。

  一旦防线被突破,五班便再没有回天之力。大理石球笔直朝着终点的洞穴滚去,带着痛快又恶毒的声音落进洞里。只有26秒。比最乐观的觉的估计还要快。

  “不管怎么说,对手这么弱,实在也太没意思了。”觉说。

  “真的。对方简直就像完全没有守球手一样啊。”

  就连平时沉默寡言的守也是同样的看法。不过太大意的话,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

  “对方可还有攻击赛呢。”我努力想把已经松弛下来的气氛重新拉紧,“要知道,现在还没有完全胜利。”

  “和胜利也差不多了吧。不管怎么说,他们要在26秒以内落进洞里,根本不可能吧。”觉还是笑嘻嘻的。

  “现在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能大意。”瞬说。

  我们把五个守球手运到赛场上。

  但是,看到五班准备的棋子,我们全都怔住了。

  因为他们的守球手太过平淡无奇,没什么特殊之处,所以我们都以为他们这次运球的棋子充其量也就是这种水平了。然而实际却出乎我们的意料,敌人撞上了大运,想出了出人意料的计策。

  “什么呀,这是?”真理亚低声说,“六个都是同样的形状嘛。”

  确实,五班的棋子全部都是犹如撞木一样的长方体,全身上下还插满了臂肢。

  “这些家伙,把六个都用作推球手啊。”瞬喃喃地道。

  这时候,“太阳王”在一模一样的六个棋子当中挑了一个,用笔在上面画了一个红色的双重圈印记。这大概就是唯一一个不可攻击的推球手了。

  “不过从第二个开始的推球手应该可以攻击吧?可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棋子能拿来防守了……”

  对于我的疑惑,觉回答说:

  “就算被撞坏了一两个推球手也没关系。他们大概是想六个一起推,用球本身的运动撞开守球手。”

  如觉所料。开始的笛声一吹响,球就动了,而且眼看着不断加速。

  我们的守球手当中,四个是制门器(Door Stop)一样的形状。原本是打算用它们嵌进球体下方,争取阻止球的运动,或者干扰球前进的方向。可是其中两个因为对方的球速太快,嵌入进去之前就被弹飞了。

  剩下的两个从侧面攻击没有红印的推球手,并且漂亮地推倒了其中的一个,但剩下的五个推球手的势头没有半点衰减。

  “不好!照这样下去……”觉叫道。

  确实,对方的球速比我们刚才更快。如果直接冲向终点,我们在时间上就要输了吧。

  作为我们团队王牌的第五个守球手出现在赛场的中央。瞄准了球的前进路线。

  “靠你了,瞬!”觉叫道。

  第五个守球手是厚厚的圆盘形状。在其底部的中心,有一个大大的凸起。对手的球一旦滚上来,圆盘就会以这个凸起为中心迅速旋转,将球的前进方向做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改变。这是瞬的天才构想。

  球以猛烈的势头接近第五个守球手。只要是瞬,足可以把握住一刹那的机会,将圆盘转动起来。

  但是球的速度太快,引发了未曾预料的现象:球撞到地面上一个细微的凹凸处,低低跳了起来。

  为了不让球飞过圆盘,瞬使圆盘稍稍后退了一点。

  大理石球撞上圆盘的刹那发出了一声难听的爆响,就像是硬东西碎掉的时候发出的那种。圆盘虽然飞速旋转,但球却在圆盘上再度跳起,前进路线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

  “完了……”觉彻底失望了一般,喃喃自语。

  用这样的速度冲向终点,不要说26秒,就连16秒都用不了吧。就在我垂下头的时候,真理亚叫了起来。

  “啊,啊!快看!”

  我抬起头,未曾想到的景象跳入眼帘:球速太快了,五班已经完全陷入了无法控制的状态。

  推球手当中的一个被卷上了旋转的球体,随即掉在球体前面,紧接着便被压得粉碎。

  一侧的推球手力量消失了,推动球的力量失去平衡,球体歪向了一旁。

  到这时候,已经不可能拦住球了。球体以迅猛的速度从终点旁边滚过,而且继续势头不减地向前滚去,一直滚出赛场之外。

  “五班无法继续比赛,一班获胜。”

  这还是第一次感到“太阳王”的声音恍若天籁一般。

  “赢了!”

  “第一场赢了!”

  “五班自取灭亡了啊,那样的战术本来就行不通嘛。”

  我们牵起手欢庆的时候,忽然发现瞬一个人落在圈子外面。

  “怎么了?”我问。

  瞬望着手上第五个守球手的圆盘,脸色沉重。

  “糟糕啊,有点裂了。”

  “啊?”

  大家全都围到瞬的身边。圆盘是以高温烧制而成的,强度应该没有问题。就算托着沉重的石球做水平旋转,也应该完全承受得住。但是,我们都没想到还会有大理石球跳起来从上面砸向圆盘的情况。

  “哎呀,接下来说不准要赛一场还是两场,这东西不能用了吗?”真理亚问。

  “唔,依我看,下一回弄不好只要球往上面一压就会碎掉。水平旋转改变方向的战术肯定不能用了。”

  “那下一回只能靠四个出战了吗……”

  我们商量了半天善后事宜,然而短时间里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等决定了对手之后再来讨论。

  五个班级进行淘汰赛,会多出一个班。完人学校采取的方法是这样的:首先通过抽签,分别让两支队伍比赛。各自的胜利者再进行抽签,其中一方直接进入决赛,剩下的一方则同第一轮的轮空队伍对战,胜者进入决赛。

  因此,根据抽签时的运气,有可能只要打两场就能获胜,也有可能不得不连胜三场才行。

  我们姑且去观看了三班与四班的比赛。三班果然显示出不负众望的强悍攻守能力。

  三班的推球手是具有复杂曲面的马蹄形,可以说完美地控制了球体。攻球手则与我们的相似,但感觉更加精练。

  更让人吃惊的是他们的守球手战术。两只小人偶之间拉开一条完全未经高温处理的细绳状黏土,而且黏土绳的表面还是湿润的,有很高的黏着力。两只小人偶在球的前进路线上拉开泥绳,扯断之后散开。如此一来,由于从上面通过的球体的旋转,细绳自然就被卷上球体。缠上了细绳状黏土的球无法再保持笔直的前进路线,虽然最终还是抵达了终点,但时间上已经大幅落后了。

  “这一手真漂亮。”觉心有余悸地说。

  “咱们钻进死胡同了,总以为黏土只能烧硬了用。”

  “看来他们很有自信啊,算准了只要能让对手多花时间,赢的肯定是自己。”

  “决战的对手肯定是三班了吧。”

  真理亚也很罕见地露出心悦诚服的表情。

  三班以22秒对7分59秒的优异成绩击败了四班。接下来是我们和三班之间抽签,让我们松了一口气的是,我们直接进入决赛。

  “呀,真幸运。”

  “趁这时候好好考虑考虑怎么打决赛吧。”

  “圆盘修不好吗?”

  “以我的咒力,没办法把高温烧制的陶器恢复到原状。只能尽量做些应急处理。”

  我们决定由瞬、我、觉三个人重新拟定战术,真理亚和守去观看三班和二班的半决赛。

  “暂且先把圆盘裂开的地方粘起来吧。”

  “能要点修补用的黏土吗?”

  我这么一问,觉跑去找“太阳王”确认去了。结果被告知如果放弃现在的棋子,则可以换回同等重量的黏土。但因为能换到的黏土并没有做过高温处理,而放弃的棋子已经经过了煅烧,实际上会损失很多重量。

  “没办法了。刚才楔形的守球手碎了一个,就拿它换一点黏土吧。”

  把黏土涂在圆盘的裂缝上,瞬送出咒力使之硬化。剩下的黏土该怎么用呢?我把手里的黏土捏来捏去,无意间捏出一个像纸一样的单薄圆盘。

  等一下,这个,难道说……

  “早季,别玩了。”觉不高兴地朝我说。

  “喂,我说,这个说不定能赢三班。”

  “你在说什么?”

  刚刚结束了修补圆盘工作的瞬瞪起圆圆的眼睛望向我。

  “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重重点了点头,将刚刚出现在脑海里的点子解释给两个人听。

  “太厉害了,真是天才的主意。”

  瞬的夸赞让我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唔——虽然点子本身实在不光彩,但也是因为不光彩,对手肯定想象不到吧。”

  觉还是一贯的毛病,尽可能地贬损我,不过那语气也是在赞同我的主意。

  “觉,干吧。只有这样了。”

  “是啊。”

  “没时间了。”

  我们分头将新得到的黏土拉长摊薄,接在圆盘的周围。因为不能几个人同时对一个对象施用咒力,所以只能进行手工作业。时间很紧迫,好不容易快要弄完的时候,真理亚和守冲进了房间。

  “糟了!半决赛结束了!”

  “对手反正就是三班吧?不过,咱们这边已经找到对付他们的办法了。”

  觉的口气好像完全是他的功劳一样。

  “错了哦。”真理亚说,“三班输了,决赛的对手是二班!”

  (1) 真社会性(Eusociality),是一种在生物的阶层性分类方式中具有高度社会化组织的动物。一般认为真社会性动物具有三项共同特征:繁殖分工、世代重叠、合作照顾未成熟个体。——译者

  (2) 裸滨鼠(Heterocephalus glaber),唯一一种具有类似蜜蜂、蚂蚁之类社会性昆虫的生活习性的群居性哺乳动物。——译者

  (3) 工鼠(Worker),此处依照工蜂、工蚁等习惯译作工鼠。——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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